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奢侈品。傍晚,我将闲杂人等赶出屋子,门窗紧闭以防偷窥。遂又掏出一块帕子将他的双眼蒙住。这神神秘秘的做派引得他有些戒备。我只好解释道,家传绝学,概不示人。麻利的划开一只血清,吸取极少量稀释后注于皮下,确定过敏成阴性后,我将稀释血清尽数吸入针管,抓着他的手,在手臂上系上止血带,拍打出清晰的静脉,缓慢地注射进去。有一阵子没练这功夫,手又生疏了。扎了几次才扎准,我有些抱歉,默默在心底鄙视自己。好在这男人倒忍得痛,一丝一毫也没有表现出来,才助我顺利成功。收好东西,我拉下他眼上的帕子,宣布治疗完毕。李凌志显然被我的迅速吓到了,他大概原本以为我会发气功、烧艾草、扎针灸,甚至来个内功疗伤打通任督二脉什么的。迎着他疑惑的目光,我握了一下他的手以示安慰。“放心吧。三天之内若有知觉,便有恢复的希望。”他垂下眼,隐去眼底的复杂。真是个寡言的男人。不知是否因这腿疾才如此。我打开门,凌云那小子立马跳了进来,第一件事就是检查他大哥,一边问我,“开始了嘛难道今天不治了大夫你可别坑我。”我真想把急救包拽到他头上,但又舍不得包里的药,只好哼了一声决定不跟他一般见识,朝为我安排的客房走去。接下来我日日复查李凌志的情况,却一点不见好转。针刺无痛感,也没有恢复丁点机能的迹象,我的心不禁沉到了谷底。看来过期的血清确实是不行了。最后一晚,我泡在李家主子专属的浴池里,将浸满热水的长巾蒙在脸上,享受这最后的奢侈。唐朝人爱洗澡真是名不虚传。这浴池之大甚至超过了泡泡浴缸,热水由一只石雕小龙源源不断的吐出来,浇在背上,说不出的舒爽。闭上眼,我仿佛回到了现代,躺在熟悉的浴室,做一个全身的精油护理。睁开眼,一切幻想荡然无存,让我的心情极度恶略。“哎蓝大夫,你也在”我一激灵一把拽下长巾护在身前,就看见李凌云那臭小子掀开帷幕,大喇喇的进来,衣衫已经退了一半。“滚出去。”我想我现在的脸色一定很吓人,但又不足以把人直接吓出去,因为他此时正瞪着溜圆的眼睛直勾勾盯着我。“滚”我简直用吼的,结果也不好使。他磕磕巴巴的说,“你你哎他们不都说你是个男大夫男大夫莫非他们叫的是蓝大夫”还是那样毫不遮掩的盯着我。看来这小子智商完全不够使。而且压根不知道非礼勿视为何物。我冷着脸,仰起下巴,索性抱着长巾从水里站了起来,倒要看看他能看到什么时候。长巾从胸前垂下,遮住了我的重点部位,但女性的线条还是能一览无余。这小子终于反应过来,一张脸红成猪肝,唰的一下背过身去,却还是原地不动。我恶作剧的毛病又犯了,慢条斯理的拉过支架上的大袖衫,只用手拉住胸前,将滴水的头发拨到身后,悠闲自在的绕过他,叹了口气说,“既然李二公子刻不容缓,那我只好让地儿了。”留那呆头鹅僵在原地。自作孽不可活。果然第二日我便患上风寒。一位大夫治不好病,自己还得了重感冒,实在丢尽了脸。尽管李家大公子出于礼貌婉言相留,但我坚决要走,他也只好让李凌云送我回去。一路沉默无言。那小子大概还没从我给他的震惊中缓过神来,只肯在我后面跟着我,今儿个倒是安静得紧。待到村口,我翻身下马,拖着浓重的鼻音让他回去。他扭扭捏捏的不肯走,我便不去管他,自顾自朝我的茅屋走去。我得赶紧生火给自己熬点姜糖水喝喝。还没走到门口,远远的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不知道来人都说了些什么,只听李凌云大喊一声:“蓝大夫等等”马也不骑,风一样奔了过来,一把拉住我的手往回拖,“快回去见效了”什么见效了等我反应过来人已在马背上了,三匹马一路狂奔杀了回去,可怜我这身骨头李凌志已经在外厅里等我,家里管事有些体面的都在院子里翘首以盼。我顾不上许多,冲进去,撩开他的裤脚,两手抓按他的小腿,“什么感觉”“麻还有些微微的疼。”他的脸上闪动着少见的兴奋,两眼放光,嘴角微微上扬。