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却是他的血了。怀真看了一会儿,闭上双眸,无声一叹。正在应兰风要带着怀真出门自去之时,忽然听身后有人道:“义父”应兰风停住脚步,回头相看,却见来者竟是王浣溪,匆匆走到跟前儿,便向着应兰风行礼,又向怀真见礼,口称“姐姐”。怀真此刻有些神不守舍,又懒于应付她,便只一点头。应兰风却道:“多日不见,你一直都在镇抚司”王浣溪道:“正是。义父向来可好这段时日浣溪一直都在镇抚司内,因镇抚使有令,门儿也不曾出一步,因此不能去给义父请安了。”应兰风见她精神极好的,便道:“无妨,你安好便是了,回头我跟浣纱说了,她自也安心。”因此处不是叙话之地,应兰风便想同怀真离开。不料王浣溪道:“多谢义父是了,方才我听说在围拿那倭国细作如今到底如何了”应兰风无言:“给他逃了。”王浣溪顿足叹息道:“可惜可惜,放虎归山,还不知怎么着呢。”应兰风道:“不是听闻镇抚司内还押着一个倭国细作么仔细审问,或许还有端倪。”王浣溪闻言,又见左右无人,便面露犹豫之色。应兰风见她脸色有异,便问道:“怎么,我说错了”王浣溪才低声道:“此事义父不知也是有的,不过这会子或许也没要紧了义父以为为何我连日来不曾出镇抚司一步只因先前,那该死的倭国女贼竟无故自戕了镇抚使下令守住消息,不许泄露分毫,就是想让外头的倭贼们觉着她还活着让他们寝食不安,或者来救,或者来杀人灭口都使得,岂不是极好的引蛇出洞之计是了,今日来的那倭国细作是何人唐大人跟镇抚使都在也给他逃了如何义父跟姐姐也都在”王浣溪自顾自问着,竟没留意怀真变了脸色,应兰风也是大为意外,问道:“你说什么那女贼早就死了”王浣溪点点头,因看怀真脸色不佳,她便想到昔日的事来,因小声说道:“姐姐可不可以借一步说话”谁知怀真不等她说完,转身便走、第 339 章话说怀真听了王浣溪所说,一言不发,转身便走。应兰风见状,对浣溪一点头,便回身追上,挽住怀真手臂,低头问道:“怎么了”怀真垂眸不答,应兰风打量了她片刻,见她衣上仍有血渍,脸色雪白,不由想到方才那场惊心动魄,只怕也吓着她了,当下忙说道:“真儿不必怕,咱们先回府去,其他都不必理会。”两人出了镇抚司,应兰风转头时候,便见先前来的马车贴墙边儿靠着,几个应府跟着来的车夫、小厮们,畏畏缩缩蹲地抱头,仿佛被鹰惊了的鸡仔,动也不敢动。不远处的地上,似横七竖八躺着几个人,有镇抚司的服色,也有通身黑衣之人而街头尽出,仍传来鼓噪喊杀之声。应兰风吃了一惊,知道镇抚司的人只怕追到了然而听这阵仗,却仿佛更比先前越发闹得厉害,不知情形究竟如何。此刻怀真也怔怔然四看,应兰风拉紧她的手,喃喃道:“这会儿恐不好就走,看这阵仗,只怕连九城畿防也动了,前面的街口儿或许给封住也未可知。”这会儿,那些小厮们有大胆抬头的,见了他们两人出面,才缩头抱脑地起身凑上前来,满面苦色道:“爷您总算出来了,这可是吓死了人。”应兰风道:“怎么说”另几个家仆听了动静,也纷纷站起来。那小厮道:“正是小人们糊涂着呢,怎么镇抚司的爷们竟追着招财叔出来了偏招财叔又是那样凶神恶煞的,小的们都不敢认了,他竟不由分说杀了两个官差正打斗间,街上不知怎么又跑出那几个穿黑衣的来,竟挡住了凌大人他们那不是死在地上了”说话间,笑荷也从车内跳下来,见怀真身上带血,忙跑到跟前扶着:“姑娘怎么了”先前怀真跟应兰风因听见里头声音不对,便欲入内,镇抚司的门卫们本不肯放行,然而她原本便是来送香的,又且说那香有些古怪,要即刻入内告知不能耽误,因此便特放了她入内。后来应兰风因听见招财挟持怀真的声音,便也不顾一切冲了进去。怀真被笑荷扶住,却并不动,只是转头四看,应兰风怕她更受惊吓,便催她上车。怀真望见地上那横七竖八的尸身,却并不怎么惊慌,只是脸色极差,一言不发。