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数日,这一天,怀真自在屋内看书,忽然吉祥跑来,道:“姑娘,锦宁侯府的凌夫人来了,老太君请你过去说话呢。”怀真听说是凌夫人,有心不去,略想了会儿,这一次不见,下一次却也是免不了。于是稍微收拾,随着吉祥往老太君房中来,走到半路,忽然见应蕊匆匆地从前面路过,有些避着人似的,只斜入一条小径,往花园内去了。怀真看了一眼,不以为意,便到了老太君房中,跟凌夫人见过。凌夫人满面堆笑,忙叫起来,仔仔细细端详着,着实夸奖了一番。应老太君笑道:“不是我倚老卖老的自夸,我这曾孙女儿,打小便是可人疼的人人见了都称赞她,本来我还发愁,这样的好孩子,可要找个什么样儿的出色人物才能配得上呢,到底是皇上明鉴千里,果然竟选中了你们家的,当初我做寿的时候,小凌那孩子我也见过,一看就爱上了,只想不到有朝一日会是我们家的姑爷。”说着,凌夫人跟在场众人也都笑了。凌夫人也笑着说道:“老太君说的很是,小绝跟怀真他们两个,站在一块儿比一比,可不正是菩萨跟前儿的金童玉女么真真儿是再好不过的天作之合,多亏了皇上慧眼通透,点了这鸳鸯谱,竟不用我们再操一点儿心了。他们打小又是认得的,合该缘分。”怀真听着这些言语,只当自己是泥胎木塑,儿那些言语,则是风声过耳罢了。如此坐了半晌,忽然听应老太君问道:“是了,怎么也不见你家媳妇也过来转转呢”凌夫人才眉开眼笑地又道:“她近来有了身孕,每每倦怠不爱动,因此没有叫她过来给老太君请安。”应老太君喜道:“大好事,倒是要先恭喜你了。”怀真听到这里,心里才起了一丝波澜,不由想入非非,心道:“倘若当初林姐姐嫁给了唐叔叔,这会子大概也该有个什么喜讯了罢果然是造化弄人如今林姐姐成了凌家的媳妇,唐叔叔却远赴异国他乡”想到这里,怀真愣了愣,脑中一个闪念,蓦地记起来:在前世的此刻,小唐并没有出使沙罗。若是按照前世的时间,明年才是小唐跟林明慧成亲的时段,倘若他出使沙罗,又怎会成亲怀真想到这里,不由有些迷迷瞪瞪,想不通为何这一世小唐竟然去了沙罗忽然一念至此,竟有些心惊肉跳:既然此刻的事情跟前世又是不同,却不知小唐这一去,究竟如何又想到那和亲的队伍中扬烈将军也在,只是并不曾细看是不是李霍也在。怎奈自从李霍从军之后,一年到头竟是极少回家,更是音信短缺,上回在洢水河边,还是因为军营在侧,才赶出半个时辰飞马来见因此,此刻竟然不知他人在何处。怀真想到此节,便打定主意,回头要跟张珍应佩春晖等打听打听,也让他们留心,问问李霍如今何在。应老太君跟凌夫人说了半晌,因见怀真神情很不似从前,总像是精神恍惚一般,话也越发少了,便道:“怀真丫头,近来怎么总像是缺乏精神儿可是身上不好”怀真见问,忙才顺势说道:“并没有大碍,只昨儿略受了点风寒。老太君不必担心。”应老太君点头道:“我觉着脸色有些不对呢,既然这样,就回去歇息罢,不必在这里硬撑了。”应怀真便答应了,又向凌夫人行礼,才退了出来。临出门,又听应老太君对凌夫人赞道:“这个孩子便是如此,很不愿长辈操心,本来身上不好,也不吭声,只默不言说地出来陪了半天。”凌夫人也满口夸赞。怀真出了老太君房中,便往回走,因心中有事,便走的很慢,路过三房的时候,忽见李贤淑从里头出来,边走边是个低头拭泪的模样。怀真心里诧异,便忙赶上几步,叫道:“娘。”李贤淑见是她,便止住步子,知道她是去老太君那边会凌夫人了,便强作笑容道:“见过凌夫人了如何这般快就出来了”怀真便道:“我因身上不大自在,老太君叫我回去歇着娘,你去看过三奶奶了她可怎么样呢”李贤淑听问,面上忍不住又浮现哀戚之色。怀真不免有些惊心,便忙又问。李贤淑本来不想叫她知道,生怕吓着她,如今见她只是追问,才叹了声,忍着泪道:“叫我看你三婶娘的情形竟是不中用了。”