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不知道宿悒的车就快要被拖去废弃场了，也并不知道，看似平坦的道路总会有意料之外的坑洼。两人吹着空调吃着牛排，喝着饮料玩着自拍，险象环生的人生里美好的一天就这么落下帷幕。随后的日子，宿悒打起精神迎接开学，还要遵从谢光弋的嘱咐熟读剧本。每天除了追上课业便是领悟剧本，识记台词，空闲了的时间，也被安排了表演课程，因而常常要学校公司两头跑。不过宿悒倒没什么抱怨，毕竟不是科班出身，自己几斤几两也还估量的清楚，能够被梁宥胜导演选上出演他导演的箫声的主要女配，客观来讲，运气大概占了不少比重。至于宋筠，平生没有任何远大目标，只想能平静安心地过生活，座右铭是“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也因座右铭如此，每天把自己的生活安排的极其紧张，除了学习本专业的课程，从大一的时候也报班学过一段时间西班牙语，两个学期之后就靠自学了。此外也还有个小心思，希望能混进编剧的行列，得空闲了也自己在试着创作，说创作貌似太严肃了，那就说是胡乱写写吧。她每天的行动轨迹，无非食堂宿舍图书馆。作为一个严肃对待工作的“和尚”，她这个钟也算是撞得兢兢业业了。进剧组报到的那天由谢光弋送宿悒过去，彼时宿悒已经被告知自己的车被卖了，卖车的钱也已经給她转账到卡上了，不多，十万块。宿悒自己算了笔账，还算划得来，当初买车也不过花了这么多钱，不过她仍然心存疑惑，一辆破车怎么会卖得和新车差不多的价钱，谢光弋回应，或许是理赔公司比较傻吧。宿悒倾向于他的观点，也就心安理得地收下这笔钱，还很大方地转給谢光弋这个经纪人一万块钱，名目为：辛苦费。谢光弋也不客气地就收下了，回了她俩字：谢谢。剧组的气氛初来时并不觉得坏，那时，夏天也即将进入尾声，天气已算不得很热了，剧组人人都有着一副平易近人的面皮，一片醇和的氛围。谢光弋将宿悒交到剧组，接了个电话，回头对宿悒说了声公司有事要处理，就驾了车离开。不过他也承诺了收工前一定来接她。也好在当天只是讨论剧情，角色分配，和第一集的口头彩排，所有的事项都是在会议室进行，即使没有经纪人陪着，宿悒却也不显得慌张。不过，谢光弋前脚刚一走，副导演就拿来一份剧本，通知宿悒，因为剧情需要，她被换了角色，副导演拿来的便是新的角色需要的剧本。这样欺负新人的情况并不在少数，她并未作声。讨论开始，剧名叫箫声，讲述的是抗战时候的一位爱国画家莫戎卿和他的两任妻子韩诗元，沈茜茄以及最爱的女徒弟薛恩桐之间的故事，以莫戎卿艺术生涯为主线来讲述纷乱年代大艺术家的爱国情怀，其间穿插他的感情支线。莫戎卿是由上一届金百合奖得主郑裕安饰演，韩诗元也是由电视剧圈的大姐大希之饰演，这两位，一个是新晋视帝，一个是收视女王，对外观众缘能保证，对内演员的口碑也能保证了。两位演员分别站起来朝各位打招呼，笑容温和。接着便是女配沈茜茄，由跨界模特叶芯饰演，面生的很，宿悒倒还真的不熟悉这个人，生的唇红齿白，丰韵艳丽，也因为是做模特的人，那气质衬得她在一众人中颇显得鹤立鸡群，甚至连希之的气势都有些被她压制了。但之前试镜之后，这个角色是定给自己的。宿悒心里隐隐琢磨着，也不做声，翻翻自己的戏份，她演的便是那个女徒弟薛恩桐。仔细翻阅一遍剧本，这个角色没有一句台词，因为，她是个哑巴。她这才回忆起来，先前的剧本她读过很多遍，本子里是有女徒弟这个角色，但是那实在是一个龙套的存在，而现在改编出来一个哑巴，这到底是唱的哪一出虽说不是初出茅庐，但这样的事情只听说过，自身经历却是第一次，正走神当中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給各位介绍一下，这位呢就是将要饰演莫戎卿女徒弟的宿悒，各位别看人家年纪小啊，可是出演过不少电视剧了。”副导演点到自己的名字了，宿悒回过神来，小心地站起来，朝四方欠了欠身，简单地做了个自我介绍，之后便没有自己的事儿了。