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花病忙哆哆嗦嗦地说:“这这这是最粗粗粗的绳子了”老人哈哈一笑,不予理睬,他一手拽着绳子一端,另一手却并起两指拂于绳上,姿态飒爽犹如抚剑。而那根麻绳竟在他手中流动起一层白色的光芒,竟如镀上了一层银边。老人将绳子甩在即恒身上,利落地将他全身捆住。昔日陛下寻来千年寒铁困住即恒,才将他顺利关押在天牢里。而这个老人却仅用一根最普通的麻绳将即恒绑了起来,任凭他如何挣扎都脱身不能。他看着那绳索上奇异的白光,忽然明白了什么,对老者道:“前辈可是可是”他牙齿咬着舌尖,万分艰难地吐出那个字,“神”这种奇怪的感觉成盛青恐怕自己一辈子都不会有第二次了。那些只存在于上古神话和古书上的神明,那些据说创造了人类又抛弃了人类的造物主,如今却从书中文字里面跳了出来,活生生站在自己眼前。他甚至想掐一把自己的脸颊,看看到底是不是在做梦。神,他说出这个字的时候牙齿就在打颤,心里却是极不信的。可是一种油然而生的敬畏却毋庸置疑,在这个老者面前不自禁坦露了出来。老人颇有兴趣地打量着他,并没有对方才成盛青的无理而动怒,他摸着花白的胡须,哈哈笑道:“年轻人有眼光,怪不得这小鬼信任你。”他捞起即恒扔在桌子上,对孙钊和张花病两人说:“你们两个过来帮老夫按着他。”孙钊和张花病纷纷向成盛青投去询问的目光。成盛青心有余悸,攀着桌腿艰难站起身,被五花大绑的少年已逐渐恢复往日的容貌,一双金色瞳仁里仍满是惧意与痛苦,他眨巴着璀璨如星的眼睛,像个被按上栈板却无力反抗的孩子,本能地向成盛青投去求救的渴盼。他仍然说不出话,成盛青不知道他究竟意识恢复了几分,但无论如何他都不可能让即恒被杀死。“前辈”成盛青斟酌着称呼,小心地问,“您想把他怎么样”老人意味深长的目光凝顿在成盛青身上,深褶下的灰色双眸里蕴藏着锐利的光芒,他并没有直接回答成盛青的话,而是将干枯的手掌贴在了即恒额间。那只瘦骨如柴的手按住即恒额头的瞬间,少年闭上了双目,他的全身都僵硬起来,似乎在恐惧着即将到来的一切,嘴里不住发出呜呜的悲鸣。老人不耐地拧起双眉道:“你这小鬼怎的胆子越来越小,放松点乖乖听话,否则就莫怪老夫手下没有轻重。”成盛青对自己被无视感到一丝恼意,他抓住老人的手腕拦着他,急切地逼问:“你要对他做什么不管你是什么人,这是我家,即恒是我的朋友,我不许你任意妄为”老人森然转向他,口吻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如果你不想他后半生变成一个废人,就叫上那两个孩子一起按住他。”他睿智的深眸里发出灼灼的光芒,加重了语气,肃穆的神情竟让成盛青见之心头一颤,“玉英不会要了他的命,只会让他失去生存的能力。这天地自然间的相生相克之力素来兵不血刃,却比什么毒虫猛兽都要更快更直接。”成盛青望着老人的眼睛,心头震颤不已。即恒的命竟然就掌握在他手里了,放还是不放,他都没有把握。“可可这石头已经跟他的血肉长在了一处,你当真要把它剜出来”成盛青扣着老人的五指已经发抖。即恒身负重伤,胸口双肩都是大穴,倘若真要剜肉,只怕人还没救活就已失血过多而亡。放任下去姑且能慢慢治好他的外伤,可要令他就此变成一个废人,他一定宁可去死连柳絮都被拖下了水,竟然换来这个结果老人见他踌躇不定,叹了口气扳开他的手,那枯瘦的腕上五根鲜红的指印清晰分明:“救命如救火啊,年轻人,做大事万不可这般犹豫。老夫没说要把玉英取出来,就地炼化它,让玉英在他身体里融化。他若熬过这一劫是他的造化,熬不过也是命,不会怨你的。”成盛青闻言稍微放了心,但细一思量却又苍白了脸色,连连摇头制止:“慢着。你要把玉英在他体内炼化,岂不是跟杀他没有两样”老人哈哈笑起来,目中终于涌起不耐与冷意,冷冷地道:“有老夫在,他想死都难。但他活下来,老夫也不会放过他。尔等凡人既然帮不上忙,还是速速退下,不要再来搅事”言罢,他甩手将成盛青推离了方桌。