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自己缩回了手，视线一转，提着书案边放的小水壶把室内所有看得见的植物都浇了一遍才重新回到人类身边放下水壶仰头看他。
像是憧憬，又或者在等待夸奖。
人类摸了摸他的头，手指顺着细软发丝轻轻抚弄又很快把手收了回去，继续翻看对比两边的文字。
不满地拽了拽人类垂下的大袖，他的视线没有变化，仍然注视着对方俊秀的面容。
“……晴明。”
被他称为晴明的青年把他抱了起来放在身前，握着他的手去拿笔，“不愿意走的话，就留下来学字罢。”
青年说着生疏的东方语言，笔下的也是方方正正的字迹。
于是他便扭着身子逃跑了。
出了室外，又扒着门看他，“坏。”
青年抚掌大笑，许久没有停下来，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笑的。
身后有人走来摸了摸他的头顶，声音无奈而温柔，“……风早，不要闹。”
他想回头看看对方的模样。
想见他。
一阵迷雾涌来，书房，人类，与身后的人全部消失无踪。
他的视线停留在原地，声音稚涩中带着茫然。
“晴明？”
风早振睁开眼坐起来，抹了抹额头的汗水。
晴明……是谁？
他身后的那个人……又到底是谁？
一时胸口发闷，躺下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往左看是睡姿乖巧的五虎退，右边则是不知道为什么在这里大鹏展翅的鲶尾藤四郎……风早振默默掀开被子起身，想了想，顺手给鲶尾盖上了。
想出去走走。
蹑手蹑脚拉开门出去，风早振顺着回廊走到了庭院里，池塘倒映着月轮正圆。
月色如霜本来只是喜爱风雅的人赞颂月光的词汇，风早振紧了紧身上的衣物，仿佛真真正正地感受到了那份不属于人间的孤寒。
庭前坐着一个孤零零的人影，银发与月色仿佛混淆。
“长义殿！”风早振小声唤了一声，不见外地凑过去坐到他身边垂下两条小腿在半空中晃荡，“您没有睡觉吗？”
山姥切长义受惊似的按熄了腕上的终端，“……是你啊。”
小短刀乖巧地点头，仿佛在说是我是我。
看起来蠢萌蠢萌的。
山姥切长义仓促起身，“我去睡觉。”
风早振坐在原地两只手都按在身前，看着打刀离开，“长义殿晚安。”
等人走了，风早振才把腿收了回来，两手抱住膝盖怔怔看着池塘里的圆月出神。
白发少年从回廊后走了出来，也坐到他身边，“风早殿。”
“啊。”风早振看了他一眼又重新转过头发呆。
白山吉光也没有开口，他没带上那只似乎总是形影不离的白狐。
风早振觉得这样干坐着多少气氛有些奇怪了……于是在兜里掏了半天，找出来一颗糖。
小乌丸给的。
“给你。”小短刀不吝啬。
白山吉光歪歪头，伸出手接住糖果剥开放进自己嘴里，“……好甜。”
风早振继续发呆。
“丁8687号本丸的审神者契约还有四年。”白山吉光忽然开口。
风早振不明白他提起这个是因为什么，便没动作。
“契约刀剑本灵，需要的灵力值远超正常召唤分灵。”少年嘴里含着糖说话有些含糊不清，但依旧冷冽而直接，“你留在这里，契约时间会大幅度缩短。”
风早振不明白其中的关联，便看向能为自己解惑的刃，“……有什么关系吗？”
白山吉光舔舔嘴里的糖块，身体坐得笔直，“我不明白，长义为什么不上报你的存在。”
“但是她很希望，与刀剑相处的时间能再长一些。”少年目视前方，“你是异数。”
风早振还是没懂，“我听不懂。”
白山吉光露出诧异的眼神看他，像在说朽木不可雕也。
但他还是做出了解释，“审神者已经连续十年递交续约请求，没有你，她有概率成功。”
风早振听懂了，他其实算不上笨，“……我会连累主人？”
“是。”白山吉光一板一眼。
“那她不愿意和我一起出门……”小短刀联想的能力也相当优秀。
“你是未实装刀剑。”白山吉光的语气平淡，“被举报以后，她可能会离职。”
风早振睁大眼，“离职？”
“不再担任审神者。”白山吉光说道，“她会被遣返，回到现世。”
“现世是什么？”小短刀的问题很多很多。
“人类的世界。”白山吉光微微仰头看着夜空，“没有刀剑，没有妖怪，没有神明，即记录中的无灵之时代。”
“那个世界不需要我们，我们也无法出现在她身边。”他难得地说了一句很长的话。
风早振抱着头没有回答。
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脑袋像要裂开了……或者像烛台切殿的打蛋器在里面转啊转……
白山吉光重新看向他，“风早殿？”
小短刀没有回答。
白山吉光翻身单膝跪地，伸出手握住风早振的手掌时才发现短刀身上冰凉，已经失去了人类形态带来的温度。
“判断，需要治疗……”白山吉光闭上眼，无形的力量从他身上散开。
【无灵的时代快来了。】
【没有妖怪也没有神明，也不需要阴阳师……这个世界不再需要我们。】
【我们的时代已经结束。】
……
模糊的人影用手掩住他的眼眸，声音温柔而平和。
“风早，要好好地活下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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