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们还是太乐观了,半年前出现反复,到医院检查,发现比之前严重了。医生后来讨论出结果,还是建议骨髓移植,没想到受了这么多折磨,马上还要承受更大的折磨,他妈妈调动所有直系旁系的亲人做骨髓检查,所有的远近亲戚都检查了,没有适合他的骨髓配型。”我不知道他指的是哪个时间段,不过无心问那么详细,我连忙说,“我去做检查,看看适合不适合。”李家勋凄然笑了,我诧异地看着他,不知道他这笑是什么意思,这关乎到璟贤的生命,他怎么还能这么放心地笑得出来我忽然想到,除非一种可能,已经找到了。果然听到他不紧不慢地说,“对,就是我,我和璟贤的骨髓配型成功了。”我喜极而泣,抓住他的胳膊大哭,此时他就是我的恩人,就算让我为他上天入地,赴汤蹈火,我也在所不辞。“化疗结束之后进行骨髓移植,需要半年以上的时间,还要观察排异,七次腰穿刺,最虚弱的时候,他连咳嗽一声的力气都没有,一连两三个月不能下床,你打电话他不接,短信不回,因为他不想让你听到他异样的声音心里生疑。怕你被吓到,怕你担心。不稳定的时候,病情不定期发作,严重要送到重症监护室抢救。他经常眼前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到,又什么也听不到。骨痛很频繁,他告诉我,他忽然忘记发生过什么事,忘记记忆中的某一些人。”我不明白,“失忆”“一系列的复杂的康复治疗,会让他的神经系统紊乱,他有时会分不清,脑海中哪些是真实的,哪些又只是刚刚做过的梦。我说这些,不是责备你,而是想告诉你,他现在正在拼尽全力跟死神抗争,这是一场持久的战争,如果他知道你为了他继续折磨自己,毁了自己的人生,他会分心,会难过,对癌症患者来说,有时候命悬一线,把他拉回来的,往往是藏在心底的念想和对活着的决心,我想你明白他不忍离去舍不得的是谁吧,如果他失去信心,导致病情恶化,到时候我们旁人也无能为力了。所以,你还是要听他的话,我们大家都抱着希望对待,以后的日子长着呢,他好了,自然会去找你。”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李家勋很无奈,我们匆匆赶到医院,几个月毫无音讯,他现在会是什么模样。我在机场和飞机上已经设想过很多次,李家勋提前给我打了预防针,说由于药物反应,化疗反应,他现在特别虚弱。让我做好心理准备,无论一会儿看到什么,都不能哭,不然璟贤醒了看到我,会情绪激动。推开门,我看到他胸口,鼻子里,手上同时插着好几根管子,液体一滴一滴地流到他身体里去,我狠狠地掐我自己,命令自己必须立马停止住眼泪,要保持镇定,止住眼泪,如果他意外醒了,我必须保持微笑。可是我没有做到,在迈进病房的第一步看到他躺在那里的时候,眼泪已经刷刷地流下来,他躺在那里闭着眼睛,皱着眉图,很虚弱,我眼睛模糊得早也看不清了。我握住他没有输液的手,他毫无反应,面色很不好,也许因为药物,他的脸有些浮肿,头上戴着帽子,躺在病床上的璟贤让我感到很陌生,不应该是这样子,一切根本不应该是这样子。我千忍万忍,还是呜呜地哭了起来。我努力想要不发出一丝声音,可是我太难以控制住自己。李家勋狠心把我拉出去,我一步三回头不想出去。外面医生说,虽然我们穿着无菌的衣服,不过最好还是不要再进去了。医生说,他的情况前两天还比较平稳,这两天忽然有所回落,看样子不是太好。病人的情绪是不是受到了什么影响,如果他心里感到有压力,或者情绪低落,造成失眠或者其他并发症,会对现在的治疗很不利。我见到了璟贤的妈妈温安娜,我之前只在照片上见过她,她看到我之后立马就认出我来,我走过去跟她打招呼,我怯怯地叫了一声阿姨。她感到很意外,质问李家勋我怎么会在这里。李家勋跟她解释,“之前听璟贤在昏迷中一直叫阳媚的名字,他太想她了,我就去北京把她接到这里来。”安娜阿姨摇摇头,“不可能,今天上午我来医院,听护士说他昨晚一直叫小妹,问我璟贤是不是有一个妹妹,我就问他要不要把阳媚带过来,璟贤很生气,他说,千万不要让她知道,不然,他不会原谅我们的。”我和李家勋都哑然了,他叫我的名字不就是想见我吗,为什么又不让我知道。