没有第一集戏份的人可以自行离开，宿悒便出了会议室的门，在楼道里转悠了个来回，也不知道要去找谁弄清楚现在什么状况。索性拨了谢光弋的电话，向他描述了一番现在的情形，对方沉默了半晌，终于来了一句话，“什么都别做，等着我。”得了这么一句话，宿悒坐到楼道的椅子上，除了读剧本还是读剧本，真的再没有轻举妄动。在楼梯转角抽了一支烟，便上楼找到梁宥胜。“梁导。”谢光弋恭敬地递上一支烟，梁宥胜接过去，却也不点上，谢光弋点着火，他也推辞，欲言又止了一番。“小谢，这回是我对不住你，沈茜茄这个角色当初是定下的你手底下那个小姑娘的，这不假，但也不知道这个叶芯是什么来头，她一定要来演，你也知道我也只是个导演，胳膊拧不过大腿，不知道我说的你是否明白。”梁导诚心地吐出这一番话，也有点担忧的神色。这个圈子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总有人求人的时候，现在突然的换角真的是大大的得罪人的事儿。“叶芯”谢光弋默念了这个名字，沉吟一番，自己把烟点上咂了一口，“以前是干什么的”“模特呀，好像来头还挺大，上次试镜是落选了的，也不知道怎么的，制片方又把这个角色給她了，我这也是刚刚听说。现在会议也开了，角色也定了，宿悒现在就两个选择，要么接受新角色，要么弃演，你看着选吧，我也知道是我对不住你，就算宿悒不接这角色，我也不会怪你的，原本这事，我也有责任。不过，虽说有合约在身，我个人觉得还是不要把事情闹的难看了。”谢光弋道：“梁导你哪里的话。”吁了一口气，又说，“你说过宿悒是难得的英气和灵气两样都不缺一枚璞玉，你说这话，我便信了，你刚刚的那番话，我也信了。我不敢怀疑梁导你，今后的这段时间，还麻烦你多指导一下宿悒。”抬眼看了看一脸凝重的梁宥胜，便带上笑意继续说，“这个没有一句台词的薛恩桐，我们宿悒接就是了，毕竟是小姑娘，换角色伤不伤面子她也没那心思在意，你也不用因为这件事情感到抱歉，但宿悒以后是一块美玉还是一块转头，全凭梁导你栽培。这样可好”“谢老弟果然耿直，改天请你吃饭。”梁导脸上瞬间云开雾散，忍不住在比自己高半个头的谢光弋背上拍了一巴掌，大着嗓门哈哈地笑了几声。“宿悒是吧，你在这里做什么”身后一阵轻声细语，宿悒转过身，面前站着的正是将要扮演女二号的叶芯。宿悒赶紧弯腰鞠了一躬，回答到：“叶叶老师好。”本来想叫姐姐，但觉得女演员总是忌讳年龄大小的，干脆叫老师得了，本来就是前辈。“看你这么无精打采的样子，怎么了”。“我拿到的角色没有台词”“呵呵，我说怎么呢”叶芯抢先笑出声来，瞥着窗玻璃上的一块印记，“没有台词多正常，多少人跑了多年龙套，别说台词了，脸都没露上的都有。看你是新人，可别急躁了。”说完又轻手拂了拂额头，这宿悒果然又是个急功近利的主，不过要跟自己斗，她还嫩了点。宿悒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只能回到：“嗯，谢谢叶老师。”“好好演吧，听说梁导还挺器重你的。”说完她又忍不住轻笑了两声，“那么，再见了。”希之随后也从房间里出来，一眼便看到在楼道里干坐着的宿悒，那小丫头倒还不算太木，见着自己也是立马站起身来打招呼，不过她并没有因为小姑娘还算有礼貌就顿生好感，反倒是因为她那倦怠的样子，觉得有些厌烦，不过还是忍不住，随意地点了点头，便从她身边过去了。宿悒对着远去的人的背影，默默吐了个“再见”，百无聊赖，心里琢磨着今天的气氛还真是找不到词语来形容，怎一个诡异了得。“别慌张，这部剧的两位主演都还可以，很多配角也都是老演员了，这么多大腕够撑起这部戏，你照你自己的体会演到什么样就是什么样。本来计划的是现在混个脸熟，也没想你能一夜成名。”谢光弋突然从背后窜出来，说了一番莫名的话，这可不像谢光弋的作风，他只爱损人，竟还有会宽慰人的时候。“大腕多是大腕自己的事情，既然要我演这个配角，那便是当初那挑我来的人对我有信心，我总是要尽力演好才是。”宿悒对外人一向礼貌有加，对谢光弋却是牙尖嘴利，在打嘴仗上面是决不肯吃一丁点儿亏的。