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抬手握在她的肩头上,才要用力,却又停下来,最终只仍顺势在她背上轻轻抚过,半晌才道:“罢了,听不到倒也好,可知我宁肯你什么也不知道,只仍是这般安心欢喜地睡在我身边儿”怀真在睡梦中喃喃了两声,却仿佛是答应了他一般。如此半月之后,春汛来时,南边儿因有一重堤坝坍塌,淹了几个村子,死了数百人。因这堤坝是工部于年前才修建的,如今出了事,自然责任无法推卸,一日早朝,工部尚书应兰风出班上书,竟是欲引咎请辞。原本出了事故,工部虽然该担起职责,自也会追究主事官员之责,或许尚书会上请罪书,但决不至于连尚书之位也要不保,因此百官都有些诧异。谁知应兰风才开了口,殿上新帝道:“应爱卿自从入主工部,素来兢兢业业,最是妥帖不过的,如何今日竟犯下如此过错连累这许多百姓性命,实在罪无可赦,朕念在你素来劳苦功高,这回又是用人不当所知,便从轻发落”竟龙颜大怒似的,命停职查办。群臣越发惊诧,有人才欲求情,应兰风却已经山呼万岁,谢主隆恩了。退朝之后,众大人都围过来,问长问短,不解皇帝为何竟这般处置。应兰风被围在中间,无法脱身,只远远看了一眼,却见不远处,唐毅也正看着他,两人目光相对,应兰风一点头,跟众人去了。小唐仍是目送着,正在相看,却见有个人走了过来,道:“到底出了何事”小唐早就看见他来到,定了定神,便道:“郭侍郎此言何意”原来来到跟前儿的正是郭建仪,此刻看着小唐,徐徐说道:“南边春汛破堤之事,户部也是最早得到消息的,我也早派过人前去调查,实则只淹没了两个村子,死的不过几十人罢了,如何殿上的说辞不同又如何连累应尚书”小唐见他果然谨慎知机,却不回答,郭建仪端详着他,又问道:“是不是另有什么事儿”小唐心头沉甸甸地,却只一笑:“又能有什么”郭建仪见他总不肯说,心中因想起在王浣纱成亲之日浣溪匆匆回去,然后镇抚司的人追随而至再往后,隐隐听说镇抚司内出了事,只仍没打听明白,然而事发之时,唐毅却也正在郭建仪心中隐隐有些不好的猜测,却又不敢细想,又见小唐不言,就只也淡淡地行了礼,自去不提。应兰风被停职查办之事,极快传遍京中,怀真自也听说了,竟立刻坐车回了应府来看端倪。父女相见,应兰风却是一脸从容,笑道:“今儿怎么忽然回来了可知你回来的正好儿你姥姥前日也来探望,带了好些新鲜的瓜果之类,昨儿正跟你娘合计,想着要不要给你也送些过去,顺便探望探望呢你这丫头,敢情是有千里眼顺风耳”怀真见他劈面便只说这些没要紧的话,竟像是没事人似的,便拉住道:“爹,怎么还笑呢我听说是南边出了事,你又被革职查办了”应兰风兀自笑道:“哪里便这样了只是停职查办罢了。”怀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只好说道:“总是一件大事呢皇上到底是什么意思,要查到什么时候”应兰风不待她说完,便道:“好真儿,你如今不比从前了,很该保重身子,何苦只是担心爹何况这些外头的事儿,爹很有分寸,我尚且不怕,你怕什么只别管这些闲事了,爹早就想好了,这官儿不好当大不了就不当是了倘若再连累你为我操心,可叫我怎么好呢”说话间,便见李贤淑来了,拉住怀真道:“我还以为是他们瞎说呢,果然你回来了快跟我进去,你姥姥盼着你呢你舅妈跟准儿也来了”怀真仍看应兰风,应兰风含笑冲她一点头:“快去罢,好生跟你姥姥表弟们自在说话是正经。”怀真见他这般淡然,倒也无法,便随着李贤淑出门,忍不住问道:“娘,爹不是被皇上斥责了么怎么你们都像是没事儿发生似的”李贤淑道:“你这孩子,真是个无事忙,又有什么大事儿破了天你爹不做官就是了你可不许操心,好好地跟我进去。”因走了会儿,又问道:“你忙忙地来了,姑爷可知道”怀真道:“三爷还没回府呢。”