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清寒长久独居,与人之间的相处经验几乎为零,又生性清冷,算的上是一派天真,又救了自己的命,顾回倒不忍心去苛责了。“我父亲是大官,既然我也是有资格继承家中基业的,他自然想除之而后快。”莫清寒面上轻拢薄愁的神态与平时很是不同,顾回看着心情大好,语气和缓道。“那你告诉他不和他争不就好了”莫清寒又道。“荣华富贵摆在眼前,有几个人能真正弃之如敝履呢”顾回好笑道,笑容里,又带着些无奈,“清寒,跟我回家吧。那个有活生生人的,热热闹闹的,礼仪教化的世间。”莫清寒摇摇头,“我生来便是要守着这里的,你既是朝廷中人,咱们少来往才好。”“不不不。”顾回生怕她不理自己,忙摆手道:“我父亲是大官,我可不是。”“你迟早会是的。”“起码现在不是啊。”二人在屋内你一言我一语的,一个内力不错,一个内功高手,竟都未察觉到屋外有人靠近。元知暮推开门,见着的便是顾回倚在床上,搭着棉被,尚虚弱却与一陌生女子执手相看泪眼的亲密画面,从她这个角度看来,那女子和倚在她怀里一般,好一个你侬我侬自己找她找的茶不思饭不想,她却在这儿风流快活,可真是好。偏头深呼吸,一眼都不想多看这俩人,说出的话毫不掩饰自己的怒意:“你们先下去。”顾回,你可真是好样的。莫清寒见着来人澄如秋水的眸子,心下好奇,这又是谁看顾回一脸错愕,难不成,是顾回家人元知暮并未跟二人打招呼,平日对着顾回一贯的温柔早已覆上一层寒冰,脊梁挺的笔直,带着惯有的骄傲,或者说,泄露了内心的紧张。顾回一瞬间的不知所措后,更为平静地看着元知暮,也不说话。莫清寒向来没有自己是多余的自觉,愣愣的看着二人,直觉告诉自己,这两人之间的关系肯定不简单。魏宁轻手轻脚地关上房门,元知暮才一步步朝着顾回走近,“夫君,妾身日日夜夜寻你,不曾想,你竟在这儿。”温柔的口吻,却冷的似是要掉冰渣子一般。夫君妾身莫清寒懵了。“知暮,这是莫女侠,这次多亏,咦,人呢”顾回正要给二人介绍,偏头发觉不知何时,莫清寒所站之处已空无一人,惊道。元知暮笑意不减,看顾回怅然若失的样子,心里一阵怒火直烧,“殿下,您可真叫臣妾好找。”见元知暮脸上已有怒意,又看她眼睛浮肿,眼下一片青黑,语气终是软了些:“知暮,过来。”惊讶于顾回竟能宛若什么也没发生一般和自己聊天,元知暮不知为何,腿脚就是不听自己使唤的,向床边走去。顾回抬眸看向元知暮,见她嘴角带着笑意,脸色却着实难堪,笑容如此一来,便显得虚假的紧了,伸手拉她在床边坐下,“你怎么找到这里的”“我知道,你并不想我找来。”元知暮眼中闪动着欢喜,却又想竭力压制下去。“怎么会”顾回握住她手,凝视着元知暮脸,“你不知我有多想你。”“当真”元知暮颤声问道,眼泪止不住就要掉落,偏头迅速擦掉,再看向顾回时已恢复了强势。顾回微笑点头,“你歇息会儿,咱们就回去。”“不,咱们现在就回。”元知暮指腹在顾回鬓边摩挲,关切欣喜之意溢于言表。顾回听她这温柔语气,又看她缱绻目光,便是此刻阎王要锁了她命去也顾不得了,一时忘形,扭动腰间伤口,止不住痛呼一声,重又歪回床上,眉目狰狞,冷汗直冒。元知暮这才发觉不妥,狐疑地看了她两眼,“你转过身去。”顾回哪里还动弹的了,只以手捂住伤口咬着下唇不说话,下唇被她咬的泛白,元知暮忙哄她松开,这么咬下去,怎么得了。揽着她肩扶她慢慢躺下,掀开锦被,顾回所着衣裳早已血红一片,“谁干的”元知暮叱道,看她难忍神色,到底不忍说的过多,只解开她腰间绷带意欲重新包扎。“药在那边。”顾回指了指不远处的竹柜,无力道。元知暮解绷带时轻的不能再轻,如今洒上药粉,涂抹药膏,更是轻的宛若羽毛拂过一般,闹的顾回心里痒痒的,想去挠又不敢,深深觉得,还不如莫清寒蹂躏呢,这么不得其法的,不上不下的难受。