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眼,小声地道:“明日那位先生会见女郎吗”明日之后,她们便要回建康了。“若他读了那封信,会见我的。”谢幼安笃定地道。她此刻定然不会知道,在这扇门关上那刻,也就注定了她此行无果。也为她日后一路逆风逆水的失势,从此起了个头。翌日阳光初盛,金芒从枝桠透出,褐色泥土投下斑驳光影。也有黄鹂躲在葳蕤树木里,发出娇娇清脆啼叫声。那童子在门前似久立,看见她们走来,便施了一礼。谢幼安却隐约预感到不顺,她望着童子身后紧闭的门,问道:“先生可能见客了”“吾隐居于此山,从此不问世间杀伐,只愿苟全性命,女郎找错了人。”童子很快说完,又道:“这是我家先生的话。”她思索了一下,道:“我只想拜访下先生,玄辩论道一番,还望先生能见我。”童子迟疑地看了眼身后,道:“待仆再去问问我家先生。”他话还未落,门内便有人出言道:“童儿不必辛苦,将客送走后再进屋吧。”那童子无奈地看着谢幼安。她的信中只字未提北伐,这老先生却说不问世间杀伐,她可不信这是无意之言,分明还是在意着朝中大事的。“先生隐居数载,可能不知吴郡陆使君卒了。”谢幼安明知对方看不见,仍旧行了一礼,道:“三吴大族一乱,北伐无力,此正是先生出山之际,以安天下之民。”“好大一重帽子。”门后之人淡淡地道,“小娘子巧舌如簧,玄辩吾怕是说不过你。吾认输亦可,哪里来的哪里归罢。”童子也劝说道:“我家先生话既说出口,是不会变的,女郎还是回去吧。”话已至此,好言软语已无用,谢幼安便挺直背脊,冷冷地道:“先生既有国士之才,为何龟缩于此,若是一心隐于山水间,我自不必多言。那先生又为何对天下大事了如指掌,心中分明是放不下。”“且退去吧,不必白费口舌。”“先生见天下苍生危乱,仍旧躲在孤山之中,等待着何”久久沉默,门内嗤笑一声,道:“莫说让我出山,便是取我一毫以安天下,我也一毫不给。”“可先生分明惦记着苍生,却有智而不用,有威望而弃之,先生觉得此举堪比谢安石何如”言下之意分明指他不如谢安,从后辈之口说出,这话便说得极重了。门内之人依旧无言,谢幼安又道:“曹孟德逢天下大乱之初,尚且以己微薄之力讨伐贼子,先生觉得自己比之曹孟德何如”现在当政的是司马氏,对魏武帝曹操是极力抹黑的。所以她拿奸臣来和他相比,还说他龟缩在此不如奸臣汉贼。童子脸色立刻变了,道:“还请慎言”这小娘子好厉害的嘴,见软话无用,立刻转换言辞,什么都敢往外说,字字带刺,句句见血。但不管谢幼安再说什么,那隐士都不再说话。她站了一个多时辰,不由低叹一声,带着耀灵讪讪离开了。“我不明白,分明不是真想归隐山林,为何还不肯出山,难道这还不是最好的时机”谢幼安坐在牛车里,手执书卷,仍旧不解其惑。“女郎为何执意求他出山,莫不是有什么大才”“那位先生的辈分极高,在家族的威信也很足。”谢幼安想了想,淡淡地道:“自陆使君卒后,调控吴郡之人,怕是不会在坚持北伐了。而那位先生若出山,情势便能扭转,大不相同了。”顿了顿,她添了句道:“他姓朱。”“原来是吴郡朱氏之人。”耀灵颔首,又道:“那该如何,要不然我们多留下几日,像当年刘玄德那般,三顾茅庐请他出山”“他可不是诸葛孔明。”谢幼安最后望了眼这山,叹道:“千载也就出过这一位诸葛孔明。”“三请无用”“怕是三十请亦无用。”耀灵闻言又笑道:“女郎白读了半天书啊,既然激将法都无用,这下张仪复生怕也不知怎么办了。”