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猛而脚下一个踉跄。剩下两个蒙面人伺机上前,一前一后封锁了成盛青的退路。他眼看两柄长刀自前后扫来,身体却顺着惯性向前倒去。小瑾就在眼前,在她大婚之日,他却连一点保护都做不到,怎么甘心一股恶气瞬时涌出,他闭住一口气猛得扭转下腰,硬是躲过了两刀交错,刀锋只在他身前身后划破了一道刃口。但过于猛烈的下弯赫然伤及了后腰,他面色扭曲跌倒在马车上,虽有千万不甘,却只能任人宰割。两柄刀齐齐自眼前举起的时候,刀光遮蔽了日光,他只在两刀之间瞥见鹰隼掠过的身影,如一道闪电。血汹涌地喷洒了出来,如雨花倾落大地,两个蒙面人的头颅已不翼而飞,断首的尸体一齐倒在成盛青身上。成盛青惊骇莫名,忙将两人推翻下马车,他腰部受损猛一坐起来,疼得他汗如雨下。一片沾血的瓦片躺在车辇之上,令成盛青顿时一个激灵。郊西战场中曾有一个少年手持树枝一举斩下了美浓姬的头他举目向着周遭民居四望,想找到那个臭小子的身影,他不顾腰痛爬起来对着车辇内的人惊喜地喊:“小瑾小瑾他”那个“他”字还没说出口,马蹄扬声立起,成盛青猝不及防被甩下车辇。骏马惊吓过度,撒开马蹄竟踩着一路尸体狂奔了起来,几个身法了得的蒙面人飞身而起跃上马车,纷纷去控制马缰。成盛青眼睁睁看着和瑾被带走,强撑起身夺过一匹马,策马向前去追。受惊的马匹载着公主一路冲过德雁门,向着城门狂奔而去。成盛青几乎是伏在马背上才勉强没有从马上摔下去,他满心满眼的只有车辇消失的方向,拼命击打马腹一路狂追。然而在德雁门之前却蓦地冲出一队整齐的人马拦住了他。成盛青看到当先一人面无表情的神色,一股火就往上冒:“甘希公主让人劫走了,快追不要拦我”甘希指挥护卫团排开一字队形将成盛青的出路堵得严严实实,扬声道:“成将军,卑职也是为了你好。陛下圣令,将军不可越过德雁门,不然当抗旨处置。”成盛青借着马势一拳就挥了上去:“你他妈看不见现在是什么情况吗”甘希拔刀劈向冲来的马腿,一把拦住成盛青前冲的势头,将他扣在了自己的马上,冰冷的声音直入骨髓:“卑职当然明白。公主过了德雁门,就是暮家的人了。”一时间万籁俱静,只有断了腿的骏马悲鸣声清晰地回荡在已成一片血河的大道上,成盛青双唇惨白,他扭过脸死死瞪着甘希,龇裂的双目里满是浓重的血色,然而声音里却满含着绝望的悲怆:“你你们怎么可以让她去送死”、真心表白浓烈的血腥气几乎将五脏六腑的每一处感知都调动了起来,即恒紧紧追着马车,丝毫都不敢懈怠。他很意外自己此刻竟然能如此冷静,也许那样的氛围实在让他太熟悉,喜气洋洋的假象底下暗潮涌动,杀机四起。成盛青一个人浴血奋战,他几次三番想要出手相援,可身体却比意识更明白他该怎么做。甘希的人马正不紧不慢地自另一边赶来,他既没有赶来援助的意思,也没有见死不救之态。他竟然在等,等战况消停得差不多了才出去收拾残局。成盛青被困在德雁门里孤身奋战。那些人显然是冲着和瑾而来,但一个还没有过门的公主儿媳,杀了又有什么好处。即使她不想,有人替她想。陛下阴狠的话语犹在耳际,那个男人扔出和瑾必然想要吊出一条大鱼。而这条鱼需要仰赖和瑾的身份,一定要活口。暮惟岂会不知他意图谋反,就算成功又有什么名正言顺的理由荣登王座勾结叛军,活捉和瑾才是正途。至于成盛青,暮惟不见得会留情,但甘希也不见得会坐视不救。这场突然而来的屠杀轮不到即恒出场,他也万万不该出场。可当成盛青拼了后半生的命运扭转战局时,他实在忍不过去了。他不知道自己那一招出手究竟对成盛青会有什么影响,但他不信任甘希,更不信任陛下。那个男人明知会有一场恶战却还要让重伤未愈的成盛青出队,前后分派的守卫远远不够应对叛乱的突发状况。他是故意让和瑾被劫走,但是否有意让成盛青因此而战死,就谁也不知道了。即恒只是想不通,这个关口里,暮成雪竟然放手让和瑾身处杀戮的中心,这的确令人感到意外。