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浩宇跟在吴坤容后面,两排寂寥的路灯之间,他的影子以一种古怪的姿势长在沥青路上。黑色的影子然弓下身子,弯成了一条单薄的弧线,久久久久,也没能站起来。顾浩宇担忧的上前,“容哥,我看颜队长一点交情也不讲。趁现在还没出事,咱们赶紧撤吧。温哥华,纽约,只有你一句话,剩下事情我来筹备。”吴坤容感到一阵恶心,他想呕吐,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半晌,他站起身往家走,影子在身后无声息的追赶着。、末路2“是苏红来了吗”声音从客厅传来,苏红几步迎了上去。这是她第二次登门,虽然中间隔了没多久,颜战他奶奶的身体看上去却远不如先前。老太太穿了件素雅的棉衣,还是秋天就已经穿的这样厚了。她瘦削的肩胛并未因厚实的衣服而显得强壮些,反而是那两条细瘦的手臂,裹在袖子筒里显得空荡荡的。这副身体随着她的生命一起正慢慢萎缩。值得欣慰的是,老人依然不变的是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那神情告诉苏红,她乐观极了。这餐晚饭只有三个人,颜岩回来和颜战发生了一场激烈的争执,盛怒之下他差点抓着妹妹把她从二楼扔下去。是阿姨和老太太赶来赶去拦着,才把颜岩从他手中救下来。女孩儿在家受了莫大的委屈,一气之下又跑到吴坤容那里去了。尽管如此,这顿饭仍然温馨热闹。老太太讲起颜战小时候的事情,苏红眼神揶揄的跟颜战拌嘴。她说颜队长,真没看出来,小时候就这么有手段,人家女孩儿都找到家门口了,怎么还不让进啊颜战随意扫了苏红一眼,说我要放她进来了,这会儿就没你什么事儿了。“原来是这样。”苏红点点头,“为了我的幸运,来,敬你一只虾吃。”颜战看着夹到碗里的东西没动,“我奶奶给我爷爷夹虾从来都是剥好了。”“瞧瞧,得寸进尺了啊,你怎么不给我剥”在奶奶满含笑意的目光下,颜战竟真的撸起衬衫给她剥了一个,见苏红没反应,颜战甚至把虾往她嘴唇上贴了贴说,“亲爱的,张嘴。”苏红张开嘴吃了,他们现在配合实在太默契了,她心里却在打鼓,有点儿分不清戏里戏外。老实说,她特享受颜战她奶奶对她投来的目光,带着长辈的关爱,那是她难得体会过的,家的温情。可这温情像是偷来的。老人说,“苏红啊,颜战不好相处吧。”苏红点点头,“脾气挺难搞。”“他就那样子,嘴硬,心眼儿却比谁实诚。两个人在一起,难免说不到一起去的时候,你别太跟他计较。就这倔性子,犟了三十年了。”苏红点点头,说我晓得。然后她不禁和颜战对视了一眼,又迅速把脸撇开。太诡异了他们之间这气氛。老太太吃饭聊天花费了不小力气,尽管很疲倦,却还是没有先一步下餐桌。直到苏红从包里掏出一个盒子,老太太笑起来,“就知道你不能空手来,看看,这么半天我就等这一刻。”“”苏红啊哈哈,摸摸头说,“估计您得失望,不值钱的。”“拿来我看看。”一个木头盒子,里面放着一串佛珠,上面刻着寓意安康的文字,老人也看不懂。苏红这次来比上回用心了许多,不说别的,奶奶两次让阿姨给颜战送饭,都捎带了她的份,而且十分了解她的口味,菜里的葱全部用蒜替代。这让苏红大为感动,即便不是假做颜战女友,她对老人的敬爱也是有的。她不太好意思的凑过去,“奶奶,这是我用一截桃木自己磨的珠子,您戴上保佑健康平安的。”奶奶很惊讶,“你说,这是你自己磨的”“嗯,手艺不精,字刻的不太好。”“很好很好。”老人大为感动,真心的说,“我很喜欢,太喜欢了谢谢你,孩子。”说完她就戴在了手上。苏红解释说,“虽然我是国家公务员,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但是据说桃木能辟邪。