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照顾他终归是好的。她掉头走了回去。她在病房楼下的花坛边坐了许久,天慢慢黑了下来,对面大楼里的灯光依次亮起,她在心里默默算着病房的床号,找到属于陈省心病房的那扇窗。不久前,陈省心曾在她小区的楼下这样仰望。更久以前,为了把资料给她,他等了她一晚上,也曾经发烧住进医院。回想起来,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她从没让他省过心,从今往后,再也不会这样了。有人在她面前停下。郑惟汐放平视线,面前的人是徐暖。“你来这儿做什么”徐暖冷冷看着她。“这两天是你在照顾他”郑惟汐问,徐暖手里拎着保温桶。“关你什么事儿”徐暖嘴角带着嘲讽“你不是已离开了吗走就走得彻底点儿。他现在最不想见到的人就是你。”第三十七章天亮陈省心要办出院手续,徐暖一早跑了过来。“不上班了”昨天徐暖走的时候陈省心告诉过她,出院的事不用她帮忙。“昨晚好像看到”徐暖说的吞吞吐吐“后来有人找你了吗”“谁啊”陈省心不明所以“没什么人过来找我你见到谁了”徐暖很开心的朝他笑了笑“没事没事,可能看错了,当我什么都没说。”然后奋力提着装好衣物的旅行袋往病房外走。“还是我来拿吧”陈省心从她手里接过袋子“你那手还要弹琴呢。”徐暖松了手,很自然的把左手挽在他胳膊上,陈省心身体僵了僵,动了动喉咙说“徐暖”。护士长从隔壁病房出来,看到他们,热情地打招呼“要走了,这两天可把你女朋友累坏了。”陈省心吞下了想让徐暖松手的话,低声对她说“我们走吧。”他的手臂被徐暖挽得更紧了。耽误了一周,工作积压了不少,陈省心在办公室呆到晚上八点,中间徐暖给他发了一次短信,问他吃饭没有,陈省心回她“一会儿去。”短信很快有了回复,“我演出快结束了,一起去吃宵夜”陈省心想了想,答应了她。两人在一家粤菜店点了几样小菜,徐暖一直滔滔不绝,讲各种趣闻,陈省心配合着点点头,橱窗外,沿街的大排档正在卖麻辣小龙虾。徐暖语调一转,情绪低落起来,突然说“是不是很累我们回去吧。”“怎么了”陈省心问她。“你根本没听我说什么。”陈省心笑了笑,告诉她“走,我请你去吃小龙虾。”郑惟汐最喜欢吃这东西。吃的时候眼睛都在放光,整个脸红扑扑的,陈省心陪她吃过几次,麻的嘴唇都在跳。他让老板娘上了一大盆,徐暖下了一跳“你什么时候喜欢吃这个了不卫生吧。你咳嗽刚好,辣的东西少吃点。”“来一个”陈省心对她说“味道还可以。”徐暖接了过去,没吃几个,嘴唇通红,花椒沾在脸上,辣得四处找水喝,陈省心哈哈笑了起来。徐暖一口气喝掉杯子里的水,放下杯子后认真地对他说“很久没看到你这么高兴了。如果我能每天都让你这么高兴,是不是有希望做你的见习女友我最后一次提这要求。”“见习女友多久的见习期”“你定,你觉得可以转正的时候,通知我。”“徐暖。为什么这样这么多年了,为什么不考虑其他人”“这么多年了,为什么只有郑惟汐,你不考虑其他人 ”陈省心说不出话。徐暖看着他,一字一句说“这提议,我当你是默认了。”他无奈摇头。郑惟汐的生活重新回归死水一样的状态。她老妈看来对她已经全盘放弃了,最近一段时间和她打电话绝口不提相亲嫁人的事。不过周五晚上,老人家又有些按捺不住,电话里告诉她“李行一前两天结婚了。”两年前郑惟汐换了电话,隔绝了和所有熟人的关系,很久没有李行一的消息。“好事啊”她对老妈说“祝贺他。”“祝贺什么。”她老妈来了精神“你当初肯听我劝,早和他成了。”然后絮絮叨叨开始念紧箍咒“你说你自己找,行啊,找了几年找到什么了当初说的那个姓陈的同学呢,有本事怎么被人蹬了”“就是因为我有本事所以把他蹬了啊。”