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林攥紧了拳头,强忍着泪水,牙咬得吱吱作响。冬郎拍着他的肩膀,“宝林,咱们还是让大叔入土为安吧。”宝林抬起头,眼睛中射出一阵幽冷的寒光,“我这辈子,定要踏平北虏,为爹报仇。”柴门外,两个人影静静地看着这两个跪倒在月光中的身影。“小姐,我们现在过去吗”秋荷摆摆手,“我们在旁边静静地守着吧,失去亲人的滋味,我懂。”她微微仰起脸来,月光轻柔地抚摸着她的面颊,哥,已经五年了,你到底是死是活,为什么不回来看看爹娘和我、七冬郎和宝林在院中的桂花树下掘着土,扬起的的尘土在空中划过一条悲伤的弧线。宝林流着泪,牙关紧闭,冬郎在一旁默不作声,只是用尽全力的挖着,心中五味杂陈。不知何时,空中竟飘起雪花来,那雪花轻飘飘地自九天飞落人间。秋荷伸出手,接住几片雪花,任雪花在掌心融化成几滴晶莹的水珠。“小姐。”翠芝凑到秋荷耳边,“你怎么哭了”秋荷愣了一下,摸摸眼角,真的湿乎乎的,“我没哭,是雪在脸上化了。”翠芝吐吐舌头,不再做声。秋荷抿着嘴唇,向冬郎望去,飞舞的雪花落在他的身上,竟有一种隔世之感。宝林和冬郎把宝林爹的尸首埋入坑中。填土的时候,宝林始终忍着泪,冬郎拍拍他的肩膀,宝林在爹的坟前磕了三个响头,站起身来,转身便跑,跑开几步,他跪倒在篱笆的阴影处,泪水终于倾泻而出。冬郎心中酸涩,想要去宝林身边安慰,可是还没迈出步子,手便被人按住了,他怔怔的看着身边这个人。秋荷像是乘着一阵清风而来,悄无声息地落到他的身边,几缕碎发轻扬在额前,她眼睛通红,“别过去,让他哭一会吧。”冬郎点点头,秋荷的样子渐渐模糊起来,他觉得自己像是掉进了无边的黑暗之中。秋荷的脸越来越远,他在往无尽的黑洞中坠落。那无尽的黑暗好像是一口冰冷的深井,刺骨的水在他身边漫涌。他伸出手想要挣脱着种窒息感,可是无论他怎么挣扎,却是毫无作用“冬郎,冬郎。”有人在叫他,那声音悠远的像是在空谷中回荡的回声,冬郎竖起耳朵,想仔细辨别那声音的方向。“冬郎,冬郎”那声音忽远忽近,听不真切。秋荷坐在床边,伸手触碰冬郎的额头。刚刚触碰上,她的手便像触了电一样,猛地缩了回来。怎么这么烫宝林站在秋荷身后,一脸急迫,“冬郎怎么样”秋荷没有做声,她推开客栈的窗子,向远处望去,天色已经放亮,街面上空无一人。翠芝去请个大夫怎么这么慢秋荷焦急的跺着脚。楼下传来几个人的脚步声,是爹秋荷能分辨出这脚步声中最稳健的那个声调。秋荷忙迎了过去,她哭喊着,“爹,你快来,有人要死了。”冷峻山听见女儿的呼声,匆匆奔到楼上,他跪在冬郎的床前,看着冬郎那惨白的脸,平静的心海仿佛是坠落了一块巨石,激起了千层巨浪。“他是谁”冷峻山呆呆地问。“江冬郎。”秋荷小声答道。“江冬郎”他的目光转向秋荷,微颤的嘴角,尽显内心的不安,“你在哪里找到他的”“他家被北虏人洗劫了,他娘也被北虏人抓走了。”宝林答道。“他娘”冷峻山目光呆滞的看向地面,突然他如疯了一般扯下冬郎的领口,肩膀上光滑洁净,肌肤如玉。冷峻山瘫坐在地上,苦涩地笑着,眼泪流了下来,他浑然不觉。周遭的人都被他的样子吓坏了,秋荷跪倒在他的面前,抓住他的手,“爹,你怎么了”冷峻山如梦呓一般,自顾自地说着:“果真不是秋实,不是秋实这世上怎会有长得如此相像的人秋实”秋荷望向床上的冬郎,秋实难不成爹把冬郎认成了哥哥秋荷轻轻拉上冬郎的衣襟,哥哥冷秋实的肩上有块形如树叶的胎记,冬郎身上并没有。“这不是冬郎吗”一个怯生生的声音传到秋荷耳中,她抬眼看去,门口的一堆人影里,有一个衣着单薄、蓬头垢面的小姑娘。她挤到冬郎床前,仔仔细细地看着冬郎的脸,然后抬起头来,眼中噙着泪水,问秋荷:“冬郎哥哥怎么了要死了吗”“你是谁”秋荷被这眼神中的关切惊住了。“我是桂兰,我和冬郎哥哥结过娃娃亲的。”