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莫衡目光中有杀机短暂地一闪,附在唐亦佳耳边道:“这是要抬出皇上了吗”唐亦佳站远一点,亲切地笑道:“不可以吗微臣也没有别的本事,只能找个大树靠了。”“你倒以为这棵树也是好靠的”“总比靠着王爷容易多了吧”唐亦佳笑一下,“皇上好歹不会打我这个人的主意,王爷却总是动手动脚的。”宋莫衡一愣,唐亦佳乘胜追击:“小女子也不成想竟然阴差阳错俘获了王爷这一颗宝贵的芳心,只是郎有情妾无意,怕是要辜负王爷了。”她适时地摆出一个做作又得瑟的表情去恶心宋莫衡。宋莫衡也笑了笑,用一句话就重新占了上风,他说:“我连月来暗中调查蒋之修三十死士的事情才刚刚有了眉目,皇上也颇为关注,唐大人要不要来帮忙”“不用了,”唐亦佳推开他往里走,“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王爷和我,各尽本分罢。”、chater 26chater 26五月在唐亦佳的翘首企盼中姗姗来迟,直等到后半夜,兵部的花名册刚出来,唐亦佳就跑去看,找到渔阳一栏,进京的地方官名单里,却没有蒋之修,反复确认了几次,又问了兵部尚书,都没有音信,唐亦佳失魂落魄地坐在兵部门前的台阶,两只胳膊颓然抱着膝盖,一头栽了下去。和宋莫衡一天上百回合的斗智斗勇已经把她消耗得差不多了,每月一封的官文从四月份开始就断了,包小豆说是因为淮泗营的练兵事宜恰到了最紧张的时候,蒋之修可能没有空闲。唐亦佳疲惫地站起身,天上的满月照亮她回家的路。千里共婵娟。渔阳的月亮也是满月,一样撒着皎洁银辉,刚从军帐里出来的蒋之修一手卸下铠甲,一边对在门口等着的一人道:“明天下午再让伍长们清点一遍人数,后天就出发进京。”陆津南应了一声,片刻后问:“蒋大人为什么不和我们一起”蒋之修笑了笑:“京城里有个烦人的丫头,我害怕她看见我哭。”陆津南也笑:“大人迟早是要回去的,早哭晚哭不都一样吗”蒋之修摇摇头,开玩笑道:“这不就少哭一次了吗”陆津南掀开面前的帘子,跟蒋之修一起走进军帐里,道:“可是那姑娘必定要失望难过了。”“你知道什么才会让她失望难过吗”蒋之修累倒在床榻,闭上眼睛道,“是不清不楚的承诺,是暧昧游移的距离。”唐亦佳对他说过:“人心是分两半,但是可以装同一个人。”这是她对于一份感情的由衷期待,是她不容退让的底线,也是一个并不过分的要求。如果他做不到,她是宁愿放手的,而现在,蒋之修确实有心无力。薛小凤终于在他的坚持下接受了他送过去的几个仆从,还有每月月初的吃穿用具,面对着薛小凤的时候,他总能在那张脸上找到木庭合的影子,想到过往八年里,木庭合的点点滴滴。她是为他死的,只这一点就足以让他刻骨铭心。唐明儒在招兵一事上帮了他许多忙,渔阳上万人的文试都是他在负责监督,刚开始招兵不顺的时候,也是他用自己在渔阳的名誉担保,才让招兵勉强推进了下去。那是个通透的老先生,对于他和唐亦佳的事情并不多问,仿佛全然不知他们两个人的纠葛。老先生爱酒爱茶爱古书,有一个堆满古籍的大阁楼,也时常叫上蒋之修一起,一边喝酒一边看书一边各抒己见,激动的时候会和他吵起来,蒋之修在这个时候感到放松,唐明儒就像周时彦一样,对于学术的纯粹专注,以及对民生的竭尽全力,或许还有对感情的一片赤诚。唐明儒对一个已经香消玉殒的夏礼渔牵念了十几年,孤独里的坚守和无尽岁月里的固执,让唐明儒眼睛深处沉潜着一种说不清楚的力量。但是蒋之修无法抉择,无法果断干脆地做决定,到底是该薄情还是该多情。蒋之修打开床脚的一个梨花木盒子,那里面装着一百多封盖着特殊邮戳的信,他磨出茧子的手指和掌心,却清晰地感觉出它们的温度和气息她的温度和气息,在这一刻,他如此惦念唐亦佳。