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李氏冷冷道:“那我不恩准呢”金瑶闭上了眼睛,努力阻止着眼泪下滑下来,这份感情,到底是凶多吉少了。“那儿子这辈子不成亲便是了。”聂坤毫不犹豫脱口而出。有一份欣慰从金瑶心底漫出来,金瑶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会觉得宽慰。李氏笑了:“我的好儿子,连孝顺也忘记了,可恨我是怎么教你的,养出你这个白眼狼来我这是自作孽,不可活。我怪不得任何人,只能怪我自己”金瑶再也忍不住,慢慢抬起头,朗声道:“为什么,你要对我有这么多的偏见就是因为我是青楼女子吗论品行论容貌,我哪儿配不上你的儿子就算因着我是烟花女子,你要阻止这桩婚事,若我是千金小姐,你便欢喜得不得了可见你攀高踩低。”、尽头李氏呆若木鸡看着,半响也不说话,沉了会儿才拉着金瑶的手,往院子后走去。聂坤欲言又止,金瑶霎了霎眼,安定了聂坤,由着李氏走。穿过后院,来到李氏卧房。李氏指着床褥道:“姑娘坐。”金瑶便就着半旧的床褥坐下了。李氏打开柜子,从里头取出一个盒子来。一揭开,全是一些旧首饰。李氏凑到金瑶面前坐下来,一一拿起来道:“这都是十几年前的老东西了,当初是我嫁过来的嫁妆,一直没用。虽是老东西,却是我家里最贵重的东西了,今儿都给你。”金瑶不明所以,听她一面讲首饰如何贵重,一面要送与自己,不知她葫芦里买什么药,只看着她,等她继续说话。李氏见她犹豫不决,连塞带拽推入金瑶怀里:“如今给你了。”金瑶如堕五里雾中,摸不清头脑,问道:“夫人,你给我这些做甚我倒是不怎么爱首饰玩意儿。”李氏突然跪下来,老泪纵横:“姑娘,就当我求你了吧我那该死的混账儿子被你迷了心窍,却不能抽身了,只请姑娘挥剑断青丝,别来祸害我家儿子。我家里贵重些的东西就这么一匣子了,别无他物了,姑娘又何必嫁过来受苦”金瑶连忙起身蹲下来,要扶李氏起来:“我”门外的聂坤焦急地等待着,心里鹿也似的乱跳,等了好一阵子,才明白当初任青云为何在母亲面前大赞金瑶一通,心中念的天鹅变成了鸭子,换成谁能开心。良久,金瑶推门出来,李氏却没有出来。聂坤连忙走上去问道:“娘和你说了什么不曾”金瑶咬了咬牙,什么也不想说:“我今日累了,回院子歇息去了。就此别过。”聂坤死死攥住金瑶的手:“我偏不许,除非你告诉我娘和你说了什么。”金瑶淡然一笑:“放手吧。拉拉扯扯,不是聂坤的形容。”聂坤果然放了手:“我今日放了手,却不会放下心。金诚所至,金石为开,我们只等那一天。你一定要等我。”丽春院的花开得正盛,朦朦月光下看着舒心养神。金瑶挽着梁钰茜穿花拂柳,看那绿积红浓,依栏偎翠。可金瑶一番心思却不在这上。李氏执意要送那一匣子首饰给金瑶,金瑶决绝不肯收入囊中。李氏苦苦哀求的模样历历在目,一声声哀求都在求着自己,远离她的儿子。金瑶抬头望了望天空,漆黑的云雾层层卷动,浩若银盘的月亮时隐时现,可竟朦胧了起来。或许是金瑶眼中泛了泪花,这份感情,到底守与不守,很难抉择。梁钰茜看着金瑶神思恹恹,不由问了:“瑶儿,你在想你爹吗”金瑶霎了霎眼:“是啊,月圆人不圆。”梁钰茜正要安慰几句,花丛中却蹿出一个人来,定睛一看,不是聂坤是谁聂坤拉着金瑶的手:“瑶儿,跟我走,我有事情要和你做。”金瑶恍惚间,回神过来,梁钰茜早已经放开了自己的手,由着聂坤将自己拉去门边。金瑶想要抗拒:“妈妈留我还有话要说。”梁钰茜在后头打着蒲扇:“你就去罢有什么我和妈妈搪塞。”山林间夜晚出奇的宁静,聂坤拉着金瑶紧步前行,到了田野间蛙声阵阵,金瑶听得心满意足,待回神过来,已经到了聂坤房舍了。又从后院溜进去,到了李氏紧闭的房门前。聂坤一扬裤子,跪在地上:“娘若执意不肯儿子这桩婚事,执意不肯伐柯,儿子只能和瑶姑娘跪在娘房门前,直至娘回心转意。”