这平日一盏茶功夫便做完的事,生生折腾了小半个时辰,待顾回稍好些,天竟已蒙蒙亮了。魏宁关门刚与众人退下,转身便见着一极美少女,目中寒意冰人,竟是那日带走殿下之人魏宁自身有休息些内功法门,周围更是高手无数,竟没一人察觉这少女走近,虽知这少女身怀绝技,只是到底深浅是不知的。“姑娘,多谢你救下我家少爷,日后但凡有用得着魏某的地方,魏某绝不说二话。”魏宁拱手道。莫清寒看着众人,一语不发,过了一会儿,才皱眉道:“你们擅闯我门,竟还要我亲自送你们出去么”魏宁一怔,“姑娘这是何意”“不请自来是为擅闯,你们自己走,我便饶了你们。”莫清寒道。魏宁一方一片哗然,“好大的口气。”“当真不知天高地厚”“好一个不请自来,便叫你瞧瞧”突如其来的嘈杂,莫清寒皱眉不止,见众人没有丝毫停止的意思,暗自摸出两枚银针。“阿弥陀佛,莫掌门,误闯贵地,实属无奈,还望见谅。”桓宁大师深知此女不好招惹,见双方就要动起手来,出声缓缓道。莫清寒却不再说话,一枚银针忽地甩了出去,直奔桓宁。这一招来的毫无征兆,清晨第一丝阳光洒下,众人只觉眼前一亮,纷纷看向桓宁大师。桓宁自持修为高出对方许多,又见她一介女流,不肯与之对抗,只闪身避开。哪知莫清寒不依不饶,银针接二连三将至,桓宁甩出佛珠,缠住空中银针,“姑娘,他们接了他家少爷,便会离开,还望通融通融。”莫清寒左手探出,佛珠已绕于手上,颇为嫌弃地扔回给桓宁,“那你们还不快去接了她走”好歹与她朝夕相对半旬,对自己竟如不在意的物品般无所谓,顾回脸上不动声色,心下却有愁绪浮起,不管是喜欢还是讨厌,待久了,总该有些感情吧。自己在这儿待了这么久,竟从未见过她变色,也未见过她情绪起伏,这世间,当真有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之人见着众人这剑拔弩张样子,顾回沉声唤了声魏宁。莫清寒冷冷瞥了眼顾回,自己栽种这些年的紫竹,就被她这些家奴糟蹋的一塌糊涂。见顾回唇无血色,知她该是扯动了伤口,心下一丝起伏也无,左右她的大官爹会找人给她治的。“属下参见七少爷。”众人纷纷拜倒,齐声道。“起吧。”顾回并不看他们,淡淡道,看向莫清寒时有了一丝动容,很快又消失无踪,“多谢莫女侠救命之恩,他日顾某定当衔草相报。”莫清寒瞪了她一眼,左手一挥,袍袖中一条绸带蜿蜒而出,面前人墙立时辟开一条路来,顾回就这么看着她施施然走远,也未在出言挽留。看跌坐在一边按着胸口的护卫,“回去找太医看看。”“谢七少爷。”顾回最后一眼看了看竹屋,转身上了护卫临时搭造的竹架。“殿下已无大碍,接下来煎几帖药,好好养一段日子就是。”太医诊完脉,松了口气,幸好。“当真无大碍”皇后顾不得许多,坐去床边宫凳,看她两颊仍带着病态的潮红,急切道:“尚有些发烧,是何原因所致”“回皇后娘娘,确已无大碍。至于低烧,该是今晨着了风寒,与伤无关。”太医身子略微向前倾,恭敬回道。皇后听罢方放了心,见顾回依旧睡得香甜,替她掖好被角,示意元知暮乐心好好照顾她,又带着一大波人走了。没多久顾回便睁开了眼,发觉自己仍是有些乏力,拍了拍床沿。也难怪了,原本受伤便虚弱的紧,何况又受风寒。元知暮坐去床边握住她透着凉意的手,便听她嘶哑的声音:“让他们下去。”“都下去吧。”元知暮偏头,低声道。乐心等人退了下去,房中气氛似乎一下子轻快许多,顾回又拍了拍床沿,“上来睡会儿吧。”原本便没休息好,如今又守了自己一夜,从来养尊处优的她怎么受得了“我不累,你可觉得好些了”元知暮摸了摸她额头,还好,并不严重,几天风寒便可治愈了。顾回抿嘴笑道:“既知我难受,就从了我吧。”“什么就从了你”元知暮横了她一眼道,还是不忍她再受累,顺从地宽衣解带,小心地躺进被里,生怕碰着顾回伤口。顾回却不这么想,极霸道地伸臂将她揽在怀里,看她想推又不敢推开她的模样着实好笑,一锤定音,“好了,睡觉。”