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马乱,他早已丢盔弃甲俯首称臣,只是那时他们都不知道而已。叶湑第一次将车开得这么快,走了高速直接将时速提到了临界值,敞篷车内灌入迅猛的流风,将茶墨色的发丝吹得纷乱如雪。她带着玫瑰色的太阳镜,两手操着方向盘,抿着的微粉的唇透着几许苍白。叶飞侠的坟头立在老家的一坐小山头上,荒僻孤冷,芳草萋萋。其实叶飞侠本来也不叫叶飞侠,她的爸爸年轻的时候也是个很热血很有想法的年轻人,因为爱上了武侠小说,渴望成为一个能飞檐走壁的大侠,所以自己在户口本上登记的时候就瞒着父母改了。叶飞侠是叶湑二十四年的人生记忆里最美好的一个人。她很小的时候父母离异,母亲再嫁,是叶飞侠拉扯她长大的,那个总是纵容她、迁就她的男人,怀抱永远温暖宽厚,容得下关于她的一切冗杂繁琐,永远是她最宁静的港湾。她一直记得小时候骑在叶飞侠脖子上驾马的事,他乐疯了一样带着她满院子跑,一大一小两个疯子的笑声清脆干净,洒满了整片旧日回忆。墙角的风筝破旧了再破旧,屋顶的瓦檐补了再补,一晃眼二十多年的时光都被偷走了。叶湑烧了不知道多少黄纸,下山的时候眼睛有些红肿。“爸爸,我活得真的好累。”光怪陆离的世界,逃避不开的应酬,日复一日的醉生梦死,还有,她永远避不开的劫难叶远征不忍,语重心长地劝她:“小湑啊,你也不要总是这么放不开,你现在在城里过得不是挺好的吗,我看叶飞侠啊肯定也会开心的”过得好她只是没有跟叶远征说过她的真实境况罢了。每年这个日子她都会回来祭拜叶飞侠,每次都不舍得离去,然后下次又害怕再来。回去的路上,安岑给她打了个电话。“叶子啊,你还好吧”“嗯,我很好。”“那我跟你说个事,你不要反应太大啊。”“嗯,你说。”叶湑决定收拾好自己慌乱的心,她专注地开着车,一面又等着安岑的回答。安岑那边犹豫了很久,才终于逼出几个字来:“今天,言子墨找上门了。”叶湑心里的那张天魔琴陡然被人拨了一下,她深呼吸了一口,长风呼啸不休,深刻了解队友的她最终咬牙问:“你跟他泄露了什么”“嘿,真不愧是姐儿们”安岑心虚地笑,“就是啊,他一冲进家门就发现你不在了,然后就问我你在哪,我就”“你就说了”此刻的叶湑真想戳着她的脑门儿狠狠骂她一顿,真他娘的猪队友她不是一向最恨言子墨的吗,她不是一向最反对叶湑和言子墨的吗安岑心虚地吐吐舌头,“嘿嘿,嘿嘿,我也不是故意言子墨不知道怎么了,三年没见好像更腹黑了,说话尽是在下套子,你也知道我有直肠癌,嘿嘿”安岑一如既往地打算用招牌“嘿嘿”就这么嘿过去,但这事不比寻常,她已经嘿不过去了“你是不是”叶湑没好气地压低声音,“猪脑子啊。”杀回家的第一件事,将安岑绑了,吊打吊打吊打但是叶湑回家干成的第一件事,就是第一眼看到了沙发上优雅地喝着咖啡的男子,举止言行无处不高贵疏离,唇角飞着三分笑意,在叶湑的钥匙刚插进钥匙筒的时候便侧目悠悠往来,眼神戏谑,头皮发麻等死的安岑手足无措地杵着,一个字都憋不出来。一推门看见这么一个人在你家里,大摇大摆地坐你的沙发,堂而皇之地喝你的咖啡,任谁心情都不会那么愉快,尤其那个人还是你已决意老死不相往来的前男友。叶湑感觉自己的血压和肾上腺指数正在直线飙升。她往某男那张似笑非笑的俊脸瞅了眼,好似没看到一样,上前扯住安岑的手,将她拉到自己身边,没好气地一指:“你呀,你怎么什么人都往家里带,下次碰到个什么阿猫阿狗的,你也捡回来”一句话,果然言子墨已经变了脸色,阴郁笼沉而覆。安岑往言子墨也往瞟了眼,诚然她是不怕言子墨的,但是这短短一个小时内,她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偏生这货三年不见,旁的本事没见长,脸皮修得比长城古墙都厚,无奈之下她只好效法孟姜女来哭哭这个屹立巍峨的“长城”,然后,无动于衷。