垂眼望了眼书卷内容,正是本战国策,于是抬起手腕,执书卷敲下耀灵的头,道:“观察的倒是仔细。”打得很轻,耀灵浑不在意地笑道:“既然此路不通,便另谋生路,女郎不宜妄自菲薄。”谢幼安又举起书卷敲她头,笑斥道:“引喻失义。”这下没留手,竹卷澎地一声,耀灵手捂着头顶,水汪汪的看着她。牛车咕噜驶动,碾压过此处松软的泥土,带到浅浅水滩处,印下长长一串泥泞,由深变浅,再而消失。吴郡会不再支持北伐,与其说是推断肯定,倒不如说是她的直觉和猜测。所以今下便断言是愚妄的,还要看建康城的反应。念及此处,她的目光落回书卷上,“数战则民劳,久师则兵弊”,恰好读到燕策一。谢幼安皱了皱眉,合上了书卷,随手丢在一旁。“女郎,怎么了”耀灵问道。“无事。”作者有话要说:其实每次用典故的时候都很忐忑,我想能不能通俗化古文,结合在小说里,让这书“营养”点。最怕就是,不懂的人一头雾水不爱看,懂的人嗤之以鼻很不屑q没评论。。写着好艰难哭、日蚀现在下葬三日之后,陆恒方收到陆纳的死讯。他捏着暗报,抿着唇笑了笑,是个苦涩又无奈的笑。林青衣见了微惊,道:“是建康城又怎么了”“是吴郡,我义父喜丧。”“吴郡陆氏陆使君卒了”林青衣猝然起身,第一反应便是道:“我军军粮只够一个月,如此危机时刻,将军要早作打算。”陆恒倒是没想拿么多,他低头看着那纸密保,淡淡地道:“慕容垂还未回去”“将军虎视眈眈,他哪里还敢回都城去。”陆恒将手中薄纸折了折,塞进怀里,轻笑道:“他若还不回去,便让他死在我军手里,再一鼓作气亡了他慕容燕。”“有何妙计”“北面的拓跋氏隔得远了些,就和不存在一样”林青衣顿时明白,他倒吸一口气,久久才道:“杀鸡焉用牛刀,为了赶走狼引来了虎,太过冒险了吧”“非赶狼引虎,慕容燕是块大肉,我大晋勉强吃进去,只会难以消化。”陆恒唇边衔着淡笑,道:“不若找人分食,狼吃饱了猪肉,自然不会打对面老虎的主意。”“引狼入室,还未步入绝境,便先用起了险招”“虽是战场,但春耕怎能落下,你明日组织五千士卒,同城中百姓一道开荒种地。”“陛下,晋军在顺青城里开荒种地。”慕容垂惊讶地站起,道:“开荒种地”斥候俯身叩首,禀告道:“正是,谋士在主持春耕事宜,五千精兵同城中百姓一起耕种,剩下的大军似在备战。”“这竖子,这是要扎营安家了啊”陆恒以往作战喜欢强攻,虽也有妙计诡计,但最后往往以精兵强攻弱处,极为硬气魄力的打法。突然如此半战半耕,让慕容垂心中警惕万分。“有太子坐镇后方,我军粮草向来不缺,可晋军的粮食要从千里运送,稍稍有个意外,可是半点退路也无。”慕容垂理清思路,眼角堆积褶皱了个笑容,道:“唤诸将前来,孤要议大事”“慕容垂也要七十岁了吧,我们时不时派兵骚扰一下,耗个两年他迟早被拖死。”林青衣忙完春耕事宜,又待在陆恒的军营里。“我们哪里来的时间耗。”陆恒头也不抬地看密报,淡淡地道:“整个营帐里就你最闲。不如随斥候出城逛逛吧,或许能有所得呢”“哇,如我这般手无缚鸡之力,岂非找死之举”“去找姓徐的谋士作伴,你们最近不是关系不错”林青衣微笑了笑,漫不经心地抚着身上玉佩,道:“带车骑将军去可否,去再多谋士也是赴死啊。”“用你的脑子,”陆恒抬眸瞥了一眼,说道:“实在无聊,不妨拿着锄头种地,帮百姓务农。”“是是是。”林青衣站起身,行了一礼道:“将军嫌我在这儿碍眼,那我这便退下了。”“戒严城中。无论是探虚实还是如何,慕容垂不日必会来攻城”“领命。”