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涌出清澈的井水,沙沙地洒向田地里的蔬菜。菜叶子在水的滋润下越发显得绿意盎然,青翠欲滴。陆群飞见状也从井口牵来一根水管,同她一起浇灌。“群飞哥,那样会把土壤冲走的。看,像我这样。”她用食指横在水管口的中间,使水流变成了喷射状,以此减小冲力。陆群飞试了下,没有调整好角度,喷出的水花溅到了千千的脸上,从她的鼻尖和发梢滴滴答答地往下淌水。他站在那里望着她笑逐颜开,像个恶作剧后乐在其中的少年。千千不甘示弱地举起水管向他喷射水花,他躲避不及也溅了一身水。两个人顿时你追我躲玩起了水仗。时光仿佛回到了两年前的海边夏日,阳光穿过薄雾在年轻的脸上惝恍荡漾,飞扬的水花带着他们的笑声抛撒一地。“千草,不要玩啰,会着凉的”直到隔壁田地里传来千大妈的喊声,两个浑身湿透的人这才停止了打闹。千大妈是小穗的奶奶,与这个村庄里的人一样都是千姓。小穗的父母五年前赴外省打工,只有到过年方能回家小住几日。跟着爷爷奶奶生活的小穗今年九岁了,刚上二年级。因为个子瘦小,看上去还像个幼稚园的小女孩。不知是天性胆怯,还是因为口吃的缘故,她显得沉默异常,与其他孩子格格不入。陆群飞看到她时,心里不禁思付:这又是一个小千草。“这是你的自画像”陆群飞拿着她的画纸确认道。小穗眨着大眼睛,点点头。陆群飞细细观察手中的画像。在这张a4纸大小的画纸上,小女孩的形象只占了橡皮擦大小的空间。线条很简单,只有头部,没有躯干部分。小穗把自己的脸画得像个滑稽的小丑,有着很大的鼻子和夸张的眉毛这与她原本清秀的模样相去甚远。像这种画面非常小又缺乏细节的绘画作品往往是反映儿童抑郁症的一种指标。小穗把自己的形象画得这么小可见是想把自己隐藏起来,不愿被外界过度关注。她采用了一种自我诋毁,自我蔑视的态度把自己画得很丑,而这种自我认识显然来自于父母长期不在身边受到的忽视以及自身的语言障碍遭到同学的嘲笑所导致的自卑心理。她没有选择更多颜色的彩笔,只使用黑色笔来绘画。黑色象征着否定,消极的情感体验,这意味着她有着不符合年龄的焦虑感。她用寥寥几笔,就传达了自己孤独,脆弱,抑郁等大范围的消极情绪,并投射到绘画当中来。“这么简单的一幅画,能看出这么多问题”听完他的初步分析,千千惊讶地问道。“当然。儿童绘画是儿童心理学的一个研究领域。绘画不仅能够反映儿童的智力,心理问题,也能反映身体状况。通过绘画投射测验可以探知儿童的潜意识与情感特征,从而进行人格分析。”陆群飞尽量避开专业术语让措辞浅显易懂。“小穗,老师有一些问题,你能不能帮我解答”陆群飞用温和的语气问道。小穗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你要回答可以还是不可以,只是点头或摇头老师不太能理解。”陆群飞循循善诱道。小穗抬头看向千千,像是一种求助。千千在她身旁坐下,一只手轻轻地搭在她的肩膀上,示以鼓励的微笑。这仿佛给了她力量,小穗终于怯生生地开口了。“可,可以。”“很好,真棒。”陆群飞微笑地给予赞许的目光,旋即示以画纸问道:“老师让同学们画全身像,为什么你没有画出这个小女孩的身体”他刻意用“小女孩”这个第三人称来减轻她的紧张和防御心理,从而放松地表达自己的真实情绪。“她她很小,身体看看不见”小穗很吃力地答道。“那她为什么没有嘴巴”“她她不想不想说话”是了,她正是在绘画中用省略的方式表达对自身缺陷的排斥情绪。“你可以告诉老师,这个小女孩在想什么”陆群飞继续问道。小穗思考了很久,磕磕巴巴地说道:“她她想和和大家一起玩,可可是,大家都都不想和她玩,她她很不不开心。”“她为什么觉得大家都不想和她玩”陆群飞谨慎措辞道。“因因为,他他们叫她小小结巴。”小穗的脸涨得通红,大眼睛里有泪光闪烁。千千轻抚着她细瘦的手臂。