这是一次我去庙里问一个老和尚讨来的,当时看着纹路挺特别的,又沐浴了佛香,也一直没想好刻什么”颜战也很诧异,他这几天在局里见有事没事就拿着一把工具刻珠子来着,万万没想到是给他奶奶刻的。一边刻一边念叨什么,应该是什么符咒吧。原本觉得她发神经,可现在确实无比感动。苏红简直要被颜战温柔的眼神吓死了她局促的同手同脚,摸摸鼻子,终于想到一句话说,“那什么,奶奶应该累了。你送她早点儿回屋休息。”“是是是,我累了。”老人想单独给他俩二人世界的空间,说,“苏红别着急走,多坐坐。”颜战像抱小孩子似的把老人放到床上,轻飘飘的身体让他心酸。奶奶却是毫不在意,她拉住他说,“那孩子挺好的,虽然模样不俊,可胜在品性。”颜战点点头,又听她说,“你啊,闷棍一根。喜欢人家就要多主动点儿,适当的制造点儿小机会,搂搂抱抱,甜言蜜语懂不懂。你别又在这节骨眼儿犯怂,老等着人家去发现,你什么心思不说出来人家怎么知道”颜战惊诧的看过去,奶奶递给他一个你太嫩的眼神,“还没把到手吧,你甭以为我老糊涂了。”他说,“什么也瞒不过您。”“那可不。还有个事我问问你,你是不是跟容子闹矛盾了”颜战想说没有,看到那眼神又改口说,“我们自己能解决,您别跟着操心,专心把身体养好。”老太太叹了口气,“坤容是多大来咱家的我记得那天下午你放学回来”从奶奶的房间出来,颜战独自站在二层的小客厅里发呆。老太太强打着精神对他讲道理,诉情肠,翻来倒去无非是让他看在多年情谊的份儿上,不要对吴坤容“赶尽杀绝”。这四个字用的戳颜战心窝子,明明做错事的是吴坤容,却说的倒叫他不是人起来。奶奶说,“知道你不是冷石心肠,我怕这些话我今天不说,往后就没有机会了。颜战,坤容待我,待你们兄妹俩怎么样,这些年你忙来忙去,是谁顾着这个家,你心里也有杆秤,不需要我多说。奶奶没什么心愿,就是想你们兄妹仨和和气气的,安安稳稳的度过这辈子。奶奶老了,糊涂了,是是非非不想去细论了,可是一样儿,兄弟手足打断骨头还得连着筋呐再不济,你也得为你妹妹想想不是你答应奶奶,别和容子过不去,那是个好孩子”那一番断断续续的话叫颜战进退两难,吴坤容触犯了法律,如何能放过他可是颜战不忍伤奶奶的心,几经纠结,他点了点头,“您放心。”他心里闷闷的透不过气来。窗外是夜色,颜战伸出手,手掌摩挲着冰凉的玻璃,那温度渐渐熨平他的烦躁。他想起来了,这是吴坤容经常爱做的动作,窗外这座城市就落在他的手指下。颜战清醒的知道,奶奶和妹妹现在没有一个站在他这边,她们是吴坤容握在手里拿来与他对抗的人质。颜战心思在摇摆,他不知道该不该对吴坤容,对他的家人束手就擒。他虽然答应了奶奶,但是他亦明白,他无法说服自己。这是他面对的情感与理智,最为艰难的一场博弈。是怎么一步步走到这个局面的他想不通,干脆把头也贴在玻璃上,砰砰撞了几下。这时候苏红端着一个盘子上来,“颜战,你们家的枣儿真甜”说着,她把手里的果盘儿塞给他,惊喜的朝拐角扑过去,“老天你们家竟然还有台球桌你肯定会打吧别吃了别吃了,你快教教我”颜战矛盾的心情就被她这样疯疯癫癫的搅和了。苏红的确不会打台球,连规则都不知道。据她所说很小的时候家附近有一个露天的台球厅,只摆了三张桌子,可是每天晚上都围满了。她那时候就对这一项运动充满了好奇,可惜大人们都会轰赶小孩子,不准他们去捣乱。颜战开了球,边给她讲边独自打了一局,球被他打的梆梆响。苏红看出来了,他拿着球杆子泻火呢。同时,她也被这家伙的技术帅了一脸,终于知道为什么初中就有女孩子找上家门来了,“小时候没少打球吧”“还行,应该没你打架多。”“切。”苏红随手拿了一支球杆,学着他的样子去打球。看着简单,真正操作起来很难,她摆了两颗球,对准洞口的位置,就这样儿,球杆愣是没打着。颜战在一旁指导她,“身子压低一点儿,手,手别那么僵硬。”苏红按他说的又试了一次,还是没打着。这女人真是一点儿耐心也没有,生气的把杆子一扔,“不学了,太费脑子了。”颜战无奈,把她拽过来,“我教你。”