、第 143 章原来先前许源因为一心求子,寻了无数的偏方来用,然而那些方子毕竟良莠不齐,有的且同她的体质不衬,吃来吃去,未免伤身,只是自己并不知情,还以为大有效用罢了。忽然因应玉私恋李霍之事,许源先是恨她自甘堕落,竟私自看上了商户之子,正气得半死,谁知立刻又是和亲的事儿,顿时雷霆万钧般,越发痛心彻骨,折损了精神。所谓“病来如山倒”,这身子顿时便亏了下去,这才忍痛舍了那些偏方的药,只请了太医来精心调理,谁知到底伤了根基,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好了的。然而正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就在这个当儿,竟传出了喜莺有了身孕的消息。喜莺本是许源的心腹的丫头,因为要绊住应竹韵的心,只别叫他一意地在留芳姨娘跟些什么外头鬼混,索性才把喜莺捧为姨娘的。起初许源也自是防备着,不管是留芳也好,喜莺也罢,只要跟应竹韵行了房事,暗中都会弄些避子汤给她们喝,留芳也罢了,喜莺因是心腹,自然懂得许源的心意,每一次不用人送,反自己熬了喝,也是叫许源放心之意罢了。且喜莺因知道许源善妒,为免许源忌惮自己,虽得了应竹韵的喜爱,她却并无一丝娇纵妖调,更不曾恃宠而骄,反而仍克己勤勉行事,把许源伺候的很好,因此许源倒也欣慰。不料近来,不知为何,喜莺竟怀上了,且已经是有两个月的身孕了,许源听说这消息,只觉得头目森森,浑身寒意,彻骨冰凉。偏喜莺跪在地上,一边儿磕头请罪,一边儿求饶恕,说得委实可怜见儿的。许源心里有气,待要发作,又有些没什么力气,只是气喘。不料应竹韵回来,正好儿见了这一幕,不免又怪许源太“拈酸吃醋”,许源一个字儿都还没说,应竹韵已先把喜莺护得紧紧的,生怕她受了半分委屈。更是把许源气得死过去。这样几重山似的压下来,许源的身子又是不好,顿时便更弱了几分。且说因为应玉之事,李贤淑只怕许源心内记恨他们二房,因此向来也不大过来近来听闻有些着实不好了,才忙过来一看,惊见许源瘦的可怜,神情委顿,早不似原本她才进府时候那个飞扬跋扈的三少奶奶了。李贤淑一看,先掉下泪来,又怕不吉利,不免强忍着,又劝慰几句,许源神思恍惚,瞪着眼睛看了她半晌才认出来,却也不说话,只是点了点头。李贤淑知道不能多扰她,便起身出来,吩咐三房内的人,疾言厉色地说道:“如今三奶奶病的这样,你们一个个都打起精神来,好生伺候,别叫我看到有一点儿马虎的,若有半分偷懒怠慢,我可不饶”之后,又详细问过了这段时候请太医以及用药等事,正说着,就见喜莺走来,行礼道:“二奶奶。”李贤淑看向她,见她倒是养的颇为丰腴,比先前倒是更加标致了些,便一笑,道:“你们奶奶病的那样了,倒是辛苦你还要照料她,我听说你有喜了且多保重呢。”喜莺听了,脸上一白,便低了头,小声道:“我也不曾想三奶奶竟病的如此了。”李贤淑心中有气,才说了那一句,还好历练这数年,底下的便压住了,便只又安抚了几句,才去了。怀真听李贤淑说罢三房的情形,也觉惊心,怔了半晌,便道:“这才多长的时间,好好一个人,就病的如此了”李贤淑出了会儿神,不知为何只觉得有些心跳,待要说什么,又咽下去,便挽住怀真的手道:“不说这些了,跟娘回屋去罢。”怀真看着李贤淑,知道她有心事,却不愿说,心里一琢磨,便隐隐地猜到了几分。娘儿两个手挽着手往回走,怀真心中思忖了会儿,便问道:“娘,三婶娘原本是何等刚强厉害的一个人,怎么竟会落得现在这般田地”李贤淑闻言,微微冷笑道:“你没瞧你三叔的为人么他别的论行事之类,委实是没得挑,然而就是太随性了,今儿爱这个,明儿爱那个总是贪心不足,你三婶娘觉得正室地位不稳,本来想拼一拼,谁成想,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一时暗恼,却只摇头罢了。怀真忽地问道:“娘,你是不是也担心爹呢”李贤淑没想到她是问这个,便转头看向怀真面上。