“你嘚瑟吧,再嘚瑟几年只能找离异带小孩的。”“多好,女婿外孙你一下都齐了。”她老妈气的把电话挂了,砰的一声,很响。说曹操曹操到,隔天郑惟汐就在商场的家装部看到了新婚燕尔的一对佳人。郑惟汐逛商场从来不逛家装区,放眼望去,全是一对一对憧憬新生活的幸福男女,没事干嘛给自己找刺激。不过她这次被逼上梁山了,她把房东配的床板给睡塌了。她睡觉很不踏实,每晚必然要在床上烤火腿肠一样翻来滚去好久,每次滚的时候床板都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和老妈通过电话后,她无形中还是有了不小压力,滚的时间比平常要持久些。半夜,她在咔嚓的巨响声中掉入了一个陷阱。这床板其实已经被上一个租户糟蹋的命悬一线,最后一口气落在她手里了。郑惟汐看中了一个杉木的折叠床板,正在和销售练习怎么折叠的时候,李大夫和他的新婚夫人出现了。李大夫快步冲过来时的表情就像警察见到了潜逃多年的逃犯,“郑惟汐”他声音洪亮,郑惟汐见惯了李行一波澜不惊的样子,这一声招呼真让她觉得判若两人。“好久不见。”郑惟汐讪讪笑着向他打招呼。“陈省心满世界找你啊,你这两年跑哪儿去了”李行一声音终于回复了正常。“就在b市。”郑惟汐告诉他“我们闹了点不愉快。已经解决了。”“哦”李行一叹气“你那晚上手机关机了。过几天再打竟然变成了空号。我是真想不到,你翻脸后能干出这么绝情的事。”气氛有点僵,李大夫的新婚夫人用手臂轻轻碰了碰他。“我太太”李行一反应过来向她介绍“苏慧,她也是医生。”商场顶层是餐饮区,郑惟汐和李行一夫妇坐在一起喝仙草茶。“我后来给你爸也打过电话,叔叔说他也在找你。”“我那时候心情不好,想一个人静静。”“陈省心跑来找我的时候,样子相当颓废,你是没见到。”李行一脸上浮现出追忆往昔的表情“到底出什么事了”“都过去了。”郑惟汐不想回忆。转脸朝向他夫人,这位苏大夫一直在旁静静听着,目光没离开过她。“苏大夫是什么科的医生。”“妇产科。”苏慧朝她微笑,眼睛弯弯的,月牙一样。月牙一样的眼睛,月牙一样的眼睛,郑惟汐心里一怔。这世上会有这么巧的事给她做手术的医生,也姓苏。好像也叫苏慧。苏大夫做了两件事,一是帮她争取到了病床,二是帮她找了护工。坚持让她住院的原因是,血小板太低,担心手术后有大出血症状,“必须要住院观察”,当天病房紧张,协调下来后,苏大夫戴着口罩露出弯弯的月牙儿样的眼睛告诉她“可以了。明早来办住院手续。”手术前苏大夫来查房,“术前不要喝水。”她叮嘱郑惟汐“家属呢”郑惟汐有些尴尬“没有。还有什么交代的。您直接告诉我好了。”苏大夫眉毛挑了一挑,郑惟汐想那一瞬间,她一定被定位成了没头脑不自重被人骗了的糊涂女人。“我们这儿有个护工不错”苏大夫看了看她“你考虑一下,需要的话我帮你联系她。”联系来的护工叫小乐,圆圆的脸庞,手脚勤快,性格爽朗。郑惟汐出院的时候,小乐告诉她,自己本来已经接了其他活,苏大夫找到她,请她务必帮忙一下。“苏大夫难得开口。我就推掉了原来接的活。你和苏大夫很熟吧”“没有。”郑惟汐实话实说。“哦,我原来以为你是她亲戚。”李行一起身去结账。郑惟汐心里盘算要不要向苏大夫表示感谢呢她会不会已经把自己忘了苏大夫弯弯的月牙眼睛看向她,沉吟了一下开口“我应该以前见过你。”苏大夫的记性很好。郑惟汐回答她“我刚刚看你很面熟。还在想你是不是还认得我。住院期间让你费心了。”苏慧和煦的笑了笑“不客气。刚才一直听你们在聊。你做手术的时候,我还不认识行一,不然,很多事情可能会不一样。”会不一样吗李大夫正巧结完帐回来,她们终结了话题。徐暖对自己见习女友的身份定位的很准确,简单说,积极主动但从不越界。