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明的眼中是明晃晃的好奇。“民女俞眉远俞眉初见过长宁公主。”俞眉远与俞眉初便朝她福身行礼。“行了,别多礼。”长宁挥手让她们两人起身。俞眉安坐在马背上讶然开口:“公主,莫非您说的擅长骑射、巾帼不让须眉的人,就是我四妹妹”“怎么不行么”长宁不悦地挑眉,盯了俞眉安一眼。魏枕月“噗呲”笑了声,只道:“公主,不如刚才那场赌局就算枕月输了吧。”“不成,输了就是输了,我还没那么赖皮。”长宁公主从腰间扯下枚玉玦扔给魏枕月,“说好的彩头,给你了。”俞眉远不知她们在说什么,只能莫明其妙地站着。“刚才我和她们比了一场,看谁先骑到前面的老杉树下,结果我输给了魏枕月。”长宁这才向她解释,“俞四娘,我听说你极擅骑射,不如你也来比一局,帮我赢了她,可好”“公主,魏家姐姐是将门之后,阿远只是闺阁凡女,这骑驭之术,阿远怎么可能赢得了她”俞眉远嘴里推着,心里大感奇怪,是谁告诉长宁她擅骑射的“算你有自知之名”魏枕月是意一笑。“公主,我这妹妹久居后宅,怎是魏姐姐的对手”俞眉安也跟着附和道,掩了唇笑着。“魏家姐姐的骑术确是京中数一数二的,可俞四姑娘的骑术公主,我们确实未曾听过。”旁边又有人在长宁耳边劝道,怕俞眉远输了又要落长宁的面子。长宁摆手,不耐烦:“烦死了,骑个马而已,哪来这么多废话。赢就赢了,输便输了,我又不怪你们。俞四娘的骑射之术,我在父皇那里听过,是东平知府呈上来的奏折,还有你们魏家小将军也在父皇跟前提过呢。”一席话说得众人都瞪大了眼,尤以俞眉安与魏枕月为最。“我哥哥怎会在皇上面前提及她”魏枕月不相信。“魏将军说了什么”俞眉安脸色已经沉去。“真烦我不记得他说什么了,反正一通夸,然后求我父皇做媒,说想娶俞四”见她们不信,长宁不加思索开口。“什么”俞眉安满面震惊。“不可能”魏枕月摇摇头,同样惊讶。俞眉初已经紧紧按住俞眉远的手,倒是俞眉远神色如常,只满心寒冷。“你们别这么瞅着我。”长宁忽然自忖失言,忙收口,“我父皇找俞大人问过了,俞大人说俞四年纪尚幼,还想让她在膝下多呆两年,给推掉了。所以啥事都没有”这话一出,几人同时松了口气,只是俞眉安看着俞眉远的眼神已带上了恨意。“行了行了,别废话。来人,给她挑匹好马出来。”长宁转身命宫人备马,不给俞眉远拒绝的机会,又道,“你就和我们玩一把,若是你能赢她,我就送你样宝贝;若你输了,我也不怪你,横竖来了草场,不痛快一场多可惜。”她说着朝俞眉远眨巴眨巴眼。俞眉远推脱不得,索性从命。稍顷,马儿牵来,是匹枣红色的母马,性子温驯。“要换骑服吗我那有多的。”长宁见她一身袄裙多有不便,就问道。俞眉远已利落地翻上马背。“不必了。”她摇头,抬手拔掉了晨起时所簪的珍珠钗,拆了发髻,改作长辫。既然上了马,她就放手痛快一纵。长宁见她这作派,笑得更加高兴。俞眉安轻哼一声,与魏枕月两人驱马走到一边。俞眉远准备妥当,便朝公主点点头示意。长宁公主一声令下,一行十数人便挥鞭而下,朝前跃去。青绿草场上,但见数道鲜艳夺目的身影飞驰而起,煞是动人,看得远处从先行折回的霍昭失了神。几声娇叱错落响起,鞭声破空。马蹄踏过,风自颊边耳畔撕扯而去,恍惚之间,俞眉远像回到了东平。速度让她的心脏腾起,四周景色飞掠过眼,她享受这一刻忘却所有烦恼的畅快滋味。从策马而出的那瞬间起,她就忘了身在何处,也不管是否在与人比赛,只是拼尽全力地纵马而奔,将身后的人远远都甩在了身后。魏枕月追不上她,其她人就更追不上她了。俞眉远只顾着自己舒服,转眼就超过了老杉树,也不停歇,仍策马朝前。