“太好了这说明毒解了,你的神经开始工作了”我兴奋的从他的足腕捏到膝盖,满意的看到他嘴角微微的抽搐。“从今天开始,你要开始复健。先由按摩开始,再逐渐站立行走。你的肌肉萎缩得太厉害了。需要锻炼。骨质也是。不要着急,慢慢来。”即使不太合规矩,我依然为治好的病人由衷的高兴。我猛的站起来,忘记了我的重感冒,血气上涌,眼前一黑又栽了跟头。在失去意识之前我记得一双有力的手接住了我,让我不至跌倒。缓过神来,人已经回到客房了。虽然离开不到一天,我还是无比想念这里的被子和枕头。能赖一天赚一天。、第三章调养了几日我便好了。普通感冒而已,连药都懒得吃。从那天开始李府上上下下都对我毕恭毕敬。看来我神医的名号是要坐实了。我才知道李家的朱雀堂并不是我想象中的什么帮派组织,而是洛阳首屈一指的金银首饰铺子,坐拥全国十几家分号,甚至还承办宫中夫人们的首饰。三代单传,到了凌字这一辈,幸得两子,开枝散叶,李老爷高兴坏了,把小儿子视为掌上明珠。幸好老爷子过世的早,不然真不知道要宠成什么样子。凌云年纪尚轻,家里的大小事务都落在了大哥李凌志的身上,他的院里常常门庭若市,就连我去复诊,都往往要等上半个时辰。他的腿开始慢慢恢复知觉,我便每日叫下人备上热水用来浸泡双脚,以帮助血液循环。然后再亲自帮他按摩下肢。欣赏这样一个男人躺在床上任你拿捏,也算是一件赏心悦目的事。只是李凌云常常跑过来凑热闹,人家关心自家大哥,我也没理由赶他,便由他去了。就这样恢复了一段时间,我觉得可以开始增加一些负重锻炼了,便让李凌志尝试站立,以刺激肌肉的重新增长。他虽然尽力尝试,终究太久不曾站立,我只好用双臂架在他的腋下,帮助他一点点增加腿部承受的重力。他比我想象中要重许多,我只能半架半抱,实在吃力。好在凌云跑得更勤了,大多数时候,都轮不到我上手。凌云这小子跟我已经混熟了,常常没大没小,有事没事的跟我嘚吧几句。我若心情好,便跟他斗上几句嘴,若心情不好,哼哼。可惜他学不会察言观色,常常被我骂得灰头土脸,却还乐此不疲。天气越来越冷,我带来的衣物略显单薄。李家正张罗着添置过冬的大衣裳,顺带也做了我的。凌云趁没人的时候问我,“蓝姐,要不要给你做几身红袄斗篷”我斜睨着他,琢么这小子又转什么鬼主意呢,这府里的人除了李凌云,都不曾发觉我女子。倒不是有心刻意隐瞒,实在女子装扮太过麻烦,我也不会那些花样繁琐的发髻,只好将头发束成一束,图个利索。他的脸上倒是真诚。我便难得和颜悦色的说,“不用了,我不会穿。”人前他从不叫我姐。大概是以为我有什么了不得的缘由必须以男装示人,便处处替我掩护。倒是个有心的孩子,只是太年轻了些。过些年应该会长成像他哥哥那样优秀的男子。“那你缺些什么,一定要跟我说。瞧你这两日脸色都不好了。”我缺什么我缺卫生巾,我缺红糖水。我巴不得能捂在被子里一整天不出来。做一个古代人是多么的不容易我转念一想,便管他要了一个暖手炉,一些新棉花。他以为我只是畏寒,便屁颠屁颠的弄去了。十一月九日,天有初雪。傍晚我从厨房要了壶酒,拿回房间自斟自饮。这是我五年前流落此地的纪念日。每年这天,我都要喝上几杯,纪念自己又活过一年。大户人家备的酒果然厚道,一点没兑水,热辣辣的滚下去,再一路烧上来。几杯下肚,手脚暖了,脸上也燥起来。想起当初老大、师兄、慢慢,还有其他部门的几个兄弟,我们总是凑一群人出去泡吧喝酒,唱k蹦迪掷色子,好生快活。这些年总是一个人,连喝酒也没意思。院外一盏灯照了进来,我仔细一看,认出是凌志身边的少年小五儿。他恭恭敬敬的站在廊下,说大公子屋里摆宴,请我过去。我已有些头晕,本想推脱不去。谁知凌云不肯作罢,亲自跑了来,一进屋就说,“好啊我当你真的不舒服,原来自己喝起来了。快跟我来今儿个新到一筐螃蟹,肥的很蒸了咱们好尝鲜”不由分说拉起我就走。原来他们在内屋里摆上一小桌,上了素鹅,桂花糟藕等几个下酒小菜,中间一个精致的柳筐,一只只鲜红的螃蟹肥鼓鼓的,煞是诱人。下人们也退下去了,在厨房另设,只留小五作陪。我虽然不大好螃蟹,但也欣然入座。陪他们尽兴便是。