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没两天,李司服又变了脸,派的活比之前还多不说,话里话外更是含讥带讽,“还以为真有太后撑腰哪,我呸,太后娘娘高高在上,会理你这种小奴婢,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什么货色,好好干活,不然别怪我不讲情面。”“你”秀珠抡起袖子待要跳起来理论,被窦涟漪死死地扯住了,她已然明白了,那天来喜姑姑来,压根不是奉太后之命而来。两人又开始了新一轮的苦役与被欺负的日子,窦涟漪起初觉得浑身无力时,还咬牙坚持着,又挨了几天,人终于病倒了。秀珠早上起来时,发现一向准时的主子还没有起床,怕被人看见了,又说些不三不四的话,便跑去喊,便发现她不对劲,脸色赤红,连忙用手一摸,烫得手一下子缩了回来。“小姐,您别吓我。”窦涟漪听到这一声,方有了一些意识,奋力张开眼睛,见天色不早了,便一边不好意思地笑,一边挣扎着爬起来:“睡过头了”可话还没说完,人咚地倒了下去。、第074章 患难见真情“小姐,小姐。”秀珠拼命地喊,床上的人仿佛死过去一般,毫无反应。她赶紧跑去找到李司服:“我家小姐,不,涟漪姑娘她病了,需要请个太医来看看。”按照宫规,一般宫女病了,各宫的须得主子同意,其他房、局的则由管事安排。“什么病,我看是懒病犯了,叫她起来干活。”李司服一听,非但不肯请医生,还污蔑病人装病,要病人立即起来干活去。秀珠气极,“好呀,李司服若是能叫醒她,今儿个所有人的活奴婢全包了。”“反了你了,来人,给我关起来,饿她三天三夜,看她还敢嚣张。”李司服早就看她不顺眼了,平日有窦涟漪拦着,算是避过了不少风头,今儿个见她自动撞上来,岂肯放过她。几名洗衣妇闻声而来,合力扭住秀珠便往黑屋子里送,所谓黑屋子,其实就是各处为惩戒宫人专设的小房子,门一关便密不透风,即使是大白天,里面也黑漆漆的,是以得了此名。“放开我,我家小姐快不行了,你们让我去照顾她,不然她会死的。”秀珠拼命挣扎着,吼叫着,可一人之力哪里是她们的对手,被强行关进了小黑屋。窦涟漪不知道睡了多久,悠悠醒来,浑身一丝儿力气都没有,头痛欲裂,唯一能确定的是自己还活着。“你醒了”头上传来惊喜的一声。她费了好半天才适应了室内的光线,“素云姑娘,怎么是你秀珠呢,噢,这个时候她肯定在干活。”素云眼神挑了挑,将桌子上的药端来:“先别说话了,赶紧喝了它吧。”“唔。”药一端到跟前,那难闻的气味冲得人不由皱起了眉头,素云有些犯难:“这药得来都不易,肯定不可能有压药的蜜饯之类的了,你且将就着喝了它,不然身子只怕难好。”说者无心,听者却是汗颜至极,她如今不过是个小小的宫女,哪还能想要从前的待遇,窦涟漪便接过碗,一气喝了下去。见她喝完,素云赶紧将空碗接了过去,顺手端起一碗清水,递与她漱口。“不必了。”品味着口里的苦涩滋味,倒不觉得眼下的际遇太苦。忽然悟出素云方才话中有话,奴才虽然命贱,但皇室讲究宽严相济,倒不至于有病不医,除非,是有人故意不肯为你医治。“这药得来不易是什么意思还有,秀珠她不会有事吧”自己病了,秀珠不在跟前,却是素日并无多少往来的旁人在跟前,不是太奇怪了吗素云低着头不吭气。“让奴婢来告诉娘娘吧。”随着一声,一道稳稳的身影走到了近前。此刻见到她,窦涟漪如同见到了亲人一般,挣扎着起身:“来喜姑姑,你怎么来了。”“快别动,太医都说了,您这次可是又到鬼门关里走了一遭。”来喜扶住她,瞟了一眼素云:“多亏这孩子了。”窦涟漪猜到出事了:“到底怎么回事”原来秀珠被关进了小黑屋,李司服一来存了心,二来春节将至,事情确实多,便将她搁在一边不闻不问,还是素云看不下去了,帮着照看一二。后来食物已经吃不进去了,只能喂点水续命,眼看撑不下去了,几番找李司服,都被她一句“主子的事都忙不过来呢,谁有闲功夫管她”给挡了回来。