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才能再次入睡。它是我的盔甲,它能保护我。”这些年,她竟以这种方式与他相处陆群飞克制住了把外套脱下交给她的冲动。今后,她也不会再需要它了。他沉默了半响,平静地说道:“即已选择分离,就让尘归尘,土归土。聚散如此,我们各自的人生也是如此。”千千的目光涣散了,喃喃道:“我明白,我明白”“无论怎样,我都希望你过得好。”他尽力让自己的语气平淡,不使伤感流露。千千点点头,迎上他的目光,“我对你有太多抱歉说不出口。有时候总想,我们若没有再次相遇,委实不是一件好事情。至少,我不会给你带来这么多麻烦和困扰。”“我从没有后悔与你重逢。即便一切重来,我还是会去找你。”他看着她道。千千的心像被海浪拍打的沙岸,溅起星星浪花。她带着一种迷梦般的神态,问道:“群飞哥,你觉得我们曾经那段可算是爱情”“算”陆群飞的眼眸掠过一丝波澜,“只是消逝得太快。”“是啊”千千露出一抹感伤的微笑,“美好的事物总是稍纵即逝的”他们陷入了久久的沉默,眼神空洞地定格在思绪里,像在倾听一首无声的歌。病房里夜阑人静,只有微弱的呼吸声飘荡在空中。恍惚间,陆群飞仿佛回到了高中时代的课堂里。那个女老师手捧着北岛的诗歌集,从他身旁走过,用歌唱的声音娓娓朗诵一切都是命运一切都是烟云一切都是没有结局的开始一切都是稍纵即逝的追寻一切欢乐都没有微笑一切苦难都没有泪痕一切语言都是重复一切交往都是初逢一切爱情都在心里一切往事都在梦中一切希望都带着注释一切信仰都带着一切爆发都有片刻的宁静一切死亡都有冗长的回声他看向千千。她双目失神,长长的睫毛微弱地颤动着,肌肤白得近乎透明。让他感觉若是伸过手去,一定触及不到她的脸,就像是一场幻觉。一场终究要醒来的幻觉“保重好身体。”陆群飞以此话结束短暂的探视。千千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他来这里似乎只是想让她看一眼身上失而复得的外套。陆群飞正要起身,沈崇安推门进来,看着他以及他身上的衣服,眯了眯眼睛,立刻想到是沈婧婧那个小特务搞的鬼。“你这身造型真是煞费苦心。”沈崇安不动声色地盯着他。“我会把这话当成是恭维。”陆群飞面无表情道。沈崇安上扬嘴角,走上前在床沿坐下,两只修长的胳膊撑在千千的身体两侧,柔声问道:“可好些了”千千垂下眼帘,点点头。沈崇安俯下身体,吻上她的嘴唇。这是一个挑衅的吻。他看向起身走出门口的陆群飞,扬了扬眉毛道:“我们下个月举行婚礼,望你能赏光。”陆群飞微微侧了下脸,淡淡道:“我不会缺席。”随即走出了病房。沈崇安的目光旋即落回千千的脸上,眼眸里的愧疚显得冷傲又倔强。“原谅我。”“是我的错。”千千轻声说道。“我们之间不必这样忏悔。”他盯着她,“好好养病,婚礼之前不要再出任何状况。”“我已经好了,现在就可以出院。”千千很不喜欢医院。这个地方让她感觉自己像个失败者,像个任人摆布的牵线木偶。“不要任性。”沈崇安断然否决。她才入院三天,体温都还没完全降下来,面对面都能感觉到她的呼吸很不规律,这是心律失常的临床症状。“我真的没事了,你看”千千强打起精神从病床上爬起,站在地板上看着他,像是被囚禁的人急于表白自己的无辜。她的长发披散在瘦弱的肩膀上,身上那套宽松的病号服使她的身形看上去单薄得像是纸片人。“你若能让我从床上站起,我就让你出院。”沈崇安向她伸出一只手来。千千看着他,双手握住他的手腕,使劲地拽了几次。她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沈崇安依然纹丝不动。他只稍收了下胳膊,千千便轻飘飘地摔进了他的怀里。他紧紧抱着她的身体,俯下脸贴在她的头发上。所有的懊悔,内疚,不舍与怜爱都隐藏在这个拥抱里。在他的怀里,千千突然明白,她也许这辈子都无法拒绝他。在他从水中救起她的那一天,在她为他挡下子弹的那一刻,他们的生命已经连在一起了。