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他正欲出门,却见凌绝同凌霄凌云,三个都是喜笑颜开的,似也要出门去。凌霄正对凌云道:“你可看见了花园里那么大两只死了的雀儿。”凌云乖乖道:“娘不叫去花园里玩。”凌霄又问凌绝:“二叔可看见过可惜我要拿来给二叔看,娘反而打了我一顿,叫我不许乱拿东西呢。”凌绝还未回答,景深将他三个拦下,便问何往。凌绝道:“霄儿云儿想去贤王府,带他们去走一趟。”景深心中一震,当下寻了个由头,把两个儿子拦住,让明慧领了回去,他犹豫了会儿,才将怀真要去詹民国之事同凌绝说了。原本景深也不想瞒着凌绝,只不知该如何向他开口、也不知他得知后会是如何罢了,故而索性一直不提。他是凌绝最为至亲的兄长,自然明白凌绝心中所念为何,然而纵然他再有心,只怕今生今世,也是无法让凌绝得偿所愿的了,怎奈凌绝看似聪明,实则这份儿倔强偏执,竟似天下无双。果然,凌绝听了这消息,便急急赶着出城去了。景深本欲追上,然而转念一想:索性让他从此断了这个念头,倒也罢了没想到一念之差,竟阴差阳错地出了事因事出突然,景深并没把凌绝带回凌府,便就近在镇抚司安顿,这边儿竹先生勉强施了针,又搜肠刮肚想了两幅药方,命人去打理。而郭建仪去了半个时辰,果然带了噬月轮回来。竹先生看着这几经易手、失而复得之物,叹了两声,便把噬月轮小心放在凌绝身边儿。赵烨道:“师父,这是什么讲究”竹先生道:“若我所料不差,这月轮里当有他的精魄血气在,还能护他一时。”两人说话之时,并没留意到,凌绝身旁那噬月轮中间的白石之上,陡然有一道微光闪过。且说凌绝虽然死了过去,然而不知为何,隐隐约约,竟能听见尘世中众人的言语,竹先生断他会死之言,赵烨郭建仪劝说之言,另还有凌景深自责后悔的那些话。凌绝模模糊糊竟不知如何,见景深伤心欲绝,便道:“哥哥,我其实无事,也跟你不相干,你不必为此责怪自己。”只可惜凌景深听不见。直到众人提到噬月轮,凌绝心道:“这是什么,如何听来有些耳熟”正寻思中,郭建仪去而复返,竹先生把噬月轮小心放在他的身边儿,凌绝望着此物,竟不知是个什么东西,看了一眼,便不再留意,只是想着:“我不是该带着霄儿云儿去王府么”一念转动,心中便即刻想到那个人,一想到将要见到她了,面上忍不住也含了笑然而就在她的容颜浮现眼前之时,凌绝只觉有一股极大的力气拉扯这自己,竟身不由己地向着床榻上扑了过去。眼前陡然一黑,然后却又是无尽的光明,铺天盖地涌来。凌绝皱着眉,发现自己竟跌坐在地上,他忙站起身来,发现衣裳上已经沾了灰,他本是个爱洁的人,当下忙撩起袍子掸灰。谁知正在此刻,便听到耳畔有人道:“你当真不要么”声音竟是极为熟悉,凌绝一喜,顾不得掸灰,忙跑出去。却见前头对面儿站着两个人,说话的那个,果然是应怀真,而另一个人背对着自己,一身素锦袍,冷冷道:“似这等甜腻的香气,我最不喜。”凌绝目瞪口呆,眼见那人说完之后,拔腿离开,而怀真站在原地,面上浮现伤心失望之意,然后跺了跺脚,便把手中之物抛向旁边的湖中。凌绝大惊,这才看清楚那是一个鲜艳色的香包儿,被她掷在水里,浮浮沉沉地往前飘去,与此同时,怀真便拔腿跑开了。凌绝叫道:“妹妹”忽然又止步,回头望着那香包,竟随着水边儿追了过去。如此才跑了片刻,凌绝忽然见前头那素锦袍的少年正小心翼翼地踏着湖石入内,衣袍便沾了水。他目光一动,果然见那个香包随水而来,而那少年竭力俯身过去,将香包勾起,拿在手中。凌绝见状,啼笑皆非,却又无端松了口气,哼道:“这糊涂东西,给着的不要,捡来的却好”那少年把香包拾起来,才回到岸上,此刻衣袍都湿了,他拧了拧,便去了。凌绝情不自禁竟跟在后面,眼前景物变幻,忽然那少年猛地止步,望着前头,喃喃唤了声:“哥哥”凌绝一愣,随着看去,却果然见凌景深从前方匆匆而过,因走的甚快,竟没留意此处有人。