最后唾沫星子一甩,安岑恶狠狠地说:“你等着我家叶子回来收拾你吧”这话是他想要的,言子墨听罢便满意地眯了眯眼,翘着二郎腿,倚着沙发就假寐起来了。现在嘛,果然啊果然,她说了那么久都搞不定的危险男人,叶子一句话就逼得他终于要发飙了。多年的默契还是在的,安岑当即委屈地小嘴一扁:“人家也不知道啦,这个人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硬是闯入我家的门要见你要不是考虑到这事影响小区风评,我早就报警告他私闯民宅了。”忍无可忍的言子墨长身而起,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的两个女人噤声望来,言子墨磨了磨牙,最后硬声硬气地说:“叶湑,跟我出来,我有话跟你说。”说着要去拉过叶湑的手,叶湑不着痕迹地退了退,然后冷漠地扬起唇:“我没有什么话要和言少你说的,您手底下扣着一个言氏帝国日理万机,实在没必要在寒舍浪费时间。所以,您还是请回吧。”“如果我现在,一定要和你单独说话呢”“没必要。”“叶湑,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以前”“言少也说了是以前”叶湑陡然打断了他的话,她半阖眼睑,深蓝的美瞳底下两道嘲讽的光,“每个人都会有段不堪回首的过去,关于叶湑的过去,所有涉及到言少的,我表示很抱歉,这无法抹去,如果可以的话,我一定不遗余力地擦掉这个污点。”“你、你简直是”言子墨的食指指着叶湑,气得胸膛几个剧烈的起伏,“简直是要气死我”他言子墨,s市最炙手可热的黄金单身汉,多少女人恨不得扒了衣服扑到他的床上去,就算是年少青葱的从前,他也是风靡t大的风云人物,可是,这个女人却说他是她人生的“污点”她竟然这样看他的安岑很奇怪,明明这人面对自己的时候从容镇静,三言两语谈笑间樯橹飞灰湮灭,怎么一遇到了叶湑,就语塞得只剩下“要气死我”了呢彼时言子墨咬着牙,将窗外恼恨地看了眼,又冷着脸将冷漠的叶湑打量了几眼,想拼命看出她神色之中的一点异样来,最后却终于失望透顶拽起搁在沙发上的外套,匆匆地夺门而出,在拧紧了门把手的那一刻,他脚步微收,不回头地说:“虽然你已经不再是三年前的纪叶湑,可我也不是三年前的言子墨了,对你,我永不放弃。”他说完这句话,拧了门出去了。叶湑一副很无所谓的样子,然后疲惫地倒在了言子墨方才坐过的沙发上,有气无力地使唤安岑:“安安,我好饿哦,给我煮碗面”“你呀你,老吃泡面,胃都吃出问题来了,还死性不改”安岑白了她一眼,又想起她父亲祭日的事,终是无奈地叹息,径直从冰箱里掏出一捆担担面走进了厨房。作者有话要说:不会有小天使猜测男主是凶手吧,呃,惊恐、双璧叶湑这次额外多请了一天假,休息完了决定去上班。她将自己浓妆艳抹地描画了下,挑了件绯色纤秾合度的短裙,挎着包包直接出门。烟火世纪的生意在整个s市都是极好的,在业内也算是小有名声,晚上车灯流彩,人海川流,霓虹处处,她踩着十二公分的恨天高,笑容慵懒靡丽。吧台离舞池很近,刺目炫影晃得这里也是纷彩迷离。有个古怪的客人要了一杯特调酒,她现在正在费心思调制。叶湑对调酒一事勉强算得上有些天赋,学了两年,手艺已可说得上精湛。而现在她却忙得汗珠盈睫,长吐出一口气,最后气馁地将红葡萄酒搁置一边皱眉不理了。正当时,舞池里的躁动声吵得她心烦意乱。有一只修长的手伸过来握住了朗姆酒的瓶颈,动作温和,叶湑一惊,顺着那只纤长如玉往上望去,精致的袖口,完美的领结,最后,是那张熟悉到极致的英俊的脸,温润又大气,在学生时代,他一直被戏称为“和氏璧”。尹焕轩温暖地笑了笑,“阿湑这么容易就妥协了这可不像你。”本以为是哪个职工来察她偷懒的,一见是尹焕轩,处于紧绷状态的叶湑登时松了一口气,想到那个令人头疼的客人,她又叹息着说:“学长,你又取笑我了。这个客人真是刁钻罢了不说他了,学长你怎么会在这里”尹焕轩弯着薄唇,泥暖草生般的和煦,“我们刚和言氏有了一个合作项目,据说对方有意把烟火世纪纳入他们言氏帝国的版图。”