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太话,咱们姑娘如今延请了一位女大夫,专门调理病的,这每日家都吃着药呢。”老太太眼神一敛,转头问身边的二姨太:“这事是谁的主意”二姨太忙赔笑着说:“是少倌的主意,原请了老爷的准儿的。”老太太听是陆帅首肯的,便又笑道:“这就是了像咱们这样的人家,家生的大夫那样多,还从外面请人来,传出去不好听。只是六姑娘这病,当年是如何的延医用药,惊动得天上地下的,那些名医不是早就说不能治了吗怎么这会子又热络起来了”二姨太道:“老帅说,有道是名医在民间,这民间的大夫也是有好的的。所以着这大夫试一试。我还听说啊,上次穆九家的老太太痰迷了心窍,左右请不到好大夫,恰好她在场,给急急的救了回来呢。”老太太听到这里,才又起了步,朝里面走着:“那我今日要好好见见这位大夫。”亦真刚刚行完针,听着老太太正进来,便退在一旁,站在角落。老太太进了屋子,便说道:“六儿这床上的纱幔是新换的吗”抿月回道:“六小姐从嘉州回来前刚换上的。”老太太看一眼桌子上的摆着的白玉雕青牡丹的小屏风,笑道:“六儿成日家看这些清淡的东西,心情想必不能好,换了罢,前日他们送了来珊瑚雕花的屏树,嫣红喜庆,就拿来摆这里吧。”抿月答应着,忙将那屏风收了起来。老太太缓步走进来,笑着问道:“六儿,奶奶来看你啦,你如今可好些了”陆姑娘忙看过来,笑道:“六儿本应过去给奶奶请安,却惊动奶奶来看孩儿。”早有人搬了一张木塌,放在床边,老太太坐下,一只手拉住陆姑娘的手垂泪道:“六儿,你在嘉州这些年,我是日也想夜也想,总也挂着你。我就跟你爹说,你把那孩子送到那么远,纵然这孩子自己也愿意清净,到底是离了家人的,失了照顾怎么办如今好了,你爹终于把你接回来了。我总算能在闭眼前,见见我的小六儿。”陆姑娘也垂下泪来:“爹爹当日将我送往嘉州,自然有他的道理,如今接我回来,能让我再见到奶奶,我心里已经知足了。”二姨太从旁劝道:“六姑娘快别这样说,你这样,老太太岂非更伤心了”陆姑娘忙敛了悲伤,笑道:“如今我回来,恰又逢到了一位好大夫,只希望能有一丝转机。老太太也不必时刻挂着孩儿的身子。”老太太也忙擦了眼泪,笑道:“好孩子,你心里舒坦,奶奶就高兴。大夫呢我要好好见见。”抿月忙引了亦真上前来。亦真向老太太行礼,老太太笑吟吟的笑道:“罢了罢了,你是救苦救难的菩萨化身,你行的礼我老人家可担不起。”说完,便拉住亦真的手,细细的看,看一会儿便笑眯眯的说道:“嗯,是个齐整的孩子。”二姨太笑道:“老太太是给孙子相媳妇相的惯了的,看人家大夫也是这样的仔细。”老太太笑道:“你哪里知道这女子啊,凭她如今出来做事,有了多大出息,总还是要有女子的细嫩柔顺才好。”又问道:“你家住哪里做些什么”亦真一一答了,老太太赞叹道:“也是大家子里出来的姑娘呢,却有的这样一份好学问,不像我们这样家的姑娘们,只是在家绣花描眉。”亦真忙笑道:“原是没有姑娘们这样的福气罢了。”老太太越看越喜欢,笑道:“这姑娘我喜欢,以后要说个好人家的。”二姨太忙凑趣道:“梅姑娘,你可是撞了大运了,我们老太太轻易不说媒的,如今却为你操起心来,你还不快谢了老太太”亦真脸红起来,被二姨太推了一把,忙行了大礼道谢。老太太笑眯眯的看着她,只觉得满心里的喜欢。众人说笑一阵便散了去。陆帅隔几日便打发了人来问陆姑娘的情况,听闻略有起色,便着人给亦真传来话:“我听闻,你为六姑娘调养病症极为尽心,姑娘病症已有起色,吾甚是安慰,请梅姑娘继续费心,他日定为大功一件。”亦真心内笑道,行军之人,总爱将功过放在嘴边,内宅女眷的生死,何时能影响功名她照旧行针治疗。这几日却没有见到陆少倌,听闻是出访北三省去了。