撒娇耍赖,无理取闹的傲娇习气一概不见,这样秉性大转的做派让陈省心先是吃惊后是不安,再后来开始觉得亏欠。徐暖所在乐团的夏季音乐巡回演出轰轰烈烈搞了两周,最后一站回到b市。“晚上过来看我演出吗”徐暖问他“我留了票给你。”陈省心答应了她。“你会来吧”徐暖不放心又追问了一句。“一定来。”晚上八点,陈省心如约去了剧院,舞台聚光灯形成的环形光束下,徐暖穿着红色的拖地长裙坐在黑色的三角钢琴旁,主持人报幕后讲解到,“伊斯拉美是一首极难演奏的作品,是巴拉基列夫1870年到高加索地区采风的产物,这部作品的副标题为东方幻想曲”徐暖把这首极难演奏的作品演奏的很流畅,欢快的节奏声里,高加索地区的人们正在翩翩起舞。演出结束后,陈省心去后台找她,卸了装的演员三三两两从化妆间出来,有人手里捧着花。“觉得怎么样”徐暖问他。“挺好。”陈省心表扬她。“比那拉小提琴的好听多了了。小提琴拉得跟弹棉花一样,快让人听睡着了。你这个听了跟过节一样,热闹。”徐暖哭笑不得“你到底懂不懂啊大哥。”“不懂。”徐暖作势要踢他。“小暖”徐暖同事招呼她,“我们去喝一杯,一起吧。叫上你朋友。”走出剧院后,陈省心才看到,有好几个女孩手里拿着花。“有的是观众给的。”徐暖羡慕的看着别人,悄悄告诉他“我还是不够好。没人送花给我。”陈省心看她眼巴巴瞅着的劲头,像小朋友惦记别人手里的糖。“你跟他们先走着。我一会儿找你。”不就一捧花嘛。他拐进沿街没关门的花店,招呼小妹“给我包一束花。”“先生要什么花”什么花他想起他好像从来没有给郑惟汐送过花情人节的时候,恨不得满大街的女孩手里都捧着花,他拉郑惟汐去买,郑惟汐笑呵呵的说“不用啦,你不如去称一斤玫瑰花蕾给我,还提气养血,美容养颜。”“什么花,先生”小妹继续问。“玫瑰吧,配点百合,你看着搭配。”他捧着一束花追上了徐暖。“拿着,我这个观众送你的。”徐暖张了张嘴,表情像哭又像笑。陈省心和徐暖挨着坐在一起,徐暖的几个同事在一旁插科打诨,“徐暖,花是男朋友送的”“观众给的。”徐暖回他“我就不能有一两个粉丝”陈省心扭过头想笑。“陆熙回来了。”有人在另一旁问“你们有人和她联系吗唉,徐暖,你俩以前不挺熟的。”徐暖低着头看花。“陆熙怎么样了”另外的人询问“听说她费了好大劲才和前夫把婚离了。还单着吗”“看着还不错。应该再婚了吧,戒指还挺大个的。”一群人七嘴八舌在讨论他们熟识的朋友。陈省心问徐暖“我准备回了。你要不再呆会儿”“一起吧”徐暖急急忙忙站起来“我和你一起走。”“这就走了”旁边的人抬头看她“小暖,你和陆熙最熟,要是见着她,告诉她,大伙都惦记着她呢。”“也没有很熟吧。只是同台演奏过。”徐暖淡淡回复。她同事的眼神有点错愕。“他们聊的是什么人”路上陈省心问徐暖。“以前的一个同事。”徐暖拨了拨花瓣。“省心哥,下次你再送我花的时候,希望不是用观众的身份。”绕来绕去还是这点心思啊。第三十八章陈省心回家后收到金钟罩的电话,“病好些了吧”“好了。怎么样你那边”“兄弟我快累死了。”金钟罩声音听起来很亢奋,哪门子要累死的样子。“注资的事谈妥了,下一步先拓市场。劳资这边需要你帮忙了,破工作辞了吧。”“我干得好着呢,不想辞。说个理由听听”“和兄弟一起打江山啊。还要什么理由是战战兢兢捧着饭碗看人脸色还是酣畅淋漓快意江湖,你自己想想人生易老啊哥们,青春需要挥洒。”金钟罩洋洋洒洒长篇大论壮志踌躇。“金钟罩,你丫说的太书面了。”陈省心冲着话筒说“没听懂。”“劳资要发财了,拉你一起享福,花天酒地纸醉金迷,听懂没有”“你还是书面一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