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这还用说吗任何一个人来即恒都不会奇怪,唯独这个女子她怎么可能,她根本没有任何能力站在他面前。“你奉旨来的”即恒谨慎地选择措辞。麦穗眼里的温柔闪过一丝无措,温顺地点了点:“听说你明日就要被问斩,所以我去求陛下,让我见你一面。”一股无端的悲哀与痛心直涌上心头,即恒难以相信地瞪着麦穗:“你怎会这么傻为了这种理由去求他乞怜,公主对你的保护岂不都功亏一篑了。”“对不起。”麦穗垂下眸子,轻声呢喃,“我真的很想再见你一面”无视即恒憋在胸口的怒气,麦穗仍是对他温温柔柔地一笑,那一口怨怒忽地就如遇柔水般被冲淡,再也发作不出来了,只余下胸口徒留一片惋惜。她的确是一个很奇特的女子,有着一张惹人犯罪的容颜却如少女一样天真烂漫,有着一无所长的自理能力却又怀有一种神奇的力量,能以最柔软的方式化解他人的锋芒。她本就该像一尊透明又脆弱的琉璃杯,安安静静摆放在花台上,受人百般呵护。而那个帝王的确是有这个能力呵护她,可是“不要自责。”麦穗跪坐在冰凉的地上,纤长素手相叠握于膝上,她没有看即恒,眼里多少有些闪躲,可口中依然说,“我不是为了你,我是为了我自己才做出的选择。”“为了你自己就应该尽早离开皇宫,在失控之前远离一切人类的欲望。”他恨铁不成钢,恨女不开窍。麦穗的力量实在太弱小了,不仅仅是作为一只精魅,甚至作为一个人,她都没有足够的能力让自己平安活下去。这样柔弱的女子让人太放心不下,即恒不知道和瑾当初是出于什么目的将麦穗带进清和殿,但她一定也跟自己一样,无法忍心将她一个人丢下。这种心情就像亲人一样。麦穗默默听着即恒的训斥,垂下的目光有些黯然,搁在膝上的双手不自觉地收紧,像一个知错的孩子。这让即恒突感一丝歉意,他们毕竟非亲非故,甚至连朋友都算不上。“不要再回去了,麦穗。你既然出来了,就别再回去,找个机会逃吧。”即恒苦口婆心地劝道,“陛下绝对不是一个可以依靠的归宿,留在宫里是自取灭亡。”“可是他很喜欢我,也会对我好。”麦穗低声喃喃。即恒心痛于如何拯救失足女子,若非双手被缚,他简直想透过牢门抓住麦穗的肩膀狠狠将她摇醒:“他当然喜欢你,喜欢的是你那一副漂亮的皮囊。只要他对你没有失去兴趣,自然就会对你好。可是他喜欢的女人那么多,那些被冷落的女人呢你就不想一想,她们会怎么对付你”根本就不是对手,凝妃就是前车之鉴,碾得渣都不剩。“我知道”麦穗还是温软地,又无奈地回答。即恒觉得自己就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完全不见效果。他一头仰在地上,沮丧透顶,索性闭目懒得再理她。这世间的男欢女爱,都他妈犯贱。过了好一会,他才听见麦穗轻柔的吐出一句:“谢谢你只有你会把我当做一个人看,也只有你真正关心我。”即恒怔了一怔,睁开眼,看到麦穗正凝望着他,见他睁眼便又是柔柔的一笑,这一笑蓦地让他感到心酸。“逃吧,麦穗。”即恒无力地说,“离开皇宫,越远越好。你不可能像一个普通女子那样成家生子,情欲会毁了你,让你更快地逼近灭亡。你若担心路上病变,我送一根手指给你。西国更往西的地方,临近中原大陆的版图边缘有一个地方叫做落英谷,那里充满了天地极正之气,虽然跟我的气不相容,但比我的血肉更有用”他没有再说下去,因为他发现就连他自己都无法去相信这个美好的祈愿。麦穗根本到不了西国,甚至出不了京都。她太美,美得甚至没有自理能力;而她又太弱小,弱小到根本没有还手之力。一旦走出皇城,失去了权力的庇护,不论是人类还是妖魔都可以要了她的命,或者让她生不如死。和瑾离宫之后,这座皇城就失去了她的栖息之地。没有人安排她的位置,更没有人会像和瑾那般接纳她,偌大的皇城就只有一个人这是她唯一的选择。“皇城是我的家,陛下是皇城的主人,我生在这里就注定无法避免这样的命运。其实想来也不算太坏,至少有个安生立命的地方让我过完最后一段清醒的日子”她说得轻松,听来却有些悲怆。