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又狠狠地抽了丫鬟一嘴巴子,我心里咯噔一疼,想到独孤府上体恤下人的家规,忍不住要替这个可怜的丫鬟出头。“住手,你这个疯女人”我捉住李馥郁又要抡下去的巴掌,“她可是你的贴身丫鬟,你怎么下得去手”李馥郁哼哼冷笑一声,“我的丫鬟,我打她是我的事,管你什么事”说着又要拿脚踢。我再也忍受不住,将她丫鬟从地上扶起,她已经痛哭失声,我恨恨地骂道:“谁不是爹生娘养的呀,丫鬟的命就不值钱么,就可以随你呼来喝去的么,我告诉你,你今天要是再敢动她一下,别怪我独孤沁跟你不客气”李馥郁的脸色大变,震惊之余显出更大的愤怒,“你刚才说什么,你是独孤沁,怎么可能,他们明明告诉我,你只是独孤府上的一个小,小”我冷笑一声:“小丫头是不是且不说他们是谁,我不是什么小丫头,即便是丫头,独孤府也绝不容你百般欺负”李馥郁的丫鬟看了我一眼,急得掉下泪来:“独孤小姐,求别说了。”我掏出绢子帮她擦了擦已经红肿的脸,感觉就跟跟铃儿受罚了一样心疼:“走,我姐姐那里有创伤药,我给你抹点。”那丫鬟摇摇头,我知道她左右为难,便拍拍她肩膀,笑着鼓励她:“那这样吧,你在这里等会儿,我去给你拿。”“不许走”李馥郁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抄起石桌上的一个酒瓶,在空中划过一道优雅的弧线,眼看着向我砸来,“啪”的一声闷响,酒瓶应声而裂,黑衣男子头上顿时血如泉出。李馥郁一看,扑通一声跪下,蓦然失声:“馥郁一时一时大意,求六公子责罚。”六公子,大周朝众人习惯将各位皇弟称为公子,这样算来,眼前的这个人是宇文直。他和宇文邕本事一母同胞所生,却因为自小未曾生长在一处,感情生疏,加上弟兄俩性格各异,不投脾气,所说义很少来往,但因大公子宇文毓生性宽容,又是大婚,宇文直自然没有不参加的道理,只是没想到喜酒刚开始就挂了彩,他倒是够倒霉的。宇文直抹了一把额头,看着手心里的血迹连连摇头,嘴角却是一抹不可觉察的微笑:“好啊,本公子自上战场以来,没被刀枪扎过眼,今日倒被一个酒坛子砸伤了头,你这个罪魁祸首,还不抬起头,让我瞧瞧你是哪路妖孽”李馥郁哆哆嗦嗦地抬起头来,声音虽然极尽害怕,脸上却没有一点惧色。宇文直只看了一眼,便唏嘘一口气,不知道他是疼还是怎样,李馥郁不知所措,上来拿出绢子,看样子是想替他包扎,又不知是递上去还是怎么办,待瞅见我,道:“你来”我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宇文直这时候也看见了我,捂着额头一脸痛苦,怒气冲冲:“让你给我包扎一下怎么了,难道你要看着爷我血流而亡啊,待会儿大哥问起,有你们好受”那丫鬟跪在地上不住地磕头:“我们不敢了,我们再也不敢了。”我一把夺过李馥郁手中的绢子,冲宇文直道:“弯下点身,我够不着。”宇文直怒瞪了我一眼:“你”“你什么你,我什么我,这里没有谁是你的奴才,让你低头你就乖乖低头,否则,我们倒真是要看着你血流而亡了”李馥郁竟然低声“扑哧”一笑,我诧异地抬头看了她一眼,她一对上我眼神,就瞪我一眼,我又瞪了回去。酒宴上,有人问他的头怎么了,他嘿嘿一笑,只说是撞到了柱子上,几个比较要好的朋友便取笑:“别不是调戏哪家姑娘,霸王硬上弓,被人家拿砚台砸的吧”佳萝后来将这话转述给我时,我拖着下巴思考半天,“为什么非得是砚台呢,难道不是灶台”四姐扑哧一笑:“沁儿,该让你进进厨房了”这一架真是打出了气势,打出了技巧,打出了我独孤家的水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此后,长安城流传这样一个传说:传说,李大人家的千金李馥郁和独孤府的六小姐独孤沁,为了五公子宇文宪大打出手,导致花容失色,可见,五公子是何等的风流倜傥风姿卓绝风貌无双,这样一来,京城大家闺秀和小家碧玉更是对宇文宪一往情深,皆将其视为选夫婿的参照,这让自诩潘安再世的他很是受用,为此还专门约我郊游以示酬谢,而年少无知的我竟也三盘五次被他的花言巧语所骗,答应了。