、4出院当天,来接她的沈崇安直接把车开到了民政局。他已经一刻也无法等待了。这天大概是个好日子,来领证的新人络绎不绝。晓桃攥着材料在婚姻登记处排队,他们则坐在大厅的沙发上等候。“还要再等你两年,我的青春都被你耗尽了。”吴楚帆无聊地仰靠在沙发背上,叹着气说道。沈婧婧的脸蛋腾地红了,瞪眼道:“谁要嫁给你不知道自己在美什么”“像你这种傻丫头,要不是我先预订下,恐怕到了八十岁都嫁不出去。你就给我一次舍己为人的机会,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他话还没说完,沈婧婧的手已经掐到了他的脖子上。沈崇安乜斜了这两个家伙一眼,目光落到千千的脸上。她安静地坐着发呆,神色有些恍惚。他无法从这张脸上判断她是何心境。“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沈崇安看似漫不经心地说道。千千看向他,笑了笑,“可是你后悔了是谁说过要做一辈子单身贵族的”沈崇安为自己曾经说过的话有些汗颜,露出孩子气的傲慢说道:“人生观这种东西随时都在改变,但我只为你改变。”千千被他说得垂下了头。“崇安,如果你有一天不喜欢我了,一定要告诉我。我不想成为你的负担。”千千咬着嘴唇说道。因为受损的心脏反复出问题,主治医生建议婚后要做好避孕措施。一旦妊娠加重心脏负荷,有可能引起心力衰竭从而危及生命。千千知道自己已经是个无用之人,即便再青春貌美,也不过是一副躯壳,终将随着年华老去。“我知道你的顾虑。”沈崇安毫不在乎道:“我最烦小孩,没有才好。”千千看着他,似要判断这话里的真实性。诚然,她也从未想过生儿育女。由于从小缺乏父母之爱的缘故,她不知道天伦之乐是何种人之常情,也不认为自己可以胜任母亲这个角色。只是即已决定嫁入沈家,她有责任为沈家延续后代。若是普通人家倒也罢了,偏是这样体面的名门,不能不让她心存芥蒂。千千黯然道:“你现在这样想。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没有孩子,生活总会缺失一部分,到时”“你若想要,我们可以去领养。我没有那些狭隘的血缘观念。”“可是”“可是什么”沈崇安再次打断她的话,以一种探究的目光凝视她,冷冷道:“听你的语气似有莫大遗憾。究竟只是为这个缘由,还是另有他想”千千无言以对。若不能使自己心无旁骛,又怎能怪他捕风捉影沈崇安见她不吭声,就此打住了话题。想到不免要带着这种疑虑开始二人世界,他们便都陷入了低沉。面前那些出双入对的新人们无一不是洋溢着笑脸,只有他们相顾无言。一个工作人员走到他们面前,对还在打闹的吴楚帆和沈婧婧说:“领结婚证请到结婚登记处。”随即又转向这边看上去没那么幸福的一对,彬彬有礼道:“领离婚证请到离婚登记处。”沈崇安阴沉着脸起身,一把揪过对方的衣领。“睁大眼睛看清楚”他的眼角发出凛凛寒光,一字一顿道:“这位是我的太太,今生我只与她共度。在我们白头到老之前,把你的乌鸦嘴闭上”“对对不起”工作人员尴尬得舌头都打结了。千千第一次听他说出这样坚定的情话。她看着他冷峻的面庞,挽过他的手,劝阻道:“崇安,算了”沈崇安推开了对方,脸上凝结的冰凌犹如雪山的棱角。陆群飞再次来到医院向宋院长了解千千的病情才得知她今天已经出院。而她的心脏状况比他所知的还要严重。按宋院长的说法,她已经不再具备生育的可能性。陆群飞无法猜测千千在面对这一不幸的事实时会有怎样的心境她自小奶奶过世,父母离散,这一生都缺失亲情的呵护。如今,连作为母亲的权利也被剥夺。她能得到的只有爱情,而男人的爱是如此不稳定,若他日沈崇安变了心,她可是能找到其他的情感寄托宋院长接下来的话打断了他的思绪。“他们今天就去领证。”宋院长拍了拍他的肩膀,话里有话道:“小陆,你现在过去也许还来得及。”陆群飞走出医院大楼,在凛冽的寒风中孑然伫立。那双泪眼朦胧,脉脉含情的美丽眼睛再次浮现在他的眼前。