直到元知暮呼吸渐趋平稳,睡得香甜时顾回才轻手轻脚的起身,受伤力度不好控制,元知暮竟也未被惊醒,爱怜地看她一眼,这得是累成什么样了“殿下,此次遇刺,陛下大发雷霆,严查百官,一个不落,近日京中都是人人自危呢。”魏宁小心地搀着顾回,将近段时日政事与她说了个大概,“元大司徒原本是要辞官归乡,结果不知怎么的和刺杀扯上了关系,元家几个主事儿的已经被刑部抓了起来去审讯。”、二十六顾回正抬头望天,听他说完方回了些神,“惠王呢”“奴才原本是要禀告陛下此事来龙去脉的,只是被娘娘拦了下来。”魏宁回道。“恩。”顾回只淡淡应了声。“奴才可还要”魏宁小心翼翼问道。“不必。”东宫日日人来人往,补品络绎不绝地被各路人马送过来,整日各种滋补品地养着,初始碍于元知暮关切的目光,顾回进了几日,再见着阿胶人参,胃里忍不住一阵阵犯恶心。“倒掉倒掉。”趁着元知暮离开的空当,顾回不耐烦地摆手,连声道。魏宁小心地瞥了眼周围,端起炖盅走去一边花丛,花泥与补药混在一块儿,颜色都变得更深了些。“殿下。”魏宁将炖盅放回石桌上,站在躺椅后,轻声道,“此次元家的事儿,咱们真不管了吗”他都见着太子妃因这事儿哭过好几回了呢,偏偏每次对着殿下时又表现的若无其事。这不,今天说着是有事,其实呢,元家曾经的命妇们又来求见了,可是他又不敢说。“恩。”顾回懒洋洋地翻了个身,抬手遮住双眼,魏宁使了个眼色,身后撑华盖的宫婢忙向前站了些。“明日便是元家几位爷们被发配的日子了。”魏宁默了下,才道。顾回状似认真的想了想,“恩,你看看怎么着的,送太子妃去见上一面。”顾回还要再说什么,听见远处笑吟吟地声音,从花丛里绕出一纤腰女子,近看更是脸色娇艳,如花初放。“奴才给高城公主请安。”魏宁参拜道。“高城见过太子殿下。”顾千乐行礼的动作不甚端正,不过顾回也懒得计较,懒懒地虚扶一把,“都是自家人,不必多礼。”高城拍了拍手,婢女抬上一个木盒,打开赫然是一粉彩牡丹纹盘口瓶,纹路与异珍志上如出一辙,疏朗有致,色彩淡雅宜人,质感逼真,实在是粉彩瓷器中的佳作。顾回眼中透着赞叹,缓缓摩挲瓶身上的纹路,若是没见过这个,实在不敢妄称行家。“看七弟这样子,也不必我多做介绍了。”高城看顾回这样子,知道是送到了她心坎上,“这珍宝,总要送在懂它的人手上才是珍宝的。”“恩。”顾回一心系在这瓶上,只淡淡回了声,这盘口瓶,是徐家,也就是高城公主夫家老太君的陪嫁,她虽有意,却总不好夺人所爱,没想到今日高城给送了来。“听说太子妃素来爱收集些雅物,我这也算借花献佛。”似是没看到她态度般,高城不以为意道,谁知顾回看完便叫魏宁见瓷瓶重送了回来,不解的看着顾回。“那可真是要多谢六姐了。”顾回温和笑道。“咱俩之间还道什么谢呢”高城不见外地在顾回旁边石凳上坐下,关切道:“近日身子可大好了”“还是老样子。”顾回道。“没恶化便是最大的好转了。”高城自顾自斟了杯茶,轻嘬一口道。“真不敢相信这是咱们高城公主说出来的话。”顾回挑眉饶有兴致地看着她,“遇着什么难处了吧”“说起来还真有一件。”高城将茶杯重重落在石桌上,几丝违和的裂纹绵延到茶盘边缘,魏宁见状暗自心疼,这套新上的茶具,这便废了,支起耳朵,便听高城接着道:“那顾千仁也忒不将我放在眼里了些,不知使了些什么手段,硬是将沐熙的魂勾了去,日日夜夜挂怀。我放他们一马,竟被他们当作蠢货一般,做出了夜不归宿的事儿来。”“那你不正好和你家驸马好好过日子”顾回道。这着实是本烂账,若不是高城待自己尚好,自己可懒得理会这些。一个豢养娈童的世子,一个私养面首的公主,这俩人,该说谁对谁错至于那沐熙,是高城新接进府的戏子,顾回见过一面,确实是生的唇红齿白,一派风流模样。“你说徐骁那武夫”高城嗤笑一声,她对父皇将自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