金瑶泪光盈盈,嘴里荷荷有声,良久也未能说出一句话来。盈盈拜倒在地,纵然再如何遭到白眼与拒绝,可是聂坤不是在顽强地抗对么晚来寒风瑟瑟,聂坤脱下外衣,披在金瑶身上。两人静默无言,却胜过千言万语,房间那边也是鸦雀无声,两人一直跪到了东方露出鱼白。金瑶终于开口了:“起来罢,天亮了,不吃饭怎么行再如何爱,也不能不吃东西的。”金瑶现在不知怎么,感觉怎么有点变了。或许变的不是自己。聂坤起身:“我先去进去和娘说一番话。”金瑶也起身,却不是跟着聂坤进去,径直走到了桃树底下,桃叶蓁蓁,随手撷了一片,指甲一掐。疼的却不是桃叶,而是聂坤。房内传来聂坤的哀嚎声,又刺耳又刺心。金瑶走进房内的时候,只看到聂坤抱着李氏,哭得泪流满面。哪家儿子死了娘,不会泪流满面的。金瑶蹲在地上,李氏紧紧闭着双眼,眉间皱得如高耸的远山,即使是死去了,却也此般不甘,像是抗拒,抗拒她儿子这段婚事。金瑶却要做些什么怪自己,可是自己做了什么错事怪别人,可李氏到底是因为自己死的以死明志了。聂坤嚎哭不止,金瑶冷着双眼:“接下来怎么办”聂坤道:“我想厚葬了我娘。”金瑶道:“那是当然,你娘幸苦怀胎十月,又幸苦将你抚养长大,如今也是为了你的婚事自尽,怎能不厚葬。”聂坤抱起了李氏,红肿的双眼,满脸的泪痕,嘴一张一合:“你知道的,我没有多少钱,那几百两银子,大抵是你的”“全部当作你娘的殓葬费吧,活着这般累,死了若也不能好好下葬,那是从头到尾都悲哀了。”金瑶淡淡道。“我会还给你的。”“不必了,”金瑶淡然道,“不必了,我回去了。”飒飒风拂过,聂坤将娘尸体裹了,将所有的银子挖出来,到镇上买了香烛线香,棺材值钱,并且请老师傅打了一块上好的墓碑,守孝了七日,滴米未尽,渴到极端才抿了口水。待到下葬那天,请了几个汉子,将棺材葬了山后,聂坤就着墓碑哭得稀里糊涂,几个汉子旧太棺材,见多了这样的事情,可看见聂坤这哭声,也落了几滴泪。落泪的不仅仅是他们。强撑着回到丽春院,姑娘们还陶醉在中秋节的喜庆里面,欢天喜地或是赏花,或是挽着客人们到处游走,金瑶跌跌撞撞一路回到沉院,回到了房内。面前的摆放的铜镜,模糊地映出自己的容颜,浮肿乌黑的双眼,多亏了跪了一夜,熬了一夜,才有这样的光景。多亏了这一切。梁钰茜捧着填漆描金小匣子上来,从里头端出了几个小菜,水晶虾,爆炒田螺,金瑶望了望:“这不是妈妈爱吃的菜了么”“妈妈瞧你难过,又想你是不是想爹了,便托我将这个给你端了来。”梁钰茜将这些摆到妆台上,又拿出一双筷箸。金瑶面无神情,眼泪却留个不停:“都喜欢将自己喜欢的东西,送给旁人,却不曾想过,旁人是否会喜欢这些。桃花画也是,青桃子也是,水晶虾也是,爆炒田螺也是。”梁钰茜自然知道金瑶发生了什么,新下一想,也能猜个不离十。遂笑道:“当初我就告诫过你。现在”话还没说出口,金瑶猛扑入梁钰茜怀中,抽泣起来:“一切都完了,完了。他娘自尽了,全都在于我这个不尴不尬的身份。”梁钰茜一惊,再也想不到就这样他娘就自尽了,这也太拘与礼法了,蛾眉若蹙,柔声安慰道:“瑶儿,如果真的过去了,就别沉湎在其中了。以后的日子定然是阳光灿烂的日子。”金瑶冷笑道:“没有了他,阳光怎么灿烂。可是就算他不在意,我心里也无法解脱。只要我一合眼,他娘那愁苦的神情就会泛在我脑海里,时时刻刻警戒着我,我的身份是不配她家的。”梁钰茜抓住金瑶乱晃的手:“说什么呢,凭他那个穷书生就配得上你了。你清清白白一个人,在她眼里成了个什么了,我看给你提鞋也不配。”金瑶推脱乏了,靠着床就睡了,睡着睡着做了一个梦,梦见浓密不见边际的森林里,聂坤抱着墓碑在哭,哭得林鸟四飞,晚霞凝散。知道是个梦,也能轻易醒过来,眼泪也能随意掉下来。随意推开靠着床的窗子,外头的月亮也随意圆着。、离别金瑶只道一切都已经过去了,却不曾想到,三日后的晌午,那个阳光明媚蝉声聒噪日子,聂坤青衣芒鞋,跌跌撞撞来到了丽春院。