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天晓说完,直觉林婉儿那笑容越发恬静。这一夜就这么过去了,江天晓呆坐在地,若儿安稳的睡在林婉儿身侧,只是小小的他还不知道他娘亲的身体已经彻底冰冷,以后再不能护他周全。更为残酷的是他的记忆中娘亲只是个模糊的影子,他甚至连她的样子都不曾真正见过。江天晓却不知该替他悲哀,还是替林婉儿悲哀。若儿很乖,一直睡着,直至天将明时方才轻声啼哭,江天晓寻得露水喂他,他喝了些,便又乖乖睡了。江天晓寻思了半天,也只得决定将若儿先安置在此处,在院子里四下搜寻,好容易找到了个篮子。在篮内铺上自己干了的里衣,江天晓将若儿团团裹好放入,又怕会有野猫野狗,便将篮子吊在房梁下。江天晓看了看睡得恬淡的若儿,轻叹道:“你倒是个乖的。我这就去找李公公来,你自己小心,在我回来前可千万保重。别让我对不起你那可怜的娘。”江天晓说完,转身出门又看了眼床上林婉儿的尸体。再次叹了口气,将屋门关紧,又找了东西别住,才放心离去。她鬼鬼祟祟的溜回了住所,一路上提心吊胆,现下才得松了口气。推门,闷头就往里屋走,却听一人怒道:“你去哪了”江天晓惊得抬头,见李德福正坐在堂前的椅子上,瞪眼看她。江天晓大喜,三两步窜将过去,道:“李公公,你不是随圣驾去了宫外吗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李德福见江天晓满脸惊喜,沉着的嘴角也不自觉的松了松,回道:“我路上左想右想都觉你小子怕是不会干好事,又得万岁爷恩准先行回来。谁想,你小子竟然彻夜未归你去了哪里”李德福说完,上下打量江天晓,见其衣衫凌乱,眉头越发皱紧。江天晓抓了抓头,任其打量,嗫嚅道:“这个说来却是话长。不过李公公,有人托我找你。你可认识安乐堂的林婉儿。”江天晓话音刚落,李德福便惊得站起,他惊讶的看着江天晓,道:“你说谁婉儿,林婉儿你在何处遇见她的”江天晓见其如此激动,心道:“这李公公难道也非真太监那若儿是他儿子”江天晓想着眼睛就不自觉的往李德福下腹望了过去。李德福此时却没在意,他抓着江天晓追问道:“你是何时在何处遇见婉儿的,她,她又和你说了些什么周围有没有别人看见”江天晓心下有些疑惑,但知李德福不会害她,而林婉儿对李德福也极其信任,于是便将昨晚发生之事一一的说了。李德福听完,一下瘫坐在椅子上,默默不语。江天晓看着他,心下忐忑,想了想又道:“婉儿姑娘,最后还让我托句话给你,她说婉儿已死,稚子无辜。”李德福闻言眼睛有些湿,半晌才道:“孩子现在何处婉儿的尸体可曾安葬了。”江天晓摇了摇头,偷眼看了下李德福,咬了咬唇道:“孩子仍被我放在那屋中,我用小篮子吊在房梁下了。婉儿姑娘的尸体我未曾处理,我,我想让李公公或是某人能再看看她。”李德福愣了半晌,然后看向江天晓。他的眼神极其复杂,半晌道:“此事牵连甚广,我不想你卷入其中。你别再插手了。”李德福说着站起身,往外走去。江天晓却一把抓住他道:“婉儿姑娘虽将孩子托给了公公您,可我也答应了要帮她看顾。我知事情不简单,可人岂可言而无信。难道是您不信我”李德福深深的看了江天晓一眼,沉吟了半晌,终是叹道:“罢了,罢了,是福是祸,终是你与那孩子之间的缘分。事已至此,顺其自然吧。”第六章 冷宫废后李德福领着江天晓往桃夭宫方向去。路上听见宫人三三两两的议论,说昨夜桃夭宫如何如何闹鬼。江天晓吐了吐舌头,换来李德福的一记眼刀。二人来到桃夭宫时,轮值的侍卫长过来招呼:“李公公,您怎么来了”李德福看了他一眼,道:“来看看。”那侍卫长一早也听说了闹鬼之事,此刻见李德福过来,早已吓的脸色发白,忙道:“您老可别听他们瞎说,昨晚安静的很,什么事都没有。”李德福看了他一眼,勾了勾手,待侍卫长凑上前,压低了声音道:“我来善后。”那侍卫长一听,瞬时闭嘴,惊讶的看向李德福。待见李德福微微颔首后,他立马点头,然后回身招呼身后的侍卫道:“你们几个个跟我到东面巡查,你们几个去西面。”