“老师小时候也有口吃,用一种方法治好了。你想不想试试”陆群飞进一步诱导。小穗睁大了眼睛,用力点头。“这个方法很简单:在你想表达一个完整的句子时,把这个句子拆开来,三个字三个字地说。不用着急,就像玩填字游戏。来,试试看。”小穗看着他温润的眼睛,又看向千千,半响开口道:“千老师,我喜欢,你。”千千第一次听她说出流利的句子,还是这样温暖人心的话,不禁百感交集。“小穗,我也喜欢你。”她搂过小穗,亲吻她的头发。这个小小的身体在她的怀里像融化的雪人。他安静地看着她们,光阴似以一种微妙的方式在她们身上轮回变迁。想起她在离别的信中曾说要牵回那个小女孩的手,这大概就是她找寻自己的途径、5“群飞哥,你当真小时候也口吃”千千好奇地问道。“那是善意的谎言。”他坐在她的小书桌前打开笔记本电脑工作。无论在哪里,他都像被上紧了发条的时钟,一刻也闲不下来。千千笑了,托着两腮直勾勾地看着他:“你真有办法。我可是想破了脑袋也无法使她放松地开口。”“这种办法治标不治本。口吃的病因错综复杂,可以追溯到遗传学和神经生理异常,还有心理方面的原因。”他就此询问过千大妈。老人家告诉他,他们家族里并没有过口吃患者。小穗小时候也与其他孩子无异,是到入学后才患上口吃。由此看来,可以排除遗传因素以及语言神经中枢发育不良的可能性,那起因只能是心理问题引起的语言障碍。“大概是父母常年不在身边,缺乏安全感的缘故。”千千凝神说道。没有谁比她更能理解缺少父母陪伴的童年会有多孤独。再加上小穗天性敏感怯懦,这样的孩子更容易感到紧张和焦虑。不良的负面情绪长期积累才最终导致口吃病症。陆群飞不想深入分析小穗的心理问题,恐怕引起千千的创伤性回忆。根据他这几天的观察,经过了这一年多来的修身养性,她的抑郁症已有所缓解。特别是和孩子们在一起时,他能从她的笑容里感觉到一种最质朴的纯真与快乐。这种无忧无虑是他以往从未在她身上发现过的。他必须珍惜这颗来之不易的平静心灵。“别想了,去睡吧。”他拍了拍她的脑袋,合上电脑,走到凉席上躺下。事实上他毫无睡意,只是想在睡前捋清小穗的心理症状,以便择出最佳的治疗方案。千千关上了卧房内的灯光,回到床上。在黑暗中沉默了良久,终于开口道:“群飞哥,你上床来睡吧。”陆群飞苦笑,“那可怎么睡得着算了。”他合着眼睛,听到她从床上窸窸窣窣地下来,趿着拖鞋来到他的身旁。他睁开双眼,她已跪在凉席上,眼睛一眨不眨地俯视他,眸子里温柔如水。她俯下身体,冰凉的小鼻尖触到了他耳后的皮肤,声音带着夏夜的湿气。“你想要,我给你”她直起身体将长发拨到耳后,纤细的手指移到肩带上缓缓褪下。真丝睡裙如轻纱般飘落下来,软绵绵地垂坠在腰间,洁白的半身酮体毫无遮挡地呈现在他眼前。这是怎样一副娇美的身体。脖颈到肩部的曲线柔和地过渡至手臂,锁骨如蝴蝶的翅膀横于圆润的肩头,凹凸有致,清晰可见。两个蜜桃大小的以完美的水滴状悬缀在胸前,宛若初生的少女。那道淡粉色的疤痕暗藏在双峰的阴影里,犹如花朵的藤蔓。指甲盖大小的肚脐浅浅地凹在纤细的腰肢上,让人不甚怜爱。她微微垂着头,娇嫩的脸庞与通体的肌肤在一抹月光的沐浴下泛着白玉色的光泽,在黑暗中熠熠生辉。他坐起,默然望着她。这个肉体与他多年前在那间空无一人的实验室里看到的瘦骨之躯真是属于同一个女孩在他的印象里,那时的她还丝毫不见发育迹象,胸部平坦得像个男孩子,瘦得叫人心疼。当他看到那副躯体时,只想把她拥进怀里阻挡风雨的侵蚀,并无男女之间的暧昧情愫。而此刻的她,美得如此摄人心魄,似乎禁不起最温柔的触碰。她是从何时起完成了这样不可思议的蜕变是什么从她身体里悄然消逝了,替而代之的又是何种生命力才使她的身体散发出这般圣洁的光芒他说不清,说不清这种转变源自何种力量,只是被黑暗中这不可方物的美震撼了心神。她低垂着眼帘,任由他的目光游离于的肌肤。他前倾身体靠近她,轻轻地吻了吻她的双唇。