五月末,天气已经热了起来,到了中午时候太阳底下已经站不住人,包小豆特意挑的竹青轻纱衣服还是被汗湿黏在身上,唐亦佳难受地动了动,立刻就有视线看向她这边。宋莫衡低声道:“别乱动”唐亦佳只好乖乖不动,在上百人的阅军队伍里继续杵着当一根木头。各地方的淮泗营要到下午未时才抵京,这一帮大臣却是从大早上就开始等,唐亦佳已经站得相当疲惫,这会儿太阳正毒,当即感觉有点撑不住了。她用余光扫一眼旁边的宋莫衡,这人真是有病,本来一个王爷可以在皇上的御辇底下坐着乘凉,偏偏要站到她旁边找罪受,害得她连一个小动作都不敢做,两腿早就站麻了,轻微动一下就有如万虫噬咬般难受。宋莫衡感觉到唐亦佳异样,偏过头来低声问:“怎么了,不舒服”唐亦佳昏昏沉沉地抬头正要回答他,一仰脸正对着太阳光,感觉脑子里瞬间一充血,身子就软软倒下去没了意识。未时,各地方淮泗营抵京,百官远远就看到官道尽头出现的金黄大旗,稍近一些,可以看到两个用黑线绣成的龙飞凤舞的两个大字:渔阳。渔阳郡离京城最近,自然最先到京。三万精兵的阵势威慑百官,个个披坚执锐,步伐齐整,行动统一,显见有百里挑一的精神风貌,为首一将拍马当先赶到,银色铠甲黑马坐骑,一手执三尺长剑,一手握缰绳,马上之姿在骄阳下风华无双英俊潇洒,百官叹服。待到御前,陆津南下马行跪拜礼,朗声道:“渔阳淮泗营副将陆津南,率三万两千余将士,前来见驾。”祁景帝向他一挥手,示意他起身:“怎么不见渔阳主将”陆津南一躬身道:“主将忙于军务,未能成行。”“他一个六品知书,还能比在内阁的时候更忙”祁景帝冷笑一声。陆津南也嗤笑一声:“蒋大人恃才傲物,做事极有主张,臣等不敢揣测他的心思。”此言一出,当即证实了他和蒋之修不和的传言,祁景帝笑笑:“知道了,率兵先去校场吧。”百官立即退往两边让出一条路,陆津南策马走过,往人群中张望一眼,一边猜想蒋之修说的那个烦人的丫头到底是哪个。唐亦佳正难受得半死不活,接过宋莫衡递来的水喝了两口,还是晕乎乎的,她靠在墙上道:“王爷,以后再有这样的事情,就不要叫我了。”宋莫衡忽然背对着蹲在她面前,道:“上来。”“干嘛”唐亦佳受宠若惊。“背你回去,找太医瞧瞧,回府上休息。”宋莫衡不耐烦道,“快点儿,要不然你自己走回去。”“王爷,”唐亦佳笑得合不拢嘴,“关心人的时候,可以把语气放得温柔一点。”宋莫衡作势要站起来,唐亦佳赶紧扑过去:“那就劳王爷大驾了。”宋莫衡冷哼一声,继续耍酷。只是有些轻微中暑的唐亦佳今天摆足了架势,因为今天的宋莫衡突然显得特别好欺负。“我爹说中暑了就喝冰镇的酸梅汤,很快就会好的。”唐亦佳看着老太医开的药方,眉头皱到了一块。宋莫衡已经派人出去抓药,听见这话道:“唐亦佳,你再吃我就背不动你了。”“哟”唐亦佳夸张地叫一声,“王爷这小体格连我都背不动了要有点男儿气概知道吗”她的声音在宋莫衡的逼视下越来越小。结果到了最后,端上来的不是什么棕褐色的一闻就作呕的中药,而是她梦寐以求的冰镇酸梅汤。她疑惑地看向宋莫衡,宋莫衡云淡风轻道:“这太医不靠谱,我小时候摔跤把膝盖磕破了,那老头竟然让我吃红枣和益母草补血。”唐亦佳笑哈哈,想了想又道:“皇帝阅兵,你不在场可以吗”“无碍,”宋莫衡自顾自喝茶,“不就是凑个人数烘托气氛,只要皇帝在,少了谁都行。”“王爷之前的封地是在山前郡,”唐亦佳道,“那王爷不就是山前郡淮泗营的主将”“挂个虚名罢了,皇帝不允出京,山前淮泗营的事情都是皇帝派的京官在负责。”宋莫衡淡淡回答道。“那你去年又何必应召进京,做个束手束脚的京城王爷呢”唐亦佳十分不能理解。“你管我为什么。”宋莫衡懒得回答她。“还能不能好好聊天了”唐亦佳喝完了酸梅汁,开始犯困。“你睡一会吧。”宋莫衡站起来,“到晚上的时候,我会叫你府里人来接。”“好。”唐亦佳闭着眼睛放心睡去。