这一日,抿月匆匆进了屋子里来,面色仓惶,嘴里喃喃的说道:“不好了不好了”陆姑娘正睡着,亦真忙对抿月使了个眼色,抿月忙住了嘴,过一会儿待亦真忙完了,拉了亦真出来,脸色愁苦:“梅姑娘,大事不好了”说着,那眼泪便哗哗的落下来。亦真忙道:“你别急,慢慢说。”抿月抽泣着说道:“我刚才听前面书房的丫头小狸说,咱们姑娘要被送到东三省的念家联姻了”亦真大惊:“你可听得准确”抿月道:“我也是怕她听错了,便细细的问了,说是老爷已经定下了的。”亦真只觉得晴天霹雳,她看一眼里屋里正熟睡的陆姑娘,只觉得心内炸过一层层的怜悯哀伤。命比纸薄,命比纸薄。本就是这样的身子,却还要远嫁。她如今这样嫁过去,那边的人如何能拿她当人还不知道要受什么样的委屈。亦真告诉抿月,先瞒着陆姑娘,且拖一拖,拖到不能拖为止。又过几日,外面来了人回道:“老爷请梅姑娘前去书房一叙。”亦真心里一沉,不知道陆帅找她何事,忙收拾下衣服前来。她跟着人走到前书房,里面正有笑谈声。她进了书房门,看到正堂上的太师椅上,端坐着两个人。一个与陆少倌有几分相似,加之她曾在报纸上看过他的照片,虽不清晰,也知道是陆帅。另一个与陆帅差不多年纪,虬髯大汉,粗壮豪放,不知道是何方人物。亦真只是收敛了心神,屏息等着陆帅发话。陆帅看她进来,便问道:“你便是六儿的大夫,梅姑娘”亦真答:“是。”陆帅对着那虬髯大汉笑道:“这是小女的主治大夫,你有什么要问的,且问吧。”那大汉笑道:“你家六小姐如今仍是起不了床、下不了地吗”亦真答:“是。”大汉又问道:“那她以后可能生育”亦真答:“不能。”他还要问,陆帅笑着阻止道:“念大人,六儿如今是我唯一未出嫁的女儿,她虽生了这病,亦是我的掌上明珠,现在我将她接出来,还将她许嫁给你做续弦,你还挑三拣四。你家里那么多姨太太,你还指望我的六小姐给你生孩子”念大人哈哈笑起来:“说的也是。总归这联姻的目的,不过是让天下人震慑于咱们两家的联盟。也罢,也罢,我让人抓紧回东北张罗起来。”陆帅拱手笑道:“你可一定要好好照顾我的女儿。”念大人笑道:“你放心,我虽是娶她做夫人,但必定待她如自己女儿一样。”亦真听得心里凉飕飕的,陆姑娘何其可怜,竟然被自己父亲送去做了联姻的棋子。她心内悲凉,忍不住开口道:“陆帅,六小姐的病情,只怕难以适应东北的寒冷气候。”陆帅眼睛一瞪:“六儿嫁过去,自有念大人好生照顾她,寒冷怕什么拢上地龙、烧上金丝炭,还怕过不了冬天”亦真道:“只是六小姐身体虚弱,又一向适应嘉州的温润天气,只怕”陆帅眉头皱起来,挥一挥手:“如今大局当定,这里岂容你置喙你且出去吧。”亦真正要出去,那念大人眼睛溜溜转一圈,笑道:“且慢”他转头问向陆帅:“陆帅,你当日说,我娶你生病的女儿做夫人,甚是委屈,你要送我几个美人儿当补偿,此话可还算数”陆帅笑道:“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念大人捻着胡须嘿嘿笑道:“那我要眼前这位美人儿,可否”他将手一指亦真,眼睛里直冒着亮光。陆帅忙笑道:“这姑娘本不是我家生的人丁,这个嘛,得问人家姑娘同意不同意了。”亦真的一颗心重重的沉下去,她不成想今日竟落得如此境地。她心内惶然,忙笑道:“小女子谢大人美意,但小女子尚无婚嫁意愿。”念大人走上来,就要来抓住她的手:“嗳你既然尚无婚嫁的意愿,那就说明你还没有婚嫁,如此岂不是更好省去了我的麻烦”亦真忙向后面退了几步,躲过他的肥手,强撑着笑道:“小女子、小女子已有意中人。”念大人嗨一声:“这还不好说,给他几个钱,打发他再找一个就是了。”亦真强压着怒气:“小女子心若磐石,不可转也。”念大人一听这话,脸色沉下去,乌黑铁青,他冷哼一声:“凭他是谁,还能强过我这个三省总督去你可要想仔细了”陆帅看这情景,只怕是要闹僵,忙笑着开口打圆场:“梅姑娘,你且说说你意中人是谁”亦真听着言语不善,心内乱如麻,她哪里有什么意中人,这不过是混乱中想出的借口,她嘴里喃喃说着:“是、是”门口一个声音响起来:“是我”屋内人忙朝着门口看过去。