温安娜说,“小媚,我想,可能他潜意识里很想念你,所以才在昏迷之中叫你的名字,想要见到你,可回到理智中来,他不想让你知道,担心你为他伤心难过,所以,又要求我们所有人对你隐瞒他生病这个消息,所以,现在还是不要让他知道,你已经知道了,为了他病情稳定,你现在,最好还是不要见他了。”我乖乖地点点头,我不想让他再有意外了。到了白天可以探视的时间,李家勋还是想努力一下,说让我在外面等,他会先进去试探问他一声,如果他现在清醒的时候说想见我,那就没有担忧了,就立马出来叫我。可是他进去很久,我站在病房旁边,我努力竖起耳朵,也听不见里面所说的任何一句话,焦急地等待着。可是到他出来关上门,给了我一个无奈的表情,我才明白,璟贤不会见我了。李家勋说,“刚才进去,他情绪有些激动,问我你是不是知道了,是不是现在上海。我赶紧否认,然后他说,太好了,万幸只是个梦,如果是现实,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昨天他做梦,梦到你抓住他的手一直哭,特别难过,直到他醒了,哭声还在耳边响起。”原来他听到了,只是昏迷中把它当作了梦。我低着头默不作声,心里有些失望。他看着我继续说,“我问璟贤,如果梦变成真的呢,如果阳媚无意中知道了你生病的消息,来看你,该怎么办他说,那还不如让他直接死掉。”、第五十章第一晚上,我一眼未眨。我坐在门口,透过透明玻璃门,看着他安静沉睡的模样,看着他的心电图脑电图平稳地运作,如果有紧急情况,我也能在一秒钟跳起来冲到医生办公室把医生抓到病房去,一夜相安无事。我胆子这么大,是因为从里面是看不到外面的,从外面却能看到里面的一切。想起我们经历的点点滴滴,全部都是温暖的回忆,我过去对他所有的疑问现在都有了答案,他不是没有试探过我,分手之前,他问我,“如果,我忽然死了”我呼地一声跳起来,生气地嚷嚷他,“呸呸,赶紧道歉说你说错话了,你干嘛啊,这样说。”“对不起,我说错话了。”他无辜地看着我疑问的表情解释说,“没什么,就是,我有一个特别好的朋友,忽然意外死了,他的家人和我们这些朋友到现在还没有缓过来,不敢相信他就这样离开了这个世界。我忽然想,意外会发生在任何人身上,也有可能是我。”他摸着我的头,声音很失落,“如果我忽然死了,你会害怕吗”我想了想,诚实地回答,“那我会生不如死,还不如随你一起死,就算死不掉,我想我也会发疯吧所以,你要好好活着,永永远远的好好活着在我身边。”也许,这就是他当初决绝地要离开我的原因。第二天早上,温安娜一来便看到了我,惊讶地问,“你在门口等了一整个晚上外面这么冷。”我没有点头,也没有否认,害怕她担心我打扰璟贤,把我赶走,只是解释说,“我很担心他,怕他有事。”她语重心长地劝我,“你明知道他不会见你的,他都不知道你在这里等着,我以为你回去休息了,你这么折磨自己,又是何苦呢。”我强挤出一丝笑容,“没关系,我在这里等着,也祈祷着他没事,没有医生护士进去,就代表他还好好的,没有不舒服,没有晕倒,没有心情不好,这样我就已经很满足了。”她很无奈了,“你这样,他知道了,嘴上不说,可是会心疼的,我们大家都希望你能好好的,你才二十三岁,不应该承受这些。”可这是我的选择,跟我现在的痛苦相比,如果让我又重寻选择的机会,我还是会毫不犹豫跟他在一起。现在我只希望,他能改变主意,哪怕是跟李家勋开一句玩笑说想见我,那我就有机会见到他,离他更近一些。可是现在的问题是,怎样才能让他自主选择想见我,我实在想不到答案。过了一会儿我就改主意了,他不见我也罢,我就这样静静地在外面陪着他,我就已经很满足了。正当我心理已经趋向平静了的时候,忽然看到护士和医生匆匆跑过来,推开璟贤的病房,我立马冲过去,却被护士推到门口不让进,我没办法,只能大喊着璟贤的名字。那一瞬间我感到害怕了,从头到脚巨大的恐惧让我跑到卫生间干呕起来,头痛剧烈。经过好一会儿,医生出来说,他暂时稳定了。李家勋走过来说,他好像知道了。我和李家勋在主治医生的办公室询问璟贤的病情,主治医生询问护士怎么没来由的突然发作。