壁滩上行进。坐在车上,刘云萍的大脑里像过电影一样想着孩子们曾经的点点滴滴。不知为什么,无论想到谁,她的大脑都会不由自主地联通到何秀的身上。可不是嘛,这孩子虽未过门,却当了她的半个家。小龙小凤小鹃有什么事也总先征求她的意见,她说不行,他们就不做,她说可以,他们才放心去干。而且这孩子特别理性,干事说话逻辑性很强,许多问题比她这个太皇大人考虑的都要周密。对于何秀,刘云萍是经过了一番明查暗访的自己儿子的女朋友嘛,哪能不弄清她的过去呢可是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这小姑娘身上竟发生了那么多故事,故事中又有那么多男人痞子刘二柱、队长朱志刚、警察赵国兴,每个故事又都那样曲曲折折、苦辣酸涩。同情归同情,理解归理解,但要真正成为自己的儿媳妇,光有同情和理解是不够的哪能找个经历如此复杂的人做儿媳呢所以刘云萍对儿子汪小龙与何秀之间的恋爱问题一开始是不支持的,但是随着了解的增多,她慢慢喜欢上了这个丫头。喜欢这种感情很怪,一旦产生,同一个问题的看法就会截然不同,比如对何秀过去的经历,现在看来都变成了欣赏做知青的时候,这孩子知道自己的出身不好,三天两头会遭到野蛮的甚至迫害,那时的她如果不暂时委身于痞子“二苕”,也许她的命都丢了。如果没有那时的忍辱负重,怎么会有后来的一切呢这正是她过人的坚韧之处。至于她和朱志刚之间发生的曲曲折折的故事,正说明这孩子有自尊,有血性,有良知,尤其是在朱母病危时,她抛弃前嫌,跟志刚举行假婚礼,这不充分说明这孩子善良的一面吗当然她和赵国兴的故事就不提了,那完全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嘛欣赏归欣赏,但是这样一个女孩子若要成为自己未来的儿媳妇,刘云萍心里多少还是有疙瘩的。若不是儿子小龙身上发生了那件莫须有的桃色事件,她真的不会选何秀做自己的准儿媳那是一段不可思议的疯狂的岁月。那时,她刘云萍已被红卫兵小将赶下了台,小龙小凤小鹃已先后下乡做了知青。那年夏天,她正在清扫厕所,传达室老魏跑过来叫她接电话。匆匆赶到传达室,拿起电话还没开口,听筒里就传来儿子小龙嘶哑的声音:“妈,快来救我,他们在四处抓我,要逼我回村结婚”儿子的话还未说完就被打断,接着从听筒里传来阵阵吼声:“在这儿,他在这儿站住”很明显,小龙在躲着什么人的追赶,来不急把话说完,撂下话筒就逃了,可是话筒那边的嘈杂声仍源源不断地袭入刘云萍的耳朵,“我让你跑再跑,我弄死你”接着便是“扑扑通通”的打斗声。突然,小龙的一声惨叫从话筒里传来。刘云萍大惊,大喊道:“儿子,你怎么啦”回答她的只有民兵吆三喝六的声音和拖拉机“突突”远去的声音。很明显,儿子小龙被押上了拖拉机。刘云萍立刻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和严酷性。放下电话,匆匆向厂领导请过假后,她一路小跑着冲向火车站。赶到儿子小龙所在的知青点时已是第三天早上。这知青点跟刘云萍想象的一样,是一溜平房,青砖黑瓦,老树昏鸦。还未来到门前,刘云萍就看到两个壮汉守在男知青室的门口。“干什么的”那两个壮汉老远就冲刘云萍喊了起来。“看我儿子汪小龙”刘云萍递过介绍信,不卑不亢。“你儿子耍流氓被关起来了。”“嗯耍流氓不会吧”刘云萍怎么也不相信儿子小龙会耍流氓。可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呀,还是先把情况弄清楚了再说。想到这儿,她从包里取出四包烟,一个看守塞了两包,“大兄弟,我儿子到底怎么啦发生了什么事”那两个看守见刘云萍挺会来事,冷冰冰的脸上有了一丝高高在上的笑意,“他呀,在中秋节的时候犯了事。”“大兄弟,能不能说清楚点”刘云萍挤出一丝苦笑,巴结道。“他们几个知青在中秋节那天打了一头野猪,吆喝村里的几个小青年来知青点聚餐过节,结果一个个酩酊大醉。别人醉就醉了,睡觉呗,可你儿子倒好,趁喝醉了酒,抱着人家大队书记的姑娘睡了一晚。这可了得按照我们当地的习俗,你儿子就得娶这个姑娘。