扎布耶的唇凑在秋荷耳边,“把你交给他们,你就死了。识相的就给我老实点。”在远处的一棵树后,邱志宏手中握着剑,剑上滴着血,他死死地盯着马背上的秋荷,心想:“那是北虏世子,他要带小姐去哪不行,这件事还是要找六皇子商量。”大理寺卿郑元文正在堂上审理林道明一案,侯振宇坐在一边,悠闲地喝着茶水。郑元文眼珠乱转,手中的惊堂木在空中盘旋了半天,最后还是轻轻地落在了桌子上。他看看侯公公,心中发抖,侯公公眼皮都没挑一下。他清清喉咙,说道:“林道明玩忽职守,令北虏流寇侵扰永州城,现革去官职,贬为庶民。”他又偷偷瞄瞄侯公公。侯振宇放下茶杯,笑了,“郑大人,你的茶还真好喝,咱家告辞了。”郑元文忙起身恭送,侯振宇刚走到侧门旁,又忽地回过头来,笑着来到跪在堂下的林道明身边。侯公公春风满面,俯身在林道明耳边:“林公曾说过,永州百姓疾苦,可惜如今你却无法再为永州百姓出力了。”林道明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侯公公说笑了,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我就是成了庶人也有会为国尽忠。”侯公公后退一步,目光上下打量着他,“林公看样子在狱中受了些苦,还是保重身体要紧,命要是没了,还怎么为国尽忠呢”侯公公哈哈笑着,背着手走出大堂。六皇子坐在马车里,在大理寺外焦急地等着。看侯公公出来了,他朝冬郎使了一个眼色,冬郎急匆匆地从角门闪进院子里。“郑大人。”他叫住郑元文。郑元文皱着眉头打量着他,“你叫我”冬郎凑到他身边,“六皇子在门口候着大人多时了,请随我来。”郑元文咽咽口水,整了整衣冠跟在冬郎身后来到门口的马车旁,承朗把门帘掀开一条缝,拽着他的衣领,把他拖进了车里。“刚才东宫的侯公公跟你说了”郑元文木讷地点点头,“现在就让林家老小跟我走。”“是。”下了承朗的车,郑元文一脸茫然,在这件事上怎么太子要帮着六皇子说话呢不行,我一定要去找洪景林聊聊,我这事做的是对还是不对林大人一行人坐上承朗的马车,承朗拉着林大人的手,“林公受苦了。”林道明摇摇头,“不苦,六爷倒是为了我的事费心了,林某惭愧。”他低下头,叹了口气,“六爷是怎么让太子放了我的”承朗哼了一声,“我答应他乖乖的与那北虏郡主成婚,绝不闹事。”“唉”林道明长叹了一声,“当真要把永州当做聘礼送与北虏吗”“我知道林公痛心,我何尝不痛心,可是眼下最重要的是先保住命,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林道明流下泪来,“是我连累六爷啊。”承朗目光坚毅地看向前方,“不要再说了,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洪景林怒气冲冲地来到太子府,他眉毛树立,抓住一个太监,怒声问道:“太子爷呢”“刚刚太子爷急匆匆地出去了,小的不知道他去哪了。”洪景林把那小太监甩到一边,直径朝女儿的寝殿走去。“爹,怎么这么大火气”太子妃为父亲斟上一杯茶。洪景林匀了匀气,说道:“现在太子也太不拿我当回事了,他将然让侯振宇去找大理寺卿郑元文,让他轻判了林道明。”“爹,这也不是什么大事,轻判就轻判了呗。”洪景林瞪大了眼睛盯着女儿,“这倒不要紧,他既然同意六皇子把林家的人接走了。他什么时候跟六皇子还有了瓜葛了”太子妃皱起了眉,“太子不是向来不喜欢六皇子的吗怎么会”洪景林站起身来,生气地来回走着,“想当年宫中各位皇子,就属六皇子母家的势力最强,他的亲姨丈可是骠骑将军李成梁。为了拔除这个祸害,你知道我废了多大劲,现在倒好,太子竟然背着我跟六皇子做起了生意,他眼里到底还有没有我”太子妃轻轻捋着父亲的背,“爹,你顺顺气,犯不着生气,我想太子可能是一时没来得及跟你说。”洪景林坐下了,喝了口茶,“对了,太子去哪了”“不知道,是刚刚急急忙忙地出去的。”“那个北虏世子呢,也出去了吗”太子妃点点头。洪景林垂下目光,心中想:“太子不会是背着我搞什么事吧。”