亏得素云机灵,想到太后身边的来喜姑姑曾来看望过,便悄悄地跑去,在太后宫外等了大半天,终于瞅着一个机会见到了,将事情一说,来喜当即急了,回去不管不顾地便跟太后讲了,太后也着急,便传了太医来瞧。“太医说,再晚一步,娘娘的命便是华佗再世也难治了。”窦涟漪没想到病中还发生了这么多事,不禁感激地看了一眼素云,又担心秀珠:“那秀珠呢,还关着吗”“放是放出来了,不过饿了三天三夜,也是奄奄一息,不过你别急,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听到并无大碍,她这才放了心,“我去看看。”“唉哟,我的娘娘,您慢点。”在没有旁人的时候,来喜仍就坚持称呼她作娘娘,态度恭谨一点也不输从前,情知拗不过她,便与素云一起将她扶下床来。隔壁宫女房内,秀珠躺在床上,平时那么伶俐的一个人,这会面色卡白,没有一丝生气,爬了半天也没爬起来,早被窦涟漪给按住了,便笑着打招呼:“小姐,您来了。”“秀珠,你怎么老是那么傻,嘴上叫我小姐,可小姐叫你忍的话你是无论如何也听不进去,现在吃亏了吧。”看到她的样子,窦涟漪又心疼又生气。秀珠勉力笑了一下:“那个时候,什么都顾不上了。”“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她数落秀珠,自己呢,还不是遇事不管不顾,闯下这么大的祸,又几曾后悔过,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便教出什么样的手下来。“好啦,好啦,马上要过年了,都不许哭了,现在告诉你们一个消息,太后让奴才带了这个来。”来喜说话间,将手中一件半新不旧的女式宫装抖开,“这是太后当年入宫第一次面圣的时候穿过的,搁在冷宫那种地方,时间长了到处是虫眼,太后让您帮着补补,不用急,一天补不完补十天,十天补不完补一百天,一百天补不完,三年五载的也行。”这哪里是补衣服,分明是变着法子让她歇息着。“太好了,还是太后好,咳咳咳”秀珠拍掌欢呼,不想呼了一口冷气,憋得上气接不了下气。窦涟漪珍重地接过衣衫,“来喜姑姑,麻烦你回去替我谢谢太后,这份恩情涟漪永世不忘。”又面向素云:“还有素云姑娘,雪中送碳之情涟漪无以为报,他日若有机会,定当重谢。”素云羞瑟地又是摇头又是摆手:“奴婢只知道命最重要,若是没了便再也回不来了,不过是举手之劳,涟漪姑娘不必放在心上。”质朴之语,最能打动人心,由来锦上添花多,雪中送碳少,素云这份情,于患难中更是弥足珍贵,叫她如何不感念在心。、第075章 除夕夜惊魂次日便是年三十,老话说:叫化子都有三天年,浣衣局的洗衣妇们终于有了歇息的一天,主仆二人加秀素云便张罗着包饺子吃。这是窦涟漪在宫中过的第一个年,记得在家里的时候,她最盼过年了,因为这一天母亲无论忙到多晚,都会来陪她守岁。及至入了宫,她无数次憧憬过,除夕夜与他双双对对共守夜的情景,如今,全都成了泡影。那两个人倒是没心没肺地一边包一边玩闹着。“包一只如意饺吧。”素云兴致勃勃地提议。“什么是如意饺怎么包,快说快说。”秀珠则兴致勃勃地跟着和。素云从袖子里摸出一枚铜钱来,将它包进手中一只已填了馅还没捏拢的饺子里,一边捏一边讲解:“本来应该用元宝更贴近,如今没有,便用铜钱代替了,等会一起下了锅,煮好了端上来,谁吃到它谁来年就会大吉大利,喜事连连。”“这个好,肯定是小姐吃到。”秀珠拍手叫好。窦涟漪感激地看了她一眼,这个时候,心里还想着自己这个混得不成样的前主子。一想到秀珠跟着自己,成天操碎了心,福没享着,如今还得跟着自己受罪,她越想越不是滋味,便默默地起身,走了出去。整个皇宫流光溢彩,仿佛是灯的海洋,无数只彩灯将年三十的夜晚炫染得如同白昼。就这样信步走着,直到一座朱墙挡在面前,惊觉自己竟在不知不觉中回到了从前的住所,气派依旧,只是冷火熄烟的,与整个皇宫的气氛格格不入。