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安和苑。如今再见却又有了些陌生,床蔓被换成了女儿家的烟粉色,桌台上也多了几枝石榴花,添了些许的生机。他把她放在床榻上,江沅身子一碰到床铺,便习惯性的往里拱了拱,露出了小半截皓臂。淡淡衫儿薄薄罗,烛光映在她的脸上显得温柔而沉默。孟习之不知怎么,鬼使神差的便低下了头,唇瓣相碰带着微微的酒香,他轻轻的吮着,辗转碾磨。忽然,身下的人儿一动,江沅迷朦的睁开眼,正巧与孟习之的眼神撞上,她醉的不轻连人都分辨不得,小心的蹭了蹭他的额头,唤道,“中离。”身上的男人一愣,似乎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慌忙起身,又随手拉了锦被给她盖上,才匆匆消失在了朦胧月色中。这夜江沅做了一场好长好长的梦,梦里的她又回到了十三岁,梦里的中离哥哥对她很好很好。他说,“等你再长大一点,我就来娶你。”然后她笑弯了眼,垫起脚尖主动吻上他的唇,十三岁的她眼角还带着稚嫩,声音甜的像夏日的樱桃,她说,“中离哥哥不许骗我。”她看到他点头,笑的清明爽朗,是她从未见过的样子。果然是梦啊,江沅心想。之后的日子,孟习之偶尔也会再来逛逛,却再也没劝过她喝酒。江沅也没闲着,他不让她跑她就不跑,那岂不是很没面子,只不过她之后的每次逃离都未成功过罢了。“又病了”孟习之有些无奈的看着芦蕊。“要请大夫么”芦蕊算算,这已经是江沅第三次生病了,只是她每次生病都会动点心眼,有次打晕了煎药的小童,好生装扮了一番,还真让她差点给逃了。“这次又为何”“大半夜的一个人在院里吹了整晚的风,拉都拉不住。”芦蕊跟过老夫人,跟过绿琼,从没见过江沅这么不好伺候的女子。“为了出去,她可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咳咳”隔帘下,江沅迷迷糊糊的醒来,她小心的从锦被下伸手摸摸自己的额头,够烫。安和苑进不来人,唯有大夫可以出入,江沅这回又想了个好法子,但是想看病得有病才行,无奈之下,只好再把自己冻病。床蔓被人撩起,孟习之看着躺在床上,脸蛋红扑扑的江沅,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感觉,手一挥,芦蕊便屈身退下,屋内就剩了他们两人。“我病了,要看大夫。”江沅吸着鼻子。“之前也开过方子,吃之前的。”“之前是风寒,这次是热症。”江沅急忙道,他这是什么意思,不打算给她请大夫么“一样的”孟习之坐在床边,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烫的吓人。“不一样,怎么能一样呢”看着江沅有些慌乱,他忽然开口,“为什么要跑,我这里不好么”“我的家人都在南梁。”片刻沉默后,江沅缓缓开口。她的父亲母亲,哥哥嫂子都在南梁。她多在卫国呆一天,宋延巳心里的怀疑就多一分,明明可以从头开始的,明明她与他之间已经达成了某种默契,结果,却又走上的同一条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病了,还是江沅心底真的太委屈,鼻子一酸,眼泪就唰唰的往下掉,她伸手拉住了孟习之的袖口,轻轻晃了几下,带着止不住的哽咽,“求求你,放了我吧。”她得回家啊。这是江沅第一次在他面前哭,不似绿琼的梨花带雨,她哭的一点也不美,可是却生生敲在他的心上,哭的他忍不住有些动摇。“你先休息会吧。”随手拂开她的手掌,孟习之起身不再看她,几乎是落荒而逃。这场病江沅病了好久,人就是这样,一旦没了心底最重要的坚持,就再也撑不住了。孟习之倒是经常过来看她,送了好多的新鲜玩意,甚至还有一瓶难得的百枝红。