他看着女儿,叹了口气,“你说你明明是个太子妃,却连太子去哪儿了都弄不清楚,我看那个老太监侯振宇都比你了解太子。”太子妃嘟着嘴坐在床边,“爹,你又说我。我是女人,又不能成天跟在太子左右,再说我看见太子的时候,基本他都是醉着的,我能从一个醉鬼嘴里听到什么人话呀。”“你呀,自己没用,还总找借口。记着,帮我多留心太子和那个北虏世子有没有什么秘密。”说着他拂袖离开了。他皱着眉,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自己和赫尔齐是老相识了,那老狐狸用自己的女儿来换永州,这绝对是一笔划算的买卖,是他的作风。这些年赫尔齐也没少在自己身上花钱,我尽心尽力的帮他是应该的,可是太子跟他有什么关系呢他犯得着为了这件婚事,而拉下脸和那个最不喜欢的六弟谈生意吗太子好像是特别希望这件婚事能成,他图个什么呢、四十一六皇子的车马回到王府,林道明一行人被安排进了一个小别院内。冬郎急忙来到别院找桂兰。在最里边的一间屋子里,桂兰换好了衣服,正在与林宗宝说话,看见冬郎过来了,她忙站了起来,脸颊通红。冬郎十分高兴地拉起桂兰的手,仔细打量着她:“你在狱中没有受什么苦吧”林宗宝的目光一直盯着冬郎的手,他干咳了两声,冬郎放下手朝林宗宝笑笑:“你怎么样从永州过来,一路上定是吃了不少苦。”林宗宝的目光瞥向一边,问道:“秋荷不是跟你们一同入京的吗怎么没看见她。”冬郎的目光黯淡下来,他垂着头,看着脚尖。桂兰蹙着眉,轻轻拍着冬郎的肩膀,柔声问:“你怎么了秋荷小姐呢”冬郎叹了口气,“我们在沧州的时候分手了。”“分手了”林宗宝猛地坐了起来,死死地盯着冬郎,“那秋荷现在在哪”“我也不知道。”林宗宝拽着冬郎的衣领,牙咬得吱吱响,“你把她一个人丢在沧州就不管了吗”冬郎挣开他的手,说道:“在沧州发生了些事,也不好跟你们说,反正我也问心无愧了。”林宗宝握紧了拳头,想要打他,被桂兰拦住了,桂兰瞪了他一眼,林宗宝像是只泄了气的皮球,神情黯淡的堆坐在凳子上。桂兰对冬郎说:“这话本来我不该说的,可是我不说又觉得对不起良心。”她叹了口气,“在永州的时候,秋荷小姐不喜欢我。”冬郎疑惑地看着她,桂兰笑了,“自打我说跟你结过娃娃亲之后,秋荷小姐便一直看我不顺眼。虽说我也觉得秋荷有些大小姐脾气,可是最起码她光明磊落,她直接找到我,跟我说她喜欢你。”桂兰的目光投向窗外,“我从来没见过一个女人能如此坦荡,她告诉我,如果我想和她争你,她奉陪到底,所以我就退出了。”冬郎脸颊通红,不敢再看桂兰,一边的林宗宝怔怔的盯着面前的两个人,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只觉得心中五味杂陈。桂兰微微笑了,说道:“你们两个别多想,我现在没有喜欢的人。那次秋荷小姐和我聊过之后,我忽然明白了自己最想要的是什么。所以我还挺感谢她的,也挺羡慕她的,她很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她看向冬郎,“所以,别为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事,辜负了秋荷小姐对你的一片心思。”冬郎盯着地上的砖缝,像是要好好探究一下砖缝里到底藏着些什么妖魔鬼怪,过了好久,他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有些事并非无关紧要,也不是说放下就放得下的。”桂兰拍拍衣服的灰,站了起来,长舒了一口气,“那就是你自己的事了,你觉得问心无愧就行了。”她向门外走去,林宗宝猛地站起身来,拉住了桂兰的手腕。他两眼通红,盯着桂兰,“你说现在没有喜欢的人,那我呢这么久了,我们算什么即便你不爱我,也总有些情分吧。”桂兰把他推到一边,“如果你还是那个节度使的少爷,我会嫁给你,可是现在就算了吧。我感谢你对我的好,我也曾想过,如果林家满门抄斩,我就算被推上断头台,我眼皮都不会眨一下。