么我都听不出来。”苏眉笑道:“我也不大懂,可能要多听几回,才听得出好处。”正说着,忽然一个二十出头,穿着天蓝色阔摆裙的女孩子微笑着坐了过来:“少夫人,好久不见。”“好久不见。” 苏眉一面含笑点头,一面在脑海里回想这女孩子是何许人也。“上次在婚礼上一聊,我就觉得跟你投缘呢,可惜到现在才又见面。” 那女孩子笑吟吟说道,“我前几天去栖霞,只见到惜月,说你们一结婚就搬出去了。”苏眉此时也想起这女孩子之前确实见过,只知道她姓龚,名字却想不起了,听她言笑可亲,便道:“我们现在住在穆南道,龚小姐要是有空,欢迎到舍下作客。”那女孩子一听,欣然笑道:“好啊。”苏眉不大擅长找话题,幸而身边这两人都活泼健谈,尤其是这个姓龚的女孩子,连京戏也能品评一二,“哎,你们别看这个邹月兰现在青衣扮得好,她早先在文廟街是唱大劈棺唱红的。” 她语气中带了些微讥讽,另两人却都对个中分别不甚了了,苏眉愧道:“京戏我是一点也不懂。”谢爱琳亦笑道:“我也不知道,我还以为这种文诌诌的旧戏也就老人家爱听呢,想不到苒苒你也是内行。”“我哪是什么内行”那龚苒苒闻言,抿了抿唇:“大劈棺早年是禁戏嘛,你们不知道也不奇怪,前几年才开禁,她就跳出来唱了。”她一说是禁戏,另两人都不免有几分好奇,谢爱琳道:“啊为什么禁啊”“还能为什么”龚苒苒皱眉道:“有碍社会风气、不利教化呗,庄周试妻你们总知道吧大劈棺演的就是那个。” 她轻飘飘引了这故事出来,谢爱琳探寻地看了她一眼,便转过脸去没再言声。苏眉心头微震,面上婉然笑应了一声“哦”,便端起茶盏喝茶。不知是碰巧,还是错觉,她只觉得身后的谈笑之声也倏然静了一静。“其实也就是那些卫道士老顽固觉得这戏不好。” 谢爱琳接着笑道:“以前的人满脑子封建残余罢了,现在谁还在意这些你说呢”苏眉见她笑盈盈看着自己,便搁了手中的茶盏,淡笑着点了点头,轻声道:“那时候一味地讲人死为大,才会出这样的讽喻故事;如果是现在,不要说是楚王孙,就算是个素不相识的普通人,也应该先救活人。” 她顿了顿,又道:“先夫生前很早就签了同意书,捐遗体作医学研究之用;他过世的时候,角膜就捐给了别的病人。冯梦龙写警世通言的时候,医学没有这么进步,也不会有人这么想。”“这样啊。”龚苒苒干笑着答了一句,也没了话。苏眉点头道:“我也签了同意书的,要是龚小姐有兴趣,下次你到我家来,我拿一份给你看。”这话题让龚苒苒不太舒服,勉强笑道:“啊,我考虑考虑。”不多时散了戏,龚苒苒同她二人寒暄了两句,便去寻相熟的女伴。谢爱琳对着她的背影讥诮地一笑,对苏眉道:“你倒有急智。”苏眉摇头道:“我说的是真的。”“老实人也有老实人的好处,不过,你当着我那位姑奶奶,可不要随便提你之前的事。”谢爱琳说着,莞尔一笑:“刚才的事你也别往心里去,龚家这丫头是吃醋。”苏眉一怔,悄声道:“她是绍珩以前的女朋友吗”谢爱琳笑道:“她倒是想大约是老夫人叫绍珩跟她相过亲。”苏眉听了,忽然想起早前她见过两次的周沅贞来,便问道:“绍珩他以前常跟人相亲吗”谢爱琳身子往后一倾,摇手道:“这你可不要问我,你回家问绍珩去。”总长侍从室的人从青阳回来,去没带来虞绍珩想要知道的答案:“人是在那边,可是问不了话。”虞绍珩蹙眉道:“为什么”那侍从官在自己脑后虚点了点,无可奈何地道:“大概是出了事吓得或者关在牢里受了刺激,脑子完全不清楚。” 说着,按开从青阳带回来的录音给虞绍珩听。果然,里头几乎只有问话人的声音,答话的人声音抖抖索索,几乎没有说出过完整的词。“那他看了照片有什么反应吗”那侍从官摇头道:“至少,我看不出来。”