圈满地的狼藉后,视线再度落到从书案上缓缓起身的少女身上,她衣发凌乱,海藻般长发披散在揉皱的白纸上,越发黑得媚人。最外件的华服已在争执中散乱不堪,生生掉落了半边,露出仅着单薄亵衣的香肩,隐隐还能窥到亵衣内白玉般的锁骨当年先皇在位时,玉妃艳惊都城却红颜薄命,如今十六年后,她的女儿亦出落得这般艳色撩人,在不经意间便勾动起男人熊熊的欲望。陛下多少能够明白,当年父皇为那个女人痴迷到送了一座沁春园给她的心情。纵然得知她的女儿命里不详也舍不得扼杀,反而百般呵护着,抚养命带煞星的婴孩长大先皇英明仁德,而他一生中唯一的污点就是那个女人。眼前这个延续了她生命的少女,亦会成为自己的阻碍吗陛下别开视线,离开了软榻。他缓步走到殿中,弯腰捡起散落在地上的纸卷。似是在清醒自己的头脑一般,一次次身体力行地去捡拾散得到处都是的纸笔。和瑾飞快地收拾好衣装,心砰砰跳个不停。从小到大,她跟兄长吵架的次数三天三夜都数不完,可是像这次一样这么凶的,还是第一次吧待冷静下来后,她回想起自己的行为和陛下的训言,顿时悔得无颜见人细想起来,今日好像诸事都不顺,先是招惹了即恒,又是触怒了皇兄她不得不开始反思,难道之前也是她的错即恒对她发火,也是她自己的缘故她真有这么无理取闹吗唯我独尊的公主殿下一生难得几次自发自觉地反省,却无奈最终也没有省出什么名堂来。她兀自坐在案桌上,听着身后细碎的声响,不知该怎么面对皇兄。突然,身后传来一个冰冷的声音不耐道:“朕批阅奏折的案桌可不是给你当椅子的。”她慌忙从案桌上跳下来,不想心急之下没掌握好高度,膝盖结结实实磕在了软榻的边缘,痛得眉头皱成了一团。陛下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将拾捡好的东西顺手丢在地上,上前抬起和瑾的腿,揉搓着磕到的膝盖。和瑾窘到抬不起头,她是不是以后出清和殿都要先翻一翻黄历怎么每次出来都要倒一次大霉第一次是被露妃“捉奸”,第二次是自己“捉奸”,这次又搭上身心的痛苦决定了她今后出门一定要翻黄历。她自己不信这一套,没规定身边的人也不能出于效君敬主的热心为她查呀在和瑾胡思乱想的时候,陛下经验老道地为她揉散了淤血,膝头热乎乎的,也没有先前那么疼了。和瑾小心翼翼地窥视着陛下冷峻的神色,呢喃道:“皇兄,那个”“嗯”陛下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我”和瑾脸涨得通红,声音细若蚊蝇道,“我错了”陛下不动声色地勾起唇角,将一抹嗤笑藏于眼底,抬起头严肃地凝视着她,正色道:“明日的庆功宴你要到场。”他的口吻不容拒绝,让和瑾越发莫名其妙,然而陛下接下来却浮起一丝狡猾的笑容道,“若是心怀愧疚想要补偿的话,明天就看你了。”他拍了拍和瑾的肩,却始终没有提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目送着满腹心事的和瑾离开朝阳宫后,陛下扫了一眼遍地的狼藉,忽然醒觉,他头一次亲自动手收拾的东西又被重新扔回了地上,瞬时感到无比的可惜。偶尔做些琐事活动一下也不错,但是再去捡一次又很麻烦最后他踌躇良久,终是下了决心,高声唤道:“高公公”高公公应声推门而入。陛下指着一地的零碎,道:“找人收拾一下。”和瑾徐步走在回清和殿的路上,即恒沉默地跟在她身后,一如来的时候一般,气氛压抑得教人难受。和瑾在朝阳宫里停留了很长时间,即恒跟卫队长一起候守在朝阳宫外,只听得里面一会儿传来和瑾的尖叫,一会儿又传出一大堆东西被撞翻的声音,个个心惊不已,生怕公主和陛下一言不合大打出手,到时他们又该帮着谁终于等到和瑾完好无损地出来,众人又是一番惊恐。公主衣发虽还算齐整,但比之来时却狼狈了很多。而更吓人的是,公主出来的时候一脸凝重不说脸颊上居然全是惹人浮想的红晕啊这将近一个时辰里,朝阳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即恒下意识咽了口口水,不无担忧地试探道:“公主您没事吧”和瑾闻言停下脚步,怔愣着回头,讷讷地问:“什么怎么了”“呃,不。”