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拿了全部的银票付上了。她也顾不得与那人打更多交流,只让兰香去送客,她便扭头去了药房里,来回忙活着,将配药精细的称量好,用火熬煮上。此时挚儿已经是牙关紧咬,她让王小五使劲的掰开挚儿的下颌,张出一线小隙,拿纱巾子绞了药汁,一点点滴进去。待到将药给挚儿全部吃上,她登时松了一口气,突然一点力气也没有了,她靠在墙角,缓缓的滑做到地上,只觉得眼睛刺痒,她抬起手来一抹,才发现那脸上满满都是淋漓的泪水。不过半天的功夫,挚儿竟然微微的睁开了眼睛、亦真只觉得世间再无更美好之事。她喜极而泣:“儿子,你可醒了,你再不醒,娘都要疯了。”挚儿脸色转为苍白,那股异样的红潮已然缓缓退了下去。他精神回转来,便咧嘴笑起来:“娘,挚儿、挚儿想吃肉丸子。”亦真摸着他依然瘦小的面孔,那眼泪竟是如那门帘子上坠着的无数颗草珊瑚珠子,连成数根线,在风中摇荡着。她的手摩挲着,只是看不够,那满心里只觉得这世间并无亏待她。看着挚儿那眨巴的大眼睛,她便含泪笑道:“好好,娘去给你做。”挚儿伸出小手,帮亦真擦擦脸上的泪:“娘,你不要哭,爹爹都说不生你的气了。”亦真一听,想到了那前尘往事,便如有什么东西在心里狠狠地抓了一下,是尖锐的刺痛。她忙去握住他的小手,潸然道:“娘知道了,挚儿真乖。”挚儿可怜巴巴的瞪着眼睛,祈望的看着亦真:“娘,我想爹爹了。”亦真再也忍不住,她一把扑在孩子身上,将孩子紧紧的搂在怀里:“娘,娘也找不到你爹爹,他、他不要咱们了。”挚儿拍一拍亦真的背,满心疑惑:“他不生气了,怎么还不要咱们呢”亦真颤抖着嘴唇,揭开了心里最厚重的疤痕,触目皆是血淋林,她缓声道:“你爹、他已经有了新的夫人、以后还会有很多孩子他想必、想必已经不爱我们了”挚儿抿抿嘴唇,哇一声哭起来:“挚儿这么可爱,他怎么不爱咱们了”亦真忙又去哄他:“你爹他、他已经娶了别人了”挚儿哭了一阵子,又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亦真幽幽的叹了口气,她觉得,以后的日子还那样的长,与其让挚儿幻想着和爹爹一起生活,不如就这样生生的将他心内的期盼斩断。她给挚儿盖好被子,揉一揉麻木的身子,看着那床上垂吊着的穗子,骤然想到了那日的花轿,也垂着丝线编织的红色穗子,随着轿子的抬动,一荡一悠的划过心里,高兴的人看出悠然,伤心的人只觉不安。万众瞩目的繁华锦绣,举世宣扬的盛大辉煌,他这样毫不吝啬的张扬着新娶,世间俺的人们皆秉神凝注、甚至传为传奇。而梅三娘这个人,只怕他早已遗忘了吧。他说他不生她的气或许他连她是谁都不知道,只是哄着孩子说着玩的。可是挚儿的一双眼睛那么像他,他并无其他联想说明她这样一个人,在他心里已无什么紧要了吧。是从何时起,她不敢再奢望长久相伴,只求各自安好念夏紧紧的攥着拳,那指甲已经将手里的佛珠狠狠的掐出了几道印子,她怎么也没有想到,那梅三娘竟然连孩子都有了她派去的人,在医馆外面盯了好几日,有一次看到了那个孩子出来玩耍,回来便描摹了一幅画像。念夏看着那幅画像,只觉得整个五脏六腑都凉了下去。那孩子长的如此像陆少倌她派去的人还回道,那孩子只是叫齐五“齐叔”,这消息将她心内最后的一点希望也磨灭了。她的心沉甸甸的冷下来,腹内如同有一只手在不停的搅动着,搅的人五脏六腑都乱了位置,她哇一声吐出来,面色是煞人的白。兰麝忙扑过来,用双手接着,哭道:“少夫人,您千万要仔细自己的身体。都是奴婢不好,将这样的事情告诉您。”念夏摸一把脸上的冷汗,将嘴唇缓缓地擦干净,冷笑道:“他竟作出这样的事情他竟做出这样的事情枉我还在这里傻乎乎的要给他生嫡子,原来儿子他早就有了。”兰麝忙劝道:“少夫人,依奴婢之见,只怕少帅并不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念夏本已经狂乱的神态,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突然沉静下来,她将此事在心里细细过了半晌,那神态依然狂乱,眼睛却亮了起来:“倘若他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依他的性格,只怕这孩子也不会流落在外了。”