帆、桨、船桅、船锚一样不缺,那船锚上的锁炼约莫针粗,却是环环相扣,这等精致华美的艺术品,竟然给摆在小姑娘的房里,范家是有多富啊再看这西次间铺的地衣,华美富丽色彩缤纷,她虽不喜这么复杂的色调,觉得看久了会眼花,但也知这地衣非寻常人家能有。嫣红冷笑了下,“姐姐可别说我没提醒你,姑娘如今是不分轻重的,要是砸了姑老夫人的心爱之物,这追究下来,只怕周姨娘也保不了你。”“啐你这乌鸦嘴,浑说什么,咱们六姑娘聪明伶俐,何时不分轻重了侍候主子顺心是咱们的责任,六姑娘要玩,咱们当下人的,难道能拦着不给”嫣红弱柳拂风的扭着腰肢,转身出去,“反正我是提醒姐姐了听不听,在你。”说完便摔了珠帘出去了。嫣翠看着她的背影,咬牙切齿的骂了句贱货,转头哄着范安阳,让她乖乖坐在炕上玩儿,又把在廊下做事的丁香叫进来看着她,自己则去了东次间。昨日她虽随手拿了盒首饰交差,可周姨娘的脾气她是知道的,她相中了丁老夫人给六姑娘的见面礼,若是根本拿不到,兴许就作罢了,偏偏是拿到手了,却离奇失了踪影,依周姨娘的性情,肯定要多疑的,自己要找不出来,肯定没好果子吃,范安阳把玩着玉船,耳朵却在听东次间的动静,丁香难得能靠近主子,十分殷勤的,一会儿端茶,一会儿哄她吃点心,就盼着六姑娘能看中她,把她提上来,不必再当粗使丫鬟。嫣翠把东次间翻个底朝天,还是找不到那套头面,站在一片狼籍的屋子里,嫣翠忽觉一阵无力。而嫣红出了正房,就被方姨娘派人找过去。“听说老太爷跟皇上请罪,要把几位少爷送出京去。”方姨娘媚眼如丝,一举一动尽是风情万种,嫣红想了下问:“老太爷不会也想把六姑娘一块送出京吧”“我猜是有那个意思。”随即转了话题。“你把嫣秀弄出去了,很好,今儿我就跟老爷说一声,把”嫣红却截断了方姨娘的话,“您别急,嫣秀昨日才被赶出去,您就急不可耐的往昭然院里塞人,老爷疼您,必不会起疑心,却难保周姨娘不会借机踩您一脚。”方姨娘沉吟了下,露出似春花灿烂的笑容来:“还是你机灵。”说着不禁把嫣红当心腹,说起闺怨来。“夫人也真是个心肠狭窄的,都多大岁数,还成天把老爷栓在裙腰上,等闲不放人,这一个月来,老爷在我这儿,都歇不足半个月哪”嫣红嘴角微翘,“姨娘心也太贪了,老爷有四房妻妾,若在您这儿歇足半个月,只怕周姨娘和姜姨娘要跳脚啦”“哼姓周的那婆娘比夫人还老,偏还爱装模作样的扮嫩,我真替老爷委屈,对着她那张老脸,怎么硬得起来”方姨娘出身青楼,什么粗俗的话都说得出来,这也是让范府的下人瞧不起她的原因,不过,方姨娘压根不在乎,那些下人煞不是当家做主的人,浪费她的时间精力去讨好他们做啥只为讨得他们一句好话那能当饭吃嫣红随方姨娘进府的,自然晓得方姨娘的性情,旁人认为她们出身低贱,可这个世界却是笑贫不笑娼,只消方姨娘得老爷宠爱,手里有银钱,那些下人就算瞧不起她们又如何犯到方姨娘手里,还不是只有被打杀的份儿“您打算何时让奴婢回来侍候您”嫣红想了想,终究是忍不住开口问。方姨娘伸出纤纤玉手,托起嫣红的俏脸,“就快了你在六姑娘那儿,可掌握住嫣翠和周姨娘的把柄了”嫣红笑得眉眼俱弯,“您放心,早攒在手里了,周姨娘倒是聪明,在任上几年,都没机会让她把手伸到六姑娘房里去,没想到进了京,不过数月就让她如愿以偿,真是老天爷也帮她。”“傻瓜”方姨娘娇嗔着,低声在嫣红耳边交代着,嫣红听了直笑着点头,约莫过了一柱香,她才对嫣红道:“行啦你自个儿多留个心眼儿,别叫嫣翠反拿了你的把柄,我还等着你回来帮着我固宠呢去吧”嫣红红着脸踩着小碎步快步离去,一个容长脸的丫鬟从耳房里出来,看着她走出跨院,才走进方姨娘的房里。“姨娘,您真要抬举她”方姨娘坐在交椅上,低头在看自己手上的赤金镶宝戒指,听了这话抬头看是自己的心腹丫鬟,随即露出浅笑,“就凭她,也配”留玉皱着眉头对方姨娘说:“您进门时日不短,按说也该有动静了,怎么都还没有好消息”方姨娘伸手抚住小腹,眉宇轻愁,“你说,夫人会不会在我的饮食里下药”“您别多想,婢子瞧,夫人倒不是那等人,倒是周姨娘,有些许可能,上京前,她才掉了孩子,听婆子们说,是个男胎。”