他见到金瑶,深思十分复杂,金瑶略推了推,就到了院子里去了。聂坤赶紧追上,拦在前边:“前些日子是我糊涂了,竟然生了那样的心思。你可记得我曾经说过,我对瑶儿的心思万不会转变。你,永远是我心尖上的人。”金瑶低眉一笑:“我也记得曾经你怎么做的,好像要撩开手,各走各的。”聂坤伸出右手,停在脑勺旁立誓不迭:“我要是撩开手,各走各的,我便不得好死。”金瑶呆了一呆,好久才回神过来。望着面前这一袭身影,老实说,金瑶也难以舍弃。两人沉默了好久,聂坤终于打破凝胶:“我知道,我前些日子做的过激了些,可是我也希望你明白,我那时心很痛,所以才不择言,说了混账话。我对瑶儿你这份心,你还不明白么”金瑶道:“我明白。”聂坤沉了沉道:“这次我葬了娘,着实用了不少银子,剩下的你也知道,所以我想,我们可能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积累起来”金瑶道:“我能攒。”聂坤垂下头:“我娘将我从小带到大,从来没有过上一天的好日子,没享过一天福,她死了,我想为娘守孝五年,所以”金瑶道:“我能等。”聂坤目中带着晶莹:“你能为我做出这许多来,我却什么也不能为你做。我当真没用得很,我只想着能发奋读书,哪怕乡试得个名也好。”金瑶苦笑道:“你能付我一片真心,我自能还你一片痴情。”林中黄莺交交不绝于耳,老青色墓碑上刻着聂坤娘的名讳,聂坤领着金瑶来到此地,双双跪下。金瑶从囊中探出一把纸钱就着豆苗大的火烧了,灰烬蒙蒙中映着金瑶那张脸,悲伤又冷漠的脸。金瑶垂头道:“想来想去,还是称您一声伯母。伯母为了这桩婚事,狠心抛了儿子辞世,在我看来,伯母此举的确是看不开。人裸来,去亦是裸,经历此遭,伯母应当知晓了,所谓云泥有别的身份不过云烟一场。”聂坤跪下磕了三个响头,良久才道:“娘,不是孩儿不孝,只是孩儿深知,自己绝不能负了瑶儿。五年后,我必会明媒正娶瑶儿,我想娘在天之灵,也不会以为我辜负了您。”扫墓罢,金瑶借以身体不适,独自回到了丽春院。坐在那儿,金瑶都是恹恹的,这桩事,心里总是有个疙瘩,或许是要一段岁月来掩埋了它。此事告一段落,暂且不提入秋以来,聂坤好运连连,说不准是他娘的庇佑,还是他的造化,隔三差五有生意做不说,竟然在乡试中了个亚魁。说来也巧,乡试一般举行在八月,阴差阳错耽搁了两个月才举行,聂坤抱着侥幸的心理去了,不想竟中了。这可是个天大的好消息,有了做官的资格不说,还能上京城考取状元了。喜滋滋地和金瑶道了,金瑶笑道:“我看是你娘在助你,合该去墓旁上几炷香,已表心意。”聂坤眉开眼笑:“瑶儿,我可以去考状元了。等我考了状元,当了大官,就算没银子,李春花也不敢再留下你。那时候,我八抬大轿,将你抬到我家来,日日夜夜只宠你一日。”金瑶又是娇羞,又是欢喜,捂着脸:“你这臭书生,脑里想什么有的没的,合该放正经点。”聂坤不住笑:“瑶儿,我说正经的呢。”说着眉毛低下来,目光呆滞,不知脑中想什么:“我只想能凭自己的能力,让瑶儿不再受苦受累。”金瑶何曾不知。离来年上京赴考还有几个月的光景,聂坤已经开始打点起来,金瑶将近几个月所得的银钱都给了聂坤,当作盘缠。这些许月中,聂坤被村里聘了夫子,讲课做学,也能赚些银子。且说时光飞逝,日月如梭,捻指间便是三月。扬州三月是再热闹再繁华不过,行客商贾不断,烟花丝竹不尽,多少文人骚客乘船赴宴,行欢作乐。对于金瑶来说,却已成了离别日。聂坤那天穿得出奇的好。身上一袭半旧的湖蓝色丝绸衣裳,上面绣着青竹子,袖边用白色滚了边。脚上踏了一双蓝布鞋。最为出奇的是,两只眼睛中镶嵌了离别的伤感。二人立在扬州江岸旁,金瑶面对着滚滚江水,抬口说道:“这日终于来了。”聂坤走上前去:“还没到,我要你静心等,日后不用劳累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