当下应兰风便派了个小厮前去探路,果然如他所想,街头的路已经封了,只能转往后而行,绕了很大一个圈子才回府中。话说就在应兰风同怀真离去之后,在镇抚司之中,王浣溪望了一眼空空如也的门口,半晌一笑,转身往内欲行。不料才回过身来,就见一人站在身后不远处,正笑吟吟地打量着她,浓妆艳抹,却不失明丽,正是胭脂。王浣溪一愣,继而便若无其事地想要走开,却听胭脂笑道:“真真儿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勇气可嘉。”王浣溪皱皱眉:“我不懂这话。”胭脂走前了几步,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点头道:“你明知道以唐大人的为人行事,是最公事公办的,那倭国女贼之情,更加事关重大,故而镇抚使才把你我也都拘在这镇抚司内,连日不肯放出,就是怕其中生出万一。你方才却对应大人泄露此情,却是何意”王浣溪见她竟已经听见,昂首道:“应尚书是我义父,我对他当然不必万事隐瞒。何况今儿要引之人已经现身,女贼已死之事,自也不必再保密。”胭脂笑道:“哦你就是因此才说出来的”王浣溪不答,转身欲走,胭脂叹说道:“我只是提醒你,且拿捏好了分寸,你那些小聪明用在外头自然是很好,可别碰那不该碰的人。”王浣溪止住脚步,回头看她:“谁又是不该碰的”胭脂道:“在唐尚书眼里,谁是不该碰的,你自清楚。”王浣溪挑眉道:“你说应怀真”胭脂笑了笑,却不再说什么,道:“罢了,总之你且好自为之而已。”好自为之,这四个字入耳,有几分熟悉之感,原本是昔日陈基也曾劝过她的。王浣溪不由冷笑道:“你们倒都是聪明人,横竖她就是人见人爱的,我就是那上不得台面的然而今日的事你也见着了,若不是她,那细作怎会逃走我便是不忿,凭什么她就能轻轻易易地得了他的喜欢”胭脂笑道:“因为她是应怀真,而你不是。”这一句当真无理的很,然而却又最是有理,且最为管用。王浣溪后退一步,一口气堵在喉头。只听胭脂又淡淡地说道:“你不能指望这世间万事都如你之意,你自忖聪明,跟大多女子不同,自然强过她百倍,然而在唐尚书眼中,世间只一个应怀真罢了。”王浣溪听到最后一句,眼中便透出几分狠狠之色。胭脂望着她陡然而变的神情,却转开头去,看向那淡蓝天际,缓声道:“这尘世中,有一种男人,他的心里放的东西太多,其实并无余地存什么儿女情长,若似唐尚书,他的心里所有的只是家国天下,独有一处,是为了应怀真破例。”说到这里,便笑了笑,又道:“你也算是伶俐之人,也算同他相识这许久了,自然懂得他是什么性情,哪里还会有暇再看别的女子一眼纵然你再伶俐,纵然你或者可以屡建奇功,只怕对他来说,你、或者这镇抚司的每一个男男女女,都是一样,只不过你是略微能干的那个罢了,他何尝把你当女人看过”王浣溪听到最后一句,眼中早已经涌出泪来,只是拼命瞪大双眼,不肯叫泪落下来,然而满腔内竟是悲愤难以自禁,终究对胭脂叫道:“你懂什么你凭什么就这样说你不过是一个低贱的婊子而已,连你也看我不起”胭脂被她当面骂过来,却仍是面不改色,反而淡淡笑了笑,道:“我是婊子,然而在唐毅眼里,我跟你又有什么不同偏偏我这个婊子更懂你的心思,我劝你的言语,不过是因好心,叫你适可而止,玩弄小心机可以,别碰他的底线,不然,只怕你玩火自焚。”王浣溪胸口起伏不定,死死地盯着胭脂,仿佛恨不得将她撕碎,瞪了半晌,忽然说道:“你又为什么要对我好心”胭脂对上她的双眼,这女孩子生得美,性情狡黠,不择手段。有点像是年轻时候那性情外露的自个儿。同样对个不该的人动了心思,只是想来,她竟比王浣溪幸运的多,毕竟凌景深虽然骨子里薄情,然而逢场作戏的功夫极好,每一次同她相处,虽明知他毫无真心,却仍叫人身不由己地沉沦,自觉他一片真心相与。然而王浣溪遇上的人,看着是个最深情好相处的,然而却竟不能用一个“薄情”来形容,而是不折不扣的“绝情”。