力气,食盒被他甩袖挥下,碎裂声在寂静的大殿内异常清晰,惊得守在宫外的何谦一个冷颤。十年了,从他再度娶她为妻,已经整整十年了。这十年间,江沅耐着性子做过多少戏,数都数不过来,他知道江沅不曾全心全意的信他,可他宋延巳再不济,也不至于护不住她护不住自己的儿子。江沅多狠呐,上辈子对别人狠对他狠,这辈子她好似学乖了,面对他总是一副聪慧温婉的模样,即便是任性,也不会那么的张牙舞爪。可她却把骨子里的那份狠留给了自己。宋延巳看着滚落满地的糕点,忽然觉得有些不知所措,他口中喃喃,似在自语,“你连自己都算计,何况是我。”在凤起殿离开前的那一刻,他真的有些快控制不住自己,想立刻就把她从床上拽起来,想当着面与她从头到尾的对峙,哪怕大吵一架也好,堂堂正正的告诉她,他就是宋延巳,就是那个她恨不得吞肉饮血的侩子手,然后把那些埋在地下见不得光的统统挖出来,甩在她面前。可他还是拼命地忍了下来,说了又如何,上辈子他便是知道了一切,然后就再也没开心过。这辈子难不成要换江沅么,她骨子里是多么骄傲的人,知道了又能如何,后半辈子都带着愧疚讨好他,还是索性离去替她父亲给他谢罪,无论哪一个,都不是他想要的。她一直在隐瞒,而他也一直在逃避,他们都很努力地维系两人之间的平衡。可是日子越过越久,宋延巳却觉得他开始渐渐变得地贪心,他开始怀念和江沅初见的那两年,她整日里像条小尾巴一样追在他的身后,中离哥哥,中离哥哥的唤个不停,偶尔他也被跟烦了,也会说上她两句,然后看着她暗下去的眼神,却莫名的有些后悔。可每一次,都还没等他想好怎么哄她,她又开心的蹦到了他面前,眼里闪着光亮,带着满心的爱慕。那个时候,江沅对他的喜欢那么纯粹,干净的不掺杂一丝杂质。可是还能回得去么回不去了吧。人果然不能太贪心,不能什么都想要。宋延巳闭着缓缓靠到宝座上,许久才睁开,又恢复到了往日的模样。铲除姜家计划早有,原本想留着料理了段家以后在动。既然江沅想提前,那他便依了她,至于段家便先拖上一拖。月籽藤一案,因有着宋延巳的关注,破的异常顺利,姜燕婷几乎毫无反抗,就被拿下,宋延巳象征性的审了审,姜燕婷除了一口咬定月籽藤不是她的,其余供认不讳,把所有的罪名都担了下来。蓄意毒杀皇嗣的事实铁板钉钉,转眼人就被打入冷宫,而姜家,也因着这件事被宋延巳重点盘查,接连挖出不少勾结军中要员的证据,直接革官打入司刑寺大狱查办。谢生平为此气的不知道碎了多少杯盏,只得尽力把牵涉在其中的其他官员先设法洗脱嫌疑,至于姜家,留不得了。三日后,姜大人于司刑寺狱墙上写下罪己书,悬梁自缢。谢生平听着司刑寺卿送来的消息,手指猛收,他不想再与宋延巳耗下去了,无论输赢他都得搏一把。冷宫阴暗,宣纸的内监读完圣旨,然后看着呆若木鸡的姜燕婷,指着地上的几样物件,道,“如今姜大人已去,您也该上路了。”“公公。”小巧发丝凌乱,眼睛早已哭的红肿不堪,她不停地磕着头,双手死死攥住内监的衣角,“您放过我家小姐吧,奴婢愿意替小姐去死。”“呵。”内监抬腿踹到她肩上,小巧吃不住力气滚了老远,“连太子殿下都敢毒杀,当初怎的不想会有如今的下场,你替她死,你算个什么东西,你”话还未说完,就听到院内有人唱道,“帝后娘娘千岁万福。”“娘娘。”内监见江沅进来,连忙收了方才的跋扈,低眉顺眼。“本宫有几句话想与姜充衣谈谈。”这是要他退下,内监眼睛骨碌一转,立刻笑着应下,只带了人守在殿门外边。江沅看着地上的匕首白绫,碧帆连忙弯身收了,万一不小心伤到江沅,罪过可就大了。“你为何要下毒。”江沅没心思与她多言,只一瞬不瞬的看着地上的女子。“我家散了是不是。”姜燕婷瘫坐在冰冷的地面上,心早就坠入了冰窟,“我是姜家的罪人对不对。”“你与我说实话,我可以尽力留你一命,让你主仆二人活到老死。”棋子而已,江沅觉得也许是自己年岁大了,许多人许多事,不足以用死而抵。