他原以为只有“是”或“不是”两种可能,却没想到是这么一个结果,挫败感像悄然收紧的绳索勒住了他的神经。虞绍珩拨开竹帘,见苏眉正专心致志地伏案描画,他轻手轻脚地走近,却见她画纸上是只色彩极鲜亮的大狗,“你又在画什么呢”苏眉不防他人在身边,手上一抖,懊恼道:“你这不是吓人吗”虞绍珩见她抹坏了,忙道:“哎呦,真是对不住。不过,你这画得是什么呀”苏眉横了他一眼,拿过两幅已经画好的摊给他看:“有间书局请我们老师帮忙给童书画插图,他分了几本给我们画,喏”虞绍珩看时,见那画纸上皆是憨态可掬的兔子狗熊,不由一笑,“画如其人,真可爱。”苏眉“扑哧”一笑,“你今天回来这么早”虞绍珩笑道:“祖母那边今天人多,我怕有人欺负你。”苏眉道:“哪有人会欺负我就是京戏我一点也不懂,奶奶说什么,我都只能听着。”“今天请了谁唱”“是个叫邹月兰的青衣,唱锁麟囊。”“锁麟囊啊”绍珩重复了一句,忽然手势一翻,开腔道:“此时却又明白了,世上何尝尽富豪也有饥寒悲怀抱,也有失意痛哭嚎啕。”苏眉愣了愣,惊喜道:“你会唱啊”虞绍珩摇头笑道:“我只会这两句,还荒腔走板的。祖母和母亲都会票戏的,你要是有空,听听也好。” 他看着苏眉秀润的眉目和手边的缤纷画稿,心底不由自主地浮出一线感慨:他眼里的这个世界有太多复杂,唯独她,是一个简单。苏眉见虞绍珩仿佛有些怅然似的,牵了牵他的衣袖,道:“怎么了”却见他温存一笑,低低道:“眉眉,我回来一看见你,就觉得很开心。”40、二“这里的钥匙除了你之外,还有其他人有吗”虞绍珩收了伞靠在门边,问正在开门的周沅贞。“应该没有了。”周沅贞推开房门,先一步走了进去,“我隔些天会来打扫一次是不是我不应该打扫的”“不碍事,又不是凶案现场。”虞绍珩见她神色凄然,道:“其实这么久了还是没有消息,我觉得你不用抱太大希望了。”周沅贞蓦地回过身来,目光像被窗外的急雨淋了个正着,深吸了口气,才道:“我知道。有时候我会想干脆不要找了,没有消息比有消息好;有时候又想,不管怎么样,只要给我一个答案就好。”虞绍珩点了点头,不作劝慰便在房间里翻查起来,周沅贞在他身后道:“我之前跟你说过,她的很多私人信件都被拿走了,我也没找到什么有用的。”“我看看还剩下什么。”虞绍珩四下查看着道。笔记、信件、相册、账单他通常所需要的东西果然都一概没有倒像是军情部的作风。他拿起床头柜上一个陶瓷像框,对周沅贞道:“她家里以前还有别的照片摆出来吗”“有的,有两张她跟旧同学的合影,可能也被拿走了。” 周沅贞迟疑了一瞬,补道:“还有一张我们俩的合影,也没有了。”两边都没有线索,只留给他一个悬而未决的猜想。虞绍珩觉得自己面前仿佛摊着一张空白的画框,而手里却只有两块不知道是否同属一盒的拼图碎片。拼图有种思路是从边缘开始,或许他也该这么试试。牵扯到这案子里的人,并不是每一个都关在牢里。外语学院还有个马上要毕业的男生,父亲还是江宁市府医务局的局长,是这案子最早被审查的几个人之一,遭人利用不明就理地当过“信鸽”,被教育了一番就放了回去。虞绍珩换了便装到学校找他,堵在宿舍里一拿出证件,那孩子立刻脸就白了:“我天天都在学校准备论文,别的什么也没做过了,我都没出过学校,真的我”“我知道,你别慌,我就跟你聊几句。”“还还要聊什么我知道的事我全都说过了, 我说了好多遍了。”他说着话,眼镜后的眉目都扭作一团。“你都说过过好多遍了,那再多一遍也无所谓咯”虞绍珩微微一笑,“我们循例核查案件而已。”“是吗好吧那你快问吧。”那男生舔了舔嘴唇,双手把眼镜扶好。