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人是个不成文的规定,若是被比自己资历高的孙嬷嬷揪住不放,自己怕也吃不了兜着走。于是面带笑容迎了上去,添油加醋地将事情说了一遍,那孙嬷嬷只是瞥了一眼围在一起的众人,却见中间那披头散发的女子眼熟,正要开口询问。阿花挣脱婆子,跪在那孙嬷嬷身前,哽声道:“嬷嬷,奴才绝没有偷拿东西,那簪子确是奴才的。”那孙嬷嬷仔细打量了她一会儿,方说道:“那簪子在哪”此话一出,意味着孙嬷嬷要插手此事了。阿花心中有了些许希望,孙嬷嬷虽然没有多说,面色却不好看。柳苼看了一眼身旁的琪秀,目含忧惧。那春香敛下目光,却是坦荡地说道:“在奴婢手中,是绿姬夫人赏给奴婢的。”话中带着几丝傲气,府中谁不知道,绿姬可是家主最为宠爱的。那孙嬷嬷听罢,却是不动声色地接过了递来的簪子,细细一看,便知晓这簪子不是府中之物。她岂能听不出春香口中的虚张声势,可是牵扯到绿姬,就不能不慎重考虑了。良久,孙嬷嬷说道:“想将她押入柴房,明日让管事定夺。”如此,不管是查不查清楚,杨嬷嬷总要受些牵连,压一压她的气焰。杨嬷嬷也想到这一点,原本只是想与绿姬的贴身丫鬟卖个人情,没想到却惹得一身腥。阿花总算松了一口气,方觉得面上的红肿之处疼得厉害。等人群散了,柳苼慌张地拉住琪秀走到没人的地方,道:“琪秀,这可怎么办,明日若是查到”“住口那簪子就是她偷拿的,你亲眼所见,这就是事实。懂吗别忘了,杨嬷嬷那里可是我表姐提携你的。”琪秀冷眼看着一脸忐忑的柳苼,琪秀也没想到,自己的表姐春香竟然是府中宠妾的大丫鬟,并借这个机会,威逼利诱胆小怕事的柳苼与自己合谋了这出戏,却不想,被那个老太婆破坏了。看着琪秀狰狞的目光,柳苼缩下了头,她后悔了,不该鬼迷心窍答应了琪秀。、第八章阿花又冷又饿地在柴房关了一宿,翌日清晨,房门才被打开。用手遮住强烈的光线,微眯着眼,还未看清人,便被人推搡着往外去了。却没想到被带到一个大堂模样的地方,空气中还散发着一股熏香味,此时闻来,却令她头昏脑涨,心中微沉,却规规整整地跪下,道:“奴才李如花给各位掌事请安了。”大堂上除了轻微的茶盖磨砂声,只听见自己急促的心跳声。“对于偷窃这件事你可有解释”听着声音,却是一个陌生男子的嗓音。阿花微微抬头,却见当日见过的那个青灰长衫男子坐在中间的紫檀环木椅上,怔了一下,随即垂下头去。哑声道:“那簪子的确是奴才的,奴才观察府中物品都有特有的标志,而奴才手中的,却没有。何况,”阿花向两侧转过头去,目光从站立的仆人中间寻到柳苼,“请问一等丫鬟,小厮的换洗衣物,应该首先交由专门的下人先检查有无疏漏,可是”那立在靠前位置的春香大丫鬟面色变了一变,情急之下开口对管家道:“丫鬟小厮的衣物数不胜数,又怎么能件件仔细查验”“据姐姐所说,那换洗衣物如此之多,柳苼是如何一眼便判断出,那件衣服是姐姐你的呢若真是姐姐的簪子,那查验衣服的柳苼是否有失职之过呢”阿花却是强作镇定,一步步将形势向有利自己的方向转去。那正中的男子面无表情,缓缓巡视一眼座下之人,说道:“如此看来,倒是与你干系甚少了,那么查验衣物的又是何人”却见柳苼抖如筛糠,站了出来,同阿花跪于一起,颤着声音道:“是奴才。”“哦,那亲眼看到,李如花将簪子拿走的也是你”那人正色道。身侧站着的杨嬷嬷和苏嬷嬷不知道那从来不管府内事的管家,竟会亲自来过问,虽然她们掌管一些权力,可是是在管家不闻不问的情况下。别看这人看似松散,当初她们可都是见识过他的厉害,不然这宅院里上上下下几百人口,能够安安分分地相处。人精一样的两人对视一眼,明白管家是给她们一个台阶下,不想牵扯过多。于是杨嬷嬷便顺势喝道:“好大的胆子,竟然敢欺上瞒下,自己私吞财物,又嫁祸于他人”又随手指了两个小厮,道,“来人,把她拉出去重打二十大板”阿花看了眼身旁微微松了口气的柳苼,心中微微叹了口气,打二十板子虽然会伤筋动骨,可是杨嬷嬷暗中令人放水,倒也吃不了多少苦头,只是希望她能得了教训。