江沅抱着药碗看着他手中的小瓷瓶,听孟习之细细道着,“这玩意世间罕有,不过却是我小时候玩的,只要涂些在肌肤上,便能使身体滚烫异常,如得了急症,几个时辰后便恢复如初,不伤身的。”“你给我这个做甚”“以后你要是真想装病,便用上它吧。”孟习之看着她日渐消瘦的脸颊,圆润的下巴变的微尖,原本就圆溜溜的眼睛这么看着更是大了一圈,“我当不知道。”还是不愿意放她走啊,江沅看着手中见底的汤药,眨眨眼又递到了他手里,然后合着被子躺下,翻了个身便不在吭声。“侯爷又去了安和苑。”桃萃有些迟疑,捏肩的动作却不停,“听说,雪生那边又寻了两名女子送进了院子。”“夺月院”绿琼一愣,这二人没过她的手“登韵阁。”桃萃不敢瞒她,“侯爷已经许久没去夺月院了,这些日子除了去安和苑看那女人,就是宿在登韵阁。”“身份。”“南阳红楼里出来的,刚挂牌,就被带回来了。”“表哥倒也不挑。”绿琼这些日子心里也不舒坦,听完桃萃这话,张口间多少带了丝讽刺。第37章 口是心非“小姐,慎言。”桃萃飞快的看了眼四周,这才轻拉了绿琼的衣摆摇摇头。“我就是气不过而已。”绿琼也惊觉方才有些失仪,可是再想起来还是有些委屈不甘,“以前表哥不会这么对我的。”“您放心。”桃萃眼神划过她尚为平坦的小腹,细声安慰道,“您永远是顶顶重要的。”“去登韵阁。”她要去看看,那两个被孟习之藏起来的女子究竟是何等模样。登韵阁建的精致,绿琼刚踏进院内,就看见看着两抹清丽的身影。届笑春桃云堆翠髻,唇绽樱颗榴齿含香,等看到二人的脸,绿琼才有片刻怔顿,手脚冰冷的如坠冰窟,连桃萃也满脸诧异。“你是何人”林乐容靥如娇花,见有人怔怔的打量着她,也不躲,就这么与她平视。“阿容,休得无礼。”林乐仪比胞妹多生了几份心思,见绿琼通身的气派,便知身份不是她姊妹二人可以比得上的,连忙上前一步陪笑道,“我姊妹二人初到不懂事,姐姐不要见怪。”姐姐俩字一出,桃萃就皱了眉心,当下便拿了架子敲打道,“谁是你姐姐,你是什么身份,这位可是庄姬夫人。”“是妾唐突了,夫人莫怪。”林乐仪连忙拉着乐容告罪。乐容年岁小,又因为这张脸自小就被妈妈捧着,见桃萃这高高在上的模样,心里多少有些不顺快,忍不住小声抱怨,“什么庄姬夫人,都是后院的,狂什么呀。”声音传到桃萃耳朵里,她刚要怒,就见绿琼挥了手,只好憋着一口气站在她身后,恶狠狠的瞪了林乐容一眼。“我今日是来寻侯爷,有要事相告。”绿琼回了神,盈盈一笑,伸手便将她二人扶起来,“我方才去了其他院子寻不到人,这才来了二位这里,桃萃性子急,你们莫怪她。”“夫人。”“桃萃”“无碍,无碍。”林乐仪见台阶便下,连忙含着笑回道,“这会爷也不再,他多是晚上才来的。”“那真是太可惜。”绿琼袖中的手微微颤着,面上却还是风轻云淡的模样,“既然如此,我便也不多呆了。”“夫人慢走。”莲步轻移,林乐仪目送着庄姬夫人,等她出了门才脸色骤变,一巴掌直挺挺扇在了林乐容脸上,震的她手心都疼。“姐姐。”林乐容捂着脸,不可思议的瞪她,“你打我做甚”“你个蠢货”林乐仪恨铁不成钢,“这院子里里外外这么多侍卫,你什么时候见过其他的姬妾敢进来可这个庄姬夫人,既无人拦也无人知会你我,就该知她身份不一般,你倒好,居然还敢往上撞侯爷宠了你几日,难不成就把你昏找不到北了不成”“夫人。”桃萃跟着她一路快步。刚进房间,桌上的茶盏就被绿琼狠狠的砸在了地面上,桃萃一惊连忙掩住了门。“你看到了,你都看到了这才几日”绿琼气的胸口直疼,连忙用手按住,“怪不得不送到夺月院,就那两张脸,人一弄进去还不得闹翻了”“夫人,您息怒。”桃萃快步到她身边扶住她的胳膊,“您小心身子。”“我小心什么身子表哥的心都快被江沅给收了”太像了,长的太像了,绿琼忍不住红了眼眶,“他倒是把那女人当个宝,还玩起了替身这套把戏。”“夫人放心,您在侯爷心里那绝对是头一份。”头一份呵呵,若是几年前她或许还信。绿琼没吭声,只抚着胸口看向地面,桃萃不懂,人终究只会惦念不可得之物。她是孟习之多年所求后的得到,而江沅,是他饶有兴趣时的未得。