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一直以为,这个刁钻跋扈的女人才是搅乱他叶家的根源。但如今,他已经看得分明。“改日我再带你进宫。”叶幼清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而去。繁复绣纹的锦袍一掀便跨过门槛离去,带着不同于那日的男子气。绿乔端着茶盘退到一侧,狠狠咬住下唇才没有发出声息,手中托盘却发出轻微的抖动声。陆昭锦,都是你,都是你让她成了二爷眼里那些投怀送抱的下贱坯子。“绿乔姐姐,您怎么不进去啊”院里洒扫的小丫头多了句嘴,只听哗啦一声,托盘摔落。“你个死丫头,一惊一乍地做什么”立刻有婆子替绿乔圆场。小丫鬟的哭声响起,陆昭锦立刻给门口的花枝递了个眼色,才算保住那个丫头。绿乔已经下去重新泡茶,花巧才道:“小姐,二爷这是想着您呢,好事为什么还要拒绝”“皇上在位二十三年,内朝有几位妃嫔,哪位最受宠爱,又有什么喜好膝下几位皇子皇女,哪些成年哪些正待婚娶”陆昭锦双手指尖相抵,面露思索,“这些都弄不清楚,我们如何入宫更何况”女孩子眼底眉梢都带着自信的笑意,好似一弯新月初露。“何况这场大戏,我不出面会比出面,更热闹。”当今太后是皇帝生母,出身镇国公方家,皇后之身加尊太后,一生都是荣华无双。皇帝极孝,生母寿诞自然尊荣无比。午时起,各家的命妇女眷们就已着盛妆,乘着代表各府等级的车马,陆续驶入那红黄明丽的城门。然而真正尊荣的女子,早已坐到了贵人身边。“母后今儿这身新衣可真精致,定是功绣坊的新花样,想来赐宴过后,这京中绣娘们又有的忙了。”寿安殿的笑声就没停过。“涟儿给皇祖母请安。”“梓晴给皇姑祖请安。”女孩子们俏生生的嗓音在空旷的大殿里回荡,都是小一辈的贵女,或出身勋贵,或姻亲皇族。“好好,都起来吧。”太后褶皱的眉眼都笑开了,不断颔首在每个女孩子脸上扫过,“都生得一副好模样。”太后招手,叶幼涟跪到太后座前,娇憨地依偎在腿上,腕上一套四层串的白玉珠钏衬得肌肤越发晶莹。捧着那小脸细细端详,太后又看向一侧笑吟吟的叶夫人。“涟儿这眉眼可是越来越像山阳了。”太后说道。“哪里是像长公主,这分明是像您嘛。”坐在下手右侧的一位妃嫔笑出声来,殿里也是一派其乐融融。底下站着的贵女们紧张地垂着头,分毫不敢逾越。可每个人的心头都有着一杆秤。太后寿宴,她们本就是要入宫的,却提前被召进了寿安殿。宫中几位有头有脸的妃嫔除了抱病的卫妃和张罗筵席的贵妃娘娘,可都在这儿陪着呢。这架势,可比选秀还要隆重。有人抬眼皮睨了正前的方七一眼。身为方家嫡系的方七小姐,今天可以说是备受冷遇,连亲近太后的机会都没有。方七小姐却没事儿人似地默立,也不多话,更没有邀宠。这可不向她七小姐的一贯风格啊。难道方七小姐已经察觉到了什么众女顿时兴致昂扬的心沉了几分。今儿来的这么早是为了什么,她们都心知肚明。不外乎就是太子爷二十有六,到了选妃的年纪,所以借着机会,将各家的女儿看上一遍。论身份地位,母家对太子爷的助力,不论是叶幼涟、方七还是陈锦缳都是上上之选。可惜,瞧贵妃娘娘与五皇子的架势,只怕人陈家是不想“高攀”太子爷的。有胆大的贵女悄悄抬头,只见叶幼涟还被太后拉着手闲聊,目光有意无意地扫到方七这边,实掩不住那得意之色。姑祖再亲也隔代,哪里比得上亲外孙女。方七平日嚣张惯了,处处压着嘉阳郡主一头,现在还不是老老实实站在底下。手里握着宝贝有什么用,太后一句话,还不灰溜溜地献上去。“方七姐姐,”叶幼涟嗓音甜甜,“皇祖母叫你呢。”“皇姑祖。”方七上前,好似刚才的冷遇都未放在心上。