即恒将冲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摇摇头道,“没什么”和瑾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想起先前的种种矛盾和误会,又感到一阵愧疚。但是一个新的念头却倏然划过脑海,她急于求解,便脱口问了出来:“即恒,如果我不是公主的话,你还会像现在这样对我吗”即恒大惊失色,哑然无声。他怎么对她了是对她好,还是不好公主问这话的目的是什么是在谴责他吗,是在谴责他吗在和瑾期盼的目光下,他不自然地牵了牵嘴角,挤出一丝笑容道:“如果您不是公主,只怕我们今生无缘相见。”和瑾怔住,她万万没有想到会得到这个答案。然而这个答案又是最符合情理之中的。如果她不是公主的话,他们可能一生都无缘相遇,更何谈矛盾与误会她沉默地垂下头,不期然皇兄的话语回荡在耳际:你所有得到的东西都是建立在身份之上,失去了这个身份,你将一无所有她轻轻点了点头,阳光落在额前的碎发上,有一块暗红色的印迹在发间若隐若现。正因为她是公主,她才得到了如今许许多多的人事物,还有与他的相遇。身份就像命运的一种具象化,尽管给她招致了许多无能为力的苦恼,但也并非没有带给她意料之外的福祉。作者有话要说:亲爱的姑娘们,如果你们成功看到了这一章那么恭喜你说明世界还没有毁灭,未来照样美满,玛雅干尸继续长眠,我们纠结到卡壳的感情戏照样得无下限地延长喂好吧,某菲觉得自己正在熬一锅汤,作料都下得差不多了,不多久可以出锅了xd以下是解释设定环节:关于地名西境和郊西,虽然这两个地方都有个西字,但真正在西方、与西国毗邻的是西境哦郊西只是个地名而已。囧,某菲才不会特别承认是当初修改设定后产生的bug、代沟那天下午,和瑾回到清和殿后便关在寝殿里倒头闷睡。连日来她已经十分疲惫,对于今日发生的诸多事物,她什么都没有提,将这三千烦恼尽数一股脑砸碎在梦境里。即恒怎么捉摸不透她的心思。和瑾在问过那句话之后便再也没跟他说过话,既没有原谅,也不像生气。如果和瑾已经不再信任他,大可以将他驱逐出宫,即使没有护卫存在的必要,以陛下对和瑾的监控,想要在食人鬼的觊觎下保护和瑾有何之难然而,没有表态的表态才最让人心神不安。他不知自己一时冲动的结果让和瑾对他产生了怎样的间隙,只是他自己已经不太能忍受下去了。宁瑞刚从公主的寝殿出来,轻掩上门,对守在门外的几个宫女吩咐了几句,转眼忽然看见即恒站在不远处的花廊里,目光有些暗沉。她吃了一惊,移步走上前问道:“怎么了,哥哥”即恒笑了笑,难掩眸中低落的情绪轻声问:“公主有没有说什么”宁瑞端详着他微肿的嘴角,抿唇一笑道:“有啊。”即恒眉心蹙起,不漏痕迹地将异色藏于眼底,凝住宁瑞问道:“她说了什么”宁瑞瞧着他神色如此认真,好像是在等待某一句判决似的谨慎,心头掠过疑惑,但最终只是噗嗤一声笑出来道:“公主说给你擦一点金创药。”她笑得眉眼都弯起来,轻手碰了碰即恒的嘴角,调侃道,“怎么比早上严重了,公主又打你了”见即恒抿了抿唇,有些不可置信,但他却没有反驳宁瑞的话。宁瑞哭笑不得道:“你怎么这么不安分,公主可不是那么爱打人的。”即恒避开宁瑞伸来的指尖,思维一下子没有转过来,讷讷地问:“公主不爱打人吗”宁瑞被他呆愣的神情逗得乐了,嗔道:“女孩子家哪有动不动就打人的,我也就见着哥哥你最能捣乱,总是惹公主生气。”她笑过以后,盈盈的笑眼却不易察觉地黯淡了下来,言语间颇有些感慨地说,“谁叫你动麦穗的歪脑筋。麦穗可是公主的宝贝,谁也动不得,别人说一句话都不许。公主能放过你已经是你的荣幸了。”即恒垂下视线,没有再应声。