难道他笃定了和瑾不会有生命危险,就一点都不再关心她是否会受伤吗他想要的只是她的人,连基本的关怀都吝啬给予吗他竟然是这样的人一股无名火自胸口燃起,冲到眼里鼻尖,变做了浓烈的戾气。即恒追着失控的马车一直到了城外,那马车上原来有两个蒙面人,在经过城门的时候与守军交锋,即恒趁乱中将他们解决了。一出城门,即恒便踏上马车拉住马缰,一路引路,一路安抚受惊的马匹,一路甩脱追击的守军。他驾着马车一直往前跑,顺着大路拐进小路,又顺着小路弯下,凭着卓绝的辨向能力,有惊无险甩掉了身后的追兵。阳光明媚,草木芬芳,如果不是在逃命,这样的旅途一定会更惬意。他真想就这么驾着马车,带着心爱的姑娘一直浪迹到天涯海角。一路上和瑾都没有出声,若不是马车的重量没有改变,即恒甚至怀疑她早就被颠下马车不见了。一直到一处空旷的坡土边,马车已无路可走,即恒才勒缰停住。面前土坡之下有数十丈高,深可比悬崖。即恒放眼四望,远方天空明澈,大地广阔无边。这里已经离繁华拥挤的京都城有些距离了,想不到京都城外还有如此广阔天地,倒与那城中之景全然不同。而这悬崖当前,则更增添了一抹英雄无路的悲壮之意。这里的确是一个告白的好地方,至少被拒绝了,还有一个悬崖可以跳,以示失恋之悲痛。即恒放下缰绳,转过身去。和瑾紧紧靠着车厢,一手牢牢攀着窗口,不知是担心自己会被甩出去,还是在犹豫要不要跳下去。即恒有些抱歉,他一向不是个周到体贴的人,尤其遇到危险,便无法顾及到身边。怎么还没开口就觉得自己必然被拒无疑了,即恒很是郁闷,甩甩头给自己一点信心,斟酌了片刻道:“和瑾,那天我说了一些蠢话,我向你道歉。”他本来反复演练了好几遍如何婉转地提到那件事,既不让自己太过被动,也不让和瑾觉得太难以接受,谁知一出口,却干脆直白到自己都接受不了。和瑾需要一点时间去回忆以及消化痛苦,即恒把心一横索性就照着内心的想法,不加修饰地说了出来:“你也知道我是什么人了,我真的很开心你居然不介意。但是我、我有点想不开,你知道吗没有人在那么清楚地看到我的真面目后还能说不介意,甚至继续爱我就连成盛青都不能,他不敢再来看我了,我让他别来,他就真的没来了所以我我很灰心。”即恒清楚以成盛青义气当先的性情,就算明知已无能为力,也不会断然放弃任何帮他寻找一丝希望的机会。可成盛青自此都没有再来,即恒可以理解,一个普通人要接受那么复杂而不可思议的事情需要很多时间,甚至有可能是一辈子。成盛青的心里很乱,无法再平静地面对他,所以干脆选择了不见。即恒理解他,也干脆选择了回避。这是属于兄弟之间的体谅。可对于恋人,这种方式就太残忍了。和瑾当时说出的那番话究竟是一时冲动,还是坚定不移,即恒已经无法去揣测,但他说出那些伤人的话完全是一时冲动。他不奢求和瑾能够原谅,他只希望和瑾可以再次接受他。伤痛就像钉在树上的洞,钉子拔了,洞依然在,只能去弥补,而不能当做没有发生。逃避解决不了问题。“我真的很意外你会选择我,甚至害怕你只是心血来潮。你骄奢惯了,什么东西在你眼里都轻如鸿毛,更何况一个卑微的下人。我承认一开始只是陪你寻开心,因为你是公主,有那么好的前程已经铺好,你怎么可能舍弃后来我发现我错了,我开始担心,担心我们很快就会无疾而终,担心在必须分别的时候会很寂寞。”和瑾坐正了身子,大红的喜帕盖住了她的容颜,但即恒依然能感受到她此刻内心的波澜。“一个月之期,我比你更加清楚。这对我来说是一段很短暂的时光,短得几乎留不下痕迹”这是他与和瑾之间的时间差,也是他与人类之间的时间差。这注定了他不会比和瑾用情更深,因为实在太短了,短得他来不及发现自己是否已经爱上她。“可在沁春园后山里,你曾经崩溃,也曾经那么努力地想要活下去。你的世界被打碎,可是你很快就站起来了。我忽然发现我已经不能再放下你一个人走,我很想一直牵着你。当时我对你说,我不能带你走,可其实我很想。我发现自己对你的留恋已经超越了那根底线,这让我感到有些害怕。