凌绝此刻已经认出来了,原来此地正是应公府的花园之中,然而凌景深所去的方向,却是应公府的内宅。那少年呆了会儿,自言自语道:“哥哥去里头做什么”然而竟也没在意,只站了片刻,便自去了。这一次凌绝却并没有跟着少年离开,只是张望着凌景深前去的方向,心中狐疑不解:“哥哥身边也没有应公府的小厮婢女,他去里头做什么”他一念至此,身子飘飘荡荡,竟不由自主地往内而去。凌绝却不觉着如何有异,只见眼前景物变幻,果然人在应公府的内宅之中,却像是个偏房里头,耳畔听到有人说:“你不必再如此了”凌绝一愣,旋即听出这声音竟是林明慧,有些含怒带恼似的凌绝心中笑想:“这又是怎么了,难道哥哥嫂子两个拌了嘴,竟跑到应公府内来吵了不成”正想着,便听到凌景深道:“你竟是这样绝情”凌绝因想着他们两口子之事,自己不便插手,当下就想离开,谁知双脚竟动弹不得,只好仍旧站住。却听林明慧冷笑道:“这话我不懂,有道是朋友妻,不可戏,你还是自重些,若是给他知道了”凌景深道:“给他知道了又如何难道,你竟会撇清开去不成”话音刚落,便听林明慧气急败坏道:“住口”凌绝愣怔,忽地见林明慧从里间出来,脸色很是不好,凌绝因不能动,正觉尴尬,心中叫苦之际,却见林明慧恍若没看见他似的,只是左右看了会儿,见外间无人,才一咬牙,竟伸手入袖子里,掏出一个小小地纸包,眼中透出思忖之色。凌绝已全不懂如今这是个什么情形了,忽见林明慧攥住纸包,深深呼吸两回,脸色有些缓和,便又入内去了。便听林明慧又道:“过去的事儿,都已是那么久了,是我年少不懂事罢了,倘若我当初嫁的是你,倒也罢了,谁叫我爹给我定了三爷呢”凌景深道:“我并不觉得多久,上一回在你们府里”林明慧忙道:“求你别说了好么我也有我的难处,你竟叫我怎么办仍是这么跟你鬼鬼祟祟的还是跟三爷和离了,再嫁给你景深,劝你撒手罢,对你对我都是好的,不然倘若闹出来,且不说我,就算你们素日的情分也都完了。”凌景深道:“我就是因我跟他昔日的情分,才不愿让他一直蒙在鼓里。”林明慧尖声道:“那你到底要我怎么样”凌景深道:“同他说明,何况,你肚子里”林明慧尖叫起来,道:“住口住口”凌绝听到这里,整个人呆若木鸡。此刻他隐隐地似乎懂了:这仿佛是林明慧嫁给了唐毅,而她却仍跟自己的哥哥纠缠不清故而哥哥在逼她然而这又是从哪里说起凌绝心底依稀有个可怕的念想,可却无法相信,正在此刻,便听到里头林明慧放缓了声音,低低不知说了些什么,再往后是那种令人脸红心跳的声响,细细传出来种种都让人无法回避。此刻,凌绝心中竟极为恐惧,仿佛会有什么可怕事情发生一般,会让他无法面对,因此他下意识地不愿意再留在这里,极想离开,而心念转动之时,果然如有神助,整个人便飞快地离开了此处。他如一个游魂似的,来回无拘,却又不知往哪里去,直到心底冒出一个人的名字来,这才如暗夜见了灯火似的,忙发足奔去。府内来往虽有小厮,可却无人阻拦他,凌绝如入无人之境,飞快来到东院,还未进门,就听着隔着窗户,有一阵低低啜泣的声音。紧接着有个人道:“姑娘,你做什么又哭了先前不还兴兴头头跑出去了么,是谁欺负你了不成你只告诉我,我跟咱们尚书说,看不打死那不长眼的东西”却听怀真的声音道:“住口,要你多嘴不许你在爹跟前儿说一声不然我先打你。”那丫鬟答应了,便叹道:“罢了,我也是知道姑娘的心事的,必然又是在凌少爷那里受了委屈了是不是呢这天底下,也只有他敢给姑娘气受。”凌绝呆呆听着,竟忘了入内,只靠在窗户边上,动也不动。里头怀真颤声道:“你别瞎说。”虽是如此,声音里却透着一股惊慌羞涩之意。丫鬟道:“我何尝是瞎说呢只是姑娘的眼光是不错的,凌少爷果然是个百里挑一的,有貌又有才就是人看着有些儿冷。”