她试着上前,发现门竟是开着的,探头看了一眼,空落落的没有一个人,也是,如今中宫被废,中宫殿也成了皇宫禁地,谁还跑这里来,便是值守的人,自是能偷懒便偷懒。窦涟漪悄悄地走进去,一阵风吹过来,不由自主地缩了脖子,抬眸仰视,“关睢宫”三个大字依稀可见,只是人去楼空,往日的风光亦不在了。余光蓦然瞥见温室里仿佛立着一道身影,来不及细想,她闪到了高大的檐柱后,探头一看,小心肝蓦然一窒,怎么是他这个时候,皇帝不应该与母后还有他的爱妃们在灯火辉煌的畅春园宫宴吗窦涟漪倏地缩回头,靠在柱子上天人交战,一个声音说,出去见他吧,你不是梦里都在思念他吗另一个声音却警告道:窦涟漪,别傻了,他如今恨不得你死。过了好一会,外面悄无声息,他走了吗心中一急,便又探出头去,只见男人俯下身子,凑近花瓣,好像在嗅着花香。这个时节,整个院子都带了清冷的肃杀之气,玫瑰花却灿然依旧,红得娇艳至极,当真是奇迹。他已经直起了身子,伸手至花下,用力一折,“蓬”地一声,整个天空突然被点亮,男人的手蓦然一抖,好像被刺到了,窦涟漪“啊”了一声,仿佛也跟着被什么扎了一下。“谁”玄寂离折花在手,扬声喝问。此时,天上的烟火盛放,将天空映染得绚丽多姿,窦涟漪却吓得心嘣嘣乱跳,正要横了心出去见礼,却听见一道怯怯的声音自稍远处的另一根檐柱后发出。“是奴婢。”一阵蟋蟋嗦嗦的声响后,有人从柱子后闪了出去,跪倒在地:“奴婢不是有意要惊扰圣驾,求皇上饶恕。”“你是这宫里的宫女叫什么名字为什么躲在后面”玄寂离从温室里走了出来,一直走到那名宫女的面前,长身修立,一连三问,极具压迫感。宫女趴在地上,不知是冷还是害怕,身子簌簌发抖,“奴婢是新来的,贱姓金,名镯儿,躲在后面是因为害怕皇上发现了责罚,不想,不想”“金镯儿,这名字倒有趣。”玄寂离清冷的容颜上难得地透出一丝兴味来,“抬起头来。”宫女抬起头来,一张稍显稚嫩的脸,五官还算精致,尤其是怯怯的神色,有一种我见犹怜的神韵。“怎么,朕在你心目中很可怕吗竟让你这么害怕。”没有不悦,只是他一直用问句,容易造成不高兴的联想。果然,叫金镯儿的宫女伏在地上,“天子威仪,谁不敬畏;何况,奴婢年纪小,没见过世面,所以,所以”别说玄寂离微讶,躲在柱子后面的窦涟漪也不得不另眼相看了,这名小宫女不简单,看上去怯怯的,可口齿伶俐,说话极有分寸,且这说一半留一半的说话方式极有余味。“这花照看得不错。”他把玩着手中的一朵玫瑰花,突兀地来了一句。金镯儿展颜:“谢皇上夸奖,奴婢既拨了来,当用心照看这里的一花一木,那日整理花盆的时候,一不小心就给刺扎到了呢。”“呵呵,是吗你可知,玫瑰花好看,却是棘手,别说你了,她可是连朕都敢扎呢。”玄寂离笑着俯下身子,亲手将玫瑰花别在女孩的头上,“别跟旁人说朕来过了。”叫金镯儿的宫女眼波流转,掩口笑来:“奴婢谨遵旨意。”“皇上,您在吗”伴随着急匆匆的脚步声,门外突然传来李莲成焦急的声音,玄寂离毫不犹豫地迈开修长的双腿,很快消失在宫门外。“天哪,我见到皇上了,皇上还跟我说话了,我不是在做梦吧”留下金镯儿激动万分,一脸向往地喃喃自语。这宫里,从此又多了一个做梦的女人。窦涟漪叹息着悄悄退出,走到一半,却被迎面匆匆而来的一名太监不由分说地拉了就走,“快,救急。”“喂,你是哪一宫的,拉我去哪里”她莫名其妙,外带不情不愿,出来这么久了,秀珠她们该着急了。那名太监看着面生,想来不是太后、皇帝以及三位妃嫔宫里的,劲倒挺大,一边往前疾走一边不耐烦道:“问那么多干什么,去了不就知道了。”说话间,人便被拉到了畅春园外,窦涟漪当即用力挣扎起来,“为什么带我来这里”里面正在进行皇家夜宴,她既没资格也不想掺和其中。、第076章 宫宴上的好戏“今儿个皇家夜宴,正是用人之际,不想好几位宫女受了风寒,怕传染给主子不能当差,这不人手不够吗,看你模样还周整,正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