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害羞伤感那么简单,大约是真的不情愿,她不喜欢他吗叶喆舔了舔嘴唇,不觉低了头,咕哝了一句:“唐恬恬,你要是真的这么不喜欢我,干嘛跟我在一起呢”他这一问,把唐恬的眼泪又扑簌簌地问了下来,她想的“在一起”跟他想的“在一起”全然是两回事,噙着眼泪道:“我本来就不想跟你在一起,是你非要缠着我。”叶喆面色微变,诧异地抬起眼,看了她片刻,点头道:“合着小爷我这么些日子,自作多情了是吧” 见唐恬执拗地偏着脸,连眼尾的余光也不肯看他,不由忿忿冷笑了一声:“我就没见过你这么忘恩负义的女人。我是流氓你就是见的流氓少要是没有我,你现在不知道在哪个窑子里接客呢”他话音未落,不防唐恬猛然扬手,在他脸上扎扎实实地刮了一记耳光叶喆一怔,便觉得左颊一片火辣,胸中腾地火起,一把抓住她的腕子:“你疯了你”唐恬不管不顾地挣扎起来,恨恨盯住他骂道:“滚开”叶喆被她嫌恶的神情一刺,怒极反笑:“好就算是小爷我这回玩儿了把大的,你开个价,我现在写支票给你。”说罢,丢开她的手,装模作样地就去书桌抽屉里翻支票簿,拧开钢笔觑着唐恬:“你说”唐恬被他气得浑身发凉,只觉得再跟他说一句话都是多余,拉开房门,转身就走。叶喆听着她“蹬蹬蹬”跑下楼,一脚踹翻了身旁的椅子。窝着一腔邪火在房间里暴走了两个来回,一支烟点了几次都没点着。他烦躁地拉开窗帘,华灯初上的街市繁华依旧,楼下人来人往,却没有唐恬的影子。他忽然省起下午唐恬被他带回来的时候,书包还落在报馆,她刚才就这么跑掉了,恐怕身上连坐车的钱都没有,他也是被这小混蛋气昏了头了。叶喆扔下手里的烟,抓起外套就要追出去,谁知刚下到一楼,就见两个戎装军官一前一后推开背玻璃门走了进来,前头一个跟他打了照面的不是别人,正是他父亲的侍卫长陆宗藩。27、薄幸四叶喆一见是他,暗叫糟糕,却已然躲避不及。陆宗藩一脸肃然,径直走到叶喆面前,“小叶,部长叫你回家吃饭。”叶喆心知“回家吃饭”不过是个说辞,一准儿是今天下午的事有人在父亲面前告了他的黑状,一时心虚一时又惦记着唐恬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便打迭出十二分的恳切态度,对陆宗藩道:“我这会儿有点儿事,你就当还没找着我。你放心,办完事儿我晚上一定回去。”陆宗藩看了看他,推心置腹地劝道:“别的事儿先放一放,部长在家里等你呢。”叶喆凑近他,低声求道:“我真有事儿,你帮我个忙呗。”陆宗藩咂了咂嘴,“小叶,你别让我为难。部长说了,就是绑也得把你绑回去。”叶喆看他二人神色,知道多说无益,思忖片刻,从外套里摸出车钥匙扔给那个黄毛侍应,“你去找找唐小姐,看看看看她有什么事儿没有。” 说罢,没好气地对陆宗藩道:“走吧”陆宗藩却站着没动,神情古怪地打量了他一眼,转而对吧台里的女招待说道:“有冰块儿吗”那女招待赶紧从冰柜里取出一盒冰格,陆宗藩扯了两条餐巾,把里头的冰块哗啦啦倒在上头,包好递给叶喆。叶喆接过来,尴尬地笑了笑,欲哭无泪地按在了脸上。叶喆心事重重地上了车,却见司机转弯的方向并不是要回家,“这去哪儿啊”陆宗藩拍了拍他的肩,“部长说,把你直接送到警备司令部,交给宪兵。”叶喆一听,立马把手里的冰块摔在了他怀里:“你这么老实的人也诈我”陆宗藩一边收拾,一边叹道:“你傻啊我带着你去警备司令部,他们还会把你怎么样最多关你两天罢了。你要是回家,不光关你,还揍你呢。”叶喆却苦着脸道:“不是我去了警备司令部,今天晚上肯定出不来了。”陆宗藩摇头道:“今天这事,你就是回家也出不来了。” 说着,把包好的冰块又递还给他,“小姑娘打的吧就你脸上这一手巴掌印,被部长看见,就有你受的。”