不料,那管家冷哼一声,将茶杯重重摔在桌子上,道:“杨嬷嬷,你以为我是瞎子明目张胆地在我面前耍花腔,我竟不知道这整个府宅何时成了你的”只见那嬷嬷,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头磕在地上,道:“老奴知错,望刘管家原谅。”阿花见那气焰嚣张的杨嬷嬷如此做派,不免对那刘管家有些讶异,看起来文文弱弱,却还有这般盛人的气势。“那,拉下去,在堂前杖毙,如何”刘管家看着杨嬷嬷,平声说道。“是,”杨嬷嬷哆嗦着嘴唇,尖声道:“还不拉出去,杖毙”事情转变地如此迅速,阿花心跳像是漏了一拍,惊得六神无主。恍惚中,听见柳苼凄惨的求饶声,棍子打在皮肉伤的闷响声,甚至,还有令她想吐的血腥味。不知怎么回到院子里,便混混沌沌地发起了高烧,梦里时而是柳苼那带着梨涡的笑容,时而是被棒打的血肉模糊的身体。昏昏沉沉地混了几天,身边的丫鬟自从柳苼的事后更是把自己当做瘟疫一样避开她,时不时在背后指指点点。阿花只装作看不见,柳苼的下场,并不不让她觉得好过,隐隐的痛心和惧怕。府中视人命为草芥的事实,柳苼罪不至死任谁都明白,只是撞到了枪口上,刘管家借此树威,至于幕后之人却无人挑破。视人命如草芥,宅院里多得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事端。阿花大病一场后,心境反而更加平静了,相对的,也更加沉默了。没多久,孙嬷嬷竟将她叫去,照理敲打一番后,方道:“回去收拾下行李,过一会儿,内宅厨房的人来接你,今后你便在那里任职了。”阿花微微瞪大了眼睛,毕竟内宅的下人比外宅的下人地位要高,毕竟遇见主子的机会也多。可是她被调入内宅,实在是出乎意料。孙嬷嬷暗中观察阿花的表情,见她诧异的模样不像作伪,也不知道该是轻松还是失望,不经心地问了一句,“你那簪子前些日子被管家讨走了。”阿花垂下头去,孙嬷嬷的话她一知半解,却也装作不懂。哑声道:“刘管家喜爱,奴才自然甘心献上。听此,孙嬷嬷只当她是个不知事的,又敲打了两句,却掏不出话来,只得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让她下去了。阿花回房时,恰好琪秀以及两个丫头在屋里,见到阿花收拾东西,心中嫉妒,刘管家亲自发话将她调入内宅的事可是在外宅丫鬟里传遍了。几人阴阳怪气地在屋里说了些刺话,像是打到棉花上似的一点反应都没,因为柳苼的事,琪秀却也不敢再出格,没过多久,便恨恨地离开了。收拾完东西,在屋里坐了一会儿,听见院里有个陌生的女音似是同杨嬷嬷吵架。阿花想了一想,怕是内宅的人来找自己了,连忙出去看。刚出了门,却见院子里围了不少丫鬟,中间站着一灰衣粗布棉袄,腰间围着蓝色围裙的中年妇女,盯着杨嬷嬷嗤道:“这不是整日口蜜腹剑,两面三刀从宫里出来的教养嬷嬷嘛”说着,那人粗大的手指翘成兰花指,还扭着腰走了两步,直直冲着面前的杨嬷嬷。她生的是膀大腰圆,而杨嬷嬷出身江南体型较小,那动作的确十分滑稽。院子里看热闹的丫环掩嘴失笑,那杨嬷嬷气得面红耳赤,却拿内宅来的何氏没有办法,猛地转向那群丫头,气急败坏道:“再让我听见你们笑,扒了嘴皮子喂狗““吆杨嬷嬷倒是有气势,拿什么也不懂的小姑娘出气,倒真真有气性。”何氏叉着腰,捏着嗓子地冲杨嬷嬷说着。“说笑了,我可没有您那么出息的儿子,毕生都专心伺候主子。”杨嬷嬷阴阳怪气地说道。“呵呵,我儿子当然出息,自幼就跟着家主走南闯北,那情分自是不一般。”像是没听懂她的话,何氏很是欣慰地说着。只见杨嬷嬷急红了一张老脸,张嬷嬷走了出来,劝道:“好了好了,都别说了何氏你不是要带人吗可别误了正事。”何氏倒也不再多说,直道:“哪个是李如花跟我去吧”阿花急忙走了出来,回道:“奴才是。”何氏随意打量了一眼,见到她手中早已拿着包袱,微微点了点头,与张嬷嬷招呼了一声,大摇大摆地离开了院子。随着何氏刚走出院门,依稀听见背后杨嬷嬷刻意变大的声音,不清不楚地叫骂着。