太乐府的那个南蛮舞姬将她制造出来或许本就意在陛下,可惜她的计划还没有施展就送了性命,麦穗孤零零地被留下来,毫无目的地继续着生来的使命。只是麦穗清楚这一切吗她是在清楚这一切之后才做出这样的选择还是凭着本能去依附最有权势的人即恒一直觉得麦穗这个女子很简单,但他又时常猜不透她在想什么。她总是会做出让人惊讶的事,并且事先没有任何征兆,而细细思量又觉得是在情理之中。她就像一个隐藏在身边的角色,只在该出场的时候闪亮现身。他不知道该怎么劝解她,皇城中的事实在很奇怪,明明有那么多不合理,有那么多不应该,可他偏就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解决方法。麦穗不应该留在宫里,可她除了皇宫无处可去。和瑾为什么一定要嫁给暮成雪,可她如果不嫁会引起很多的事端,嫁了却能一刀两断。人情牵连着人情,权欲干涉着权欲,在神权天授的帝王之业下,是非对错已失去了评判的标准。短暂的宁静让这间不算逼仄的囚室突然有了一种挤压的压迫感,门口传来守卫结队巡逻的声响,整齐的步伐里夹杂着火把燃烧的烟熏气不时来往。他失神地注视着那仅有的出口,门外的那一方天空仿若隔得很远很远。“公主回宫了吗”即恒突然问。麦穗抬起头,随而点了点头。看来小蛇娘终究是没有追上,可它还会回来吗即恒感到心灰意冷,吐了一口气,仿佛将体内所有的力气都吐光。麦穗凝着他,似乎能感受到他内心的悲哀与无力,眼里的光芒黯淡了下去。她本不该在这个时刻再给他一个无能为力的遗憾,可是她又着实无法忍耐隐瞒着从这里离开,几次三番欲言又止,终是咬了咬唇说了出来:“后日公主大婚,你知道了吗”即恒沉默,没有答话。麦穗置在膝上的双手攥紧了起来,柔软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急切:“有人意图谋反,你知道吗”即恒睁开眼睛,右眼突突地跳:“谁”麦穗想了一想,道:“好像是驸马的父亲”即恒一脸震惊地看着麦穗,满脸都是“你可不能开玩笑”,可麦穗是不会说谎的,她也犯不着拿这种事说谎。“既然如此,陛下为什么还要如期举行婚约,公主岂不是白白去送死”暮惟怎么会挑在这个点上去造反,他儿子还没有当上驸马,他就迫不及待地出手了这不是一个野心家明智的举动,唯一可以解释的只有暮家出了变故,逼得暮惟不得不提前动手。那么和瑾无疑就是第一个祭旗的人“这事千真万确陛下亲口说的”麦穗垂首应道:“他正在为这件事而焦灼,但婚期是不会取消的,他说自有考虑。”自有考虑即恒恨得牙痒,今日陛下将和瑾强推到他面前,拆穿他真面目时得意又痛快的表情,他死也忘不了这个男人根本不会顾及亲情仁义,但凡让他不痛快,他必十倍报之。“陛下不取消婚约就是在送公主去死,他说的自有考虑就是这个考虑”他难以克制的低吼回荡在空旷的囚室里,寒气刺骨。麦穗颓然地摇摇头,艳丽的容颜秀眉深深蹙起,这个问题对于她来说实在太无力。她所能做的,仅仅是将这个消息传达给即恒。“你一定不能死”她哽咽道,声音轻到几乎听不见,唯有泪珠簌簌滚落。这是一份绝望的求助。在向一个自身难保的人寻求一个不可能实现的救助,麦穗比即恒更明白这一点,但她无能为力,她能见的人只有即恒,能透露的也只有即恒。如果即恒没有办法,那就真的没有办法了。好一会囚室里静得吓人,竭力压制内心的翻涌在这片宁静里显得更为艰难,良久,即恒才低哑地说:“麦穗,谢谢你告诉我这些。”麦穗含泪的目光转向他,似是希望在他脸上看到一丝坚定的光辉,但是她又失望了。天牢重地,又岂是说逃就能逃,她若不是怀着陛下的贴身令牌根本不可能走进来。即恒负伤被缚,孤立无援,他又能有什么法子从这里出去,更遑论救人想到这里她深叹了一口气,心也跟着冷了下去。“你回去吧麦穗,夜里冷,你出来得太久,陛下反而起疑心。”麦穗胡乱抹了一把泪,点了点头,她深深望着少年憔悴的脸容,看得那么仔细,像是要将他的脸刻进自己的脑海中,让自己永远都不要忘记似的。那样认真的目光让即恒感到难受,不仅仅是因为明日的处刑。