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夫人唇角的笑意被一抹苦涩凄凉所取代,回过身,望着满脸伤痕的小婢女,歉意道:“我这样伤你,你也不怪我么”“左不过是做戏,从前咱们主仆俩挨的打还少吗小姐你别放在心上,倒是你今天当着王爷的面说这些,他就算念着情分留你性命,只怕日后也不会轻易过来看你了这真是你想要的吗”明明心中是那样爱着王爷,却如夫人扶着她的手往里走,听闻她的话,只淡然一笑,微垂的睫挡了眸里的灰败颜色:“念着旧日的情分你错了,他不是那样的人,之所以留着我,以我神志不清而惹他心烦的名义,不过是要告诉别的人,他冷落我,不是因为别的任何原因也是告诉皇上,他没有发觉我的细作身份而将我禁在这边,让世人都以为我疯了,可能真如你所说,他是留了我一条命罢了,不说了,我乏了”“小姐好像变得更沉默了”柳语担心的瞅着伏在窗边的云怀袖,斜眼瞧着锦苏:“小姐在那边究竟是发生什么事了怎么一回来脸色便这样难看,连话都不讲一句”存心是要急死她么因她趴在窗台上,浅樱色薄绡袖子滑了下来,直露出一截雪藕似地丰润手臂,臂上拢着一直翠绿的镯子,这是出嫁前夫人给她的嫁妆,盈然欲滴的翠更显得肌肤腻白如玉,金色的阳光覆上她的睫毛,似一只金色的蝴蝶停驻在她的眼眸,那样恬静少有的恬静。锦苏抿了抿唇,神色也是焦灼担忧的:“我哪里知道啊,小姐就帮如夫人清洗了下,后来喂她吃了点东西,稍微整理了一下我们便回来了”只是小姐的脸色越来越凝重,越来越难看,直到走之前,对呆呆坐着的如夫人喃喃低语了一句,她倒是记得清楚,不过那么短短几个字能说明什么问题呢“真是急死人了,小姐什么时候这样安静过呀”安静的让人提心吊胆,都不敢上前打扰她。但是着急归着急,眼下,她们能有什么办法将从前乐观开朗的小姐的魂儿唤回来呢两人相视一眼,眸里同样有着深深的无奈与担心。珠帘撩起时发出的叮当脆响声惊了她们一跳,回身望去,却是夏侯景睿走了进来,他单手负于身后,向来带笑的俊颜今天奇怪的没有丝毫笑容,明眼人一瞧便知道这位大爷心情肯定不好真奇怪,像是与自家小姐约好了同时心情不好一般“你们出去吧”抬手止住她们正欲行礼的动作,他淡淡说着,眼睛却直直落在恍若未觉的云怀袖身上。她依然一动不动的趴在窗台,静静瞧着外面不知名的某一处,偶尔扇动一下如蝶翅般卷翘的长睫,看似倦怠慵懒的正在小憩的乖顺小猫。柳语与锦苏无奈,只得往外走,只是一直放心不下,不时回过头来看依然无所察的主子夏侯景睿并未惊动她,只长身立于她身后,她在想什么这般出神,连他就站在她身后也没感觉明明在府中,她的警惕心是最高的他过来的这一路,心中翻涌着的陌生情绪,几乎没将他没顶了他不想承认,却又不得不承认,苏如如的那些话,对他所造成的影响哦不,不是苏如如的话,而是她对苏如如所说的话他一直知道,她心里对他的评价不会高到哪里去,却也没想到,竟会差成那个样子凉薄自私没有责任感他承认,她说的没错,他也从不在乎别人对他做怎样的评价,可却偏偏受不了,那样的评价竟是出自她的口中他若凉薄,那晚便会呆在这里看着她忍耐不住痒痛而在他面前出丑丢脸,他若自私,便不会将一直珍藏着的母妃唯一留给他的百紫露膏送给她,他若没有责任心,大可不必管她是死是活,怎还会担心她出府去玩儿发生什么事情而巴巴的跟在她身后他真想炮吼轰轰的问她,她的良心被她藏到哪里去了许是察觉到了空气中窜动的气息有些异常,云怀袖枕在臂上的头缓缓转了过来,瞧见夏侯景睿时,面上有明显的怔忪神色,但很快回过神来,放下窗台上的手臂,衣袖滑下来,遮住了腻白如玉的肌肤。