宋莫衡走到门口立定,看着渐渐黑下来的天色和淡薄的黄昏,回忆起去年自己为什么要应召入京,其实没什么理由,小小的山前郡让他待的有点不耐烦了,恰逢祁景帝要在朝廷官场大洗牌,又恰好想起了他这个远在西南的臣弟,而宋莫衡也恰好觉得这是个机会,野心和抱负也是在一瞬间滋生并迅速庞大膨胀起来的。、chater 27chater 27唐亦佳直勾勾看着眼前这个不速之客。“陆副将来府上有何贵干”唐亦佳在包小豆给她使了无数个眼色,捣了她几十下之后终于开口说了陆津南进门后的第一句话。“末将得知这是蒋大人在京任职时的住所,想来看看。”陆津南倒是悠哉悠哉地四处转转。“陆副将是想来看看蒋之修还留有什么把柄可抓对吧”唐亦佳不顾被包小豆掐着胳膊的疼,咬牙说道。“我看着你们这些人才算是明白了,什么是虎落平阳被犬欺。”陆津南脸色有点难看:“我什么时候和唐大人结的梁子,值得让唐大人这么挤兑我”唐亦佳还要泄愤,包小豆抢着道:“让陆副将见笑了,我家大人没有恶意,不过是快人快语,爱打抱不平罢了。”陆津南抓着不放:“敢问这位兄弟,有什么不平需要你家大人来打抱的”唐亦佳已经炸毛,站起来就要打人了,包小豆急忙把人抱住,向外喊道:“顺溜桂花姐快来先送陆副将回去”又向陆津南陪着笑:“副将先走,我稍后上门给副将赔礼道歉。”顺溜和桂花把陆副将带了出去,包小豆才敢放开唐亦佳。“不就是个副将吗我有什么得罪不起的将来他带兵在外,反正谁也看不见谁,为什么不趁着他主动送上门的时候我们一堆人打他个痛快”唐亦佳还在着急上火。“姐”包小豆跺脚,“你给他气受,他回去不就给蒋大人气受吗”唐亦佳愣了愣,道:“他敢”“他怎么不敢”包小豆给唐亦佳端杯茶,“最近陆津南正在皇帝面前得宠着呢,要不然他能在京城随便转过几年柔然有战事,皇帝也就指望陆津南能给他带兵,何况咱们家蒋大人现在就是个六品知书,不比从前了。”唐亦佳一口把茶水喝尽:“那你快去找他赔个不是,稍后我再去登门拜访。”包小豆满脸怒气地出门了。百尺楼建在京城西郊照记山山腰,立于楼上可俯瞰全京城。六月一个晴夜,有京中贵客包场,整个小楼布置得风雅凉爽,静待客至。陆津南巳时准时到了,包小豆正背对着他,靠着栏杆喝酒。“统领。”陆津南躬身行礼。一身黑衣的包小豆转身对他点点头:“主子怎么说”陆津南从怀里摸出一封信递给包小豆,道:“主子的意思,是把人都分散开来,惠勇一个人在淮泗营里就好,其余人撤出来。”“一个人”包小豆皱眉,“若一旦事发,就无人照应。”陆津南躬腰一礼道:“鉴于统领对京中的事情更熟悉,主子吩咐说可以见机行事略有变动,只要宋莫衡不起疑。”包小豆闻言皱眉:“宋莫衡早就起疑了。”“什么”陆津南吓了一跳,失声道。包小豆看他一眼,不悦道:“大惊小怪什么”陆津南忙收敛神色。“不过,你先回禀主子,”包小豆沉吟半晌道,“宋莫衡的立场还不清楚,是敌是友仍待分辨。”“可以这么说吗”陆津南犹豫着问。“我也是听唐亦佳说过一些,”包小豆思索着说,“不过没有说明,我今天晚上会把详细情况写下来,你回渔阳以后交上去。”听到唐亦佳这个名字,陆津南多问一句:“那唐亦佳是敌是友”包小豆听到这个问题愣了一下,反问道:“主子是什么意思”“我觉得,”陆津南想了想,道,“主子不太愿意把她牵扯进来。有好几次弟兄们都问到,说要是利用唐亦佳这一条线,我们在皇帝身边办事更容易些,主子都语焉不详。”包小豆暗中松了一口气,随即又皱眉道:“牵扯不牵扯,主子一个人决定不了,唐亦佳跟宋莫衡走的近,她早就置身其中了。何况,主子现在不用她,不代表将来也不用。”说完又看向陆津南,“我这些话你不用回禀。”“是。”陆津南颔首。“主子这次到底为什么没来”包小豆问,想起来唐亦佳刚听说蒋之修会进京时的雀跃,还有在兵部等到大半夜黯然回到府上的身影。“统领,我们谁都知道,主子心里还牵挂着木大人呢。”陆津南想起白天唐亦佳母夜叉般的凶悍样子,莫名有点伤感。包小豆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