另一个护士说,半个小时前她进去例行检查,看是否一切正常,病人状态不错,问外面有人在吗,她就回答说,有一个年轻的女孩子在,他笑了笑说,是不是瘦瘦的,头发到肩膀的女生,笑起来甜甜的,那是朋友的妹妹,病人好奇那个女孩子怎么一个人在外面没有朋友陪。护士纠正说,不是,那个女孩子头发到腰,笑起什么样不知道,因为看到她的时候,她一直在哭,两天来一直守在病房门口不走,很憔悴。然后病人就没再说话,过了一会就心率过高了。那就是璟贤猜到了。病人沉沉地睡去,夜里,我喝了一杯很浓的黑咖啡,又加了很多糖,精神状态非常好,白天依旧一点也不困。第三天早上,我一个人在路上漫无目的地游荡,璟贤睡着了,就算醒来他也需要休息。就算他不休息,也不会见我。我也不知道走到哪里,无所谓,反正走累了,打车回去就好了,恍恍惚惚地经过一座寺庙前,我没有勇气进去。璟贤以前曾经对我说,一个人要对自己好,不要看轻自己,这样整个世界才会对你好。而我没有对自己好,我现在这个样子,是得不到祝福的,我不想在没准备好的时候进去,听到不好的话,只能悻悻地站在寺庙前远眺一会儿,然后离开。回去的路上,一位穿着寺庙僧人衣服的老人与我擦肩而过,我沉浸在绝望中无法自拔,竟未曾意识到一个人从远处走近,只在擦肩而过的那一秒钟往他的方向瞥了一眼。擦肩而过的人颇有仙风道骨,我们四目相对,与他脸上饱经沧桑的皱纹不同,他洞察一切的眼睛坚定地看着我的眼睛几秒钟,然后错身之后移开向前走,未做任何停顿。“师傅,请等一等。”我实在想知道答案,这种念头蔓延滋生,几乎要把我逼疯。那个人停下脚步来,慈眉善目,与世无争的面相。“我想向您请教一个问题。我生命中一个最重要的人,得了很严重的病,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我就是不明白,为什么是他”“几天前也有一个人问了我同样的一个问题,我反问他,为什么不能是他今天,我想把这个答案同样送给你。”我并不明白他方才说的那些话的含义,我摇摇头,不罢休,对这个答案不满意,“有很多原因都不能是他,他努力生活,积极向上,善待他人,悲悯慈悲,他拥有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一面,为什么厄运会降临到他身上,佛道不是除邪惩恶吗为什么要伤害美好的部分,而不去摧毁邪恶的东西”有道是佛门中人看破不道破。答案只在他心中,像我这样的凡夫俗子又怎能明白他简单数语的含义,我只记住两句话,他说,世间万物,皆有因果。切记做善事,种福音。回到医院,护士叫住我说,病人想见我,前提是,如果我叫阳媚的话。我欣喜若狂,他终于想通了,我看着头顶的天空都格外蓝。他很虚弱地躺在床上,从我进病房的一霎那,他就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看,眼里没有一丝温情,满是无奈和责备,我小心翼翼地坐到他身边,听着仪器滴滴的声音。他艰难地开口质问我说,“阳小媚,你是怎么知道的”我不跟他计较,佯装欢快,“我梦见你生病了,躺在床上叫我的名字,说你非常非常地想我,然后在梦的指引下,我就这样来了,你说,我们是不是心有灵犀”他呼吸很困难,都要上气不接下气了,还不忘说明,“你别自作多情了,我不可能想你,也不可能想见到你,我说过很多次,我们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你马上离开这里。”我很严肃地表明我的态度,“我不走,我不想离开你,谁都没有权利赶我走,我就要呆在这里,我就要陪着你,我要跟你在一起。”“你快点走吧,我求求你,赶快离开吧。”“我都已经知道了,你没有办法说服我当作不知道,我就在这里不说话,但我要陪着你,你不能让我离开你。”“我之前都跟你说了那么多,你为什么一句都听不进去呢,我们两年前就分手了,现在没有任何关系,以后也不会有。”“我爱你,过去,现在都爱你,我知道你觉得你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好,做一个普通的人,过着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