“哟呵，看来你心情并没受影响，能想通。”“那是我对自己有信心。”宿悒说得斩钉截铁，如狼牙山上五壮士。谢光弋做出斜睨她的表情，看来她情绪还好，没像以前一受打击就要酸眼泪出来，这样看来倒像是受到鼓励似的。、第三章宿悒回去后也不能吃好睡好，做梦都在琢磨该怎么去演一个哑巴。拍戏是刻意安排在她没课的时候，也是十月中旬的周末，宿悒将正式进组拍摄。装修的新房子已经晾了好几个月的时间，不过因为拍戏的缘故，入住便是一拖再拖，她已经没有心情管这茬了。“你在哪里”谢光弋来电话的时候，宿悒正在上课，摁掉电话，短信随后就来了。“上课。”谢光弋拍了拍脑袋，忙糊涂了，宿悒平时还是要在学校上课的。“下课来接你。”仍然是那样冷淡，那样例行公事。宿悒每每见到这样的谢光弋就要抓狂，这样的合作关系真让人崩溃，她完全不能够理解宋筠口中形容的谢光弋的这种对人爱理不理的酷和傲娇自负的帅。两个小时以后，宿悒已经跟随一位四十来岁的女老师在休息室里练习最基础的手势，两人面对面站着，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户，将两人的身形印成一张剪影。学习手语本身需要大量的练习时间，除了上课吃饭睡觉，只要一得空，宿悒就会勤加练习手语，甚至坐在马桶上，手里都不忘比划几下。令她更加焦心的还是，整部剧中，宿悒只能靠眼神和面部表情还有肢体语言来塑造角色，这次的学习不仅仅是学个皮毛，还要将剧情糅合进去，想想都头大。这天，一到了闹哄哄的片场便被招到导演面前听他说戏，应当如何如何表演，情节怎样，感情如何表达都讲得比较细致，对于她这个新人，对方还是有些不大放心的，场内还有人专门将一会儿的走位都做上标记。宿悒在场外又候了一段时间，便有人通知该她上场了。第一场戏，莫家庭院 傍晚外秋十七岁的薛恩桐在旧式江南小院一张石桌上描着一副丹青。从当初被莫家收养的至今，已过去八年。天气晚来秋，院内植物还绿着，却被秋日染了一层淡金。彼时，莫戎卿从一侧回廊内下来，近了院中，不忍惊扰，轻手轻脚地迈步到薛恩桐。薛恩桐完全没有察觉，手里的笔没有一丝停顿。“cut，好了，准备下一条”执行导演喊了一声。“这是你画的”虽然一条过，莫戎卿的演员郑裕安倒也没有立马就散开，反倒观察起宿悒手底下的水墨画来。半树秋桐还未完成，连墨痕都还是潮湿的。“嗯。”宿悒回应了一声，将笔搁下，正面对着前辈，粲然一笑，又略带点羞涩。自小学国画和书法，敢情这里算是派上用场了，手上肆意泼墨，将表演的重点放在脸上就足够了。她镇定了神色之后又看了看郑裕安，这个人大概是不记得自己了，当初他做歌手还未大红的时候，她可是在他v里演过角色的。“很漂亮，也很有意境。”“郑老师过奖了。”郑裕安只淡淡一笑，提醒准备开拍下一条。下一场。莫家庭院 傍晚外秋莫戎卿开口：“在画什么呢”薛恩桐停下手中的笔，将其搁在笔架。两手将画纸小心地捏起来举到莫戎卿面前，微微一笑。“秋桐。”薛恩桐点头，又像是被发现了秘密，轻微地耸了一下肩膀，再不好意思地把画纸放下，面上始终是一副温顺的眼神，清澈单纯，还有崇敬。莫戎卿绕过薛恩桐，提笔在画纸上补了几笔，一脸波澜不惊的表情，将侧颜正对着摄像，眉宇深沉，冷峻。“怎么到院子里来画呢天凉了，早点进屋去。”放下笔之后，慈爱地对薛恩桐一笑。随后，薛恩桐打出一系列手势，“师父，天气凉了，我想明日把新做得的衣服給干娘送过去，可以放我一天假吗”“嗯。”莫戎卿点一点头，“明天我送你过去。”“明天你可没有时间，不说好了要去画会么，給忘了”扮演妻子的希之出现，站在廊边柱子一侧，面色温和恭俭。接着，紧走几步，近了薛恩桐面前，面对着莫戎卿，念出后续的台词。“cut，那个薛恩桐那个演员，走位不对，都被遮住了。”宿悒被点到名，赶紧給身边的人道对不起，因为自己的问题要让大家重来。“怎么回事”希之低声埋怨了一句，声音不大，却偏偏像是要说給身旁的宿悒听的。重来一遍，“好，开始”希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