成盛青本就连站立都困难,被他一推更是脚下不稳,摔在地上腰痛得几乎窒息。孙钊和张花病见状急冲上来,老人衣袖一拂,眼前赫然浮起了一道透明的弧形屏障,将他们三人隔离在外。成盛青大骇,握起拳头死命锤击结界,拳头却似捶在一片光滑的墙壁上,坚硬而冰冷。他骇然看着老人一掌拍向桌子,桌面似产生了共鸣,有无数丝丝缕缕的光芒自桌面上升起,扯住即恒挣扎的身体。那光芒细小而颀长,似绳索又似虫豸,成盛青却看得清楚,那分明是一只只如魅似幻的手那些“手”自桌面凭空生出,朝着天空舞动五指,在老人的指引下纷纷向即恒抓去,将少年的身体都抓得严严实实,比之绳索还要牢固有力。那老者一经翻脸,已全然不顾及成盛青他们是否能接受,当机立断将掌心贴上即恒前额,干枯的五指显得格外瘦长,竟有一种能将即恒整个头颅包在掌心的错觉。一团光芒自掌心浮出,像一道气流顺着即恒的眉心的输入到他体内。即恒的身体几乎在那一瞬猛得颤动起来,连四方的木桌都被带着一震,嘶嚎声大作。老人又一掌稳住木桌,扭动的“手”抓紧了力道,右手光芒大盛,即恒的挣扎随之越发剧烈,金色的瞳仁里爆发出浓烈的杀意,口中呜呜的哀鸣已变成凶恶的低吼。老人第三次拍向木桌,这一次连桌脚都应声产生了裂纹。他每一次发力,那些诡异的“手”就长了两分,从最初扯住他身体,到得最后竟五指之钩嵌进了他的肌肤,丝丝密密的血顿时如筛网般沁了出来,望之触目惊心。即恒撕心裂肺地扬声哀嚎,一面受着切肤之痛,一面受着强行渡力之苦,而体内玉英之气在摧残他的五脏六腑,更有老人渡进的气与之龙虎相斗。他张着嘴大口大口地喘息,眼泪涌出眼眶,滚滚而过,那双金瞳如被洗涤过的天空一般清澈明朗他在看着成盛青,在向成盛青无言地求助。成盛青咬紧了牙关,别过脸不忍再看,孙钊和张花病也躲在他身后捂住了耳朵。那声音实在太凄烈,就像一个被凌迟活剐的犯人正在行刑,极度挑战着他们的承受极限。成盛青一闭上眼,那双蕴满惊恐与痛苦的金瞳就在他眼前不停地闪现,他想捂住耳朵不再听那惨绝人寰的悲鸣,却听到背后传来了隐隐的啜泣声。他再也无法忍耐,死命地捶着拦路的障壁,冲着老人怒喊:“够了你不是神吗,你有本事就杀了他,别这样折磨他天帝让你来斩草除根,你若还有点人性就给他个痛快,少在我们面前做戏”成盛青怒不可遏地揭穿了老人的真面目,天上城的来者带着天帝的御令前来,又岂会万里迢迢来救人这根本是个骗局,是这个无耻的老家伙为了降低他们的戒心才演了一出戏如果不是这混蛋追到了家门口,即恒根本不会狂性大发,意识失常,更不会像现在这样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他怎么会一时糊涂请了他进屋,引狼入室“你住手,快住手混蛋臭老头子”成盛青一拳又一拳捶在结界上,手背已血肉模糊,在透明的障壁上留下一道道可怖的血痕,诡异地悬空漂浮着。老人面不改色仍由他喊骂,满是皱纹的脸上定力极佳,如泰山岿然不动,干枯的手掌覆在即恒眉心,仍在源源不断输送着神之气。他根本没有理由救即恒,就连他自己也承认了即恒就算活下来,他也不会放过他。那他究竟在干什么为了日后方便将即恒押回天上城,故意摧残他的精神力,消磨他的体力吗既然如此为何不直接杀了他干脆万物之间相生相克,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就已经没有把即恒当做一个“人”来看待。人没有相克一说,在神的眼里,河鹿是万物中的一个,不在人之列。他只是出手在对付一个“物”,对付一个“怪”而对付“物”和“怪”,不需要恻隐之心。“你”成盛青双目冒火,咬牙切齿、一字一句地吼道,“你这个虚伪的神,中原大陆不由你放肆”充满憎恶的吼声透过结界传入老人耳中,他双目暴睁,嘴唇一哆赫然有血顺着花白的胡须流下。诡谲的触手顷刻间光芒收敛,就在那一刻,即恒忽然挣断了绳索,翻身破开了老人的束缚。“哗啦”一声铺天盖地的声响震耳欲聋,结界被生生打碎猛兽的低吼霎时间爆发,老人大喊一声“快闪开”出手如电,一道白光自掌心急射而出,直射向即恒心口。