方姨娘陷入沉思中,良久,才对留玉笑道:“也不知让说周姨娘命好,还是不好,堂堂侯府家的女儿,却名声尽毁的进门当妾,可又好运的生了一儿一女,又得老爷欢心。”“您别被哄了,周姨娘不过是当家侯爷的侄女儿,又不是正经侯府千金,早在她爹还在时,就分家了,听说她爹是个纨绔,年纪轻轻就将分得的家产挥霍一空,他死后,周姨娘母女四人无处容身,才会上门依亲。”“可她总算得了个有情郎啊”方姨娘想起前日得来的消息,忍不住叹道:“虽是毁了名声,可她这十几年来,得到老爷专宠,连夫人都得退让呢”留玉面上应是,心里却在想,若周姨娘当真专宠,那六姑娘和七少爷又那儿来“亏得夫人忍得。”方姨娘连连点头:“可不是。当年若不是夫人心善,帮了她一把,不顾怀胎不便请她上门做客,才避开侯夫人算计她,没想到这女人脸皮挺厚的,这就勾搭上了老爷”方姨娘冷笑,“她嫌弃我是青楼出身时,脸不红气不喘的,自个儿却做出那么不要脸的事来,真是笑死人了以前不知道她的底细,现在被我查明白了,待我把她扯下来之后,再来揭她的皮”第十章 脸面与闺蜜嫣红暗自窃喜的回了昭然院,一进门,瞧见东次间乱成一团,嫣翠颓坐其中,她抿着唇强掩住得意,转身去了西次间,她正要张嘴跟范安阳说话,却见坐在一旁的小丫鬟朝她示意。定睛瞧了下,原来范安阳已经沉沉睡去,那艘玉船被放在屋中圆桌上。嫣红上前轻斥,边帮范安阳掖了掖被角,“怎么六姑娘睡了,你没帮她把被子盖好”“丁香委屈着站在一旁,不敢回话。嫣红看了她一眼,看范安阳睡着,就把丁香带到圆桌边,“坐。”丁香有些不知所措,嫣红笑着安抚她,“你几岁了我记得你是从家生院里出来的和竹香她们一块的”丁香万没想到,这向来高傲不睬人的嫣红,竟然会细声细气的跟自己说话,想到昭然院里原有四个大丫鬟的缺,如今又去了个嫣秀,若自己巴结好嫣红,那是不是就有机会爬上去当大丫鬟当即对嫣红去了防心,对她有问必答。范安阳闭着眼睛,听着她们两一问一答,边把原主前世的记忆拿来做比较,当她们两个终于说累了,范安阳翻个身,悄悄的睁开眼看着窗棂外模糊的树影。原主是个单纯又天真的孩子,前世她高烧不退成了傻子之后,就被家人摒弃了不过那小傻子却不记恨他们,还为他们找理由,真是傻。听她诉说心事的时候,范安阳一度怀疑,自己真要代她重回这个家虽然她很希望拥有家人,可是这种冷漠无情的家人,还不如不要尤其是那个娘亲,真是够了,竟然因为女儿病了变傻了,就彻底遗忘有这个女儿难道范安阳不是她亲生的范安阳鼻头一酸,眼泪就要滴下来,她抬手抹去泪水,完蛋,她原主上身了不成怎么想到这事,就激动落泪大吐一口浊气,觉得心头舒服些了,她才翻身爬赸来,看着被褥上的朵朵团花。不晓得范安菊昨晚回来之后,可还来得及去为嫣秀求情啊正胡思乱想着,就听到廊下两个耳熟的声音在说悄悄话。“嫣秀姐姐好可怜,昨儿等了一天,都没等到二姑娘替她到夫人那里去求情。”“她昨天领完罚,不就被人伢子带走了二姑娘就算去求情也没用了啦再说,二姑娘随夫人出门做客时,把夫人惹恼了,一回来就罚她抄女诫。”“咦三姑娘也是。”“真的那你知道二姑娘犯了什么错”声音娇嫩稚幼的女孩得意的道:“上次我不就跟你说了吗二姑娘老爱替嫣秀姐姐求情,总有一天会求出事的,果然啊她替人求情习惯了,哈哈,去了人家里做客,人家小姐身边的丫鬟犯事,被人家姑娘罚,她也开口跟人求情,也不拈拈自个儿的斤两,凭什么要人看她脸面,饶了那丫头”“话不是这么说啊老太爷可是当朝太傅,是皇帝的先生呢朝里的老爷们,多少都要给老太爷薄面的。”