挣扎。针尖刺进了皮肉但是没有回血,他在小狗的腿上按压两下,仍然没有,他又将针退出一点儿再次扎进去,反复几次还是没有,那狗的叫声已有些哑,主人没有再出声哄它,似乎也和我一样在屏息注射着针头的进出。眼镜男将针头,血却立刻从针眼涌了出来,他马上拿棉球压上,松开止血带。转头对闻声赶来的护士长说“我抱狗你扎。”说完伸手将我怀里的小狗接过去,既不抬头也不看我,我忐忑不安的站起身给护士长让位,看着他用同样的姿势固定小狗,看着护士长麻利的一针搞定,我有些心虚的转身离开。事后多次偷看那男孩的神色,他似乎话不多,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自顾的忙来忙去再没理会我。剩下的时间里我一边纠结是不是我没有固定好狗使他没扎上,一边难过的想明明做法一样就差这么多吗为什么这么简单的事情都做不好,在这里就止步不前了吗以至于我整个下午都在担心护士长会和行政的人说,我干活不得力,不要我了。话说她的确没怎么对我笑过,说过的话都少的可怜,不外是说,小江,去把台子消毒。小江,去把地扫了。小江,去吃饭吧。直到很久以后我和他们混熟了才知道,因为缺人,他们调不开班几乎天天连轴转,又累又烦实在没心情说话。而在我之前的两个实习生又给了他们极不好的印象,时隔不久所以对我这个新人也热情不起来了我这是有多倒霉啊下班的时候,行政那女孩带了另外一个女孩来找我说“你和她一起回宿舍认认路,以后上下班要在前台签到,有什么不清楚的可以问他们。”另外那个女孩就很热心的说“你的行李在哪里我叫刘婷婷,你叫什么”她说话声音响亮,有些粗声粗气的,身材短粗,肤色黑红,一笑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浓眉大眼头发黑亮,看得出是个很开朗的人。她在前台工作,后来得知是护校毕业的,可是人医院难进,只好来动物医院天哪,人医的都来和我们抢饭碗了,什么世道啊再后来得知我们一同事进了同仁医院的化验科,解气多了、2实习生涯住进宿舍后互相了解的机会就多了。这是居民区的一个两室一厨一卫的房子,靠墙的两面摆着上下铺,过道很窄,床下堆满了行李。大屋要稍微宽敞些,但已经没有空的床位。前台有两个女孩,其中一个就是那个脸色黑红的女孩刘婷婷,她住在宿舍的大屋。那屋里还有药房,化验室,美容室的人。与我同屋的有一个是住院部的女孩,她个子不高,很瘦,五官很平庸,头发枯黄,属于扔进人堆里就找不到的那种人。不太喜欢说话,看起来不是很好相处的样子。住在我的上铺。她听了我的介绍只淡淡的一笑说“我叫吴泽。”然后就自顾躺下了。我当时觉得她很没礼貌,告诫自己离她远点儿,结果后来却成了我最好的朋友。另外一个同屋的女孩叫陈菁,内蒙的,是个戴眼镜的小美女,虽然很亲切的样子,后来也一直有联系,但是却总是感觉关系很一般,亲密不起来。所以说白发如新很普遍,倾盖如故太难得我不是一个擅于和别人打交道的人,但是我不知道说什么的时候就会微笑,好在长得也还算顺眼,脾气也较随和,所以很快就和大家混熟了。这家医院是24小时营业的,所以上班时间是三班倒,早班是从9:0015:30,晚班是15:3021:00,夜班是21:009:00当然了,夜班的也不是一直不睡,只要晚上没活儿,也可以正常休息,医院的二楼有值班室。不过夜班都是男护士上,而且都是住院部的人,和我没什么关系。我听了她们的介绍很高兴,一天工作不到七个小时,太爽了可是为什么今天我是五点下班的吴泽在上铺不冷不热的说了句“注射室最近缺人,只有两班,九点到五点。”然后大家都用同情的目光看着我,我笑笑说“没事儿,其实也不算晚。”比上一家的确短多了。吴泽又淡淡的说“实习生一般都是上全班,早九点到晚九点。”气氛顿时有些诡异,我都笑不出来了。陈菁打破了沉默说“过了实习期就好了,大家开始都是这样的。”我默默的点头,是的,如果过不了实习期就要卷铺盖走人,我懂想起今天抱狗的那件事又开始忐忑不安,不知道终判之前可以允许失误几次果然第二天上班护士长就对我说“小江,你从今天开始晚上九点下班。