不能拖了,绿琼隔着衣衫,手掌渐渐滑倒腹部,小腹微平还丝毫不显生命的痕迹。这夜,明月西风,江沅睡意正浓,紧闭的房门忽然被人踹开,还未等她反应过来,就被人狠狠的压在了床上。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男人的身上的温度高的吓人。江沅嫁过人,仅一瞬间就明白现在的情况,寒意爬上脊梁。“滚开”她失声尖叫,扯着嗓子拼了命的挣扎,要是她在这上头出了差错,她就真的完了。江沅毕竟是个女子,力气远远不及身上的男人,双手被死死的扣在头顶,带着醉意的吻不停的落在她的脖颈处。他唇上的热度越来越往下,逼的江沅最后猛然抬身,张嘴向着他的肩膀处狠狠咬去。她用了力气,没一会,口腔内就充满了血液的味道。“沅沅松口。”孟习之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吻却不停的划过她的脸颊。“为什么”江沅忍着哭摇头,鲜血充斥着她整个口腔,身上汗毛倒立,有没有人能救救她。孟习之动作未停,终于在他手掌穿过衣衫抚上她肌肤的那一瞬间,江沅忍不住带着哭腔松了口,“中离。”中离,中离,中离,江沅从未有一次像现在般这么想念宋延巳。孟习之也不太清楚自己现在想做什么。今晚他被绿琼寻了去,那个女人,是他前半生最大的追求,可是当她泪眼婆娑的跪在他面前,说自己怀了他孩子的那一刻,他忽然觉得索然无味。他曾经万分期待过这个孩子,未知的东西总能引起他的兴趣,这是他的孩子,却要挂在霍子都的名下,混了血脉的帝王血统,该是一件多么有趣的事。这世间没有多少人能看的懂他,连他自己也看不懂。江沅也是如此,他也看不懂她,正是因为不懂,才会忽然有了兴趣。她明明就是个不在意生死的人,却有着拼了命想要活下去念头,矛盾的让他万分欢喜,就像找到了一件新鲜有趣的玩意。绿琼说的对,他就是这样的人,得到不愿去珍惜,得不到的才是他毕生所求。或许对江沅也是如此,等他得到的那瞬间,许就失了兴趣不再喜欢。“他到底哪里好值得你日夜牵挂。”孟习之停了动作,整个人都伏在江沅身上,脑袋轻轻靠在她的肩膀。“谁”声音还带着哭腔,江沅见他好不容易平静下来,也不敢乱动,只泪眼朦胧的盯着床蔓。“宋延巳。”孟习之的声音渐渐平静。“他哪里都不好。”江沅含着泪花,又想到那个男人。他与她之间,向来都是她不停的追啊追啊,追到最后赔了一切。江沅觉得一定是前几辈子欠了宋延巳的太多,所以到了江沅着一世才要不停的还。这么兜兜转转,她爱了他半辈子,亦恨了他半辈子。“口是心非。”孟习之被她死死的咬了一口,这会也醒了酒,想想自己还真是无趣的很。身上的重量骤然减轻,江沅连忙拽着衣裳爬起来,手忙脚乱的滚到一边,死死的靠在床角,眼里还包着满满的泪花花。月色朦胧,孟习之有些茫然的望着窗外,“世间女子何其多,唯我的皎月难寻。”沅沅愿不愿意做我的月亮这句话他没问,他怕有一天就像那朵绿琼花一样,被他亲手种出来又亲手送出去。心爱之物,毁过一次便已足够。明月高挂,他不想它变成第二个绿琼。孟习之觉得,自己偶尔也是个有良心的人。这一夜,众人各怀心事,整座侯府无人安眠。江沅眼下挂着厚厚的阴影,看着面前正襟危坐的绿琼,她从未见过她不笑的样子,这是第一次。她不笑的时候,整个人都是冷的。正如同她的名字,绿琼花绽似火,开落只需瞬间,大多时候只是一根翠枝,迎风而立。“我可以助你离开。”毫无赘言,眼前的女子直奔重点。“孟习之那里呢。”江沅也不多谈。“傻姑娘,你真当我是菟丝花么。”绿琼笑着摇头,眼神锋利如刀“莫说放了你,便是杀了你,于我也并非难事。”江沅只默默的看着她不言语,绿琼等了半响,才笑着掩了唇,眼波流转,“你竟不怕。”“你为什么要放了我。”江沅等她笑完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