“涟儿方才说,你那儿有个不得了的宝贝。”太后慈颜悦色,笑吟吟地招手让方七上前,“也给姑祖瞧瞧。”果然。这些贵女们是四艺斋的砥柱,都知道嘉阳郡主讨要那宝贝不成,还碰了一鼻子灰,现在果然借机报复回来。宝贝是方七的没错,可也得看是谁开口告诉太后的。叶幼涟抢着道了这一句,她方七今儿就是献宝了,也是居功第二。可不献宝。那就有的聊了。众女的不由看向迟迟未语的方七,殿上两侧坐着得妃嫔也将目光望了过来。“方七姐姐,别宝贝着了,这是给我皇祖母,又不是外人。”叶幼涟已经站了起来,故作娇憨地偏着头看向方七,“表姐该不会是不愿意吧。”“梓晴。”太后音色稍稍拉长,在场的人顿时绷紧了后脊上的皮。“幼涟说得没错,梓晴的确不愿意呢。”宝蓝色叠花祥云纹衣裙的女孩子声音娇俏,却是一句让众人变了脸色。有胆小的贵女已经开始微抖。宝座上的太后正了正身形,不怒反笑:“说来听听。”第九十一章 :礼物“明知道我们家小姐没进宫,你们还故意不准备晚膳,这不是”绿乔怒骂。“奴婢该死,奴婢该死。”粗布衫的小丫鬟一巴掌又一巴掌地扇在脸上,好似不觉着疼。“奴婢不是有心忘了告诉膳房备膳的。”小丫鬟脸上带着红肿的巴掌棱子,满脸的泪痕,不断叩头。陆昭锦却皱眉看她许久,才在花巧轻推下缓过神。小红玉,蒋氏院子里的丫鬟。“还不快去备膳”绿乔看了眼陆昭锦神色,呵斥道。“是,是”小红玉抽泣着退出房门,没过半刻,流水似得菜品便端了上来。“速度这样快,哪里是没准备的样子。”花巧气不过地跺脚,怒声:“我找她们去”早备好饭食却故意说没有,这不摆明了是厨娘们在消遣桐音楼,消遣陆昭锦呢以为随便丢出个小丫鬟顶罪就算完了不整治这些厨娘们一番,她们就记不得这楼里住的也是叶家一号主子“行了。”陆昭锦招手,绿乔已经给她摆好瓷碟碗筷,开始布菜。“她们有心也得有这个胆。”她道。花巧咬着下唇,站到了一旁。是啊,陆昭锦如今在叶家仆役们心中,可不再是刚进门时那狼狈不堪的地位。厨娘们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无端端地跟她做对。定是郡主或者夫人指使的。“奴婢记得,这小红玉以前好像是送走那位院子里的。”绿乔低头夹了一块鱼肉,在小碟子里剔去鱼骨,话说得很是漫不经心。陆昭锦看着她将雪白的鱼肉递上,接过来嗯了声。“难怪厨娘们推她出来呢,她们可真是聪明,两面都不得罪。”花巧恍然大悟,不再愤愤不平。给那边办了事,给这边出了气,还真是打了手两面倒的好算盘。只可怜那小红玉,谁叫她先前跟错了主子。蒋氏因为得罪了陆昭锦才被二爷送往老家,这是阖府主子奴婢们秘而不宣的事儿。“小姐,她们这是给您送礼呢。”这礼物好是好,可是“有刺儿。”陆昭锦红唇一裹,银牙微启,将入口的鱼肉吐了出来。绿乔赶忙将吐出的东西端了下去,背影似有几分急色。真是急死人了。太后问话,她也敢拿捏着不答,她吃了豹子胆了“此时说来就少几分意趣了。”方七睨过叶幼涟一眼,眉眼含笑,没有丝毫局促。“皇姑祖就容小七买个关子,必定给您个惊喜。”她道。“这个七丫头,从小就鬼点子多,好,就容你一阵儿。”太后哈哈笑着,率先起身,带头往园子里去,半点刚才的不悦也没见着。贵人们尾随而去,叶夫人滞后几步,对方七报以笑意。方七屈膝相送,一切都是那么的和谐。贵女们却都捏了把汗,几个与方七交好的更是长吁短叹。“梓晴,你刚才没见太后娘娘都动怒了,怎么还敢顶着上。”“就是就是,不就是个头筹嘛,就让她拔了便是。”“你们说哪儿的话,皇姑祖什么身份,怎么会真跟小辈动气。”方七唇角微扬,牵着几人催促道:“我们快走吧。”女孩子们到场的时候,赐宴的园子里已经挂满宫灯,通明如昼。