把烟火世纪纳入言氏帝国的版图学长这个话说得很委婉,叶湑却是一个激灵,她错愕地看向神色认真温柔的尹焕轩,嗫嚅了两声:“不、不能吧”言子墨这货,不会真的这么无所不用其极吧万万没想到尹焕轩竟然点头叶湑感到自己的血压有点高。言子墨要将烟火世纪买下来吗呵呵,真是财大气粗、挥金如土啊。一整个晚上,她辗转反侧,不得安眠,最后安岑将壁灯点亮,没好气地坐在了她的床侧,将叶湑的被子一拉,见某人还在投入地想着心事,她扒住叶湑的肩膀,“叶子啊,自从言子墨回来以后,你整个人都变得不太正常了对吧”叶湑很久没答话,最后一个鲤鱼翻身,坐起来,目光渐渐移到安岑身上,“安安,我和烟火世纪签的那个合同是个卖身合同对吧”“是啊。”安岑没明白叶湑为什么问这个,也没明白叶湑怎么会叫她来回答这种问题,但她还是好心好意地提醒:“对啊,你和那破酒吧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飞不了你也跑不了它总之离你合同到期还有十个月,这十个月内你的肉体都是属于那破地方的。”越说越觉得叶湑的脸色不对,她终于不安地问了一句:“怎么了”“就是栓蚂蚱的绳被人拽住了。”简而言之,她现在已经是秋后的蚂蚱。言子墨这招可真够阴的,果然如风采不减当年。当年叶湑念大学的时候,和其他纯情的小女生没什么两样,她有一个特别不好的嗜好吃冰激凌。与言子墨交往之后,有一天他们并肩走在校园浓郁的林荫道上,十指紧扣,她笑容甜蜜。那时候真是太清纯太美好了,直到看到路边摊上的冰柜,看到五颜六色的冰激凌盒子,叶湑陡然一下松开了言子墨的手冲了上去。像是早已准备好了一样,她流利地掏出五元钱买了盒比较大号的香草味道的,最后对着慢悠悠跟在后边脸色不太好的言子墨,一边舔着甜甜的冰激凌一边对他憨憨地笑。可是眉眼盈盈,于熹微初朦的晨光里悄然染醉了流年,耳畔风声轻忽,落叶纷冉如雪。那一刻,言子墨的心跳漏了一拍,再也没有与她计较她随便松开他的手的事。第二天,言子墨就站在叶湑的宿舍大楼下等她,叶湑一推开栅子门,就看见满树栀子花底下穿着白衬衫的倾城少年,他在膨大的花伞下摆着个小摊,那双手里竟然推着一个大冰柜,里边琳琅满目,全都是她爱吃的冰激凌,香草口味的,薄荷口味的,香蕉口味的,巧克力口味的她惊呼一声,然后欢喜地大步向他跑过去关于诱引她的一切,言子墨总是一丝不苟地悉数备下。“阿湑,你喜欢什么直接跟你男朋友说就行”言子墨眉飞色舞得意扬扬,像是报了某日的一箭之仇。“切,又炫富”她数落了言子墨一下,然后开心地在冰柜里翻起来。言子墨揉乱她的长发,在她低着头看不到的光影里,笑得温柔宠溺。这怎么会是炫富呢我只是想看着你主动向我奔过来,甜蜜欢喜,如是而已。苏洛白老人家幸不辱命,在烟火世纪坐了一个晚上,喝了几个小时叶湑的“特调酒”,最后好不容易打车回了家,一边骂娘一边蹲着马桶苏洛白知道言子墨不少事情,譬如大学时代成立的那啥“坑友联盟”,他就是会长来着吃了大亏的苏洛白开始怀疑人生言子墨不会是故意耍他的吧蹲马桶的美男子满脸怨念,掏出手机开始玩起单机游戏来,不一会儿言子墨的电话打过来了,他冷冷一哼,置之不理,不过一分钟,又打来,再打来连挂了十七个,最后言子墨给他发了一条qq消息:早上九点以前,圆润地赶过来。他连连冷笑,不料手机显示又一条推送消息:过时不至,迟到一分钟扣月薪的百分之一。雾草雾草雾草没人性啊想了想,苏洛白万脸奸笑地回复了一句:叶湑昨天在酒吧里见了一个男人,长相英俊,温柔多金,成熟稳重总而言之就是现在的女孩子都喜欢的类型。想知道他们聊了什么吗那么现在老板你,请圆润地赶来我家。消息发出去很久都没有收到回复。最后,言子墨回道:等着苏洛白仿佛能看到某人咬牙切齿的嘴脸。今天天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