“那是老太爷啊二姑娘又不是老太爷,她有什么本事,和人家小姐有什么交情,凭什么人家处置自家丫鬟,要听她一个外人的”“干么这么激动啊”声音较沉稳的女孩道,“说起来,姜姨娘待人是好,可二姑娘就有点呆,咱们粗使丫鬟都懂的事,她怎么不明白”范安菊怎么可能不明白,不过是自以为是范太傅的孙女儿,众人理所当然的该给她几份脸面罢了她记得昨天她们去做客的那户人家,似乎与自家关系不怎么亲近,范安菊确如小丫鬟所说,有点呆,第一次上门去做客,就以为自己有脸面能管人家怎么管教自家下人了太自以为是了“你知道今儿一早,为何没看到三姑娘她们身边的姐姐吗”“不知道,不过二姑娘身边的姐姐都被姜姨娘给罚了,说是侍候不周,三姑娘那儿也是”“才不呢老太爷昨儿说了,要几位少爷们出京,去湖州的广陵书院读书去。”“咦这是为何难道是跟老太爷绑七少爷进宫的事有关”祖父把安岳绑进宫去为何范安阳几乎跳起来,就听小丫鬟们道:“不送出京不行吧不安全啊那杨家人三天两头的上门寻衅,三少爷和七少爷都挂彩了,堂房的侄少爷折了手,侄孙少爷断了腿,谁知道下回会不会连命都没了”“那三姑娘那儿”那沉稳声音的丫鬟有点幸灾乐祸了,“大概在争着想随三少爷出京吧出门在外,多的是机会亲近少爷们,尤其是大少爷。不过周姨娘嚷着舍不得儿子自个儿出远门,我回来时,看到如香姐姐奉命去大厨房,肯定要置办酒菜,晚上要哄老爷改口吧”“广陵书院及不上太学吧听说老太爷觉得三少爷的才学不好,所以才让他跟七少爷和侄少爷他们,一起在族学上学。”“要比才学,三少爷拍马也赶不上大少爷,也不看看,那是谁的儿子其实就算三少爷才学好,也入不了老太爷的眼,谁让他从周姨娘的肚子里钻出来的”“我瞧周姨娘不错啊人美心好,又得老爷的宠。”新加进来的是之前与嫣红闲话半天的丁香。声音稚嫩的女孩讶然惊呼:“咦你拍完嫣红姐姐的马屁啦”“你这小蹄子。”丁香恼羞成怒,外头衣袂窸窣又有女孩惊呼声,似在追逐打闹,“轻点声,一会儿把嫣翠姐姐给引出来,咱们全落不着好。”“哼”“哼”两个女孩哼来哼去的玩闹着,声音却较之前小了许多。“行了刚刚嫣红姐姐拉着你,问了些什么”丁香故作轻松的道:“也没什么,不过是问我家里有什么人老子娘和兄弟在那儿当差,姐妹们又在那里做事。”“你都照实说了”“怎么可能”丁香嘿笑着,“我留了心眼的,竹香娘还在时,就教过咱们的,凡事多留个心眼。”大女孩笑了,“你记性倒好,还记得奶娘教过的。”“竹香娘是我进府后第二个待我好的,她教的,当然不能忘啊”稚嫩的小女孩声音却有些哽咽,“你还记得我娘啊”“废话,当然记得,要是姑娘也记得,肯定跟你一样伤心的,快收了眼泪,不然被嫣红姐姐见了,你肯定要挨骂。”总算知道稚嫩声音的丫鬟叫竹香,原来她是原主奶娘的女儿,那另外沉稳声音的丫鬟又叫什么不怪范安阳不知她们名字,若不是嫣秀被处置了,人手不足,只怕丁香也进不了正房里来侍候她,嫣翠她们三个,向来把屋里把持紧紧的,像丁香她们这种粗使丫鬟,没有大丫鬟在,她们根本不可能单独与范安阳相处,就算真进来了,也没有她们开口说话的份儿而且,她一到这世界就病重兼伤重,没人敢让她出门,太医更是奉命五天来一趟,直到金秋气候转变,宫里患病的人多了,她的外伤也都好得差不多,太医才不再上门,冬雪纷飞,嫣翠她们更是不敢让她出去,万一受寒冻着了,她们可都得吃挂落。嫣红口快,把她吓着了,还请了大夫来,只怕私下没少被嫣翠她们怪责吧范安阳嘴角噙笑,很有兴致的听外头那三个丫头说八卦。她们三个,除那个还不知名字的丫鬟,原就是昭然院里的粗使丫鬟,竹香和丁香竟然都才进府不久进京后母亲体贴奶娘照顾她尽心,让竹香进府来侍候,丁香跟竹香一起进昭然院的,昭然院几十年没人住,不需要做精细活的丫鬟,只要做粗活的丫头和仆妇就足矣祖父开口让她住在昭然院,母亲才添了人手进来,却没想到,一场意外,让随她进京的人折损了大半,剩下来的大丫鬟一个嫁了,一个被撵,如今想想,说不定被撵的那个,未必就犯了大错,只是有心人从中动了手脚,要不然,几位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