只见,那站在门口的,竟是陆少倌不是陆少倌走到亦真身边,伸手握住她的手,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他笑道:“早就想跟父亲禀报,只是我这一段时间去了东北,尚未来得及说。我和梅姑娘一见钟情,早就情投意合,我真真要感谢念大人,多亏了您今日的帮忙,我才有这样的机会,将此事告诉父亲。”念大人尴尬的愣在原地。陆帅眼睛一转,忙笑道:“念大人原也不早说,原来你求娶这位姑娘,是为了帮少倌的忙。老朽真是老了,竟然没有悟出大人的深意。该打,该打。”念大人心内一阵窝囊,却又不便发作,毕竟这姑娘是陆少倌亲自出来作保,倘若真是那陆少倌的情人,他便真的不能硬抢了。他的心思转了几个弯,便借着陆帅的台阶下来:“可不是陆帅,人家小两口情投意合,只是不敢告诉你,我看不过去,才出此策略,帮他们一帮,你还不快给人家主持个公道”陆帅笑道:“念大人如此古道热肠,看来我们这个亲家是做定了。”正说着,有人在外面喊着:“不好了,不好了”陆帅脸色一沉:“喊什么”有人匆忙的跑进来道:“六小姐吞金自尽了。”一干人一听,顿时大惊失色。亦真和少倌什么都顾不得,直往后面跑出去,他们只想着抓紧跑,快点,再快点,却忘了两人的手一直在握在一起,并没有分开,反而因为同样的担心握得更紧。陆帅也急匆匆的往后面赶过来。那念大人心里也是焦灼,这联姻的大事,可别成不了啊。他们赶到的时候,那院子里已是满满的人了,亦真忙跑进去看陆姑娘的情形,只见她脸色青白,两眼外凸,已然气若游丝了。亦真忙施针救治,她转头对少倌说:“如今我也只能试着让她多撑一时半刻,你快去请西城的史密斯医生,只怕这要开刀取出金子才能救命”少倌听了,径直跑出去,牵过一匹马,亲自去请史密斯医生。亦真急的满头大汗,她只怕陆姑娘撑不下去,不停的祈祷着:陆少倌,你快点回来,你快点回来。眼看陆姑娘已经命悬一线,那陆少倌拽着史密斯医生跌跌撞撞的闯进来,一句话也说不成,只是指着床上的陆姑娘。那史密斯医生见多识广,亦真与他说了几句,他便拿出刀具、药棉、酒精等器械,准备手术。亦真让其他人都出去,她留下来做帮手。陆少倌极不情愿,他想守在这里,亦真望着他的眼睛,对他笑着点点头,陆少倌看到这样的笑容,顿时安心许多。他乖乖的出去等着,只求这手术顺利圆满。过了大约两个时辰的光景,那屋门吱呀一声开了,亦真走出来,她笑一笑,说道:“已经取出来了,生命无碍。”一家人顿时放下心来。亦真说完,要再进去护理,却被陆少倌拉住手,亦真回头看着他,他疲倦的笑容里带着羞涩:“亦真,谢谢你。”亦真突然有一种想去抚去他脸上疲倦的冲动,然而这么多双眼睛在这里看着,她只是笑一笑,转身回屋里去了。翌日,陆姑娘醒转过来,亦真才了解了事情的原委。原来那小丫头们以为陆姑娘睡着,便大了胆子在外面闲聊,说起来陆帅要将六小姐联姻之事,被陆姑娘听了清楚。陆姑娘心内着急,只觉得无限悲愤无处诉说,又想到自己如同废人一般,在哪里都由不得自己。她心里悲凉如水,原以为能在自己家终老一生,那也算是造化了,只是如今竟要被亲生父亲送到那天寒地冻、无依无靠的地方去,嫁给一个据说好色、贪财的老头子,她只觉得生活无望。于是,便咬着牙,将平日里放在枕边的平安金锁用舌尖带了来,衔在嘴里吞了下去。抿月不过才出去给老太太送了几根刚打的络子,刚回来就发现小姐不好,所幸发现及时,加上这史密斯医生手术技术好,不然陆姑娘只怕就香消玉殒了。陆帅震怒,打发了那几个多嘴的小丫头子。想到六儿,心里只是矛盾。他左思右想,这姑娘到底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