真的小巧眼神晶亮,她的小姐有救了,张口刚要全部说出来,就听见姜燕婷的声音在殿内响起。“可我弟弟还活着。”所以她不能说,姜燕婷抬头看向江沅,眼中的悲哀掩都掩不住,全然不似记忆中深处趾高气昂的模样。上辈子姜燕婷孩子也没活下来,却也换了个昭训的位份给她,仅次于三位夫人。而如今,冷炭冰食,好不凄凉,她眼神微暗,说出的话有些没头脑,“帝后觉得妾身上的香如何这香名为美人香,幼时能入药入香,待成株之后便可为毒,如同美人,稀少且美却毒。”“充衣何苦。”江沅袖中指尖微动。“劳烦帝后留下毒酒一杯。”姜燕婷起身对着她拜了三拜,眼神恳切。小巧眼睁睁的看着江沅来了又回,唇瓣不停地抖动着,刚要盏满酒杯与姜燕婷一起离去,就被她死死地抓住了手臂。“你不能死。”姜燕婷的眼中燃着浓浓的恨意。“小姐”小巧不明白,小姐都死了,自己活着还有什么盼头。姜燕婷拉过小巧的胳膊,在她耳边细细道,谢嘉言不会让她活下去的,可是,她也不能让她好过。看着小巧的眼睛越睁越大,姜燕婷忍着泪握住了她的手,把东西塞到她怀中,“小巧,你记住我的话,如果有一天,帝后再来寻你,那便是你为咱们姜家报仇之日。”姜燕婷执杯,毒酒被她一饮而尽。她费尽心思,终于配出了那副世间少有的美人香。美人如香,稀少且毒,多配荼芜,如绝世美人,世上仅一人爱之、有之。作者有话要说:这个结该解了撸袖码字第84章 爆前夕“陛下。”京兆尹看了眼端袖而立的谢生平,上前一步,“近日临安周边的小村发生了件怪事。”宋延巳平静的看着侃侃而言的赫连大人,他撩袍而跪,双手奉上一枚龙缠凤绕的金镶玉腰佩,“前些日子临安落雨,冲垮了左家村的一块地,奇就奇在左家村的墓地中出现了名幼尸,尸体衣衫早已腐烂到只剩白骨,唯独身下压这块腰佩,村民不知其玉价值几何,卖到了临安的当铺。”腰佩闪着温润的光泽,搭眼一瞧便不是民间物。“当铺老板恰好与微臣有些熟悉,昨日拿来与臣过了个眼,只一眼臣便认出了此乃皇家物。”京兆尹话音将落,刘典事的声音就在殿内响起,带着止不住的惊讶,“这是前朝李氏的腰佩,李璟祭天时臣亲手奉上的。”“那小陛下不是死在了大火中么”大行令诧异道,“这佩怎会出现在皇城外的村庄中。”“臣昨夜已下令封村,尸骨也已抬到义庄,验尸结果是今早呈到臣手中的。”京兆尹双手呈上,“乃中毒而亡,四肢骨头皆断,显然是死前受了不少磨难。村人都言不识此人,想来不是村里人,且右脚六指。”殿内一片静默,前朝李氏皇帝,生而六指,众臣眼观鼻鼻观心,当年宫中的那场大火来的诡异,第安殿那么大栋宫殿,烧得干干净净,连一个宫人都没逃出来。“京兆尹想如何”宋延巳眉眼舒展,眼睛却没有多少笑意,冷眼瞧着朝中的这场戏。“彻查臣怀疑李氏之死另有隐情。”“赫连大人好似忘了,如今的天下姓宋不姓李”孟太仆拱手而言,“再查又有何意”“孟大人此言差矣,莫说涉及前朝皇家。”京兆尹嗤笑着开口,“哪怕只是一条单纯的人命也该彻查才是。”“京兆尹言之有理,宫中之物本就不该出现于民间。”宋延巳垂眼看着面前的一片玄色,随口道,“这事便交予曲思安去做罢。”大行令刚张张嘴,余光就瞧见谢生平昂首平视,心里略微揣度了片刻,到口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宋延巳指尖微微捻动,他如今就是跟处境比赛,谢生平敢把李璟的尸身搬出来,显然是做了万全的准备。他的皇位是众臣上书,为臣时走的也是贤臣良将的路子,他既然上来了,那么想要把他拉下来就不那么容易,可若是先给他扣上弑主的罪名,怕就是另一番模样,以后做什么,谢家都多了个名正言顺。凤起殿内,张显贵在一旁伺候着茶水,敏感的察觉到了空气中的不同寻常。