他始终不能明白,和瑾究竟把麦穗当成什么又把他当成什么在和瑾的眼里,他们与宁瑞,与清和殿里的宫人究竟有什么不一样,为什么她的态度就这么教人费解呢这时,却听宁瑞幽幽叹了一声,眼眸黯然无光地望着通往后院的方向,呢喃道:“但是话说回来,自此半年前公主带回麦穗以后,清和殿里就变得奇怪起来了”即恒一怔,收回自己的思绪问道:“怎么奇怪了”宁瑞惊醒过来,忙不迭掩饰道:“没、没什么”她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对即恒说,“哥哥,我给你擦点药吧,明日还要去成将军的庆功宴,要是让成将军以为公主虐待你,公主就冤枉了。”不等即恒回答,她便拉拽着即恒离开了寝殿,似是有意在躲避着谁似的。明媚的阳光透过格窗映在屋内,窗外时而传来悦耳的莺啼声,逐渐温暖着屋内空旷冰凉的空气。药膏涂抹在伤口边缘立时传来一丝清凉,可是一旦沾上血肉就变成一股钻心的疼,宁瑞小心而熟稔地照料着即恒嘴角的伤,秀丽的眉间不知是紧张还是担忧,始终微微蹙着,似是满腹心事。这样的场景似曾相识,好像护卫队刚来没几天,即恒也因为什么事让公主狠狠掴了一巴掌那时候大家都在身边,晚上的时候还相互取笑,现在却只剩下即恒一个人,一种被抛弃的怨念又重新涌上来。该死的成盛青不过他旋即想到另一件事,不由地就笑出了声。“啊”宁瑞一时不察正戳到伤口上,令即恒一声痛呼。宁瑞忙取来沾水的湿巾擦拭,不满地嘟哝道:“好好的你笑什么”即恒眼眸中却燃起一点跃动的星亮,那种熟悉的狡黠和活力重新回到怏怏不乐的脸庞上,令宁瑞有些发怔。他忍着笑意,神秘兮兮地朝宁瑞挤了挤眼,小声问道:“你知不知道公主身上为什么会长红疙瘩,还会发痒”宁瑞困惑地歪了歪头,纳闷地问:“公主什么时候长红疙瘩了”即恒回忆道:“就是我因为擅闯梅影宫被卫队长抓到,公主亲自去朝阳宫领我那个晚上。”宁瑞叹了口气,忍不住扔给他一记白眼,摇摇头十分肯定地说:“不可能的,公主如果身体不适一定会告诉我。”她不咸不淡的回答让即恒不免有些失落。这是怎么回事他亲眼偷窥到的,孙钊也看到了,和瑾后来不是也遮着面不肯见人吗他正自纳闷间,宁瑞已经上好药兀自专心地收拾着药盒。即恒不禁向她投去疑惑的目光。宁瑞今天着实有点反常,不似往日里活泼机灵。即恒虽然被她戏弄过很多次,但她对即恒的好也是一目了然的。尽管宁瑞心思深沉,常常让他难以捉摸,但相比起公主的喜怒无常,宁瑞姑娘自然贴心不知多少倍。于是他觑着她轻锁的眉头,放缓声音讨好似的问道:“好妹妹,怎么了”宁瑞顿了顿,凝视他时流露出的神情很是失落与疲惫:“哥哥,也许你没记错。公主也不是什么事都会告诉我的,比起我,她更相信麦穗”即恒本想帮宁瑞排忧解难,哪知她是这样的心思,怔愣了片刻,牵了牵嘴角挤出一丝疼痛中的笑容安慰道:“怎么会呢你服侍公主这么多年,清和殿里里外外都是你在打理,连我都看得出公主很信赖你。”然而宁瑞愁眉深锁,微抿的唇齿轻动,望向窗外的艳阳天欲言又止。末了,她阖上眼,似是将胸口纠结的浊气尽数吐尽一般深叹了口气,幽幽道:“公主只是依赖我,但并不表示她就一定信任我。”不待即恒回答,她便阻止了他,继续说下去,情绪却越发激动起来:“也许哥哥你觉得我胡思乱想,我有时也觉得自己想得太多公主喜欢麦穗,我不敢说我不喜欢她,甚至讨厌她。她是很漂亮,但是漂亮又怎么样宫里有那么多美人凭着美貌竞争君王的宠爱,但如果不会保护自己又要如何在这里生存下去”她颤抖着双肩,将连日来积压的情绪一股脑全倒了出来:“麦穗是太乐府最有名的琴师,可在她受到诬陷的时候却不曾有一个人愿意帮她没有人喜欢她。她从不将他人对她的善意放在心上,以为是自己应得的。而现在她同样倚靠公主的庇护生存,却一次次地无视公主的警告,给公主招来麻烦和危险”她睁着眼定定地凝视着即恒,仿佛在寻求他的赞同与支持,言语颇为严厉道:“难道她不知道自己在拖累公主吗既然日夜都陪伴在公主身边,难道公主在宫里的真实处境,她一点都不知道吗”即恒瞠目结舌地望着宁瑞,俏丽的脸庞因为愤怒而轻微地扭曲,紧咬着唇抑制着内心更多汹涌的怒潮。这些话宁瑞一定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