但这是朋友之间的义气,不是爱。”林宗宝颓然的坐在地上,自言自语地说:“那你当初何必招惹我。”桂兰强忍着已经到了眼角的泪水,“我就是这样的人,从来都是如此。我要嫁给能给我带来荣华富贵的男人,我穷怕了。”她推门来到了院子中,院中的一棵桃树正开着花,花瓣似雪纷纷洒洒。桂兰靠在树干上,抬头仰望着那深深浅浅的一片芳菲,眼泪就在眼眶中打转,一滴也没有滴落。桂兰暗自对自己说:“从此以后不许哭,我要活出个样子来。”在正堂之上,承朗对林道明说:“如今皇上许久都不上朝了,即便是偶尔上朝,也是敷衍了事。现在虽说是太子监国,可是到最后都是洪景林说了算。”林道明说:“太子也不好受吧,什么事都要由洪景林点头,自己就像个木偶似的。”太子点点头,忽又叹了口气,“林公要是能在我身边为我出出主意该有多好,你真的要回老家吗”林道明向承朗行礼,“六爷,我是去意已决了,我年纪也大了,回乡经营祖产了此一生吧。再说我回乡之后,六爷以后也有个落脚的地方,总是相宜的。”承朗盯着他的眼睛,点点头,“还有一件事,我要向林公讨个人。”林道明满脸疑惑,“向我讨个人谁呀”“就是林公子身边的那个丫头,我在鹿鸣山庄见过她,叫什么来着”“你是说桂兰”承朗笑着拍着手,“就是这个名字,不知道林公肯给我吗”“当然。”林道明的脸色忽然又沉了下来,“不过六爷要那丫头做什么呢我总觉得那丫头是个心机重的孩子。”承朗哈哈笑了,“这个林公就不要操心了。”天色暗了下来,扎布耶和太子的人马在城中和近郊已经找了两个来回,就是没看见玉瑶的踪影。在扎布耶的怀里,秋荷发着烧,肩头的箭伤虽说被简单的包扎了一下,但是没有仔细处理,怕是已经化脓了。秋荷咬着牙,强忍着疼痛,一声不吱。扎布耶一直没有找到玉瑶,心中急躁,额头上满是汗珠,他忽然看见秋荷痛苦的表情,才猛的想起来,怀里还有一个伤员。他埋怨地说:“你怎么一声不吱,我还以为你死了呢。”秋荷用尽力气瞪了他一眼,“你要让我在马背上呆到什么时候要是存心想折磨我,告诉你,我不吃这套。”扎布耶冷笑了一声,使劲把秋荷的头按在自己的胸口。秋荷的耳朵贴在结实的胸肌上,能清清楚楚地听到扎布耶的心跳。扎布耶冷笑道:“你个丫头片子力气还挺大,趴在这儿不许动,我们现在就回去。”秋荷只觉得昏沉沉的,真是没有力气再挣扎了。趴在这胸口也真是舒服,虽然自己心里千百个不愿意,但是真心舍不得这份温暖。恍惚中,只觉得身下的马在狂奔,秋荷怕自己被甩下马背,却感觉两支如钢铁般粗壮结实的臂膀将自己紧紧地裹住。一种说不出的踏实涌到心头,渐渐的她睡着了。梦里,在鲁林墓中冬郎那满是厌恶的表情又跳到眼前,秋荷心中堵着一股气,伸手想去驱散这烦人的影像,手却碰到了一张满是青涩胡茬的脸。她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华贵的大床上,头上的帷帐挽成一朵花的形状,她身边,扎布耶正探着头看她。“你醒了做梦的时候还不老实,伸手给了我一巴掌。”秋荷忙把被子掀开了一条缝,身上已经换上了绸缎的睡衣睡裤,秋荷脸上瞬间发烫,她用被子捂住胸口,朝扎布耶喊道:“卑鄙,无耻。”扎布耶冷笑了一声,“我卑鄙无耻你别自作多情了,是这些侍女给你换的衣服。我对你这个年纪的小姑娘没有兴趣。”两个侍女端着一碗药过来,恭敬地说:“小姐,喝药吧。”秋荷疑惑地接过药碗,紧着鼻子,把那难喝的汤药,一饮而尽。从门口跑进来一个武士,在扎布耶面前跪倒,“世子,还是没有找到郡主的下落。”扎布耶的手掌重重地拍在桌子上,桌上的茶杯被震落到地上,碎了。“那个太子呢”武士答道:“太子还在城外寻找,可是现在依旧毫无头绪。”扎布耶恶狠狠地盯着秋荷,“你有没有看清那个劫匪的样貌。”秋荷摇摇头,“没有,他穿着斗篷,帽兜遮的很低,看不出长相,只觉得身材挺娇小的。”身材娇小扎布耶颓然地坐在椅子上。秋荷突然想起了什么,说道:“对了,那人动作很快,不知道给郡主下了什么药,郡主竟然一声也没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