阿花小心翼翼地抬眼,见何氏倒是脸上淡淡的没有什么表情,不禁心里有些奇怪,依她看何氏不是个肯吃亏的人。疑惑间,不妨何氏猛地回头见到阿花面上纠结的表情,扑哧一笑,倒是乐开了。“小丫头在想什么”见阿花不语,边走边说道,“杨嬷嬷那个性子,将她惹起火来,你这时不搭理她,她反而更难受,”正巧转过二门,阿华又听见何氏含糊地说了一句,“也就只剩下这点乐趣了。”、第九章越过层层走廊,在正室的东南侧,青色石砖垒砌的院子在朱红墙壁的映照下更为显眼。远远地就听见嘈杂声传出,伴奏着噼啪翻炒的声响。正值饭点,此时这里的人恨不得多长两只手来,匆忙但是有序地进行着。虽说家主妾侍各个院子里都有独自的小厨房,可这一日三餐,厨房都要按照份例给丝毫不差地给人送去。一肩披灰色油渍浸腌的毛巾,短小精悍的青年男子大汗淋漓的跑出厨房来,招着手,作势就要再次钻进厨房,“快再不来,我小圆子都要忙死了”跟何氏采买的阿花,手脚利索地将手中的东西,放置后,便匆忙进了伙房。那伙房占地颇大,正中里面两排相对,各有七八个炉灶,此时都烧着火,十来个厨子翻炒盛盘,由各房的丫头端了去,挨着墙的台面上放着食材,盛盘,倒是五花八门,每个房里所用的碗筷都是不相同的,决不允许被混淆。而小圆子做的就是这件事,只是阿花被何氏支了出去采买,他就只好一边替阿花烧火,一边仔细着那盘子的去处。阿花一进来,他重重的松了一口气,不只是累,阿花负责烧火的那个厨师,要求极高。整理盘子的小圆子看了一眼专心火候的阿花,也不知她怎么能忍受那厨子的刁难。早上天还未亮,冒着湿润的细雾收拾着柴火,粗砺的细枝将她的手掌磨出一层层薄茧,不注意保养的十指红肿不堪。阿花吃力地将水桶拉出井口,她需要在做饭之前将水缸填满。初春的凌晨无疑是寂静寒冷的,新生的朝阳正在缓缓升起,柔和地洒在阿花的身上。提水向厨房走去,停了下来,阿花抹了一把头上细密的薄汗,抬头面对太阳,微微一笑,脸上狰狞的伤疤似乎也在闪闪发亮。刚刚踏入小院的何氏恰好望见这一幕,微微怔愣,嘴角微翘。新朝二年春,萧相篡位称帝后身体病弱,其子萧君贤执权,恰逢天下群雄并起,局势混乱。京都却繁华依旧,歌舞升平。觥筹交错,高朋好友齐聚,歌舞伴奏,美人身侧,玉盘珍羞数不胜数,宴上是宾主尽欢,一片其乐融融的景象。正中主座更是极为惹眼,一俊秀男子斜倚在座上,紫衣金丝勾勒,双绣牡丹,甚是华贵。白皙修长的手指拨弄着左手的白玉扳指,嘴角似笑非笑的微勾。墨黑的眸子里是层层漩涡,深不见底。右座一青衣男子起身抱拳,朗声道:“阁主今日云游归来,想是对天下之势已有把握,我洪钟身为一介武夫但也相信阁下有定天下之力。相信座下众位怕是也多有此想法。”洪钟环视一周,方抬头对上主座男子的眼,仓皇垂下眼脸,之后恭敬作揖,退下。洪钟悄悄抹了下额头的冷汗,心想自己在朝廷摸滚打爬几十年,竟被毛头小子一个眼神震慑,甚是惭愧,可是已奉皇命,今日是定要打探出他的意向。这大厅之内有多少人和他打一样的主意,此时见洪钟打了头阵,此时都窃窃私语,小声议论起来。“如果众位和洪侍郎的打算一致的话,我只能说爱莫能助了,任某向来是不问世事,只顾自己逍遥的局外人罢了,乱臣贼子起势,不过是乌合之众,圣上定能平乱。我与尔等无需插手。”话音一落,坐席中传来反驳之声,任斯年身子坐直,微微前倾,“难道各位对这乱世江山有着什么不可告人的图谋吗”席中之人一时却不知怎么回答,冷汗渐渐冒出,诡异的寂静。呵呵一声轻笑,却见任斯年掬起身侧佳人的秀发“梅姬,你说他们怎么这么经不得玩笑呢真是无趣呢。”此女一身云纹绣衣,白红相间,越发透出其冰肌玉骨,肤如白雪的惊艳,如瀑的墨发精致的在额头挽作一朵梅花。冷冷道:“主子,这等莽夫自是不配引起您的兴趣。”如清泉般动听的轻音在寂静的大堂更为清晰,座下中的年轻人显然被激起了血性,一彪形大汉站出,瞪大双眼,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