这酒又不比我之前喝的,陈年佳酿,果然香醇,我不禁多喝了两杯。酒过三巡,气氛甚好。凌云提议说,咱们光喝酒多没意思,不如行个祝酒令热闹一下。我连连摆手。这些文雅的诗词歌赋,我可是丁点不会。何况头晕晕的,如何作得出来。李凌志微笑道,“只是图个热闹,我们亦不是文人,不通作诗,不过轮到的吟一句古人做过的诗句便罢了。只要是祝酒,应个景就好。”我脑子已经不好使了,傻笑道,“那唱个歌算不算”“算算我先来”看来凌云这小子早就想好了。“诗成有共赋,酒熟无孤斟。”没见他平日里读书,想不到肚子里还算有点墨水。李凌志便接了句“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大概是为了迁就我。五儿想了想说道,“劝君更进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十几岁的侍郎也学问这样好,真叫我刮目相看。凌云却说,不好不好,这是送别的诗,并不应景。说着笑灌了五儿一杯,呛的他直咳嗽。我想了半日,才想起“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行了几圈下来,每个人都灌了几盅酒,渐渐放肆了起来。上学时不曾用心背过书,有限记得的几句李白的诗,往往又被别人抢了去。又轮到我时,我绞尽脑汁,突然想起一首歌来,便摇摇晃晃的起身道,“我唱个曲儿给你们。一定应景”飞光飞光,劝你一杯酒。我不识青天高,黄地厚。唯见月寒日暖,来煎人寿。食熊则肥,食蛙则瘦。我得意的唱着,恍惚间似乎回到了从前。老大和师兄们的脸,就在我的眼前晃着,我忍不住手舞足蹈。神君何在太乙安有天东有若木,下置衔烛龙。吾将斩龙足,嚼龙肉,使之朝不得回,夜不得伏。自然老者不死,少者不哭。何为服黄金、吞白玉谁是任公子,云中骑碧驴刘彻茂陵多滞骨,嬴政梓棺费鲍鱼。飞光飞光,劝你一杯酒。我不识青天高,黄地厚甩脱了束发,甩松了长袖。青丝垂下,我现在大约是男女莫辨的邋遢样子,可是谁又在意呢有人搀住我,我斜在他身上笑道,“师兄,你个王八蛋。你把我弄丢了,这么多年都不来找我”我又指着坐在那里的人道,“老大,我活着回来了你要怎么补偿我我不会死的一个人我也不会死。”这许多年,从一无所有到勉强自足,连我自己都佩服自己。好几次觉得撑不住,最后也都过来了。可是我够了,真的够了我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何时才是尽头。如果注定回不去,我宁愿一了百了。第二日,我醒来的时候已是日上三竿。头痛欲裂,我抱着被子翻了个身才发现这不是我的被子。不仅被子,床也不是我的床,连着房间都不是。莫非我酒后乱性把垂涎已久的李大公子吃干抹净了我吓得翻开被子,还好中衣还算完整,只是混乱不堪。大约是听到动静,侍女端着水推门进来,我认得她是凌志屋里的慧儿。我尴尬的低咳了一声,慧儿倒大大放放的笑道,“蓝大夫可醒了我们大公子吩咐不叫吵醒您。快梳洗吧。我叫人把八珍醒酒汤呈上来。”我不好意思的问道,“我昨天喝醉了你们大公子怎么歇的”慧儿掩嘴笑道,“岂止是醉了,闹了大半夜呢我们大公子歇在书房了。”见我找外衣穿,忙说,“大夫的衣服脏了,我拿去洗啦。公子吩咐先找一件替换上。”说着利索的从箱子里拿出一件浅青色滚牙边的大袖衫与我。衣服大了许多,只好扎在腰上凑合一下。我又问,“什么时辰了你们大公子的晨时复健呢”问完我就后悔了。慧儿笑答:“已经过了亥时啦。大公子与二公子去铺子里了。说是今日太忙不得空,让慧儿向大夫告个假,明日再补上吧”第二日复诊时,我不禁有些忐忑。但转念一想,我是医生,他是病人。我只管治好病拿钱走人,从此与他再不相干,便厚着脸皮还了衣服,并谢谢他照顾我酒后失德。李凌志盯着我的眼睛慢慢的说,“蓝大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