李贤淑道:“以后不许这么毛毛躁躁了,若真有事儿,家里也早给你送信去了,不许你乱跑。可记住了”怀真啼笑皆非:“怎么反倒是我的不是”李贤淑笑着,因见她来了,便又派人去请应玉过来。当下拉了怀真进内宅,相见了徐姥姥李舅妈等,自有一番欢喜。怀真又看李准生得越发高大了,面貌英俊,气质英武,丝毫不输给李霍,只是多了些少年郎的羞涩,见了怀真,脸儿红红地上前来行礼,倒不是小时候那个拖着棍子乱院子舞练的顽皮行径了。怀真不由夸了两句,李准越发红了脸,竟羞得跑出去,自寻应兰风去了。李贤淑在后笑道:“准儿眼见也大了,再过两年便好说亲了。”徐姥姥笑道:“哪里等到过两年这会子已经许多上门说亲的了呢。”顷刻间,应玉果然抱着狗娃来了,当下越发热闹。大家坐着自在说了一会子,徐姥姥又跟李贤淑商量着包饺子,大家洗了手,围坐在炕上,一边儿说笑一边儿忙碌,怀真见众人都是其乐融融的,心底那份担忧便也不觉烟消云散了。中午吃了饭,众人又围着闲聊说笑,所谓“三个女人一台戏”,如今这许多家人聚在一块儿,更是欢喜热闹的无法言说。怀真本是揣愁而来,没想反倒是笑了一整日。如此将近黄昏,方依依不舍地回到唐府,才略用了晚饭,就见小唐回来了。怀真虽在家里没问出什么来却有满腹的话要问小唐,见他今儿回来的早,便忙把他拉住,盈盈看他。小唐早知其意,便握住手,还未开口,先轻轻地抚了抚手掌,方道:“我先前本想跟你说只是你且答应我,不许先急了。”怀真见他是这般郑重,就知果然另有事,忙点头。小唐索性从头到尾,连浣溪去镇抚司跟着凌景深行事都说了如此足足说了一个多时辰。怀真惊惊怔怔,如闻天书,直听到那扶桑细作莫名身死、又听小唐一一推断这扶桑人跟应兰风之间那复杂不可言说的牵绊,早已是满心冰凉,双手不觉死死抓住小唐的衣袖,不敢放开。良久,怀真才醒悟过来,忙定神敛思:“我爹爹绝不会跟扶桑人有什么牵连”小唐道:“放心,我也不至于怀疑岳父。”怀真见他如此说,略微安心,忽地想到既然生出这样大事,为什么应兰风尚好端端地,只在今日却怀真一念心动,忙看唐毅。小唐见她这般眼神,便道:“你大约也想到了,今日之事,不过是个借口。”怀真只觉得心一下一下,钝钝地跳,便问道:“这又是为什么”小唐道:“如此顺势停职查办,总比将那件事闹出去要强过百倍。”承认工程有失,最多不过是渎职,然而若是跟扶桑人有牵连的事儿张扬出去,那便是叛国的大罪,且不论是不是能洗清,只要跟这件事沾染上一点儿,只怕也是毕生的污点难消。怀真十分难过,却不知要说什么好。半晌道:“我替爹多谢你”小唐叹道:“你不必谢我,我也并不只是为了私心才这样行事,只是谨慎起见罢了,只因此事若先张扬出去,必然又是满城哗然,弄得人心大乱,对时局自然有碍然而你也要有数,镇抚司仍在追查此事,只怕如今的安宁也不过是暂时的,以后还会如何,不是我所能控制倘若”小唐说到这里,忽地见怀真看着自己,双眸之中,隐隐透出恐惧之色,小唐忙停口,转而道:“不过也不必就往坏处想,或者很快就能洗脱罪名呢”怀真双眸含泪,心中似有万语千言,却不知要说什么,谁知因她担了忧烦,肚子竟隐隐疼了起来她虽不肯言说,但小唐见她脸色微白,又微微躬身,面有痛色,他便早猜出来,心中不免懊悔即刻叫人去传太医。、第 299 章这会子唐夫人已经歇息了,忽地听说传太医,吓得不知如何,忙复起身来看。一时敏丽也惊动了,也出来看望。小唐不免一一安抚,说了许多好话,唐夫人兀自不肯回房,到底陪着坐等太医来到,太医仔细诊了一番,却说只是略有些动了胎气,并无大碍。唐夫人这才放心,却仍又叮嘱了几句,尤其嘱咐小唐留神照料,方才扶着丫头,自回房去,敏丽随之也去了。这许多人散了之后,小唐才回到榻前,便看怀真,却见她因身劳神倦,此刻微蹙眉心,却已经睡了过去。如此,不觉两个月已过。这一日,张珍又来到唐府。