秋荷只觉得耳畔“嗡”的一声,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硬生生地掏空了。大夫给冬郎切过脉,对立在一旁的宝林和翠芝说,“他没什么大碍,烧退了就没事了。多给他吃些滋补的东西,慢慢调理吧。”宝林和翠芝谢过大夫,桂兰一直跪在冬郎床头,直直地盯着冬郎的脸。秋荷靠在门柱上,心中像是燃着一团火。看桂兰靠在冬郎身边,便觉得一肚子气。“秋荷,你过来。”是爹的声音。秋荷耷拉着脑袋来到爹的房间,“爹,你在哪儿捡的那个脏兮兮的臭丫头”冷峻山瞪了她一眼,“没有礼数怎么说话呢我是从北虏人手中把她救下来的,她爹娘都被北虏人杀了,正想把她劫走,被我碰上了。”“那你想把她怎么办”秋荷冷冷的问。“你们一般年纪,留在你身边做个丫鬟好吗”“不要”秋荷拍着桌子站起身来,“我看她就烦,让她滚蛋。”“秋荷,你给我跪下。”冷峻山怒视着她,“你什么时候学的这么粗鲁”秋荷跪在地上,心中的那团怒气越来越盛,“我向来就是这般粗鲁,反正你一直以为哥哥走丢的事情是我的错。自打哥哥走失,你何曾喜欢过我”“啪”的一声,一个耳光重重地扇在了秋荷脸上。秋荷瞪着爹,眼泪流了下来,心中的那团怒气顺着眼泪往外倾泻,竟让她觉得舒服多了。冷峻山坐在床边,眼中闪烁着泪光,他叹了口气,幽幽的说道:“我是想问你,那个冬郎该怎么办他和那个小胖子可还有什么亲人”“我是亲眼看着张宝林埋了自己的爹,冬郎现在病成这样,你自己看着办吧。”秋荷摔门出去了,只留着冷峻山在屋内看着来回晃动的房门发呆。、八天色暗了下来,秋荷蜷坐在椅子上看着窗外发呆。桂兰洗漱之后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在冬郎床前伺候着,宝林和翠芝小声聊着天。秋荷对屋子里那细小的聊天声毫无兴趣,她盯着天上那游走的云彩,可是目光却总是忍不住地想往冬郎方向看。冬郎依旧昏睡着,桂兰在给他擦汗。秋荷觉得一阵揪心,她把头埋在胳膊里。门被推开,冷峻山拍了拍秋荷的头,“跟我下楼,你林伯伯来了。”秋荷浑浑噩噩地走下楼梯,林道明端坐在上座,他的旁边站着几个衣着华丽的妇人,再往旁边,站着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那少年身量很高,眉眼清秀,看到秋荷,便露出了清朗的笑容。“秋荷已经长这么大了”林道明起身来到秋荷身边,满脸笑意地拉起秋荷的手,“还认识我吗”秋荷摇摇头,她看向爹,爹笑着说:“这是爹的好友,你的林世伯,刚刚来到永州,出任永州节度使的。”秋荷行了个万福,“林世伯好。”爹招呼那个少年来到秋荷面前,“这是林世伯的儿子,林宗宝,他长你三岁,今年已经十四了。”秋荷行礼,“林哥哥好。”“秋荷妹妹好。”那声音真是柔和的好听,秋荷不禁仔细端详起他。可巧,林宗宝也在看她,两人目光相接,秋荷脸红了,她把目光躲到了一旁。爹和林道明坐下交谈。林道明面目沉重,“昨晚北虏兵作乱,永州城损失惨重。我刚刚见过刘平安,他说那伙人出了城便向东北逃窜,他已经和周遭府县联系,大家联合追击。”冷峻山冷笑一声,“如果他刘平安昨夜行动得当,也不至于严重到如此。整个永州城有两万兵丁,却被二三百个北虏兵闹得鸡犬不宁,实为我朝之耻。”林道明叹了口气,他起身踱步至门口,向远天眺望,“如今朝政实在混乱,皇上偏激任性,如今十分宠信兵部尚书洪景林。洪景林那人你是知道的,睚眦必报,不是什么善类。”冷峻山在扶手上重重地一拍,“奸臣当道,皇帝昏庸,只可怜百姓受苦。”“如今朝中抵抗派与媾和派势均力敌,太子主张与北虏议和,六皇子主战,皇上是不和不战。如今我是越来越看不懂皇上了。”林宗宝悄悄朝秋荷招手。秋荷指着自己的胸口,我林宗宝点点头。两个人从后门出来,来到院中。宗宝踢着地上的雪花,“秋荷妹妹,还记得我吗”“不记得。”