他忽然有种感觉,今夜麦穗从这里出去以后,他们将再也无法相见。即便相见,恐怕也不会再是他记忆中所认识的那个她。她的时间已经不多,他的时间也已不多他们唯一能比的,是谁还能比谁活得更久,谁还能为谁做最后的留念。“你保重。”麦穗留下这句话,毅然转身离去。她没有再留恋,虽然柔弱,但并不脆弱。即恒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就在方才他甚至有点气馁,得不到的人不如放手也挺好,可现在他在为自己竟然会有这样的念头而感到耻辱。河鹿的血性里没有迁就,没有忍让,只有扼杀。和瑾若不钟情于他,他就该扼杀自己的单恋;和瑾钟情于他,他就该排除万难将她抢过来,扼杀所有阻碍以力量为崇拜的部族里,除了长幼尊卑,没有什么不能靠力量去争夺,也没有什么不该靠力量去争夺,包括姻缘。一个男人要娶一个女人为妻,必要将她从她的兄弟、父母手中一一夺取,过不了任何一关都意味着他无法给予心上人足够的保护与幸福。没有哪家会将女儿嫁给一个弱者,也没有哪个男人会甘心于唾手可得的战利品抢来的才是最好的,这是兽的法则。他与人为伍太久,几乎忘了自己的利爪本就为了杀戮与夺取而生,如若锈钝,当不如死去。天即将破晓的时候,万物沉入最混沌的时刻,门外走动的声响开始变得嘈杂,那是天牢守卫每一日的第一轮交班。即恒蓄力在足下,猛得跃起狠狠撞在牢门之上,沉重的寒铁撞击回荡声响得耳中生疼,门外守卫听到动静提着兵刃赶了进来:“吵什么”“我要见甘希,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跟他说。”即恒盯着那两个守卫,见服饰并不是护卫团的人,他心下千万种念头急闪,脸上犹自镇定,“这事关陛下的安危,有什么差池你担待不起”两个守卫面面相觑,这人犯一直老实得很,今日就要问斩,恐怕真有什么要紧事要在死前招供,便不敢耽误马上去找甘希。即恒暗自摒着气,闭上眼睛集中精神倾听门外的情况。他的耳力远胜常人,但要在嘈杂且遥远的环境里区分特定的声音仍然有些吃力。甘希似乎并没有守在外面,好像连护卫团的人都没有几个,而普通的守卫数量却翻了一倍。皇家护卫团素来以精英为荣,人数并不多,可行刑之日陛下竟然将他们调走,纵然增加一倍的守卫又能奈他何即恒一阵狂喜,然而冷硬的锁链依旧散发着渗骨的寒凉,在肌肤上贴了几日,竟使得白玉般的肤色透出一些青紫。他休息了半夜功夫,使出全力意图挣脱链锁的束缚,却只是让伤口再次开裂,痛得龇牙咧嘴。看来寒铁加身,陛下是根本不担心他还能跑得动。眼看着通报的守卫脚步声越来越远,即恒也就越来越紧张起来。他并没有什么计划,筹谋了一夜也没有想出切实可行的办法。对手是甘希,一个酷爱虐待囚犯、实力高强的疯犬,他能以什么方法让他取下钥匙为他开锁开了锁以后,他又能用什么方法自甘希眼皮子底下逃跑即恒实在没有把握,但他没有时间,被逼到绝路的境地只能迫使他一步步硬着头皮往前闯,不论前方是荆棘还是悬崖。很快外面传来几个人匆忙赶来的声音,从气喘吁吁的守卫口中依稀能听到关于甘希的谈话,但即恒并没有从几人之中察觉出甘希的存在来。那个男人竟然不在这么有意义的一天,他去干什么了或者说,陛下指派他去干什么了即恒发觉他无法去想象,心里竟然有些恐惧。脚步声越来越近了,有四个人推开铁门鱼贯而入,其中两个人身着护卫团的军服,衣襟上的海棠花艳丽灼眼。一人推开牢门朝着即恒扬手洒下什么东西,即恒急忙闭气,一双乌瞳里蓄满了杀意。可是那人显然洒得很不专业,甚至没有确认即恒到底有没有中招就急忙退了出去,看来他对即恒心怀惧意,生怕他隔空杀人。而另一人则对身后的两个守卫吩咐:“你们两个去拿辆推车来,甘希大人有令要将人犯转移,以免途中生变。”即恒蓦地瞪大了眼睛这个声音守卫领命而去,只剩下“护卫团”的两人守在即恒身边,即恒的心跳几乎停止,做梦也不会想到竟然会在此时此刻听到这个油滑又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