也不知多久,马才渐渐慢下,俞眉远出了身大汗,转头看时,背后早就没有人影。四周一片寂静,终于没了喧哗。她跳下马,牵着马缰缓缓走着,耳畔有哗哗作响的流水声传来,格外动听。她满脸的汗,便循声而去,想洗把脸。转过片小草坡,她就见着一条溪流。溪流不宽,溪畔是些乱石,水是从飞凤山上流下来的,并不深,清澈见底。她一喜,将马牵到溪边,松了缰绳让马自去饮水,她则蹲到溪边,伸手捧起水往脸上扑去。冰凉的溪水让人精神松懈,她深吸几口气,往后一倒,躺到了石头上。眼底只剩无边湛蓝,连云都少得可怜。俞眉远心里郁气慢慢消散。都已两世为人,又历经生死,没有什么是不能放下的。她闭眼,不再想“昙欢”此人。“卟嗵”石块被人丢入溪中,溅起的水花洒到俞眉远脸上,将她惊起。这地方有人“谁”她侧头寻去。溪边的大树树杆上正坐着一个人,被葱郁的枝叶挡着脸,俞眉远只瞧见月白色的衣裳。“我”清润的嗓音极其熟悉。那人拔开枝叶,露出张脸。“霍铮”俞眉远从石上站起,愕然地盯着树里藏着的人。他放不下,到底还是跟过来了。第89章 再逢意料之外的相逢,让俞眉远生起股似曾相识的错觉来。好像很多年前,也有个人坐在树上,藏在枝叶里,笑着逗她。年月久远,她已经记不清那人的模样了,只记得他一开口,就是两排洁白的牙,笑得明亮清澈。情景莫名地重叠,可眼前的人,分明不是九年前的少年。枝叶一阵簌簌响动,霍铮从树上跳下,不知怎地竟咳起。嗽声让俞眉远回神。“你怎么了”她拍净双掌上的砂石,两步走到他身边。两个多月没见,霍铮和在东平时有些不同。他今日穿了身月白的广袖长袍,长发半披,不是初逢时少年侠士的打扮,倒有些前人清俊通脱的风骨,却又少了精神。仔细望去,霍铮的脸色比起两个月前要苍白了不少,眉间浮着淡淡憔色,唇色却鲜艳得古怪,随着他的咳嗽愈发殷红,染了血似的。“你病了”俞眉远一靠近他,就闻到他身上传来的药香,清冽甘醇。她眉头大皱。东平时的相遇让她忘记了霍铮是个久病缠身的人,他像个少年侠客,明朗温柔,全然无法让人将他和“病体孱弱”四个字联系起来。“我没事,别多想。”霍铮咳嗽稍止,仍旧笑起。额前散下几缕长发,他的目光躲在发丝后面,悄悄地、专注地、隐忍地打量她。她看起来心情尚可,脸蛋红扑扑的,滚着水珠,像被井水浸过的小桃子。脸上的妆容已被溪水洗去,露出了带着琥珀色的肌肤,在阳光下微微透明,唇色像是初上瓷器的红釉,光泽诱人。霍铮看得心头漏跳一拍,挪开目光,不敢多看。“你怎么会在这里”见他似乎不愿多提自己身体的模样,俞眉远也不勉强,只将话题转开。“我为何不能在这里”他反问她。俞眉远一想也对,自己这问题有些失礼。她又忘了他是皇帝的二儿子,堂堂的晋王殿下,今天太子与公主都来了,他怎么就不能来“太子和长宁公主都在那边,你一个人躲在这里偷闲么”见他袍上挂了两片落叶,她一边笑问着,一边伸手轻提了他长袍一角抖了抖,将落叶抖下,抬头时见着他望来的目光,俞眉远忽然反应过来,自己下意识的举动逾越了。脸一红,她缩回手,才要解释,就听他开口。“懒得应付他们,我在这里安安静静钓鱼,多好。”霍铮回答她。见他神态坦然,并无不妥,俞眉远也就定了心,他这样不拘小节的男人,定不会在意她的失态。“哪有人坐在树上钓鱼的,你骗小孩吗”俞眉远瞪他一眼,朝溪里望去。溪里果然有些鱼儿游去,不过都是些手指粗细的鱼。她突然的温柔与难得的小儿女表情却叫霍铮像饮了整壶蜜水般舒坦,这甜蜜他只收在心里,未在脸上表现半点,也免得她别扭。他在意极了。“是啊,我在骗小孩”霍铮顺着她的话往下说。俞眉远反应过来,她说的话把自己绕进去了。