宗宝盯着秋荷,“小的时候我们可是常常在一起玩的,当时还有秋实”关于哥哥的一起,秋荷是故意忘掉的,当然,忘掉了哥哥的同时,也忘掉了宗宝。她摇摇头,不做声。宗宝红着脸看她,“我听父亲说,今天能来看到你,昨夜我是一夜无眠。”秋荷盯着他那张面颊微红的脸,“你还有事吗没事我就回去了。”“你还记得当初你对我说过的话吗”他朝秋荷方向伸出手,伸到半空却僵住了。“为什么每个人都问我还记得吗我哪里记得那么多,当时我才四五岁。”秋荷狠狠地甩下这句话,便飞快地跑上楼去。为什么为什么有些事怎么也记不起来,有些事却想忘也忘不掉。她坐在门廊,靠在朱漆柱子上,哥,你在哪、九“哥,你在哪”五岁的秋荷在花园里喊着,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哥,你在哪快出来。”秋荷的孪生哥哥秋实穿着一袭天蓝色的小褂子从假山后蹦了出来,笑嘻嘻的来到秋荷面前,“我在这儿呢,这回轮到我当鬼,你快躲起来。”说着,秋实把肉呼呼的小手捂在了眼睛上,“快躲起来吧。”秋荷破涕为笑,她提着裙子躲到假山后,心里想着,“这个地方不行,刚刚哥哥就是躲在这里的。我要找个地方让哥哥找不到。”她突然看见花园的角门开着,半开的角门外是一条幽深的小径。一片摇曳的竹林,把那条小路浸染成浓淡不一的绿色。秋实依旧捂着眼睛数着。秋荷捂着嘴,笑着看了一眼秋实,便踮起脚尖,悄悄溜出了花园。小路上没有人,路边杂草丛生,她蹲在草丛间,清风微拂,只听得见草叶摩擦的窸窣声。一阵浓浓的睡意袭来,秋荷想努力的睁开眼睛,却发现眼前的一切都便的很迷糊。一个人影从小路上走过,秋荷只看见了他的腿,他粗壮的腿在小路上扬起一阵灰尘。等她醒过来的时候,她已经躺在了母亲的怀里,母亲流着泪,抚摸着她的头发,爹站在旁边,昔日里慈爱的笑脸,变成了一张冷冰冰的面容,他厉声问道:“你可看见什么奇怪的人”秋荷摇摇头,她仰起脸,看向娘,“娘,我哥呢”母亲掩面而泣,爹对着面前的家丁厉声道:“接着找,就算是翻遍整个永州城,也要找到秋实。”五年来,秋荷一直自责,如果当年她能看清那个人的长相就好了。如果当年她没有跑出花园,而是关上半开的角门,是不是哥哥就不会被人抱走。秋荷把头埋在手臂里,静静地哭泣。一只手温柔的轻抚她的肩膀。她抬起头,站在身边的是林宗宝,林宗宝坐在了地上,向远处眺望,雪白的一片,哪有一点春天的样子。“秋荷,明日我和你们一同回鹿鸣山庄。”秋荷疑惑地看着他。他笑笑,“冷叔叔终于同意收我为徒了。这次我爹来永州上任,便决定让我跟着冷叔叔多学本领。”他给了秋荷一个大大的笑脸。秋荷不屑地哼了一声,站起身来,回到了自己房间。林宗宝温柔的目光跟随着秋荷的身影,当房门关上的一刻,他的内心荡起层层波澜。京城里已经是一片春意盎然。皇宫之内,长春殿的墙头竟然长出了几株小草。两个宫女支起梯子,准备上墙除草。宫女佩儿扶着梯子说道:“这墙头草可是最厉害的,哪边风来哪边倒,和宫里的这帮势利眼可真像。”婉儿顺着梯子往上爬,“这么说话不怕被人听见小心割了你的舌头。”佩儿吐吐舌头,“有本事就让他们来割。自从皇上迷上了那个小妖精,咱们长春殿便如冷宫,那帮势利眼的宫女太监都绕着走,谁会在外面听我说话。”“我可听见了。”一个清朗的男声从身后传来,两人忙回过身,只见是六皇子刘承朗,佩儿便笑了,她捂着胸口道:“六皇子可吓死我了。”“你本事可大着呢,我还能吓到你”六皇子瞪了她一眼,转身便进了殿内。殿内阴冷,惠妃娘娘坐在里间的床榻上,形如枯槁。“娘,怎么不生火”承朗皱着眉。“生火屋子里有烟,呛得慌。”惠妃咳嗽了两声,承朗忙来到母亲身边,捋着母亲的后背。“娘,太医可来过了”佩儿走进屋来,说道:“来是来过,只不过是指了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