他从未怀疑过她对他的爱。在她一次次为他突发心脏病后,他若再怀疑这一点,那就太过冷酷了。但感情的复杂又岂是几句誓言所能表达也许她对那个男人的爱胜过于对他。他之所以从未怀疑,与其说是错觉不如说是心愿如此他明白宋院长的意思,但他已不是一个冲动的少年。她即已做出了选择,他也只愿她一切安好。也许对她而言,那是最好的归宿。冬日的冷风吹过,他从心底感觉到一阵寒意。明明气温并没有骤降多少,但今年的冬天似乎特别冷。往年他一件羊毛衫加外套就可以度过整个下雪的冬季,现在却感觉全身都结满了冰凌,像有无数的刀刃割在肌肤上他走在刺骨的寒风里,远处有几个医务人员推着活动病床匆匆小跑着过来。当他穿过他们时,他带着同情的目光看了病床上的人一眼。只是这一眼让他瞬间僵住了。那个戴着氧气罩面目抽搐的病人竟是千伯父、5千千的父亲是在午饭后突发中风。养老院的护理人员发现后立即送到了医院抢救,但已为时太晚。千千接到陆群飞的电话时正与沈崇安拍摄结婚证上的合影,等她赶到医院,父亲已经停止了呼吸他走得如此突然,就像十六年前那样义无反顾地离开自己的女儿,没有留下只字片语。令沈崇安没有想到的是,他与千千父亲的初次见面竟就是生死两隔。他甚至对病床上这具陌生遗体的身份产生过一丝疑问。除了千千与她父亲长得毫不相像之外,千千脸上并没有流露出应有的悲痛也是这个疑问的依据。在面对父亲的遗体以及之后的葬礼上,千千的神态始终显得呆滞而麻木。连盛夏都几次红了眼眶,她那么爱哭的一个人,却没有留下一滴眼泪。直到他听见伫立在墓碑前的千千用微弱的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喃喃:“爸,你走了,从今往后这个世界上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沈崇安方才释然。由于至亲的亡故,领证的事沈崇安也不便再提。这成了牵绕在他心头的一桩隐衷。他有一种感觉,这个素未谋面老人的突然离世是为了把女儿带离他的身边这个念头很荒谬,却让他实实在在感到不安。他因此不打算延后婚礼,而千千也没有异议。沈崇安原本还担心她是身体状况能否承受得住这个冲击。但千千的言行一如往常,父亲的去世似乎并没有对她造成情绪上的波动。“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无情亲生父亲走了,我却平静得很。”千千抱着双膝坐在别墅湖泊的草坪上,目光游离在远处。不等沈崇安回应,她叹了口气说道:“这十六年,我只见过他一面看着他躺在棺木里,看着他的额头,眉毛,鼻子,下巴我努力想记住他的脸。可现在想起他的模样,眼前还是模糊一片可怕的陌生”沈崇安理解她。即便能时常见到生前的父亲,他也无力消除这种陌生感。“你怎么能说这个世界上只剩下你一个人你还有我,还有我”沈崇安把她拥进怀里。他们头挨着头依偎在一起,像一对孤独的孩子。远处的湖面已经凝结成冰。一群别墅区里的小孩脚蹬着细长的冰刀在冰面上穿梭,犹如这个冬日里的舞者。笑声不绝于耳地传来,温暖了这个寒冷的季节。听着孩子们天真无邪的欢笑,总让人感觉成长格外悲凉。千千侧脸看他,第一次这样细致端详他的俊美面庞。阳光在他高挺的鼻梁一侧投下淡淡的阴影,像是素描画像的一角。他总喜欢微抬着棱角分明的下颚,紧闭着刀削般的薄唇,加之细长的眼尾那道若隐若现的锋芒,让人难免留下疏离而冷漠的印象。他是一个适合出现在冬季里的英俊王子,只有以冰天雪地为背景才能与他凛冽的气质契合。“你在想什么”沈崇安迎上她明净如水的眼睛,问道。“想起一首老歌。”“唱来听听。”“我唱得不好。”千千认真道。“没关系,唱就是了。”沈崇安眨了眨长长的睫毛,不以为意道。千千蜷缩在他的怀里,轻声哼起了歌谣:你对我说过你是执迷不悔,沉默地和我过着漫长的日子在那个寒冷的季节所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