即恒金瞳中泛出血光,面目瞬时犹为可怖,行动却快如闪电,竟闪身避了开去。老人暗道不好,掌中蓄力便起了杀心。“不要”成盛青下意识制止,然而他甫一伸手,忽然间视野产生了漂浮的幻觉。时间仿佛骤然变得缓慢,慢到他连一个抬手的动作都艰难无比,迟迟无法抬起。他惊讶地看着自己的手,视线前方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鲜艳的影子,缓缓向屋内走来。阳光落在那一身火焰般的翎羽上,流动着异常夺目的光华。那真是一张美得不知要怎么形容的脸任何修饰的词语似乎都在他面前变得无力,就连天地都在瞬间为之失色,唯有他遗世独立。那人步伐如风般闯入屋内,带来一股巨浪般的腾腾杀气一掌格开老人落下的掌风,并在同时飞起一脚砍在即恒的脖颈,即恒被他骤然踢飞,重重撞上了墙壁。成盛青愕然看着眼前突变的一幕,根本来不及回神。神明、妖魔、河鹿三方一齐在这小小的偏屋里厮打了起来,连招呼都没打一声孙钊和张花病吓得面无血色,直接僵在了原地。成盛青努力让自己镇定,尽管任何人看到这样一幕天地大战都无法保持淡定。翎凤显然占了上风,他以一对二却依然游刃有余,一招一式虽戾气横生,却举止优雅,状若起舞。他像一剂华丽的毒,在第一时间就霸占了你的目光,霸占了你的头脑,让你完全无法将视线从他身上移开。成盛青终于能够体会到陈子清三人劫狱之前,为何会对一个来路不明的陌生人言听计从;而柳絮会在他面前挪不动脚步他的目光不自觉地锁住了那个鲜艳的影子,甚至顾不上重伤累累的即恒,更顾不上干枯如柴的老人。可幸这场危险的乱斗并没有持续多久,不然成盛青不能保证成府还能否幸存。翎凤占据着绝对的优势,当火炼般的翎羽慢慢停止了舞动,三方混战也分出了胜负。老人重伤倒地,即恒昏厥不醒。翎凤收手入怀,将身上凌乱的羽毛粗略收拾了一番,这才转向目瞪口呆的成盛青,赞许地笑道:“我很欣赏你的话。”他目光流转,睥睨着老人冷笑,“你这个虚伪的神,中原大陆不由你放肆”、人神妖的大战天机阁老抚住胸口,缓缓地吐气,他嘴角鲜血直流,显然伤得不轻。听到翎凤的挑衅,却是镇定地笑了起来:“小凤凰,你翅膀倒是硬了,敢跟老夫叫板。”翎凤目中杀气浮动,他性情直爽,表情尽写在脸上,一张绝色美颜冷若寒霜:“臭老头,你此刻神力巨损,要当我的对手未免太过不自量力。识相一点就速速离开,否则就别怪我手下没有轻重。”天机阁老闻言不怒反笑,凝着翎凤沉声道:“小凤凰,老夫奉劝你一句,弑神的妖魔素来都没有好下场。别为了一句所谓的兄弟情义,就断送了你自己。”“呵,我也奉劝你。”翎凤冷哼一声,微眯起眼毫不以为惧,清朗的嗓音里透着一份无畏的傲气,“你们神早就退出了中原大陆,现今中原大陆是妖魔和人类的地盘。在别人的地盘上,你还是不要太嚣张的好。”他说着举起手,优雅而纤长的五指瞬时化为勾爪,指尖锋利如刃,幽幽地道:“更何况弑神的妖魔,古往今来多了去了”天机阁老满是皱纹的脸色微变,方落下帷幕的战局又一触待发,顿时硝烟弥漫。“那个不好意思打扰一下。”一声颤巍巍的劝止打破了两人之间的剑拔弩张,成盛青总算将自己的视线从翎凤身上拔出,并在满屋蒸腾的杀意里鼓起勇气提醒道,“即恒他”翎凤恍然觉醒,脸色随之发白,他懒得再管天机阁老,将失去意识的即恒背了起来,扭头就要往外走。成盛青扶着腰连忙叫住他:“你等等你要带他去哪”翎凤顿住脚步头也没回,声音有些僵硬:“找个地方埋了。”成盛青简直要吐血,一口怒气就往上冲,声音也不由地大了起来:“你你有病啊他还没死,你怎么就满脑子都要把他埋了”“可他已经救不活了。”翎凤断然回眸,那双惊艳无双的眸子里满是悲怆,生硬的口吻字字落地有声,“与其让他徒增痛苦,被这臭老头带回落英谷里当一辈子监禁的废人,不如我亲手了结他,给他好生安葬。”成盛青竟被他的气势摄住,一时说不出反驳的话。妖魔的思维也许简单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