只因怀真有了身孕,自然不得碰香,亏得冬季里她先前曾调过几种,又卖了个满钵。如今又是入了夏,昔日那风靡一时的驱蚊香自然又派上用场,倒是应付得。何况去年怀真因这香触动,曾想制一种花露,虽然艰难,但试过数次后,到底略有所成,暗中把方子给了张珍,只叫他去料理罢了,是以同百香阁的生意,竟仍是风生水起。然而今日张珍来府内,除了送钱给怀真外,更还有一件大好事原来是容兰前日生了,且生得是一对儿龙凤胎,张珍喜不自禁,便亲自来给怀真报喜。自从小唐告诉怀真应兰风那件事后,怀真镇日里无法忘怀此事,虽不便外露,生怕引唐夫人担忧,心底却始终压着一块儿石似的,总不得开怀。今儿见张珍来报喜,怀真听得说是一对儿龙凤,早喜得失声,合掌笑道:“阿弥陀佛,果然不错”张珍因喜不自禁的,也没听出她话中的另一重意思,便也笑说道:“容兰一早儿就催促我,叫我快来跟妹妹报喜加送喜蛋喜饼呢,让妹妹也高兴高兴。”怀真果然喜欢,便又忙道:“是了,我还没好生恭喜哥哥呢,明儿也叫人把贺礼送去,这两日我身上不自在,等略好了些,也还亲自去探望姐姐跟两个好孩子呢。”张珍抓了抓脸,也笑了两声,忽地问道:“说起来我先前去应府,听太太说妹妹也有喜了如何一直没告诉我我竟也笨,来看过妹妹几回,竟也没察觉什么回家去跟容兰一说,她也笑我笨呢。”怀真如今也已经六个月了,然她天生单弱,倒是不算太显怀,张珍先前虽相见,她妹妹长衣大裙的,张珍又是个没心计的,竟没往这上头想。怀真便笑道:“又有什么可特意说的,如今倒是好,可以沾沾你们的喜气了。”张珍也笑着拍手道:“很是,妹妹也快生个龙凤胎,跟我们家的倒是一对儿了。”怀真见他说的格外有趣,便也忍不住掩口笑了起来。两个人自在说笑了许久,外头便有太监来,原来又是传召敏丽入宫。怀真因止住笑,叫人去请敏丽。张珍见状,便起身告辞了。半晌敏丽才出来,怀真因知道了帝后的心思,生怕敏丽为难,本想若是她不喜欢,就想法子支吾过去不料敏丽出来时候,却见已经换了衣裳。怀真诧异,敏丽走到跟前儿,见她双眸之中有些忧色,便微笑道:“放心,我自有分寸。”握了握手,便同太监自去了。怀真目送敏丽去了,也是无法,先去她房内看了看小宝殊。原来这“宝殊”二字,也是小唐给起的,敏丽却是十分中意,素日只唤他的乳名“宝儿”。这孩子十分的安静,素来极少闹腾,虽然是个小小地婴儿,可是瞧着这般性情,却很有世子赵殊那素日的温柔之风。怀真在摇篮边儿上看了一会子,小婴儿还未睡,便睁着乌溜溜地眼睛看她,怀真见他这般可爱,便推着摇篮逗了他一会儿,宝殊便咯咯笑了起来。怀真同他相处半晌,心情才又平复下来,宝殊也逐渐地困倦,奶母上来看了会子,对怀真道:“小公子要睡了。”怀真点头,这才起身出来。中午用了饭,略小憩片刻,醒来之时,却听闻敏丽已经回来先前也曾来看过她,因见她睡得香甜,便未曾打扰。怀真洗了脸,便出来往她房中去。果然敏丽正抱着宝殊在喃喃说话,小孩儿已经醒了,正张手舞脚地,十分活泛,双眸紧紧盯着敏丽,甚是欢喜似的。怀真上前,唤了声“姐姐”,敏丽才把宝殊递给奶母抱着,方相请她坐了。两个人说了几句,敏丽知道她的心意,便道:“我也知你担忧什么,只不过从此以后,大不必再忧虑了。”怀真不解这话,便只疑惑看她。敏丽垂了眼皮,忽地说道:“我已经答应了。”怀真一惊,几乎不敢就想她说的是什么,屋内一时鸦雀无声,顷刻,怀真方道:“姐姐可是在说”敏丽抬眸,望着她嫣然而笑,道:“不错,正是你想的那件儿,我已经答应了皇后,愿意入宫为妃了。”怀真倒吸一口冷气,愣愣地盯着敏丽:“可是”敏丽转头,看奶母抱着宝殊,正在外间窗户边上走动,敏丽沉默片刻,道:“我知道妹妹的意思,先前我是说过,不想入宫的然而”敏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