实习的时候要多用心,争取早点儿上手。”我连忙说好。于是新的一天,我又开始勤奋的消毒打扫,完全不用人指挥。今天小薛休息,除了那个眼镜男和张姐,还有一个头发又黑又直,长到腰部的女孩,叫王玥。她皮肤很白,眼睛也很大,身材是略嫌丰腴的那种,可惜有一口四环素牙。她也是北方人,似乎是个离北京不太远的地方。注射室一如既往的忙,输液的,打针的,来来往往。我站在一边看着他们接药,对单,分配输液台,配药,打针,输液。很好,流程知道了。有一些处方的字写得很端正,条理分明,有的处方写得很凌乱,满篇密密麻麻,分不清个数,我仔细辨认了一下,写得很乱的是个叫刘成的医生,他在一诊室,我们对面是二诊,楼梯口是三诊。眼镜男对一个站在柜台前的顾客说“你的药没拿全,让药房帮你重拿。”他把处方塞进药袋里全部递给那人。那人接过药骂骂咧咧的向药房走去,我很奇怪的看了眼镜男一眼,让他去拿缺的药就好了,重拿又要每项核对,多麻烦。可是看了看他的神色,我把没出口的话都咽了回去。不久,一个头发花白穿白大褂的老人进来,他拿过一袋药递给护士长说“它这个是穴位注射,你来弄吧。”张姐马上接过药说好,将手头的方子交代给王玥。我本想凑过去看看什么叫穴位注射,那老人和蔼的对我说“你是新来的吧”我立刻受宠若惊般笑着说“是啊,呵呵。”殷勤的就差没摇尾巴了。他就笑了笑说“好好学吧。”然后又冲身边抱着一只白狗的主人说“您就在这儿等着吧,她是护士长,不会有问题的。”那个狗主人就点头哈腰的对他说“谢谢您了,谢谢徐老师。”徐老师摆摆手,慢悠悠的走了。真是亲切的老师啊张姐配好药,用托盘装好,又放了几个酒精棉球对顾客说“把它放在中间那个台子上。”那只小白狗后肢有些站不稳,放到台子上就开始发抖,但是看到我们过去,仍旧凶恶的龇牙吠叫,十分不友好。张姐拿了一个中号的伊莉萨白圈快速的从它背后套在脖子上扣紧,让它主人和我分别扶住它前后腿。它虽然气得摇头晃脑却动弹不得。张姐先把几个小针分点打了,最后拿起那个最粗的里面药液颜色繁多的针管,按压着腰椎的几个椎体分别注射进去。进行椎间注射时,狗狗明显反抗更剧烈了,它主人一边轻嘘一边叫着它的名字,似乎效果不是很明显。药液注射完时,我们都松了口气。那狗摘了脖圈后,吐着舌头哈哈的喘气,两只大眼睛好像更突出了。我后来才知道,这是京巴,因为四肢短小,腰椎压力过大,经常出现椎间盘突出的毛病。它们的眼球过于突出,在与其他狗打架时也容易出现眼球脱眶或脱落,气性又很大,心脏病也多发,真是多灾多难啊在多次实践中,我几乎成了专业抱狗人员,稳定性明显提高,但是我仍然不被允许接方子。我像个小跟班,在注射室里跟着不同的人转来转去。午饭时,我发现原来大家是要轮班去的,我本想谦让一下,王玥心直口快的说“你自己留在这儿也没用。”我脸红了一下,只得悻悻的脱了工服上衣去楼上吃饭。、3群体生活食堂在三楼,门口贴着告示:吃饭时请脱掉工作服人很多,大部分是生面孔。打饭要排队,我跟在张姐后面拿了餐盘和筷子,她拿的是两份,一份是替楼下值班的王玥打的。掌勺师傅面前有两个大盆,旁边还有一口锅。张姐说菜是大师傅分,汤和米饭自己盛。我这才发现原来还有盛汤的小碗,但显然已经被拿光了。张姐盛好了饭菜就和相熟的同事坐到一起了,我看了看周围大多也三三两两的一起边吃边聊,我端着盘子随便找了个人少的地方吃起来。呃,西红柿炒鸡蛋为什么是甜的感觉味道很奇怪。我看到眼镜男和一个睡眼惺忪,头发蓬乱的男同事打招呼,那个被叫做程建的人个子不高,黑瘦的样子,一脸的无精打采。眼镜男说“昨天有夜诊整天睡不醒的样子。”那人皮皮的回到“你别站着说话不腰疼,你试试天天上夜班,白天睡觉什么滋味。”眼镜男就一撇嘴说“就你自己上夜班了以为谁不知道你通宵打游戏呢”那程健就紧张的一拉他衣服,四顾看了看,悻悻的说“靠,小声点儿,想我挨批啊”眼睛男就一脸得意的说“我看了,领导没来,再说你那点儿破事谁不知道,要告发也早告了。”程健打了个哈欠,再不理他自顾盛饭去了。我匆匆吃了饭跟随其他人将托盘送到后厨,然后回到楼下。注射室只有王玥一个人,她看到我一个人下来就说“现在没人打针输液,我就先去吃饭了。