虞绍珩同他聊了一刻钟,他的话跟口供完全对得上,但再多的就一句也没有了。谈到最后,那男生大约是看他面善,壮着胆子犹犹豫豫地问道:“这件事是牵连了好多人吗”虞绍珩冷然“哼”了一声,“你说呢”“我有个师兄,叫吕竞,是不是还在被你们审查”虞绍珩闻言,心绪一振:这男生问的正是青阳监狱里关着的那一个,然而他面上却只有漠然:“你打听这些干什么”那男生赶忙道:“我不问了”“你跟他很熟吗”“不是”那男生急急否认,“我们就是那时候一块儿打过暑期工。”“那应该挺熟啊”虞绍珩不咸不淡地追问:“你家里又不缺钱,暑假干嘛要打工呢”“我是学法语的,假期去做翻译的工作,主要也不是为了赚钱。”“我想起来了,就是他介绍你去的那家公司。”“嗯”那男生一怔,“你说什么”“他这么坑你,你还挺关心他。” 虞绍珩淡笑着道。那男生仍是又茫然又惊讶地看着他:“你刚才说什么”“我说他这么坑你,你还挺关心他。”“不”那男生的脸色突然红了起来:“你说是他介绍我去的那家公司。”虞绍珩点头道:“他口供里是这么写的。”那男生听了,霍然站起身来:“不可能,你骗我你不是情报局的人,你是谁你不要乱来我我会报告的。”虞绍珩按了按他的肩膀,示意他坐下,把自己的证件和配枪一起扣在近旁的小方桌上,“我是军情部部长的秘书,循例来复核这个案子,我看过你们所有的口供。”那男生愣了愣,惶然道:“那他们没告诉你吗”“他们该告诉我什么”那男生又弹簧似地站了起来:“你们你们怎么会这样呢”他在狭小的宿舍里焦灼的走了个来回:“是,是他介绍我去的。”“你这会儿这么说,我反倒不信了。”虞绍珩淡笑着盯住了他:“你最好跟我说实话,要不然,你的论文就不用写了。”那男生满眼震惊地看着他:“你没有这个权力”“你要试试吗”“你”那男生颓然坐下,“你去问他们,问你们情报局的人。”“我当然会问。”虞绍珩道:“不过我提醒你一句,要是你们说的不一样,肯定会有人有麻烦。”那男生反复摇了几次头,欲哭无泪地道:“他们说我是被蒙骗的,把事情交代清楚就没事了,有些跟案子无关的细节如果都记录在案可能会让我以后有麻烦。”“这件事无非说你怎么跟他认识的,有什么麻烦”“其实其实是”那男生踌躇了好一会儿,才道:“是我介绍他去的。”虞绍珩迅速检索了一遍自己对这个案件所知的种种信息,“这件事跟案子有什么关系”那男生只是一味地摇头:“我也不知道,他们问了好多我跟学校同学交往的事,后来整理材料的时候,说要是让同学知道是被我牵连的,对我也不好,就没有提这个你可能是记错了,要是他说到了这件事,应该也是说是我介绍他去的。”虞绍珩听着,心绪越来越沉,他能肯定自己不会记错,那这种无关紧要的事,何必要在口供上作假呢如果这件事有人作假,那其他的事呢他看着眼前这个惶惶不可终日的年轻人,也知道自己不能再问了。外语学院这样的地方一定有情报部的内线,这孩子既然卷进了大案子,即便放出来,也一定会被人监视。他今天来找他,也许已经被人知道了,倘若这案子真有问题,他跟自己说得越多,人就越危险。虞绍珩安抚地道:“嗯,这种事跟案子关系不大,大概是我记错了。回头要是有人问你,你也谨慎一点,不要说口供改过这种话。”那男生连连点头:“我知道,除了你们,我谁都不会说的。”虞绍珩微微一笑,欣慰地看着他;转身开门时心中却叹:人傻也是没药医,怪不得会被人哄了。他宿舍楼里出来,走去停车场取车,一路上思量着连日来这些似是而非的疑窦,不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