可是你儿子却占了便宜还不想负责任,生生地拒绝了人家大队书记的好意。你说,人家姑娘的脸面往哪儿放人家大队书记的脸面往哪儿搁就这,他还跑,指望一逃了之。这不,又抓回来了。”“那我能不能见见我儿子”那位看守挠着头想了想,又以审视的目光上下打量了刘云萍一会儿,确认她不会也不可能带着儿子逃跑后点了点头,“好吧,你去劝劝他,就让他娶了我们书记的女儿吧。”走进知青室,刘云萍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儿子小龙被五花大绑着扔在屋角的地上,嘴里塞着一条破抹布。也许被折腾的累了,也许被打得昏了过去,此时的他正皱着眉、闭着眼躺在地上。刘云萍手里的包“哗”地掉在了地上,她小跑着来到儿子身边,拽掉他嘴里的破布,几下解开捆在他身上的绳子,母子俩“哇”地一声拥抱在了一起。听完小龙的叙述,刘云萍对故事的前因后果有了大体的了解因为同属年轻人,又朝夕劳动、生活在一起,他和大队书记的女儿彩兰擦出了感情的火花。可是他在冷静思考后认为自己跟彩兰不可能走到一起,他对她的感情不是爱,如同大多数知青对驻村姑娘一样,在得到她们的关心和帮助后生出的是感激。因为感激,在面对她们朦朦胧胧的表白时不好拒绝,这样,更鼓励了她们的感情表达所谓的爱就如此产生拒绝,怕伤了姑娘的心,接受,又非真情所愿。从小龙对彩兰的介绍可以看出,这个女孩子是真心爱着他的;她的性格开朗直率,感情专一,为了他宁愿付出一切这一点是刘云萍最怕的。这样的姑娘一旦付出真情,就算赴汤蹈火也在所不惜。通过小龙跟彩兰的故事,刘云萍了解到这个姑娘深深的心计她是中秋那天醉酒事件的主谋烈酒是她从家里带来的,酒桌上那欢乐爽快的气氛是她带动起来的知青和村里的姑娘、小伙子们围了满满一桌,唯有她和小龙醉倒,而且就躺在一张床上当时那么多人咋就没人管呢一切真相大白原来,姑娘彩兰想通过醉酒事件制造舆论,以迫使左右为难、左右摇摆的小龙承认他们的恋情,进而正式婚娶,成为小龙的新娘母子俩正聊着,门外传来一个姑娘的声音,“小龙呢你们没把他怎么样吧告诉你们,你们要是敢碰他,我告诉我爹,让他好好收拾你们”原来是故事中的女主角彩兰到了。刘云萍很是好奇,忙起身迎了出去。这姑娘模样确是俊俏,往刘云萍跟前一站,她就感到眼前一亮。“彩兰,这是我妈。”汪小龙赶紧介绍。小龙的话音刚落,那姑娘就“阿姨好”地叫出了口。她把刘云萍拉到床前坐下,很快又给她倒了一杯茶。她坐在刘云萍的对面,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她。这一刻,刘云萍的心里竟有些喜欢上了这个姑娘。“阿姨,我跟小龙的事你肯定都听说了。我喜欢他。可是我绝对不会逼他。我爹逼着小龙跟我成亲也是迫于无奈,你可以想见,山里人的唾沫都能淹死人”彩兰低下头,看着自己的鞋尖不再作声。“可是彩兰,我并不爱你我对你有的只是很真很纯的同志友情。若在城里,你我之间的关系充其量只能算是喜欢,是一种很正常、很普通的朋友关系,那不是爱”汪小龙说。“不过我很感激你,自从初到这里一直到如今,你给予了我太多的关心和照顾”汪小龙接着说。彩兰的眼里流出了泪水,斜阳透过窗户洒在她的脸上,泪花在阳光里闪动。她吸了吸鼻子,“小龙,这些话自从醉酒事件发生后你对我说了无数遍,可是在我对你情窦初开的时候你为啥不说,却任由我对你的爱自由生长、自由蔓延如今根深蒂固了,我对你怎么都放不下的时候你却说出来你早到哪儿去了好多年了,你默默感受着我对你的爱,默默享受着我的喜欢,默默享用着因为爱,我给你带来的种种实惠。你为什么不早点拒绝为什么要在众人皆知的时候断然拒绝一个女孩子的纯洁爱情你想过我的感受了吗”汪小龙哑口无言。那天下午,彩兰软磨硬缠、软硬兼施,说服自己的父母,决定晚上请刘云萍和小龙到家里吃顿饭。尴尬归尴尬,饭总归要吃的嘛。彩兰的父亲不愧是干部出身,礼数非常周到,席间只言桑麻,不言其他,气氛倒也和平无事。可是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之后,他话锋一转,提起了孩子们的婚事来。