你先盯会儿,估计张姐他们也快下来了。”我说好,她走了没多久,一个顾客哭哭啼啼的抱着一只猫进来。那只白猫奄奄一息的样子,十分消瘦。她把药袋递给站在柜台后的我,就站在一边抱着猫继续哭。我只好硬着头皮接过来,打开方子一看,三个大字安乐死。呃,我看了一下袋子里面有一个很粗的针管,一个小的针管,两只药,就没了。正手足无措间,张姐回来了,她看了一眼方子,将注射器撕掉包装,分别抽进两种药,然后排掉空气。又将大注射器的针头拔掉,换了一个头皮针插上,然后把药和棉球装进托盘递给我,又拿给我一个小号脖圈和一个听诊器。然后对那个一直哭的女人说“请节哀,你也尽力了,现在只能好好的送它走。”并让她在处方上签字,那女人闻言哭得更厉害,几笔画上名字后就将脸颊贴在那只一动不动的猫身上,蹭来蹭去,泪水打湿了猫毛。我见她哭得伤心,心里也有些伤感,无论是人还是动物都要面对生老病死这样无奈的局面。张姐又安抚了她几句,大意是说再拖延下去不过徒增它的痛苦,剩下的就交给我们吧。然后接过了猫,告诉她在这里等着,就带我走出注射室。从药房旁边拐进去依次是化验室,四诊,五诊,处置室。我一路新奇的四处张望,午饭后似乎很多人都还没到岗,各科室都较空旷。进了处置室,里面坐着一个高高胖胖的年轻男子,络腮胡,平头。他抬眼看了我们一下,漫不经心的说“噢,那只安乐的猫。”张姐把猫平放在桌上,回身反锁了房门,问道“许瑞,这猫什么病啊高老师很少开安乐。”那男子嗤的一声说“这女人也真是绝品,她家猫不吃不喝还吐,她都能挺了一周才来看。慢性肾衰,之前都不知道病了多久了,自己要求安乐的,不想治。”他说话一口京腔,脸带不屑,显得特高傲。张姐听了就说“哎我看她哭得特伤心呢。”许瑞就啧的一声“早知现在何必当初”张姐也就摇了摇头叹息一声,叫过我说“小江,你来试试,先是肌肉注射麻药,然后静推,明白了吗”我点点头,走上前,托起那只猫的一条后腿,在股部摸索,那猫瘦的皮包骨,实在很难下针。张姐在一旁说“股后侧有坐骨神经,尽量靠前扎,进针之后回抽,没有血才可以推药。”我一边答应,一边下针,手心都紧张的出了汗。许瑞坐在一旁说“这猫都昏迷了吧不打麻药估计也没啥反应。”张姐头也不抬的说“一切按程序来。”接着又指点我扎止血带,找血管,如何进针,固定。其实这个过程我已经看过很多遍了,但自己做起来时终究不像看起来那么简单。这只猫虽然血管很瘪,但是皮肤薄而透明,擦了药棉后可以清楚的看见一条青色的血管在前臂中央。进针之后看到回血,我心里雀跃起来,结果药液刚推进一点就鼓起一个包。张姐说“停,先别推了。”拿了一个干棉球压在针眼处,抽出针头。我脸红起来,知道是针刺穿血管,药液漏到皮下了。讪讪的站到一边以为机会再次与我擦肩而过了。结果张姐看了我一眼说“愣着干嘛,扎那只腿。”我当时差点喜极而泣,天使就在我身边啊在她的指点下,我注意了角度和力度,终于顺利完成。看着她反复的听诊心脏确认死亡后,帮她把尸体包裹好。后来实习期中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几乎专职做安乐死第一次做成一件事情,那种愉悦感往往超出以后再做的更高难度的事情的喜悦。大概是因为它本身代表了一个,迈进了一个门槛。虽然在面对动物主人时有些情感方面的愧疚。不过我显然是高兴的太早了,输液这件事在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像噩梦一样难以摆脱。输液区有时候会有一些连续的病例,他们每天来,对医院里的生熟面孔分得比我还清,有些人就会故意逗我说“小姑娘,你是新来的吧”“你是哪里人啊”“你们工资很高吧”我开始还会认真回答,觉得大家都是善意的闲聊,也不是什么太私密的事情,渐渐的就有些厌烦,因为老是回答不同的人同样的问题。其中的一个问题尤其讨厌,:你干这行是因为喜欢动物吗这是显而易见的吧最无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