他不能再有更爱怜的深吻,他怕控制不住自己。他用了很大的努力伸手提起滑落的肩带,为她穿上睡裙。千千轻咬着嘴唇,感到羞愧难当。一定是她不够美,才无法打动他的心。她由此想到了盛夏,想来她那时的心情大概也与自己无异是的,女人总愿意在他面前脱去衣服,而他总能心如止水。她是为了他经过了漫长岁月蜕变至今,她是为了他而盛开。他却不甚明白,她可以是他的女人,真的可以只是他的看着她落寞的神情,他的嘴角上扬了。“我很想,想到无药可救了。”他捧起她的脸庞,眼里涌动着暗流,叹息道:“在你还没有和他彻底分手前,我不想这么做。这是对他的尊重。”与沈崇安接触的这段时日里,他也感受到了对方的一往深情。他无法对一个痴痴等待未婚妻的男人施以这种形式的伤害。千千目光盈盈地注视着他,所有的疑虑全化作了无言的感动。他永远都在为他人着想,永远都在。他有一颗那么温暖的心脏。她蜷缩进他的怀里,她要靠这颗心脏更近一些。陆群飞静静地等待身体退潮后,抱起她回到床上。她把脸埋在他的臂弯里,上面有她熟悉的气息,能使她心跳加速的气息。“群飞哥,你若不来,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她摆弄着他的手,轻声说道。“可是经常想我”“想,每一天每一分钟都在想你。看到一朵花一片云都会让我想起你。我不喜欢喝可乐,但冰箱里总要放上一些。我想你来了可以做你最爱的可乐鸡翅。”“我应该早些来。”他轻叹道:“只是闻得你平安无事,才一再拖延。”她轻轻地摇头,“你来得不早不晚,正是时候。正是我最最想你的时候。”“你可曾有一刻想过忘记我”“从来没有。”她发誓一般说道:“我幻想过也许你已经和盛夏结婚了,但即便这样我也不会说服自己忘记你。我怎么可能忘记你呢没有你,我什么也不是了。”“你是小千,坚强的小千。”他说道。“我一点也不想坚强。我就想在你的臂弯里睡懒觉。”她抱紧了他的身体,像孩子一样依偎着他。他吻了吻她的长发。她对他的依恋固然让他动情,但同时也让他感到一丝隐隐的担忧。在经历了这么多坎坷后,他已认识到人生是多么变化无常。就在他们几人醉酒徜徉街头的那一天,谁也不会想到在之后一年多的时间里需要靠想念彼此来艰难度日。“小千,我也很想你。随时都想来找你。只是不知你现在心境如何,是否都已想明白了”“都想明白了。”她眨着长长的睫毛说道:“群飞哥,谢谢你给了我这一年多的时间,让我和自己好好相处。也让我明白原来我害怕的一切都比不过失去你。有你在,我什么都不怕了。”“可是愿意跟我回去了”他勾了勾她的小鼻尖。“嗯。”她点了点头,羞赧地笑了。他松了口气,低下头亲吻怀里的小人儿。他在心底暗暗立誓,在今后的漫长岁月里,他会用尽所有努力把她这些年积攒在心头对这个世界的恐惧感,一点一点地从她的灵魂深处剥落下来清晨,他从第一缕阳光中醒来,看到她正趴在他的胸膛上,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视他。似乎一夜都没睡,只是这样看着他。“我要每天醒来都能看到你的脸。”她梦呓似的低语。“等我变成一个老头子,也这样”他眨着朦胧的眼睛笑了。“也这样。”她认真地点头,“你这张脸我怎么都看不够。”她的手指滑过他光洁的额头,青长的剑眉,温润的睫毛,高挺的鼻梁,落在他的嘴唇上。像是在他的脸上绘画。他作势要咬她,她吓得收回手,咯咯傻笑。他翻了个身把她压在身下,咯吱她的小腰,她笑得要喘不上气了。他喜欢看她欢笑的样子,记忆里,她似乎从来不曾这般肆无忌惮地开怀大笑过。直到她连声求饶,他才罢手。“说正经,何时同我回去”他正色问道。“群飞哥,我一心一意只想和你在一起。”她说着又陷入了踌躇,“只是”“只是放不下那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