那天夜里你推倒了屏风,也推倒了压在我心里最后一点克制。我没法控制自己,不知道该怎么对待你可其实你不知道,我真的很害怕”他险些错手杀了她。人类的性命是很脆弱的,他总是要小心翼翼地对待她,不敢太放任自己。而一旦放任,后果不堪设想。“我害怕我会伤害你,害怕给不了你什么,哪怕一个安定的归宿甚至,我也怕如果有一天你突然后悔了,离我而去,我接受不了”即恒苦笑起来,他是骨子里的唯恐天下不乱,何谈怕过什么。可自从对她上了心,就什么都瞻前顾后起来,生生变做了一只胆小鬼。“因为”他深深吸了口气,鼻尖有些涩意,“因为我从来没有像爱你一样爱过其他人。”从平原上吹来风略带一丝凉意,拂在背上激起一阵战栗。即恒仿佛将心中无数郁结一并吐尽,只觉得这风吹在胸口,胸口凉得发空。他转眼看向和瑾,似在等待着一句判决。和瑾无力地依靠在窗边,胸口不停地起伏。葱白五指死死地拽着宽大的衣袖,似在竭力压抑住内心的波动。一滴泪珠落在手背上,顺着指缝流失。即恒噌地爬起来,他一把掀开了厚重的帷帘,让车外的阳光尽情投射到马车里去。那一刻他甚至想要进去将她拉出来,不由分说带她走。但他克制住自己,他已经冲动了很多回,每一回都在她身上烙下一道刀伤,如果再没有自觉,他就不配在这里说爱。和瑾的身体在颤抖,她在犹豫,在挣扎。即恒俯身对她伸出手,这手伸得着实太晚了,竟让她等了这么久:“跟我走吧。你若相信我,我不会再对你有任何保留。你若不信我那我就从这里跳下去,以后再也不来打扰你。”他幽幽地说,末了又连忙补充一句:“这点高度我死不了,你放心,也受不了什么伤”和瑾被他逗笑了,笑得眼泪直掉。即恒却很认真,他不想让和瑾有什么负担。那攥住衣袖的手指因为发力而指节泛白,满是悲痛的隐忍。但终究还是一点点松开,一点点松开。她抬起手,又犹豫地收回来,内心痛苦挣扎着,做不出选择。即恒的心就跟着她的手一并起落,咬了咬唇痛苦地呢喃:“和瑾”这一声轻唤终于动摇了她的意志,她紧了紧指尖,像终于豁出去下定某种决心,颤巍巍把手伸了出去。只差一点就要碰到他的掌心,她又蓦地顿住想要逃,即恒一把抓住她将她拉了出来。一声短促的疾呼骤响,在碰到她手的那一刻,即恒就发觉到了不对劲,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即恒向她投去疑惑而茫然的目光,她已经站起了身,顺势扑入他怀中,将一枚细长的银簪刺入了他的胸膛鲜红的喜帕落在两个相偎的人脚边,柔软的身子依靠在即恒剧烈摇晃的身体上,像情人一般深深将脸埋进他的颈项。眼泪没入衣襟,滚入胸膛,纤细的手指拂过他的后颈,带着绝望的缠绵与抚慰。她们很相似,但终归是两个人。、情敌相见即恒将插进胸口的银簪拔出来,血跟着喷涌而出。他脚下一个踉跄便栽下了马车,摔倒在坡土上,身下的绿草顷刻间被染成一片血红。那簪子算不得粗,但足够长,长到可以轻易洞穿他的心脏。绣着鸳鸯交颈的绣鞋从马车上移了下来,在他面前停驻。她俯跪下身,双手捧住他的脸颊,泪如泉涌,却连一丝声息都没有发出来。即恒从以前就觉得,这种哭法简直令人心碎。“宁瑞为什么”精致秀美的妆容使她看上去说不出的美,慌而不乱的镇静像一个真正的公主。唯有那眼泪,在无声地倾吐着痛苦,却因为一个真正的公主而被永远禁了声。“陛下说是我的话,就算你发觉了,也不会有所防备。”宁瑞的声音喑哑而颤抖,每一字都吐得缓慢。即恒闭上眼,酸涩涌上眼眶这简直比失恋还要教人难堪。他从来没有发觉,原来鼓起勇气告白真的需要那么多的勇气,比弃械求死更需要勇气。而这份勇气错在了别人身上,这份悔恨与难堪简直让人想一头撞死。他现在倒是不必担心死不了。“公主在哪里”他喃喃地问,被刺穿了一个孔洞的心就像漏了风似的,连呼吸都带着疼。宁瑞颤抖地按住他涌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