苏红扭扭捏捏走过去,又拿了两个球,和洞口摆成一条直线,“来吧”“”他简直没教的欲望了。十分钟后,颜战气得摔杆,“你是猪脑子吗啊”苏红说,“我说我不学了,你非得教我明明是你传授的有问题你逻辑不清”“行了闭嘴吧,看着啊,最后一次”苏红说,“我不看枣呢,我吃枣”颜战不由分说,刷的把她拽过来,固定在怀里。苏红险些就炸了,颜战说,“看球,看我做什么。”苏红心说你贴我这么紧,我不看你看谁正大光明吃老娘豆腐是吧颜战站她背后,手覆盖在她的手上握住球杆,同时带着她躬身。苏红僵硬的厉害,撅着屁股的动作有点难堪,何况身后还贴着个男人。他的呼吸离的那么近,稍稍不注意就能碰到。不待她想完,颜战嘴唇已经落在了她的脖子上,有点干涩的,并不柔软的。苏红刚想说一句别耍流氓啊之类的,却听见身后人克制的声音,“别动。”苏红一上楼就看出来了,颜战心情不好。能让他心情差到如此地步的事情,她能想到一点儿。她也很为他伤心。所以虽然这个姿势古怪了点儿,但是出于对同事的关爱,这次她表现的很配合,没有出言攻击,也任凭他抱着。只是出于对同事的照顾哦,她对自己强调。“砰”在苏红失神的时候,颜战带着她动作,把球撞进了洞里。他松开她,尴尬的氛围立刻笼罩住两人。颜战笨拙的扯开话题,“你那珠子磨了多久了”“嗯,啊哦,你说珠子”苏红摸摸这儿看看那儿,“没多久,就一个多礼拜吧”“你挺会玩儿刀子。”“是吧,我是冷兵器之王。”“你手上的疤痕是刻东西刻的”“大部分吧,小时候没玩具,一般能自己做的我都做。我动手能力挺强的。”颜战笑了笑,“我看出来了。”此动手非彼动手。苏红听出他话里有话,扬扬拳头,“欠削啊你”颜战又问她,“只要有木头跟刀你都会刻,你都刻过什么”“什么都刻,不过那是小时候的事儿了。积木,象棋,还刻小人。看谁不顺眼找块木头刻出来,扔进粪坑里。”这种事儿颜战觉得苏红能干的出来,她又说,“不过一般都是刻一堆儿小人,拇指大小,然后跟一帮小孩儿玩排兵布阵,战场杀敌。”“你小时候都跟男孩子玩吧。”“我小伙伴不多。”颜战抓过她的手,指着一处新伤问,“这也是刻珠子伤的”苏红的手被他攥着,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她觉得颜战今天晚上估计吃坏东西了,脑子不正常。颜战继续盯着她的手看,“这条疤不仔细看看不出来。”苏红顺着他的目光,说,“这是小时候用草叶子划的,那种草是锯齿形状,当时伤口特深,肉都翻出来了。”她说着把手收回来揣进兜里,“你这种大少爷童年肯定跟我们不一样。”“还好吧,从小我就带着我妹妹在这院子里玩儿。主要是看着她玩儿。”苏红心说那你妹妹也够可怜的。“队长同志,你会编兔子吗我会,走走走,我给你编一个。”说着,苏红心血来潮拉着他去院子里找狗尾巴草。俩成年人突然引发了无限的童趣,颜战看着她编出来的动物,“你这兔耳朵怎么了”“就这样。”“什么就这样,人家都是竖起来的。”“这样儿显得可爱。”颜战无语了。苏红又教给他编蚂蚱,“对,把这边儿绕过来打个结。你们小时候用那种塑料管儿编过手镯之类了么,那时候在我们当中特别流行。但我当时连那种小玩意儿都买不起,从来没有过零花钱。然后我就那那种秸秆,把外皮扒下来,自己编着儿戴,也挺好看的。我以前还喜欢一个小男生,还给人家编过戒指。我跟你说,你看我现在这么聪明,破个案什么的特别有效率,这都是打小动手动脑训练出来的,这都是讲究逻辑和思维的。”“戒指呢”“什么”“你送小男生的戒指。”“不知道,大概扔了吧。哎呀那时候应该刻把木剑,男生应该喜欢这样儿的。”“草怎么编戒指,你编一个我看看。”“不编,我可以给你编顶帽子。你看这草还绿着呢诶”夜深了,深秋的蛐蛐叫的格外响亮。颜战一眨不眨的看着身边的女人,觉得嘴真损啊,可是他竟然还挺爱听的。、末路3奶奶最终没有熬过这一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