叶喆唯有咬牙:“哪个王八蛋嘴这么快啊”陆宗藩笑道:“你在人家报馆里开了枪,人家不报警啊还记了你的车牌号呢,说你一准儿是逃兵。警备司令部一听说有带枪的逃兵,那还了得”“太他妈阴了” 叶喆低声咒骂了一句,转而哀叹一声,呆呆靠在了椅背上。陆宗藩和他相识已久,知道他一向都是孙猴子的脾气,今日这般颓丧也是罕见,诧异道:“你这是怎么了”却见叶喆只是默然摇了摇头,一句话也不肯说了。唐恬失魂落魄地从凯丽出来,抹着眼泪一心只是要回家,想也不想便拦了辆出租车。等到了地方,司机要她付车钱,她才省起自己身无分文,只好吞吞吐吐说要下车拿钱。那司机一听,便开口埋怨道:“小姐,不带钱你拦什么车啊你这不是给我找麻烦吗”话才出口,便听唐恬在后座上“哇”地一声恸哭起来,吓得那司机一个愣怔,看了她片刻,皱眉道:“小姑娘,你这是干什么是你不对嘛,我也没有说你什么啊啊呦你不要哭了行不行我自认倒霉,你下车吧,你听见没有”唐恬也不理会他说些什么,自己一口气哭完,才气咻咻地对那司机道:“你等着,我进去拿钱给你,你不要走啊”那司机满口答应,“好好好你快去吧。”谁知,她刚一下车,那司机便踩了油门,逃也似的绝尘而去。唐恬在路边愣了几秒,回过神来赶紧手忙脚乱得整理头发衣裳,只是一脸泪容不知要如何跟家里解释,唯盼着父母二人不在客厅,让她能悄悄溜到楼上,躲过这一晚,再做打算。幸而唐雅山夫妇竟都外出未归,唐恬敷衍了佣人两句,便躲回了房里,只觉得精疲力尽,连哭得力气也没有了。整个人扑在床上,不觉昏昏睡去。再醒来的时候,唐恬嗓子疼得厉害,人也轻飘飘的,黑暗中摸到床头的茶杯,端到唇边才发觉一口水也没有。她按开台灯,只见闹钟已经指到了午夜。恍然间,她几乎想要以为今日种种都是一场噩梦,然而身体里的异样还在,那怪异的痛楚就像是个荒诞而恶毒的嘲笑。她了想父母应该都已经睡了,便捧着杯子蹑手蹑脚地想要下楼倒水,不料,才从自己的房间出来,便听见走廊另一边父母的卧室里有人在说话,语调激烈,竟像是在吵架。唐恬循声走近,听得那恼怒的声音居然是母亲,顿时心下惑然,父亲母亲从来都是温文持重,相敬如宾,即便偶有争执,也是心平气和各抒己见,从来没有带着情绪拌嘴的事情,怎么今日半夜三更的吵起架来她觉得自己不应该站在这里偷听,但又实在好奇,悄没声地走到门边,里头却又没了声音。她等了一阵,刚想走开,忽听母亲低声说了一句什么,继而是父亲气恼的声音:“你不相信我就算了,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唐恬闻言一惊,接着便听母亲仿佛颇为沉痛地开口,只是声音低了些,有些字句听不分明:“打听过了,她有身孕警局的人说她亲眼看见,我不信黛华会说谎”唐恬听着更是诧异,怎么这件事又牵涉到警局,还跟苏眉有关只听父亲又道:“她是不会说谎,可难保别人不会骗她,她知道什么不过都是那女人跟她编的。”唐夫人似乎哽咽得愈发厉害,“你到哪儿去了”唐雅山道:“你这么问,就还是不相信我了”唐夫人的声音也高了起来:“你让我怎么相信你你敢说那孩子不是你的”唐恬在门外听着,不能自控地低呼了一声,手里的茶杯差点跌在地上她脑子里空白了一瞬,本能地想要逃开,双腿却不听使唤。正在这时,她面前的房门霍然一开,映入眼帘的是父亲恼怒而愕然的脸:“你在这儿干什么”然而,还没等她支吾个所以然出来,唐雅山便已拂袖而去。唐恬看着房中眼眶泛红的母亲,惊疑道:“妈妈,出什么事了”唐夫人倚靠在沙发上,只是摇头,“没什么事,你睡觉去吧。”唐恬哪里肯信,坐下拉住母亲的手,急急道:“妈妈,到底出什么事了我我刚才在外面听见你们说什么孩子。”唐夫人脸色一黯,躲开了女儿急切的目光:“没有,你听错了,我们是在说一个亲戚的事。”