“去”她嗔了一句,自己也笑了,“你说你钓鱼,钓到几只了,钓具呢拿出来我瞅瞅”“钓到一只。不用钓具。”霍铮伸出食指,在她鼻前勾了勾,“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儿我钓了只嗯鲤鱼精”她可不就是只鲤鱼精,滑不溜手的小祸害。俞眉远沉下脸。“生气了”霍铮以为自己玩笑开过头。“别动”她喝了声。霍铮狐疑地站在原地,只看着她凑近来,伸出两根手指头,摸向他脸颊。“”他脸一烫,嗅到她身上淡淡的白兰香。“我看你钓上来的是毛毛虫精”俞眉远以极快的速度拈住他的发丝,用力一抖,地上便落下两只蠕动着的毛毛虫。霍铮不自在咳了咳,觉着自己的形象大概是回不来了。“让你藏在树上装神弄鬼转过去,我再给你看看还有没有。别叫毛毛虫钻到你衣裳里,爬出一身疹子来。”俞眉远一边数落他,一边推推他的手臂。他乖乖在她面前转了身,她的手指拔了拔他披散在背的发,又将所有发丝尽数捞起,仔细查看了他的背上衣裳,确认没有虫子后,才放手。毛毛虫没爬到身上,霍铮倒是觉得,她的手指钻进了他心里,那样温柔,熨帖入骨。“行了。”俞眉远理好他的发,才让他转过来。这滋味,忽让霍铮觉着,她就像他的妻。她为他整衣,他亦替她绾发。如梦,太美。“我该回去了,跑出来太久,一会她们找不着我,又该寻我麻烦了。你要一起回吗”俞眉远走到马边上,拉了缰绳准备走。霍铮沉默。两人才说了一会话,她便要离去。从今往后,他们就真的不知何日才能相见。他心疼得厉害,挽留的话卡在喉中,却说不出来。“差点忘了,你不爱在人前出现。那我先回,你继续在这里钓你的鱼儿。记得保重,再见。”俞眉远误解了他的沉默,拉着马往回走了两步,朝他挥挥手,笑着道别。“阿远”霍铮觉得胸口闷痛,不知是因为伤,还是因为她。笑靥如花,终究似水月一梦。俞眉远转身正要翻身上马,却听远处有叫唤声传来。“阿远”她停了动作,展目望去,看清来人之后,唇角的笑冷去。得,就算她有心要躲避麻烦,这些麻烦不找到她也誓不罢休的。看来躲是最没用的办法。来的几人是燕王世子霍昭和他的随扈,当然还有她那堂哥俞章锐。这些人骑着马,转眼奔到她身边,从马上落下。“世子,这位就是我四妹妹俞眉远,我们都唤她阿远。”俞章锐讨好地上前,介绍起俞眉远来,言罢又朝她开口,“阿远,还不快见过燕王世子。”“俞家四娘见过世子。”俞眉远福了福身。她并不担心燕王这一家子,燕王有心谋朝纂位,而这辈子魏眠曦也重生了,他和燕王有死仇,定不会让他们纂位成功,燕王的结局,不会比上辈子好。一个注定要死的人而已。俞眉远不放在心上,可霍铮却不行。他眼神已如寒冰,夹着霜怒冷盯着霍昭。“不必多礼。我刚才见你骑术无双,将一干人都远远甩在身后,可谓英飒爽,巾帼不让须眉,是以心下钦佩,又听章锐兄弟说是他的妹子,这才求了他代为引荐认识。”霍昭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托起她,目光只紧紧胶在她身上。今日来的女人不少,但一眼望去都是京城闺中弱柳,半点意思都没有,没有一个比得上长宁公主。他本意兴斓珊,和太子游览了一会飞凤就悄悄溜了回来,结果却碰上了驭马驰骋的姑娘,当先一人真如烈马飞驹,又似骄阳流阳,在草场上飞纵时美得眩目。他便起了心思。此时就近看她,果然没叫他失望。同是娇艳,长宁的娇艳带着天真,像朵带刺的玫瑰,让人又爱又恨,可这俞眉远的娇艳却像染了毒的罂粟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