“大妹子,我这女儿你也见到了,模样如何、人品咋样我想你心里有数。这孩子不是嫁不出去,这十里八乡哪一家不是由着她去挑这乡上的干部、她县里的同学那是提着灯笼、踏破门坎来提亲啦可这姑娘就只喜欢你这个儿子。他们年轻,上工放工,天天腻在一起,村里的人哪个不知、谁人不晓我想,年轻人谈恋爱嘛,让她去,可是结果呢他们还真歪到了一起。你说,该咋办”彩兰羞得满面通红,低头不语。这事确是棘手,因为根子确实出在小龙这儿。人家彩兰说的对,你一开始干吗不拒绝干嘛要一直暧暧昧昧地与人家交往现在倒好,花已开,果已结,你却不认账,想逃哼哼,逃得了吗刘云萍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解决办法,只有一脸歉意地随声附和。“我看这样行不行。”许久后刘云萍终于开口,“关于两个孩子的婚事我没有意见,彩兰这姑娘我喜欢。可是”刘云萍顿了顿,在场每个人的心里都轻轻地“咯噔”了一下,不知转折之后会说出怎样的话来。“可是这醉酒事件刚刚发生,如果此时把他俩的婚事办了,外人会咋看我觉得先避过这个风头再说。再则,经过了这件事,两个孩子的心理也需要好好地调整和修复。等过了这阵儿,我来风风光光地为他们操办老哥,你看”大队书记自然是要脸面的人,出嫁女儿自然随便不得。既然“亲家”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了,总不能再强着人家现在就娶自己的女儿吧于是他也只得同意。晚餐在客客气气的气氛中结束。很快,大队书记的亲家来访并给两个孩子定婚的消息不径而走,之前发生的所有不快也很快烟消云散。可是,就在刘云萍认为风波暂息的时候,有天早上她突然接到大队书记打来的电话他的女儿彩兰投井自尽在大队书记家,刘云萍看到了彩兰留下的遗书:爹,娘,我要走了,我来到这个世上就是多余的。你们不要为难汪小龙,他不爱我,却为了你们的脸面没有拒绝和我的婚事。可是如果他娶了我他会一辈子不快乐,因为跟我结婚不是因为爱,而是为了成全我们大家的面子。我不走,他就没有选择,他就没有快乐,所以我选择了走,选择了死。爹,娘,别为我伤心,女儿为了所爱的人所做的选择是快乐的,为了他,我愿意失去一切,包括生命刘云萍哭得很伤心,汪小龙更是突然之间爱上了这个已经亡故的女孩。他在她的灵前向她的父母叩首,应诺了她的爱,并且把她的父母认作了自己的父母这就是汪小龙的故事,正因这个故事,刘云萍才真正地理解何秀,才最终钦定了他们的恋情。可是如今地震来袭,孩子们,你们安全吗、生死救援第五十五章生死救援云疆建设兵团。震后救援正紧张进行。黄金72小时正一分一秒地流逝。当何秀鼓足勇气揭开最后一名亡故者脸上的白布,当她用手细细擦去逝者脸上的灰尘,当她握住那双冰冷的手辨别指上的笔茧,当她终于确定眼前这位逝者不是汪小龙时,她心里悬着的石头轰然落地新的朝阳又缓缓升起,金灿灿的阳光洒在广袤的受灾大地上。何秀站起身,望着朝霞里吊运重物的救援机械,看着那些疲惫不堪但依然紧张施救的战士,听着指挥员“坚决不抛弃、坚决不放弃”的誓语,她的心里又“腾”地燃起生的希望。既然伤亡人员中没有小龙,那么他只有两种可能:要么他没事地震发生时他在安全地带,地震发生后,他就地开展了救灾工作,由于通迅中断、救援繁忙,他不能因私赶回相见;要么他还被压在废墟中,暂时还未找到,生死未卜既然工作单位没有,他会不会在宿舍,或是在兵团田地里何秀决定先到他的宿舍里看看。通往宿舍的公路被卡车、拖拉机、牛车和人力板车堵得死死的,来来往往的受灾群众和救援人员只得沿着路旁的河道经过。何秀的眼睛在人群中忙碌地寻找,兴奋与失落不断地在她的心中交替往复。她见到任何人都会拉住询问:“同志,你见到汪小龙了吗就是团委写诗的那位”“大姐,你看到一个一米八大个,浓眉大眼,下巴上有颗痣的兵团战士”“大爷,你见到一位说山南普通话的小伙子了吗”她一边询问,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