果然两日之内,便轮番偷袭攻城三次。陆恒以地势之优,只守不攻,城中固若金汤,春耕事宜有条不紊,看样子是准备打长战了。三月初一这天,午时慕容垂派重兵攻城,有不惜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之气势。陆恒一路守城,分兵开城门迎战摆阵。初交锋时刻,金灿的光照在人的身上,刀剑淋血映得发亮。半刻不到,天忽然暗了下来,两方厮杀都慢了下来。眼见光芒一点点消失,头顶金乌失焰彩,转眼如黑夜般,苍天玳瑁色,列宿争依稀。“哐嘡”有人拿不住手中兵器,天狗食日乃凶。陆恒下令道:“分为五列方阵,步调一致前行,不得后退。”训练有素的队伍很快集合,天狗食日之下,尚能摆出整齐杀阵。第一行举盾,骑兵分列两侧,两翼皆是精兵待命。陆恒一声令下,在敌人还未反应过来之际,犹如屠宰猪羊般收割人头。“日蚀当停战”慕容垂反应过来,大势已去,忙高喊道:“陆恒竖子无视上苍示警,此役必败”“众将士听令天光重回之前,必将屠尽胡人。”他骑在马上,眼力极佳的巡视战况,冷声道:“夺回我中原故土,以安先祖之亡灵以慰苍天之圣灵”这块土地是晋人祖先所有,不幸被胡人抢去。在上天异象之际,他们将浴血杀敌,以赤胆忠心,为国夺回旧土。“神是我大晋的神,天下是我大晋的天下”战鼓击起,战旗扬起。陆恒的话叫胡人失色,晋人士气高昂,热血翻腾体内,长啸着勇猛百倍。他亲自领兵指挥换阵,不到半刻打得胡人元气大伤。重兵围城,未教敌军拿到半分好处。“撤军。”不知何人唤了声撤军,胡人燕兵顿时闻声而退,相互拥挤,自相残杀,溃不成军。慕容垂怒急攻心,捂了捂胸口,怒吼道:“谁喊的撤退,砍了。”眼见无人听他的,燕将砍了几人示众之后,士卒依旧慌乱逃跑。慕容垂明白此战已败,最后隔着夜幕望了眼陆恒,犹自不甘退败。“陛下,下令撤退吧。”左右不由劝谏道。“来日还可再战,陛下。”“朕明白,全军撤退吧。”慕容垂说完这话,浑身气力一松,仿佛年迈了许多。他终是英雄迟暮,不及当年了。几位将士得令,快速的组织有序撤军。陆恒远远看着,也不下令追击。天际边缘逐渐露出光芒,仿佛昼夜直接转阳,不到半柱香便一切如常,午时的阳从头顶往下,脚底留下小小影子。仿佛刚刚半刻全是幻觉,只余下残断旗帜,和满地血污尸体。大晋 建康城中司马曜着素服,避正殿,内外严警。凡日蚀现,便是大凶之照,这乃上天示警。无论是君王和臣子,还是庶民百姓都要戒惧修德,以消其咎。待天光重现,司马曜这才松了口气,对内侍道:“去将积的奏折都搬来,朕要好好看看有何大事。”他一本本将奏折翻看,至直子夜。内侍催他用餐或就寝,均不理睬。看得越多,司马曜脸色愈是难看。初现日蚀之时,谢幼安在教幼清念书。天暗下来,幼清有些害怕,便靠在谢幼安怀中。璇玑淡然处之,甘棠和耀灵不作声,但心里还是有些忐忑。古来日蚀便为不详。谢幼安一直未语,待日蚀过去后,笑道:“幼清,方才之象,可能赋诗一首”幼清哇了声,不可思议的样子,见谢幼安微笑看着她。略微想了想,张嘴便道:“古来日蚀为不详,今有谢姊在吾旁。天崩地裂尚不惧,日隐须臾何彷徨。”“朗朗上口,可惜所诵无意义。”谢幼安扶着额头,低低微笑道:“幼清若是男儿生,或可成为纨绔风流。”“为什么是纨绔风流”幼清知道风流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