侍卫们很快都随着侍卫长离开,李德福则带着江天晓施施然的进了桃夭宫。他们在里面东转西转,确定没人尾随之后,摸到了先前的小院。江天晓推开屋门,径自来到篮子旁,见若儿在篮中正睡得安稳,顿时松了口气。李德福此时也走了过来,待他看清了若儿之时,忽然放声大哭。江天晓不敢吵他。李德福哭了一会才颤着将若儿抱在怀中,嘿嘿傻笑。江天晓越发狐疑,下意识道:“您不会真是是若儿的爹吧”李德福瞪了她一眼骂道:“胡说,太监如何生子这是”李德福话到一半却忽然叹气,闭嘴不言。李德福看见林婉儿的时候,镇定了许多,没哭,可江天晓能看出他眼中浓浓的愧疚。他没多说什么,只是让江天晓和他一起将林婉儿安葬,虽是安葬,却也无法立碑刻字,只是找了个清净之地草草的埋了。李德福在那填平了的土坑旁立了很久,才让江天晓用白布蒙了篮子,两人带着若儿出了桃夭宫。出宫之后一路不停,越走越偏。直至在一处宫殿前停了下来。这里是冷宫,守门的侍卫与李德福似乎很相熟,见其过来并不奇怪。只寒暄了几句,就放他入内。对于江天晓也是问都不问,盘查更是没有。江天晓跟着李德福左拐右拐,终于来到了一处十分偏僻的院落。李德福轻轻拍门,须臾一个嬷嬷来应门。她见了李德福喜道:“李公公来了。”李德福点了点头叫了声顾嬷嬷。那顾嬷嬷扫了一眼江天晓,似觉诧异,但仍是直接转身引着李德福进门。江天晓连忙跟上。江天晓见这院落,虽是又偏又小,但极其整洁,与其一路所见颇为不同。便对住在这里的人更为好奇。打开帘栊,见一妇人斜倚在床上,面容苍白,容貌清丽,气质雍容。李德福进门向那妇人行礼道:“奴才请主子安。”那妇人摆了摆手,让其起身,口中向着李德福道:“难为你还记挂着我,常常来看,主子什么的就不要再提了。这偌大的皇城,如今怕是已经没人还记得我了。”她话说完,微微气喘,似是花费了极大的力气。李德福弓着身子道:“主子就是主子。再说您与皇上只是一时之气,皇上心里还是有您的。”那妇人叹道:“又来哄我,他心里何曾有过我,他心里全是李娉婷那贱人其实,我也不在乎,我在乎的只是这大正的江山社稷,皇上他罢了,罢了,如今我一介废后之身,在乎了,又有何用处”那妇人说完,便闭了眼不再出声。江天晓在旁边听得明了,这妇人原来竟是当今皇上的结发皇后。江天晓入宫时日虽短却也听说过她。皇后顾青卿是先帝为皇上所选,是已故顾老学士的孙女,从小聪慧过人,被先皇钦点为太子妃。却不想顾皇后大婚尚不足一月即被今上所废。而那废后的缘由便是因顾皇后口中的贱人李娉婷。据说当日顾皇后因看不惯李贵妃独宠于皇上,因妒处死了李贵妃的奶嬷嬷,李贵妃心痛之下与顾皇后顶撞,险被杖责。幸得皇上及时赶到,帝后争执。皇上一怒下,废除顾皇后的后位,降为贤妃。贤妃顾氏心下不服自请入冷宫。太后曾多番调和,却无济于事,贤妃搬入冷宫,皇上一语不发,太后只得作罢,只是吩咐奴才们仍以妃礼待贤妃,好生侍候。古语常说胜者为王,事实的真相是否真如宫中流言所传,未为可知。可李贵妃得宠却是实打实的。贵妃李娉婷是当今大学士李安之女,宠冠六宫,独霸恩泽,总揽六宫大权。要不是先帝曾有明旨李氏只得为妃,她怕是早已位居中宫。当年顾皇后被废,皇上也曾试探着想直接立李娉婷为后。可群臣极力反对,皇上又才登基不久,地位未稳,多番拉锯之后,皇上只得再立德妃王佩琴为后。可谁都知道这王皇后只是摆设,贵妃李娉婷才是真正的后宫之主。江天晓想东想西之时,李德福再次开口道:“自从太后被气的离宫去行宫静养,皇上与贵妃便不像原先那般相得。近些年也常常争吵。王皇后称病求全,又为皇上广纳美人,只是后宫仍一直无人有孕。主子心忧社稷子嗣,王皇后在外独木难支。主子您不妨只需主子一句软话,便能离了此处。”顾青卿摇了摇头道:“那日我便说了,此生决不再出这冷宫一步。我便在这里等着李娉婷进来。我要好好的看着他们二人如何相爱,如何相杀。”李德福闻言稍稍沉默了一会,道:“子嗣之事又该如何才好啊”顾青卿叹了口气,眼神有些忧虑。李德福静了一会,揭开篮子上的白布,递了过去。顾青卿望着篮中的若儿大惊。