唐恬看着母亲的神色,混沌了半天的脑子忽然灵醒起来:“妈妈,苏眉都跟我说了,爸爸的事,是真的吗”唐夫人讶然看着女儿:“她什么时候跟你说的她说什么”唐恬没有立刻答话,心里又过了一遍自己方才的听见的事,才将信将疑地对母亲道:“妈妈,是爸爸爸爸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吗”唐夫人面上浮出一个苍白惨淡的笑容,“要是那么简单就好了。”27、薄幸五空气里飘着细如针芒的零星雨线,偶而在车窗上落下一痕转瞬即逝的潮意。虞绍珩手里的书看了一半,才见苏眉被一个法警从法院大楼的侧门里送了出来,白衣黑裙的纤净身影在高大的青灰色石质建筑前,像是一张铅笔速写。他打开车门让苏眉坐进来,见她神情凝重,遂笑道:“庭审好玩儿吗”苏眉默然摇了摇头,额角轻轻抵在了他肩上。一抹略带讶然的笑意从虞绍珩眼中闪过,顺势转过身来把她揽在胸前,一声不响地抚了抚她的头发。好一阵子,苏眉才犹犹豫豫地开口:“我刚才看见唐恬了。”虞绍珩听着,却不大当回事:“过两年等她再长大一些,她就不会生你的气了。”苏眉一愣,从他怀里脱了出来,诧然道:“你都知道了” 之前,她只同虞绍珩说是为林如璟的案子来作证人,并没有提过事关唐家,然而此时看他的态度,却是丝毫不觉意外。虞绍珩笑道:“我要是连你的事都不知道,就真该辞职了。”苏眉抿着唇想了想,犹疑着道:“那你知不知道唐伯伯会会怎么样”虞绍珩眉峰一挑,“这你可难为我了,我又不是陪审团。”苏眉神色愈发黯然,“我还是觉得唐伯伯不会可是,我说的话可能对他很不好。”“你是心里觉得他不会,还是希望他不会”虞绍珩一边说,一边把车开出了法院。苏眉无言,脸色愈发地难堪,“可能恬恬说得对,要是我一开始就告诉唐伯母,不至于会变成这样。”自从半个月前,唐恬冒着雨来找了她一次,两个人就再也没有说过话,她打到唐家的电话,一报名字,便立刻就被挂掉了。“这种事谁说得准或许你告诉了她母亲,事情会变得更坏。”虞绍珩闲闲道:“往好处想,死得是他父亲的情妇,不是她父亲的太太。”苏眉闻言,忍不住颦了眉心,缓缓摇头道:“不会更坏了。”虞绍珩心底叹了口气,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是件无聊的破事,有外遇的市府官员要是一个一个数出来,一张a4纸正反面都印不下;偏唐雅山也不知道是人太蠢还是太不小心,露水姻缘也就罢了,一个女人纠缠十几年,难怪出事;一个女人纠缠十几年也就罢了,还能弄出个孩子,闹出人命,活该出事至于那位唐夫人虞绍珩也同情不起来,唐雅山这么不聪明的人,居然都能瞒了她这么多年,可见这位唐夫人也智力堪忧。可是这么“政治不正确”的话当然不能说给苏眉听,这种时候,男人唯一该做的就是义正辞严地跟唐雅山之流划清界限,必须落井下石:“这件事犯错得只有一个人,就是她父亲,怨不得别人,跟你更没有关系。一个人做错了事,就要自己承担责任。”苏眉果然点头:“我知道道理是这么说,可是”她抱紧了自己的手袋,目光有些茫然,“我觉得,好像很多事情,我想得都是不对的。”她声气里忽然夹了一丝哽咽,“可后悔也没有用。”虞绍珩听着,心中一动,她是后悔嫁了许兰荪么他这就开一瓶后悔药给她吃,赶忙握了握她的手,半真半假地笑道:“那你以后听我的话就好了。”苏眉苦笑:“你就没有后悔的事吗”虞绍珩思忖片刻,正色道:“有啊,后悔又不是坏事。知道后悔,才说明人有成长。口口声声说不后悔的人,只不过是不肯承认自己犯过错罢了。”他送苏眉到了竹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