台上叶夫人依旧凭借长公主之尊坐在太后身侧最近的席面上。“山阳,那小七可是比幼涟更沉得住气。”“是,母后,她也比涟儿更有眼色。”叶夫人笑道。“舅舅这一脉,都是好心思。”太后哈哈一笑,面色清冷几分,“总不能便宜了别人,何况,皇儿还是因此怨我的”“母亲是为了皇兄着想,皇兄都明白的。”叶夫人安慰着,咏叹一声:“哪个母亲不是为了孩儿的前途谋划。”太后看着叶夫人,忽然失笑。“我也为你们谋划了一生啊,只可惜,你妹妹福薄”“母亲,大喜的日子,提她作什么。”叶夫人神色骤变,偏过头去,握杯的手还抑制不住地发着抖。“好好好,不提她,不提她。”太后宠溺笑着,端着酒盏的手指向前面:“你看,也有没被母亲谋划前途的孩子。”三五个提灯小太监在前头引路,后面跟着数位蟒袍贵公子。席面上的觥筹交错停了下来。女孩子们早拿出练好的姿态,或静或动地矫揉造作着。“叶侯世子,卫侯世子,成国公世子,齐侯世子觐见太后。”少年郎如玉,唱礼嘹亮。太子与诸皇子都在前朝筵席上,而他们这些没有实职的贵公子们则先来这里请安。“好好好,都起来吧。”太后面上一片和乐,目光在卫云澄身上扫过,“云澄啊,阿轸这次,又没下山吗”。“回太后娘娘的话,母亲已经斋戒数日,为您抄了三十三卷经书祈福。”卫云澄跨前一步,对答流利。可见不是头次了。“哎,这孩子可真是,也不知道来看看我老人家,她当年啊同同我的亲女儿一样,成日里入宫。”太后终归上了年纪,忆起年轻总是感慨良多。可在场但凡上了年岁的命妇都噤若寒蝉,场面顿时有些微妙。叶夫人垂了眼睑,仰头饮尽杯中酒,才笑道:“是啊,阿轸当年也是我宫里的常客,可惜,她如今一心向道。”叶幼清与卫云澄眼底淡漠,都没有说话。当年秘事,事关他们母亲,二人早已心知肚明。看破不说破。也算是当儿子的尽了孝道。“皇祖母,我见到姑姑了。”男子声音清亮,言笑不羁地凑上前几步,“您要是也想见,可以学我。”“幼清。”叶夫人皱眉,嗔怪一声,却没有真的阻止叶幼清走上阶前。叶幼清顶着满庭目光挨到太后眼前,悄悄耳语一句。“哈哈哈你小子,也太鬼道了”太后哈哈大笑,满场也跟着笑了起来,场面顿时缓解许多,卫云澄也吭哧一声,笑了起来。“鬼头鬼脑的,下次不许。”太后嗔怪,将小霸王辇下去,却又命人添了三张席面,留几位世子先用膳。“托表哥的福,好歹能在花丛里多呆一会儿。”卫云澄凑过来调笑。叶幼涟睨过去一眼,微微撇嘴。她早知道姑姑和母亲关系极差,听说当年母亲刚一进门,叶轸就借着修道的由头避到观里,直到出嫁。所以她和这个姑姑也不是很亲,倒是兄长和卫云澄不打不相识地看对了眼,整天腻在一起。不由她多想,就见方七款款起身。“适才说要给您个惊喜,”方七微微一礼,对卫云澄颔首。果然,卫云澄对叶幼清挤了挤眉,在小霸王疑惑的目光中站到中央。“给您献上寿诞礼物。”第九十二章 :惊艳琴音清越,响彻高台。白纱罩面的少女坐在歌舞台子上弹奏,拨弹捻滑间行云流水,动作好似刚出岫的云雾,轻柔依依。陡转刚烈,铮铮入骨如铁蹄马革,血溅五步。软玉温乡惯了的贵女公子都不觉间挺直了脊背。一直没正眼看人的叶幼清终于抬头瞥了一眼。台上女孩子孤零零地独奏,四周八角宫灯的萤黄光芒打在她素白如玉的衣裙上,仿佛激散出湖面的水珠,霎那碎成颗粒,使得女孩娇小的身形越发朦胧。曲终于华丽急弦,令人意犹未尽。“闻韶不识肉,真是妙极,妙极”太后作为尊者,发出第一声赞美。底下沸腾的赞声顿时响了起来。叶幼涟看着那白衣飘飘的少女从舞台上款款走下,恨恨地哼了声。到了这个份儿上,但凡在四艺斋呆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