兰麝点头道:“倘若少帅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他还顺其流落在外,那就说明他并不认可这个孩子,我们也不用过于担心。但眼下的情况看来了,这个孩子差点因为得不到药材治疗死掉,想必他是不知道的,不然也用不着黄宁在这里偷药了。只怕少帅早送了一个药房过去了。”念夏苍白的脸上带着诡异的红晕,她沉声笑起来:“兰麝,你且去替我办件事情。”挚儿吃了几日药物,已经基本恢复了,亦真看着他和王小五、兰香他们在玩画画剪纸的游戏,挚儿铰了一只老鹰,正高兴的在厅堂里蹦。亦真只觉得心里安慰极了。她吩咐了王小五他们,赶紧收拾收拾东西,准备回寨子里去。如今挚儿已经好了,这些日子又是这样张扬,她觉得还是早点回去的好,以防夜长梦多。他们一早便掩了门板,只在屋里张罗着行李。众人正忙着,那门却突然被人用脚踹开来,进门的是身着官服的两个巡警,他们趾高气昂的走进来,环顾四下,吊着眼睛嗓子问道:“梅三娘在吗”亦真看这架势,只觉得来者不善,忙走上前去,陪笑道:“不知两位大人何事上门”其中一个巡警用鼻子哼出一口气来,道:“有人报案说,你这里前些日子用出去了一些假银票。”亦真忙道:“两位官爷,这里面肯定有误会,咱们可都是规规矩矩的生意人。”巡警冷笑一声道:“谁不说自己是规规矩矩的生意人那偷奸耍滑的我们见得多了。现如今我们只管拿人,现在你是涉案人,有人告你是诈骗、伪造银票的嫌疑。得罪了,带走”他一挥手,身后几个小巡警便蜂拥而上,只拧住亦真的胳臂,要往外面押送去。王小五他们忙扑上来阻拦,那巡警怒道:“这一干人等都押回去,没准都是同犯”亦真整个身子被拧的生疼,可是心里更疼,她看到挚儿也被扭送起来,便急道:“他们只是过路的病人,不干他们事。”可是巡警什么也听不进去,只是连连的催促着将他们都送上了警车,将亦真连同挚儿、王小五一干人等都一起押了回去。那刚出去租马车的田小七回来一看,这药房竟贴上了封条,心里暗道一声,不好,坏事了忙自己悄悄地赶回山上寨子里去了。亦真他们被关了起来,亦真环顾着这阴暗潮湿、散发着霉臭味的牢房,便紧紧的搂住了挚儿。那高高的墙上有一扇人脸大小的窗子,几缕冷阳从窗子里散漫的透进来,却被无声的黑暗大口吞噬下去,在破败腻黑的泥墙上激不起一丝涟漪,整个屋子坐着他们这一帮人,地上的稻草像是长了无数的刺,一根根刺进肉里,如坐荆棘。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子骚臭味,她心里拔凉的,她就着那一点点光线,望向这整间屋子,看着大家茫然无望的表情,只觉得证监牢房,就像是一副棺材,坐落在世间最孤寂的角落,窒息的、黑沉的,充满着压抑和绝望,有巡警踱过去,她再也忍不住,拍着监牢的栏杆,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那鲜血顺着石板缝隙绵延开来,像是一朵妖异的火苗。她哭着求着,那声音在空旷的监牢中显得异样的悲惨:“求求你们,请把孩子放出去吧,他还那样小,又生着病,这事情与他没有关系啊,他的药还没吃完,这样下去,他会死在这里的”那巡警慢慢踱回来道:“我也让你死的明白些罢,你前些日子花钱买了些药材,你的那些银票,人家说是假的,告了回来。而这些药呢,你是给这个孩子治病吃了的,那你说这个孩子和这个案子有没有关系呢”亦真见他说的话,一点也不讲道理,心里一颗石头缓缓的沉淀下去,她突然澄明起来,她的银票不可能是假的,这里必然有她不知道的详情,只怕是有人为了脱罪反口诬告了她,或是故意要诬告她挚儿吓的缩成一团,亦真忙将挚儿抱在怀里,柔声安慰着。她一方面琢磨着是谁要这样陷害于她,一方面又担心挚儿这样将药物停下来,再有什么闪失。