半响之后抬头,直直的看着李德福颤声道:“这是,这是”李德福点了点头,对着顾青卿道:“皇上偶临幸了叫林婉儿的小宫女,事后未曾加封,虽赐下汤药,然小皇子得天庇佑,虽经历种种磨难,终是安然降生。只是如今,小皇子是否还能再活下去,全系主子您了”第七章 贵妃娉婷江天晓在一旁听得真切,小皇子,原来篮子里的小豆丁竟然是小皇子。这大正皇朝目前唯一的一位皇子。江天晓重新上上下下的打量若儿,想从他的身上看到点王八之气之类的东西。若儿却很不给他面子的大睡特睡,连个眼角都不曾睁开。顾青卿也在看着若儿,她将若儿抱在怀里,仔细看他的眉目。她口中喃喃,依稀可辨,说的是个像字。忽然她伸手剥开了若儿的襁褓,只见若儿左肩处有一团樱色的胎记,宛若红莲。顾青卿用手轻轻的摩挲着那胎记,泪眼朦胧,道:“皇上终于有后了。这是皇上的长子,是我们大正皇朝的小皇子那林婉儿呢本宫要重重的赏她。”李德福看着激动的顾青卿,一下跪倒在地,他以头触地,回道:“林婉儿在生下皇子之后,就去了。她死前将小皇子托给了奴才。求奴才保全小皇子的性命”“你说什么李娉婷那贱人难道还敢谋害皇嗣不成她怎敢嚣张至此,谁给她的胆子”顾青卿闻言大怒,一双清冷的眉紧紧的拧在了一起。李德福垂头不语,顾青卿忽的站起身来,抱着若儿就要往外走去,边走边怒道:“皇上是死的吗竟放纵那贱人至此。我要去问问他,他这皇帝还要不要做。若是不做,还是尽早退位让贤的好免得这江山败在他手,改了李姓”那顾嬷嬷和李德福双双抢上去拦顾青卿。顾嬷嬷劝道:“主子息怒,主子息怒虎毒不食子,皇上怎会让那贱人害了小皇子。如今怕是被那贱人蒙蔽根本不知一切。咱们只要将小皇子送去,皇上定然是极欢喜的。”李德福此时却惊道:“不可”顾青卿狐疑的望向李德福,她心里也觉皇上即使再宠爱李娉婷也不至于拿皇嗣开玩笑,事关社稷,那也总归是是他的血脉骨肉。而且皇上登基四年一直无子,恐早已被太后,群臣压得喘不过气。如今喜得麟儿,定然心下大喜才是,可李德福怎么会惊恐至此李德福见顾青卿和顾嬷嬷都狐疑的看他,忙解释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若是此时就让皇上认下小皇子,奴才,奴才担心,他能不能活到成年。他年幼失母,无人庇护。王皇后委曲求全,贵妃一人独大,太后也不在宫中。老奴老奴觉得小皇子养在主子处才是最稳妥的。”李德福说完便偷眼去看顾青卿的神色。见她脸色变化不停,也不敢多言,只在一旁小心的候着。过了许久,顾青卿才道:“你说的对。那贱人素来狡诈,如今她又在宫中独大,小皇子最好不要让其发觉才是。这冷宫素来清冷无人,便是最好的所在。李德福你说的对。说的对。”顾青卿说完,抱着若儿回身坐下。李德福伏在地上连连叩头,口中赞道:“主子英明,主子英明”顾青卿此时神色已恢复先前淡然的模样。她逗弄着若儿,问道:“小皇子可有了名。”李德福看了江天晓一眼,江天晓连忙回道:“婉儿姑娘临去前,给起了个乳名,叫若儿。”顾青卿点头道:“若儿,元若,倒是个好名字。人生若只如初见只希望他以后也能如此时这般,没有怨恨,与人无争,无需为任何事去烦恼。”顾青卿说着静静的看着若儿出神。众人均不再言语,屋里静了下来。忽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起,有人急急的敲门。顾青卿与顾嬷嬷对了下眼神。顾嬷嬷前去应门,须臾她返回屋内,急道:“主子不好了,那李娉婷带着人来了冷宫,看样子是要来见主子。只怕一会就要到了。”众人大惊,李娉婷此刻带人过来,莫不是已经知晓了若儿的存在,此刻要来取其性命。还是顾青卿最先回过神来,她将若儿塞到江天晓怀中,伸手指了指床下。江天晓会意,抱着若儿一缩身钻进了床底。床帘一放,床底漆黑一片,江天晓抱着若儿蜷在最靠墙的里侧,侧耳倾听外面的动静。顾青卿重新躺在床上歪着闭目休息。顾嬷嬷侍立在侧,李德福躬身立在下首陪着顾青卿聊些无关紧要的话题。江天晓窝在床底半晌仍未见有人来,正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