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驰把南殷揽到身前,“这位就是水旋郡主。”南殷因着姜驰竟向一位公公介绍自己,好奇地看向他。“这位李公公,在先皇身边伺候了一辈子,先皇驾崩后,就到这座园子里侍茶了”,姜驰说着压低了声音,“李公公见惯人事,我倒难得寻了个知己。”李公公急忙道:“王爷谬赞了,蒙王爷不弃,每每来园里听老奴浑说罢了。”于是两人与李公公进入茶室,喝了公公奉上的上好的茶,难得闲适地观赏园中景色,一边说些关于好茶的闲话。看得出来姜驰兴致极高,聊得尽兴不说,嘴角上还一直挂着笑,南殷望着这笑容,不禁感慨,此刻的姜驰终于有了几分两年前同她一起时的神采飞扬,也终于承认,这两年,最受苦的那个人本不是她自己。两人一直坐到太阳落山才告辞,离开的时候,李公公追上落在后面的南殷,低声道:“郡主可回来了,王爷这两年心里太苦,把自己逼得太紧,身边却连个说知心话的人都没有,若没有郡主的陪伴,怕是撑不了多久了。”南殷心里一颤,点点头,快步向前去了。、终反目北山的槐花开了,姜驰邀南殷同往赏槐。两人屏退左右,牵手漫步在结着串串香凝的槐树林中。清风徐来,落英缤纷,芬芳四溢,两人望向彼此,都恍惚觉得自己似立于仙境中一般,一时间都忘了言语。“皇上对哥哥终是满意了吧”过了一会儿,南殷终于提起话头。姜驰苦笑道:“是啊我向父皇请求赐婚之时,父皇就感慨说我终于开窍了,知道争取了。”南殷望着姜驰,不知不觉地伸手抚摸他的脸庞,喃喃道:“哥哥何必如此为我多年的苦心经营,一夕间付之东流,哥哥不可惜吗”姜驰摇头道:“是我当年太蠢,生在帝王家,竟以为能够全身而退,若非如此,怎会让有情人天各一方,各自受苦旋儿,你不知道,我这两年有多后悔,恨自己竟那么天真,而这天真竟直接害了你”南殷伸手搂住激动的姜驰,安抚道:“哥哥别气旋儿不是回来了吗等姐姐接纳我们,旋儿就一世伴于哥哥左右,再也不离开了可好”姜驰不禁动容,张开手臂把南殷纳入怀中:“如此,姜驰此生便无遗憾了。”他搂着心爱之人,抬头看向那一树树美丽的槐花,心情逐渐变得平静而舒畅:“旋儿放心,蓁儿是个有心胸、识大体的女子,我们稍加努力,她定会谅解的,到时候,你们姐妹也算是一世不必分开了,不是吗”南殷信服地点头,就像两年前一样,因着他的话,对未知的一切都变得信心十足了。清明将至,南家姐妹的姑母南青回京祭祖,这位姑母是南将军的嫡亲小妹,比将军小了十几岁,自小与南家姐妹很亲,后来远嫁湖广总督家的嫡长子,才与南家姐妹分离,然多年来书信往来,不曾生疏。南青难得回京,南将军特地从地方驻军赶回准备与亲妹团聚,并决定于府中设家宴款待亲友。府里张灯结彩,好不热闹,南殷忙里忙外,姜驰怕她累着,特意叫南蓁回府帮忙。姐妹俩配合默契地打点府里的上上下下,打扫、布置,安排宴席,连府里的奴才为这次家宴新做的衣裳都亲自确认,亲贵们都在说,南家的两位小姐真是姐妹情深,南将军好福气。这天,老管家呈了反复斟酌后的宴席菜单给南殷确认,南殷很自然地拿给身边的南蓁,两人仔仔细细地从头看到尾。“如此应是齐全了的,既顾及了隆重的气氛,又不至于太过奢侈,引人口舌。”南蓁评价道。南殷信服地点头,很放心地将菜单交于老管家,吩咐道:“就照这个办吧,记得像姐姐上次说的那样,都要买当天的新鲜食材。”老管家领令去了,南殷着下人奉了茶来,踟蹰片刻,最终装作不经意地问道:“姐姐嫁给文王,过得还顺心吗”南蓁摩挲着茶杯盖子,笑容渐收,缓缓回道:“妹妹何出此言”“没”南殷略显窘迫,急忙道,“只觉得姐姐对这桩婚事似很称心,两年前,并没听说姐姐对文王有意的。”南蓁望着她,回答:“那时自是没有的,我嫌他空守满腹才华,却毫不上道但他竟突然找父亲向我提了亲,怕是终于想明白了。”