更不幸的是,在郊游途中还遇到了伤养好出来散心的李馥郁,从此,我们之间的梁子,便结大了。、梦蜻蜓不知从何时起,我开始特别喜欢夏天,因为世间万物都在此刻成熟,在此之前,是时不时大风起兮云飞扬的春天,在此之后,便是日渐萧索的秋季,只有在夏天,所有的绿色都能放肆着热烈,各种鲜艳明媚的花朵极尽所能地展示生命的繁华与炫目。我慢慢觉得,人的一生,也一定要如娇艳的花,姹紫嫣红一次,而对待某些事情,也一定要飞蛾扑火般壮烈决绝,才能不亏负青春。我的内心,有一种情绪在滋长蔓延,但我说不清这是什么,但梨花树下的那片蓝色身影,总是无数次出现在我的梦中,我总是试图拨开重重迷雾,挣扎着去靠近他,却总是在触手可及的刹那蓦然惊醒,再回想,只是空梦一场罢了。而那次雨中祈福,就像是一场梦,我曾经追着他的马车一路行道一处院落,却也未能确定那就是他的马车,我只是偏执地以为,他应该和我一样,乘着马车,从长安来,到长安去,生于长安,长在长安。那个人究竟是谁呢我从未看过他正脸,当然更不曾与他交谈只言片语,我只记得蓝衣和六十四骨油纸伞,而这两种东西,大周朝每个王孙公子都可能拥有。他甚至不曾留下蛛丝马迹,哪怕遗落一块玉佩或是坠落一粒衣扣,我也可以以此寻到他,告诉他,我是独孤沁,是一个热情开朗有些不懂规矩的大家闺秀,如果愿意,我还想告诉他,我总是梦见那片梨花,究竟是不是生病了。然而,他终究没有丢下任何东西,连脚印都不曾留下,他是一个生性严谨的人,并不想在茫茫人海中有什么艳遇,我也不想,可是艳遇这东西,其实是一种缘分。在最美的年华遇到对的人,是一种缘分,在最美的年华,遇到不知道对不对的人,便成了有缘无分。自此,我再也没见过他,倒是宇文宪却隔三差五老往独孤府跑,我虽然下了逐客令,可父亲却极力赞成,四姐也是极力撺掇:“沁儿,五公子对你挺上心的,他请你出去郊游,你便去呗。”我想起上次和他的郊游,真是惨不忍睹,之后对自己深恶痛绝,于某些事,我终究禁不住别人的死缠烂打软硬兼施。那天,宇文宪在独孤府外眼巴巴地站了一早上,我悠闲地吃完早饭,作画、弹琴、喂大白、午休,下午慵懒起床信步踱道门外,发现他竟然还在外面的大柳树上坐着,便来了戏谑的心思道:“古人都是踏春郊游,大夏天的,日头这么毒,你约我出去郊游,不嫌热啊”他敏捷地跳下树梢,欢喜无限地上来就要拉我的手,我一把甩开,他一只胳膊倚在门框上,一双顾盼生辉的贼眼睛环顾左右,俯下身悄声道:“好媳妇,听说上次你为了我,和馥郁打起来了,我很开心,为了表达我的开心,我决定请你去个地方。”我迟疑地看了他一眼,因为曾经试图让他改口这件事并未成功,他爱怎么称呼我随便吧,我心里不当回事就是了。“我哪里都不想去,我还没睡醒呢。”说着就要往回走,被他一把扯住,埋怨我道:“睡多了会越来越丑,不出几年就变成丑八怪了,连我都瞧不上你了。”“宇文宪你”我气得呲牙咧嘴,他打了个呼哨,追月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仰着蹄子哈着气,宇文宪一把提起我,调转马头,朝城外奔去。那天,他带我到回音山悬崖旁边的那片瀑布,水珠在烈阳下跳动着金色的光辉,他用手蒙上我眼睛,我懊恼地挣开,警告他:“宇文宪,你要是再这样不知礼数,我便真得要跟你绝交了。”他脸上笑着,声音却变得带有一丝莫名的遗憾:“我只恨,那天将你推下悬崖,我原本和祁莫打斗,用青藤设了个圈套,没想到却绊倒了你。”他的生意突然变得紧张苦涩,“要是你有个不测,我这辈子,也该废了。”他说完了,看着我,可能是想得到我原谅,其实,这也没什么,他完全不必告诉我这些,那次意外,也是我自己大意,再说被面具男子所救,并没有伤到性命。“过去的事,便让他过去了吧,我不怪你,不过”我突然想到一个可以让他改掉坏习惯的理由,“不过,你以后不能在叫我媳妇了,如果你答应了,我便原谅你的所作所为。”宇文宪略思忖片刻,嘿嘿笑了三声:“媳妇儿,这个恕我不能答应你。”