整个监牢里似乎只关着他们这一帮人,他们不说话的时候,便如死寂一般的沉静,仿佛那沉默能暗暗的生出苔藓来。鼻端上充斥着腐臭的味道,地上都是沤了的稻草,伙食是馊了的冷硬馒头,几日下来,大人们在饥寒交迫下都已经奄奄一息,更何况孩子挚儿一天比一天虚弱,亦真心里急得是一点办法也没有,她真真体会到了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境地。这几日大概外面是阴沉的天气,她已经不知道是白日还是晚上。她拖着虚弱的身子,一点点的拼命爬过去,费力的抬起头来,问那路过的看牢人:“劳驾,我们这个案子什么时候审”那看牢人是个不想干的,这几日看她带着个孩子,被折磨的已经没有人样子,只觉得可怜,道:“什么时候审你们还能活到审案子的时候不过是拖着罢了。”亦真忙问道:“为什么拖着”那看牢人道:“这我可不知道。我只知道,上头的意思是拖着。”亦真忙又问道:“上头”看牢人说:“可不是,这事是警察局长亲自监管,警察局长都说是上头,那得是天大的上头啊。我说姑娘,你是不是得罪了什么大人物”亦真陷入沉思,她想了又想,她认识的大人物,如果算是得罪的话,那只有他了可是他真的有这么狠心为什么要这样对她和孩子她的心凉起来,他知不知道挚儿是他竟这样对她她茫然的爬回去,那稻草发出细细簌簌的声音,她以为是自己爬动的声音,可是却突然反应过来,那是无人的角落里发出来的,她忙警觉的坐起来,大家如今都缩在另一个角落里,依偎着取暖。一个细长的东西腾一下跃起来,亦真忙挥舞着一把稻草挡出去,那东西嘶嘶的落在地上,只瞪着油绿色的眼睛,赫然是一条三角头的五步蛇。王小五大喊一声,一把将那蛇的七寸抓在手里,在地上摔了几下,那蛇便抽搐着不动弹了,王小五忙将那蛇抛出了窗子外,大家都被这样的变故吓的惊呆住。亦真楞着发呆,心思辗转,如今这样的寒冬,蛇都是冬眠的,是谁要将这样的毒蛇巴巴的暖醒了送进来是谁这样阴毒,一定要拖的他们已经虚弱的毫无招架之力,再放了毒蛇进来她突然垮了,浑身发冷,神智再也支撑不住,只迷迷糊糊起来。她在昏沉中做着浮浮沉沉的梦,脑子里有无数的声音在不停的、细碎的念叨着,命绝于此,命绝于此。吴队长与黄宁突然不见了亦真的踪影,忙去打听。左右找了那么多层关系,才知道被警察局的人带走了。黄宁心里一沉,他看一眼吴队长:”老吴,我看这事蹊跷的很。”吴队长沉吟道:“我看着也不像是误会。”黄宁道:“等闲的小事,哪里有绕过你这个城里警备队长的理如今巴巴的饶过你去,还是警察局亲自出得面,只怕此时非同寻常。”吴队长拍一拍脑袋:“你是说”他伸手指一指上面。黄宁眯起眼睛:“只怕是脱不了干系,倘若真是这样,她心思也恁地毒辣了些了”吴队长道:“如果真是她,只怕咱们是救不得的。”黄宁愁眉不展,细细琢磨一会儿,道:“有了”他眼睛晶亮的看向吴队长,吴队长瞬间领悟了他的意思,两人异口同声道:“齐五”亦真不知道昏睡了多久,有人在她耳边轻声叫着:“醒醒,三娘,醒醒。”她缓缓地睁开眼睛,眼前的人赫然是齐五。齐五见她醒转来,便笑起来:“你可算是醒了。”亦真忙起身,要下床去找:“挚儿呢”齐五忙将她摁下去,细细安慰道:“你好好休息,挚儿已经好很多了,吃了药睡着了。”亦真打量着这屋里的景象,知道自己已经回到了寨子里,心里安顿下去,刚躺下去,可是一转念想到什么,忙又抬起身子来急问道:“你是怎么救我出来的”齐五笑一声:“我是谁我是齐五,我想救人,还能救不出来”亦真失声叫一声:“你劫狱了”齐五面色傲然的说道:“怎么样崇拜我吧”亦真道:“你这样岂不是和陆少倌明着翻脸这些年你们井水不犯河水的”齐五道:“那我也不能看着你们死在牢里啊那日田小七回来一说这个情况,我就急了,可是打听的那常日关押烦人的牢狱里,都没有。幸亏后来,有个人送了个纸条来,只写了一个牢狱的地址,我们才能找到你,也不知道那好心送信的人是谁那陆少倌真要打上来,奶奶个熊,老子还真不怕他,他这样关着你,还算是个人”亦真垂首黯然道:“这些事情如今还说它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