南殷沉默片刻,又说:“凭姐姐的才智,能辅佐文王左右,才是他的福气了。”南蓁继续望着她,甚至可以用注视来形容:“是我的夫君,尽心辅佐是应该的。”南殷摄于她的目光,低头试探道:“嫁与这帝王家,娶几个侧妃是难免的,也只有姐姐的心胸才得以权衡,妹妹是自叹不如的。”南蓁从鼻子里轻哼了一声,目光仍停留在南殷身上:“若是真有成大器的那一天,侧妃算什么,便是妻妾成群也是应该的只不过,既我是明媒正娶的妻,这桩婚事,便断断不会被旁人踩在脚下的。”南殷接不下去,只得含混应道:“那是自然的。”好在李嬷嬷此时前来禀报家宴事宜,姐妹俩之间的诡异气氛才算是消散了。准备家宴这几日,南蓁一直住在娘家,姜驰不久也过来同住。傍晚南殷在自己房里用过晚饭,准备去看看新置的灯笼怎么样,半路上被姜驰截住了。“旋儿用过晚饭了”姜驰关心地问,见南殷点头,又接着问道,“怎么没去主屋一起用呢”南殷无言以对,今日正是听说姜驰要回府用晚饭才躲着没去的,虽然已经下定决心,但面对姐姐和“姐夫”,她仍是浑身不舒服。姜驰了解地叹了口气,执起南殷的手:“不如等家宴过后,我们就去跟蓁儿说吧我再回了父皇,娶你做侧妃只是委屈了旋儿了”南殷四顾只是两人身边最贴心的奴才,才由姜驰牵着她,摇摇头:“旋儿不委屈,只是,姐姐那边还是我自己来说吧,怕是两人同去,会更伤她的心”想起前日试探,姐姐的怪异语气,南殷就不禁灰心丧气。姜驰犹豫片刻,用手抚上南殷的脸颊,心疼道:“也好,你们姐妹先说开,我再跟她表明心意吧。”说着,他把南殷的双手执至胸前,动情道:“姜驰厚颜求旋儿莫轻言放弃若是没了你,我所做的一切都没有意义了”南殷望着他,叹息道:“旋儿知道的,哥哥放心。”互诉衷肠的两人没有注意到,不远处的屋檐下,一抹秀丽的身影闪过,静静地听着这一切。南青抵府当日,将军府已经焕然一新,张灯结彩,亲友皆至,从内到外一副盛典景象。南青入府后免不了与女眷们一阵寒暄叙旧,南将军念小妹路途劳累,特意让她辞了众人,先入客房歇息。南家姐妹则里出外进,招待宾客,安排宴席,忙得不亦乐乎。家宴于酉时举行。南家的亲戚们悉数到了,也几乎都是皇亲贵族。由于是家宴,姜驰作为南家大女婿参加,亲贵们初见行礼后就不再拘礼,南蓁带着姜驰跟族中于朝廷身居要职的几位亲戚寒暄应酬,南殷则除了偶尔吩咐奴才外显得有些无所事事。望着远处与亲戚们寒暄的姐姐夫妻,南殷心里有些酸涩地想,也许一辈子这样,才是最好的结果只是不久,当姜驰抽空望向她,给了她一个温柔的笑容时,她立刻不再做他想了。宴席结束,南家姐妹送各位亲友离开,又双双到姑母南青房里小聚。南青端出从夫家带来的美酒招待姐妹俩,三人一直叙旧到深夜,直至酒意微醺,姐妹俩才告辞离开。南殷跟着姐姐穿过假山往各自房间走去,见姐姐大概因着酒意,心情正好,连脚步也比往常轻快些,心下一阵激动。她低头犹豫了一会儿,借着酒劲上前拉住姐姐:“姐姐,可否到我房里一叙”南蓁回头看她,一言不发地点了点头。两人行至南殷房内,南殷叫瑶儿端两杯解酒茶来,亲自奉了一杯给姐姐。南蓁沉默接过,端在手里,不喝也没放下。南殷遣了瑶儿到门外等候,无意地紧握着茶杯,猛吸了一口气,才终于鼓起勇气开口:“姑母嫁得这么远,与我们见一面真是好不容易,特增了彼此的相思罢了,是不”南蓁片刻之后才低低应了一声:“嗯。”南殷感到气氛不对,但事已至此也只好硬着头皮说下去:“若是将来我远嫁地方,姐妹分离,可是要想死姐姐了。”她逼自己抬起头,望向姐姐,等她反应。“是啊。”南蓁面无表情地应道。“所以,姐姐有没有想过,我们姐妹一起,效仿娥皇女英”南殷话没说完,见南蓁突然扬手,把手里的茶杯往一旁的墙边狠狠掷去,在这静谧的夜里发出骇人的巨大响声。南殷狠狠地吓住了。