他什么时候来的锦苏与柳语怎么都不告诉她一声害她乍一见到他,吓的胸口噗噗直乱跳呢她起身要行礼,他飞快的伸手握住了她的肩膀:“在本王面前,不必多礼”她轻轻应一声,一时间不知该跟他说什么,只沉默的站在他面前,任由他握着自己的双肩他在她面前,她不由自主想起的,还是西院里的如夫人。她其实真的很想问问他,为什么会凉薄至此可是她若问了,就与她三从四德的形象不符合了呀夏侯景睿瞧着她微垂着脑袋,长指勾起她比从前稍微圆润了些的下巴,迫她抬头面对着他:“为什么要去西院”一直思绪散漫的云怀袖这才发现,他竟然没有在笑,且嗓音比之从前也低沉了不少,似乎他很生气但他气什么气她没有经过他的批准允许便擅自去了西院看如夫人么但,他又没有下令说她不可以去探望被他打入冷宫的女人“听说如夫人的状态很不好,臣妾想,她始终是王爷的夫人,且又为王爷怀过孩子”会变成那样,跟他完全脱不了干系好不好“臣妾只是想给她送些吃的过去王爷,没有请太医过府替如夫人诊治么”他看着她目露担忧那担忧,是为了苏如如那个细作他在她眼里除了不堪,还能有什么呢轻叹一声那悠远绵长的叹息声甫一出口,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让他不由自主的去回想,真的有好久,没有这样的无奈过了握着她肩膀的手松开,大掌缓缓落在她的头顶心:“以后没别的事,不要去西院,知道吗”“喔”所以他这是专门跑过来警告她的不过,他都能做了,她为什么不能去看“可是王爷,她很可怜”“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你只要好好记住这句话便行了”他声线沉沉,打断她的话,手臂微一用力,她便扑到了他怀里,条件反射的挣扎,却听见他在她耳边轻声说道:“别去西院,算我求你”算他求她云怀袖呆了,乖乖任他搂抱着她是耳朵有问题听错了吧夏侯景睿这样的人,竟然用这样卑微的语气在求她仿佛印证了她果然是耳朵出了问题所以听错了一般,夏侯景睿放开她时,挂在面上的,正是平素里清朗的浅笑,他笑起来其实很好看,眼睛会弯成好看的新月弧度,只是这样的他,像是戴着面具一般不真实心内低低的叹息一声,一时间感慨万千,当然也不知道究竟在感慨个什么东西然而面上也转上了柔婉的笑意:“这大暑热天的,臣妾这边也没什么好招待王爷的”不然你哪儿来的回哪儿去吧,留她自个儿清静吧“本王今天就在你这边讨杯清茶喝好了”他说着,冲她微微一笑,笑容竟有些耍赖的意味她要他走,他偏就不走了谁也没提方才的事情,仿佛方才,都是彼此的错觉,他没有说过那样的话,她也没有听见他说那样的话她能说什么他是王府里的老大,所有事情还不是他说了算哦他想要在她这边喝茶,她除了泡给他喝还能怎样并没有唤柳语锦苏进来,她自己从小柜中翻找着茶叶小哥哥知道她喜欢各种茶叶的味道,每次出门,回来必定会给她带上一包不易寻得的好茶,所以她手边的繁多茶叶,连她自己都有些应接不暇。最后却只挑了小白菊,加了几朵茉莉,滚烫的开水冲泡下去,洁白的朵一朵一朵在滚水里绽放开来,明媚鲜活的好像初初挂在枝头的洁白,轻轻一低头,便闻得一股子清逸的香气。菊茉莉都具有清热降火、凝神静思的作用。不管是她还是他,都需要凝神静思吧他不说话,她自然也只专注着手上的动作,静默的房里,氤氲的轻烟袅绕着阵阵清香飘散开来。这是他第一次见她泡茶的模样,她右手提壶,左手挽着衣袖,手势很轻,轻抿唇,很是认真的模样。