我气得真想再次从那悬崖上跳下去,终归看着川流不息的瀑布,想到上善若水任方圆,便忍住了,他本无赖王爷,我何必成为受气千金。回来的路上,遇到了李馥郁,当然除了吵一架之外,再无第二种可能,宇文宪当然仍选择站在一旁观战,谁也不帮,这个混蛋这次郊游之行后,姐姐认为我性子太烈,便征得父亲同意,将我接来与她同住。姐姐出嫁带上妹妹的,古往今来姐姐算是第一个,别人的闲话肯定是有的,不过独孤家的女儿,从来不在乎闲人的留言碎语。姐姐待我极好,大姐夫看在姐姐的面子上,待我也很不错。我每日里除了吃就是睡,醒了就玩,姐姐整日念佛,也没时间管教我,就想着帮我找个师傅,闲时教我读书习字,别病了一场,把以前会的东西给落下了。大姐夫一听,笑着对姐姐说:“找师傅这不有个现成的吗让四弟教沁儿不就可以了吗”姐姐表示赞同。没过几天,宇文邕拿着一本论语,出现在我的面前,他弹了弹书封面上厚厚的尘土道:“这本书搁在书房许多年,有些旧了,你将就着看,不要介意。”我翻了翻,扉页一行汉文“大统十二年,宇文邕阅毕“,算了一下,宇文邕那时候才四岁,发黄的书页,行间密密麻麻的批注,把正文挤得瘦仄,看着实在难受。“能能再换一本吗”清俊的脸自几案上徐徐抬起,修长白皙的手自袖口缓缓伸出,结果我手中的论文,细细打量,“这是孤本,我这里所有的书,都只有一本。”我愕然地睁大眼睛,心有不甘,“那能买本新的吗这本好旧好破”宇文邕面不改色斩钉截铁地说了一句话,这句话自从小锦衣玉食的皇子口中说出,我简直以为自己听错了。他说:“那样的话,会很浪费。”我:“”看了一上午的书,肚子有些饿了,中午,姐姐让铃儿送来丰盛的大餐,是在书房吃的。吃完饭,又看了一下午的书,直到夕阳西下,我合上那本已经皱巴巴的论语,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对面的宇文邕还是早上那个姿势,伏案写着什么。要是换作别人,我肯定要做个鬼脸搞点小动作什么的,但宇文邕和我认识日浅,相交不深,性格又沉静安稳,着实不敢轻易开玩笑,所以,我想了想,还是规规矩矩地自己出来,找了个地方准备先去溜溜,再回屋休息,晚饭不想吃了,看了宇文邕一天脸色,没胃口。走到假山旁边,水池子里的莲花开得正好,碧绿如簪的荷叶配着浅浅的粉色花瓣,袅袅婷婷如盛装的少女,几只蜻蜓拍打着翅膀,在菱角上飞飞停停,似在寻觅一个美丽的梦,玩下映嘚水塘波光潋滟,偶有晚风拂过,也是醉人的暖意,夹杂着丝丝芍药花香,拂过鼻尖,深入五脏六腑,感觉整个灵魂都飘起来了。水塘旁边的湖心亭垂着帷幔,我小心翼翼地卷起一角,坐在栏杆上,眯着眼睛哼歌儿,任双腿来回晃悠,晃着晃着,突然感觉身子向前一倾,一瞬间失去意识,一头栽进了池塘,我呛了几口水,反应过来,急得大喊了声:“救命”一口水又进入鼻子,我憋一口气,想努力朝亭柱游去,脚下却被水草绊住,挣脱不开,着急之下使劲一蹬,右腿筋骨处突然感到钻心的疼痛,就在我上气不接下气的关键时候,一只手穿过我腋,搂住我胸口,上半身被捞出水面,那人左手托着我,右手划水,终于把我从死神手里给夺了回来。他轻轻放我在地上,吐出几口水之后,半昏迷半清醒之间,感到冰冷的身子覆上某物,是一件衣衫,我微微睁开眼,看见宇文邕蹲在旁边,他半张脸映在夕阳里,闪着耀眼的光辉水珠,顺着头发,吧嗒吧嗒地往下流,滴在青石板上,似一首音律深沉、缓急有致的古琴曲,我艰难地一笑,嘴巴翕合,吐出谢谢两个字,他冷冷地说:“你怎么这么不小心,赏个花也能掉到水里”我被他这么一责备,感激的好心情瞬间全无,耸耸眉毛,心想谁要你好心救我来着。正想着怎么反驳他,身子被打横抱起,衣衫虽然湿透,但暖风微醺,反而觉得神清气爽,我抿嘴笑笑,他讶然地看我一眼,嗔道:“真是个不省心的女孩子。”我的笑意更深,泛到眼角,牵动喉咙,轻微地咳嗽起来,他摇摇头,放我到一块晒得暖暖的石头上坐着,替我捶捶背,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