“娥皇女英”南蓁猛地起身,脸色铁青,“想我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和王爷的丑事”“姐姐你说”南殷惊得浑身发抖。南蓁也气得颤抖,厉声道:“我自知道当了这王妃,多少人会觊觎我的婚姻,没想到第一个想来的,竟然是我的亲妹妹”南殷急着辩解,语无伦次地说:“姐姐莫误会我两年前就与驰哥哥两情相悦”“两年前两情相悦”南蓁步步逼近妹妹,南殷不由得后退了几步,“你是要告诉我,你们并不是最近勾上的,王爷他心里的人本来就是你,我,我才是那个局外人”因着南蓁失控的语气,南殷的眼泪喷涌而出:“姐姐别气若是姐姐不能接受,我就死心了我真的,不想让姐姐难受”“那你还来找我做什么”南蓁因为激烈的情绪大口喘着粗气,“你你竟然有脸跟我坦白”南殷掩住口鼻,怕哽咽的声音太大:“我以为这样对我们三个最好我以为姐姐那么疼我,说不定愿意”听了这话,原本暴怒的南蓁突然冷笑出声:“疼你我疼你我自小恨透了你,你不知道”南殷捂着嘴愣在当地,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恨恨透了我”南蓁怒极反笑,高声说道:“正是你从小就得父母偏爱,连皇阿奶都只偏心你明明我们是亲姐妹,却连宫里的嫔妃皇子们,都只喜欢你,关注你我那么努力讨好,那么委曲求全,他们却看都不肯看我一眼,只爱顽劣不修边幅的你我不明白我到底错在哪里还是说,只是因为有你这个妹妹,我就该受这些委屈你不知道,我有多恨你”南殷忍不住争辩道:“偏心我他们哪里”猛然间,有一段她曾经不懂的话跳入脑海“大事儿上一碗水端得平,但私心要是有,小节上却是藏不住的也就是这些小节,伤得人最深,最痛了对吗”南蓁愤恨地眯起眼睛,渐渐口不择言起来:“对就是这样我恨不得你当众出丑才能失了宠爱,但你明明舞技不佳,却能投机取巧地成了全场焦点,反得了好评,甚至连封号都得了我恨不得你受伤受病,好让人讨厌,可连惊了的马都伤不了你,连安排好推你入水的太监都没法得手你竟然还能堂而皇之地享受大家的偏爱,用一副天真无辜的表情嘲笑费尽心机的我”南殷被她的话惊得几乎无法站稳,半晌才道:“你是说,你建议我跳舞,是想让我出丑你难道,还在我的马儿身上做了手脚难道那日在御花园,想害我的不是康王,竟然是我的亲姐姐”“是就是我我狠毒了你我巴不得你立刻去死你为什么没有死却好好地活到现在,连我的夫君与我洞房花烛的夫君,都要爱你为什么”由于暴怒,南蓁的发髻散了,妆也花了,声嘶力竭地怒吼道。南殷被这些话惊得浑身发抖,身子一软,跌坐在地上,嘴里喃喃道:“你恨我姐姐恨我”南蓁想到什么,又恨道:“怪不得新婚两年,王爷常常彻夜不归,对我连个妹妹的情分都算不上原来,竟是为了你现在想来,真真让我恶心了”南蓁一脸嫉恨和厌恶,转身就往门口走去,快走到时又回过头来丢下一句:“你若是还想跟他在一起,就把今天的话全给我吞进肚子里若是他听说了只言片语,我就是死也不会成全你们”见南殷脸色灰白地坐在地上,毫无反应,南蓁又恨恨地加了一句:“还有,这次你休想再踩在我头上,就踏踏实实地做他一辈子的妾吧”说完,猛地推开门,愤然离去了。、假祥和南殷病了,病得昏昏沉沉,不知所谓。迷蒙中,听到好像是陈太医的声音“内火旺盛,外感风寒,需服汤药,静养,调宜心境。”又好像听到姜驰和南蓁的声音“妹妹太过自苦了,我明明惊喜于能同她相守一世,一口就答应了,她却这么折磨自己本该多劝劝她,我是真心欢喜的,她怕是多想了”“蓁儿莫要自责,是我让她受苦了。等她好起来,我们三个把话说开,就没事了。”“妹妹快点醒来,你明知道姐姐多担心你的”一只如记忆中一般微凉细长的手握住她的手南殷拼命想挣开,无奈身上毫无力气,急得眼角滴出一滴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