冲泡好两杯菊茶,她才抬起头来,递给一直瞧着她动作的夏侯景睿一杯:“王爷尝尝看”“你经常泡茶”所以才会显得如此熟稔他的笑容欣慰而舒展,接过她递来的茶杯,揭开茶盖轻轻一嗅,清逸的香气直逼五脏六腑慢慢啜一口,笑吟吟道:“本王从没喝过这样香的茶”他并非说大话,平日里喝过的好茶不计其数,却从没像今天这样认真的从看她泡茶开始到浅浅的品尝这是一种过程,一种他自己从未留心与体验过的过程。“王爷谬赞,臣妾真要不好意思了”不过这样一杯茶,他却说得这样认真,好像这真是他喝过的最好喝的茶一般“从前在家,哥哥们总爱叫我泡茶给他们喝,说”她像是想到了极愉悦的事情,目中的笑意柔软而悦然,盯着手中氤氲着热气的茶,饱满柔嫩的唇止不住的上扬着,从前在家的时候呀“说什么”他的眼睑微有些疲倦的半合着,淡淡声问道。云怀袖回过神来,面上的愉悦被淡淡而疏离的微笑所取代:“他们总爱戏言,说天下间再找不到第二个比我更会泡茶的人了”小哥哥总说,她泡茶的模样很美足以将天下任何绝色比下去,他说这话的时候是骄傲而溺的,仿佛全天下,再没有比他妹妹更好更棒的人一般给哥哥们泡茶,心里是欢喜而情愿的。总觉得,她在别处帮不上他们的忙,还处处惹麻烦要他们替她解决,所以只好在泡茶的时候用心认真,他们喜欢,她的心便会开出灿烂到极致的儿一般给夏侯景睿泡茶,她虽然并没有欢喜与情愿,却还是认认真真、一丝不苟的为他冲泡他喜欢,她也并没有多少开心愉悦,就好像小时候,完成了老师要她弹奏出最标准最完美的音符一般,那只是一个任务,与心情无关“这倒不是戏言”他舒展了微有些不悦而拧着的眉头,他低头瞧着茶盅里的一朵一朵舒畅伸展着的白菊和茉莉:“说来也真好笑”他还未说,便自己先笑开了。云怀袖朝他投去诧异的一瞥,有什么好笑的,说出来也让她一起笑笑呗“你是第一个亲手替我冲泡茶水的人”忽然,就生出了从未有过的怅然这么些年了,从来,只有他一个人云怀袖微愣了下,随即笑道:“王爷是在与臣妾说笑吧”第一个给他泡茶的人从前他喝得茶不是人泡的呀他的笑容有些飘忽的意味,忽然望向她时,目光灼灼如火,明亮如赤焰:“若我往后想要喝茶了,可以随时过来么”呃他这是在征求她的意见奇怪,这里不是他的家么不是他最大么他想来,谁还敢说不准么却仍是下意识的点了点头:“当然”她总疑心自己的眼睛也出了毛病,夏侯景睿,竟会用那样灼烈的目光看她她眨眨眼,再看过去,他依然望着她,目光中的灼热没有一分退却,却如涨潮的水,水涨船高,她的心,忽然“咯噔”一声,又快又慌的沉了下去“府里的一草一物都是王爷的,自然王爷想要到哪里便能到哪里,怎还用征求臣妾的意见呢”有那么一瞬间,她很想别过头去,非常想。可是终于按捺住了,笑到最柔和的状态:“王爷这样问,教臣妾心中很是不安呢”是的,就是不安如夫人的惨状,几乎是立刻便跃上了她的脑海她问如夫人,怎么会他这样的人她跟自己说,她绝不要变成第二个如夫人他是夏侯景睿,她第一次觉得,她那样害怕,他那几乎能灼伤人肌肤的目光云怀袖有些哀怨的瞅着吃饱喝足了之后顺便霸占了她临窗小榻小睡的夏侯景睿,原以为他喝了茶便会自觉的离开,没想到又赖着与她共进午餐,这都无所谓啦,但他竟然毫不知耻的霸占了她午睡时惯用的睡榻,这就不是一点点的过分了哦他像是极舒服的睡着了,厚重的白纱窗帘放下来,却仍是有金黄的日光从窗格纱影中漏进来,稀疏的洒落在他睡梦中显得格外安稳的俊颜上。使他看上去,便显得格外的柔和与静好。这样的神情模样,她是第一次见到。恍惚了许久,她才安静的走出去。返身掩门的刹那,看见他的嘴角微微勾起,竟绽出了无比温柔与温暖的笑意,许是梦见了什么愉快的事情吧她微摇头,悄然阖上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