怀真慢慢说道:“先前谷二姨来了,我瞧着娘像是不喜欢她。”素来怀真也不跟李贤淑说这件事,李贤淑只当怀真无知无觉,蓦地听她如此挑明,才知道怀真已经暗暗留意了。李贤淑便也不再隐瞒,道:“我只觉得她好像是对你爹有些不一样似的,然而应该又不能,她家里再落魄,也是老太君家的亲戚,总不能是给人做妾的呢”怀真心中转念,略琢磨了会儿,才又说道:“谷二姨那样的出身人品,自然是不会给人做妾了。”李贤淑听了这话,又看怀真,打量了一会子,才惊问:“怀真,你的意思”怀真见吉祥跟如意两个在前面自在说话,便也看向李贤淑,又道:“娘,爹如今官儿越做越大,不知多少人盯着你呢,爹虽然跟三叔不一样,却也难保其他人挑唆使坏之类的,这个当口,娘可要更加留意,不出什么纰漏才好,也别叫那起子小人抓到什么把柄。”娘俩四目相对,李贤淑便把怀真抱入怀中,道:“娘知道了你这丫头,难为你竟想到这许多”李贤淑虽然心中自有隐忧,然而见怀真如此懂事,心里也自是宽慰,悲喜交加,差些儿也落下泪来。又过半月,应夫人便叫了李贤淑过去,对她说道:“我看着三奶奶的情形,怎么像是大不好了,不如,暂且准备准备后事也算是冲一冲罢了。”李贤淑闻言,不免有些“兔死狐悲,物伤其类”,便红了眼眶,只答应了,回头叫人悄悄地办理而已。且说这一日,应兰风下朝回府,忽然有人说爵爷叫他去书房。应兰风便换了衣裳,去见父亲应修,行礼过后,应修便问了几句在朝廷上的事儿,又问他近来办事之类,应兰风一一作答。末了,应修说道:“外头都赞你为官勤勉,皇上又器重,且须记得越发要兢兢业业,尽忠体国呢”应兰风只答应着,应修便回身,自拿了一本书翻开,一边儿又淡淡说道:“对了,你外放那些日子,杨姨娘也殁了,你房里除了正室,竟然没有个人,正好儿我这里有个丫头,生得干净,人物也聪明,就赏了你做屋里人罢了。”应兰风一听,未免诧异,便道:“父亲虽是好意,然而我因公示繁忙,很不用姬妾之类。”应修扫他一眼,忽然冷笑道:“你可知道外头虽赞你为官甚好,但却也说你有一宗毛病,便是太过惧内还且说你惧内更甚于敬畏父母祖宗,如今你果然是要为了她不肯你纳妾,就连我的话都也不听了”应兰风听父亲如此说,便只好道:“儿子当然不敢,只是”应修不等他说完,便道:“你不敢就最好。我还以为,你官儿越做愈大,果然便不把我也放在眼里了你毕竟是大家子的公子,要记得自己的出身,且别为了一个女人,便失去体统,更忘了祖宗君上”应兰风见情势如此,不敢一力违拗,转念一想,便也垂首答应。当下,果然便送了个美貌的丫头过来东院,那丫头倒也乖巧,跪地行礼,口称“奶奶”。李贤淑见了这丫头的模样行事,不由就想到了许源身边儿的喜莺,便只冷冷笑了笑,也不做声,也不说叫起身,那丫头只好跪着,渐渐地跪了一个时辰,竟不敢动。按照李贤淑的意思,就等她跪死了也罢了,坐在椅子上,一边儿打量这丫头,一边儿心中乱乱地,蓦地便想起前些日子怀真跟她说起的那些话,掂量半晌,才慢慢地开口叫起身。如此,便到了九月,天气转凉,因院子里的菊花正好,这日冷风飒飒,怀真便来到院中赏花,顺便要摘一些菊花。将各色的菊花略摘了些,便叫小丫头先拿回去插到花瓶里养着,自己却信步而行,嗅着那菊花的冷香,略也觉着有些神清气爽起来,因走了有一会儿,便坐在那院子内的青石凳上微微歇息。才坐了一会儿,忽然见有个人向着自己走了过来,一身青衫,戴着锦帽,却是谷晏灏。怀真便慢慢站起身来,道:“二舅舅。”谷晏灏笑道:“原来是怀真,为何一个人在此”谷晏珂生得十分美貌,谷晏灏是她的弟弟,相貌自也不俗,然而细看,却见眼窝微陷,鼻梁微凸,且通身的气质让怀真很是不喜,自他来到府中,虽也偶尔在内宅行走,怀真却极少跟他碰面。此刻在此遇上,怀真便垂眸道:“方才在院子里看菊花,二舅舅怎会在此”谷晏灏道:“才要去老太君房中,因看此处有人,便过来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