他是在太子落水一事中因着伶俐第一个应声去请得所有的太医,而入了江沅的眼,被调到凤起殿伺候,只是没想到会接二连三的发生这么多事情。蜀人信天命,帝后该不会把他想成灾星吧,张显贵垂着眼,心里多少有些不安。四周沉默的掉根针都能听到,江沅望着碧帆,仿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这是左双给奴婢的消息。”帐香头颅低垂拉拉碧帆的衣角,碧帆不明的瞅了她一眼,这事左双交代过必须要告知小姐的,这会见江沅反应不对,帐香又一直扯她,才开始有些忐忑,“说是左家村出了前朝的帝王腰佩和尸骨,好似之前小皇帝的。”沉默,死一般的沉默。江沅身子有些站不稳,踉跄着向后退了两步,张显贵眼明手快的搀了把她的胳膊,她跌坐在圈椅上,不可置信的又问了遍,“死了”“嗯。”碧帆点头,民间流传此事与宋延巳脱不了干系,可是她没敢说。你会来找我么会,到时候你还给我编蚂蚱。江沅呆愣愣的靠在圈椅上,眼眶中忽然掉下什么东西,她伸手去摸,手心只得一片冰凉。那个伴着她活了那么久的孩子,死了,死在了她前面。怎么会死呢她之前笃定的以为谢嘉言没来得急动手,宋延巳定是不会杀了他的,上辈子他明明让那个孩子活了那么久不是么,他这世会在民间安稳长大,渺小的如同沙石,更不会妨碍他的。“陛下。”时间漫长而煎熬,又过了许久,碧帆才眼尖的看到了立在帘后的宋延巳。玄色的衣袍上绣着金丝的蛟龙,吞云吐雾在祥云中穿梭,他迈着步子踏到江沅面前,耳边是宫人应声而退的声音。“为什么”江沅抬头,入眼的,是宋延巳清冷的面容,明明他与她这般近却又隔着那么远,抓不到握不着,“你知道是我做的对不对。”江沅问出口,带着不可置疑的笃定。嗯,宋延巳点头,江沅却越来越觉得悲哀,“为什么你明知道我想救他,你明知道我想救他的”他若是不愿意,大可与她直说,为什么要瞒着她,“为什么要瞒着我。”“他是帝王,他若不死,如鲠在喉,我永远坐不稳这个位子。”所以,明知道她会伤心,明知道谢生平不会让李璟活下去,明明他有机会可以救那个孩子,他都放弃了。江沅只记得那个孩子的无辜那个孩子的悲痛,却忘了,他与他之间的仇是抹不掉的,他所有的苦痛都有他的手笔。“如果没有被发现,你便要一直瞒着我么。”江沅泪如雨下,声音不停的颤抖,“我还傻傻的以为他会活的好好的,他终于能读他想读的书籍,去看他想看的山川,之后酒花田园娶妻生子,平顺到老。”上辈子应过那个孩子这么多,这辈子她以为自己能做的到的,到头来却还是一场笑话,一场春秋大梦。“江沅”宋延巳敛了眼中所有的温度,冷的如同深冬破不开的冰封。“宋延巳”江沅步子微迈,一瞬不瞬的看着他,眼神似乎要透过他的皮骨穿透他的灵魂里,“你到底还瞒了我多少”心中的怀疑滋生,被她死死压在脑海中的念头如同枯枝遇到雨露,突破黑暗的禁锢疯狂攀长。“阿沅呢阿沅瞒了我多少”宋延巳比她高一头,这会只垂着眼与她对视,许久的静默,他轻笑出声,有些悲凉,“阿沅也瞒了我许多不是么”这是江沅和宋延巳最后一次对话,之后的日子里,宋延巳着手左家庄的事,江沅则安静的呆在凤起殿闭门不出,两人之间陷入了莫名的冷战。小孩子最为敏感,呈钰也如此,每每面对江沅对他强颜欢笑的模样,想问却不敢问,这次任由他怎么撒娇卖乖都无济于事,只眼巴巴的看着一向相敬恩爱的父母变得越发的疏远。“要是爹爹不是帝王就好了。”呈钰抱着毛笔坐在安源殿内,小脑袋垂的低低的,眼里写满了委屈。“殿下怎么会这么想。”朱船放下手中的墨锭,对上他的眼眸,劝慰道,“您的父亲万万人之上,无比的尊荣。”“可是入宫以后,爹爹和娘亲就都没开心过,爹爹整日都在书房再也未曾教我骑过马,娘亲时刻周旋在一群女子之间,应过我的夜舒录也再也没翻过。”他拼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