怀真便噗嗤笑了声,道:“原来是你看上他了,偏说我”丫鬟道:“我算个什么东西呢,我纵然看上人家,人家也绝看不上我”怀真半晌无语,过了会儿,才迟迟疑疑地问道:“吉祥他、他是不是也看不上”说到这里,便有些不敢往下说了。吉祥道:“看不上什么姑娘莫非是说凌少爷看不上姑娘快罢了,姑娘这样的人品相貌,这样出身,除非凌少爷呆了傻了、眼睛瞎了”怀真笑斥了一句,却又忧愁道:“然而他见了我总是冷冷的,今儿送他香包,他也不肯要。”吉祥道:“凌少爷对谁也都是冷冷的,他本就是那样的性情罢了,至于香包他未必不肯要,只怕是面薄不敢收。毕竟倘若收了,万一姑娘以为他答应了什么似的呢”说着,便捂着嘴嗤嗤地笑。怀真不依,便同她打闹起来。凌绝在外头听着,便觉得心动神驰,不知怀真竟也是如此倾心自个儿心本来怦然乱动,不知为何却又逐渐缓慢下来。凌绝抬手在胸前摸了一把,忽地大惊,却见胸口上空荡荡地那颗心竟然没了不提凌绝被噬月轮所迷,见了种种景象,且说在镇抚司内,赵烨问道:“何为护他一时,那如何才能救回来”竹先生道:“你要救人,也要看人能不能救,若他自无求生之意,连神仙也是没有法子。”正说到这里,便见榻上凌绝弹了一下,口中低低叫了声,却是个熟悉的名字。竹先生一惊,忙俯身查看,却见凌绝原本就灰败的脸上,越发蒙了一层灰气似的,鼻息越发微弱了。赵烨忍不住落下泪来:“你说有了这噬月轮,会护着他的如何越发不好了”竹先生讪讪道:“冥冥中自有造化。”赵烨道:“屁话眼见人要死了”因太过急躁,也忘了顾忌。竹先生想到方才凌绝喊的那声,道:“凌驸马真是个执念颇深之人,唉,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倘若怀真丫头在这儿”凌景深原本坐在床边,如泥雕木塑似的,听到这里,才抬起眼皮来。半晌,凌景深俯身,在凌绝耳畔低低说道:“小绝你听好我知道你心中最想的是什么,你从来为她自苦,如今又为她落得这个境地,我如今便去把她带回来给你,你务必要撑着好好儿的,你若是活着便罢,你若是死了,我就也送她下去陪你哥哥说到做到。”、第 362 章话说凌绝,本来发现自己的心竟没了,正慌张之际,忽然隐隐竟听见凌景深之言。凌绝更不知此话从何而来,然而听他说的郑重,竟觉着那心口处越发疼了起来,令人无法忍受,一时恨不得即刻死了、毫无知觉倒是好。可想到那“送她下去陪你”之言,却又悚然而惊,便想:“哥哥是哪里误会了怀真妹妹”因此竟咬着牙,只是撑着,心里想道:“我的心没有了,本该必死,然而哥哥说的那样狠绝,他又是那个性子,我死了不要紧,难道要连累妹妹不成”当下竟撑着那股常人难忍之痛,自觉浑身汗出如浆,只恨不得快些儿解脱,可偏又不敢。正在难耐之时,忽然听见有人说道:“小凌公子家去了。”屋里又传来怀真的声音,凌绝看着空落落的心头,惶然自失,心道:“我这样可怖龌龊的情形,给怀真看见,岂不吓坏了她,我当速速离开才好。”如此之间,身子不觉腾空而起,不多时,却见竟已回到了凌府里。凌绝深吸一口气:“回来便好,只不知哥哥回来了不曾。”忽地想到在应公府内凌景深跟林明慧的情形,心中便觉得很过不去。正在此时,便听有人叫道:“大爷回来了。”凌绝回身,果然见凌景深快步踉跄而入,他还未上前,就见那在公府内捞起香包的少年奔出来,大约是看出凌景深脸色不对,便扑上前去,将他扶住:“哥哥你怎么了”凌景深一言不发,扶着他的手进了内堂,室内无人之时,才抬手拢着唇角,片刻,便见手指缝间有血渗出。少年大惊,凌景深脸色极差,却仍道:“无事不至于”还未说完,便“哇”地一声,喷出鲜血来。凌绝在旁,死死地盯着这一幕,接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