凌景深利用人的时候,尚且会甜言蜜语,说些入了人心的体贴言语,然而唐毅那人,最可怕的是,他连笑一笑都不必,只一个无情的眼神,就能让王浣溪心甘情愿。他就像是那天上月,一片清辉冷绝,却仍叫人禁不住仰头痴望,然而王浣溪又何尝不明白,这月光再触手可得,毕竟也再碰不到他一寸的,她只是仍不肯舍弃这梦。虽说是婊子无情,可是胭脂望着王浣溪这般模样,心底反倒生出些怜悯之心来。便道:“我并不是对你好心,或许或许是想我已经吃过了的苦楚,难忍心看你再一步步而去罢了。”王浣溪咽了一口气:“你你喜欢的是凌镇抚使”胭脂微微一笑,低头整了整衣襟道:“我这种人,哪里敢说一个喜欢如今能出入镇抚司,每日得见,也就罢了。”王浣溪听到这里,双拳紧握。这淡淡地一句话,却仿佛刀剑似的刺进心头,胭脂是在说她自个儿,可又何尝不是在说她胭脂本还有话欲说,然而想了想,只道:“今儿的事,我不会对人提及,可保不准唐尚书会知情,以他的心性,只怕立刻便猜到你的用意”说到这里,便一点头,才方去了。王浣溪目送胭脂离去,呆站原地,竟无法动一步。此时此刻,心中便想起上回陈基领着她去礼部之时的情形,当时她心中忐忑,不知究竟等待自个儿的是什么。彼时,是唐毅在上,问道:“还记得我上回问你的话”王浣溪一愣,满心里糊涂,心乱如麻,又哪里想得到什么只猛然抬头望着唐毅。他只仍是风轻云淡地望着她,无恼无喜,别无表情。王浣溪福至心灵,忽地说道:“您曾说过,让我想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唐毅问道:“哦你已经想清楚了”王浣溪张了张嘴,却又说不出声来,就如此静默着,她仿佛能听见门口风吹的声响,大概是陈基站在门边儿,衣袖在风里微微有声,不知是不是他叹了声,风尾里竟有若隐若现地一丝轻微叹息。王浣溪道:“上回陈主事曾对我说,大人不会把我放在眼里”唐毅仍是漠漠然听着,眉睫都不曾动一下,王浣溪深吸一口气,抬头望着他:“我只想想让大人认真看我一眼,认真把我看在眼里。”唐毅闻听,这才微微地蹙了蹙眉,半晌道:“你出去罢。”王浣溪听了,心中顿时凉透:“大人我什么也都肯做,也一定能做好,大人”唐毅不等她说完便道:“够了。”王浣溪停口,只死死望着,唐毅眼皮也不抬,道:“我需要的是一个能做事之人,然而似你这般性情,恐怕只会为我添乱。上回凌府之事,我不愿追究,然而你自该明白,这也绝非默许。”王浣溪咬唇,低下头去。唐毅又道:“当初我同你说,须明白自己心中想要的是什么,心中想着你或许跟别人不同,不料,竟也不过如此你去罢。”他淡淡地说了这几句,并未斥责辱骂她,然而竟比斥责辱骂更加厉害百倍,王浣溪本欲后退,却忽地又停步,猛地跪在地上,竟磕头说道:“求大人再给我一个机会,否则浣溪死也不能瞑目。”唐毅沉默,片刻才问:“既如此,你告诉我,你想要的是什么”王浣溪呼吸急促,皱着眉,闭上双眼,往日种种如激浪奔涌而来,却又瞬间消退。王浣溪的汗也落下来,不知是怕是急,眼中的泪也晃落,不知过了多久,她听到自己说道:“我想我想不被人欺压,不被人瞧不起,我想凭我的意愿、做自己想做的事,我还想、想别人敬我怕我,我想高高在上掌握别人的生死”她一字字说完,心凉了又凉,然而却松了口气。上回在镇抚司内,假扮新罗女子诈那倭国细作,其中虽然身陷诏狱苦不堪言,然而自另有一种莫名之感,令她心中隐隐竟觉着喜欢看着那细作一步一步被自己所动,渐渐被她握在掌心里任意欺骗,心底那种滋味,再也说不出。凌景深亲自教她如何取信于人,而看着她功成,那看着令人望而生畏的镇抚使,竟也会拍着她的肩头笑着赞许:“浣溪果然能干,合该是我镇抚司的人。”那一刻她仿佛不再只是个罪臣之女,也并不是无依无靠的弱女子,而是一个无所不能的镇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