己放火以避人耳目,确实是我爹的作风。”冬郎与秋荷找了一处避风的地方,生了火,和衣而卧,肚子虽然饿,却也只能忍着。秋荷想到爹和哥哥有可能还活着,心中高兴,刚刚的沮丧便消了。秋荷枕在冬郎腿上,甜甜睡去,冬郎则靠着树干,盯着天上的星星发呆。自从知道了当年自己所遭惨案的真相,他一直想要去报仇,非得亲手杀了洪景林不可。可是他放心不下秋荷,他要找到冷庄主,把秋荷安顿好,自己再去找洪景林报仇。杀了洪景林再将北虏逐出中原,这是他心中的志向。秋荷睡得正香,这几日她很累,已经响起了轻轻的鼾声,冬郎看着她熟睡的脸庞,心中最柔软的地方有些温热。第二天一早,当秋荷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冬郎的眼眶红肿。秋荷问:“你一夜未睡吗”冬郎伸着筋骨,“嗯,睡不着。”秋荷说:“走,我们下山去找些吃的吧。留在山上苦守,也不是办法。”这世界上有一种人,他们左右逢源,无论是谁当权,他们都能如鱼得水。永州城中的陈老板,便是这样的人。北虏人来了,他便摇身一变,成了北虏人的亲信。当城中遭遇战火,所有人都惨遭劫掠的时候,只有他的饭馆“兴怡楼”完好如初,甚至可以说,是更加气派了。在满城的断壁残垣中,兴怡楼有种鹤立鸡群的既视感。豪华的彩缎装饰着门脸,有种华丽的荒凉。陈老板弓着腰在柜台后算账,为了能保住命,保住家业,他没少给北虏人送钱。自己攒了大半辈子的老本,都给了控制永州的北虏千户。可惜狼没有喂饱的时候,他的饭馆成了北虏兵的免费食堂,这群生猛的汉子每天在他这儿胡吃海塞,他看着就觉得肉疼。干一天就赔一天,他一边算账一边叹气,越算越气,索性把账本丢在一边,现在就只盼着北虏世子扎布耶来永州。听说扎布耶是个明理的人,他来了,永州说不定就好了。冬郎和秋荷的肚子咕咕叫,他们朝饭馆里探头,有北虏兵在喝酒,冬郎吐着舌头,说:“这些北虏人也真是悠闲,大白天就在喝酒。”“这都是当官的,小兵不是照样老实的巡城。”秋荷和冬郎进了餐馆,陈老板可算见到两个不是北虏兵的客人,顿时激动地热泪盈眶,可算能挣到钱了。他亲自过来招呼,“少爷、小姐,吃什么我这儿可什么都有。”秋荷瞥了他一眼,“什么最便宜”陈老板的心凉了半截,“馒头。”冬郎问:“热水要钱吗”陈老板呆滞地摇摇头。秋荷说:“来壶热水,二十个馒头。”陈老板哭的心都有了,“不来点别的菜啊”冬郎两手一摊,“没钱。”陈老板长叹一声,那感觉就像是大彻大悟了似的,他说:“算了吧,我给你们送个炒白菜吧,免得吃着上火,给他们白吃还不如给你们两个孩子了。罢了,罢了,人在乱世,就当为下辈子积德了。”冬郎和秋荷忙起身道谢,陈老板摆摆手,转身走了。吃饱饭是最基本的幸福,半个馒头下肚,冬郎和秋荷便觉得又活过来了。门口传来敲钵声,是有游方和尚来化缘,秋荷朝门口看去,顿时呆住了,手中的半个馒头掉到地上,她毫无感觉。冬郎朝门口看去,那是一个眉目清秀的小和尚,十五六岁,眉目如画。虽然粗布麻衣,脸上还有黑灰,可是却掩盖不住浑身的灵气。这人真眼熟,是谁呢冬郎一时想不起来,又仔细看看,脑海中顿时闪出一个人的脸来,是冷秋明。面前的这个人确实是冷秋明,却又和冬郎记忆中的冷秋明不太一样。记忆中的冷秋明,身上总带着一种阴郁的气质,可是面前的小和尚却完全没有那种死气沉沉的感觉。他像是雷雨过后的第一束光,身上散发着温暖的气息。秋荷走向他,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拉起秋明的手,“哥,是你吗”秋明脸上有淡淡的微笑,这微笑看不出悲喜,他只是轻轻说:“贫僧悯通,好久不见。”“哥,你真的出家了”秋荷心中升起一丝悲痛。秋明笑笑,“我觉得挺好。”秋荷拉着秋明进到店里,“哥,你饿了吧,我们现在也没有什么吃的,只有这些馒头,你吃些吧,好赖还能果腹。”秋荷叫陈老板过来,“掌柜的,楼上有住的地方吗房间不要太好,要便宜的,我们住一晚。”陈老板高兴了,“房间有的,我去楼上准备。”吃过饭,秋荷几人上了楼,冬郎一直默不作声,上了楼才开口,“秋明少爷,你知道鹿鸣山庄怎么样了吗”秋明摆手说:“不要叫我秋明少爷了,叫我悯通。我正要对你们讲,刚才楼下人多,其中还有北虏人,我便没说。”秋荷抓住他的手,“你果真知道”“我知道,这也是我回永州来的原因,你不要担心,三叔很好,他们现在正已经躲了起来,准备要做件大事。”“我爹现在在哪”“在永州城外,我明天带你去见他们。”“我爹的病好了吗”秋明笑笑,“已经好了,多亏了秋实在身边照顾,三叔恢复神智之后,便想出了火烧山庄的主意。”冬郎有些疑惑的看着秋明,他现在又与楼下初见时有些不同了,似乎又更有烟火气了。冬郎想:干件大事,什么大事第二天一早,冬郎与秋荷便跟着秋明出了城。城外的一片茂林中还弥撒着清晨的薄雾,秋明带着他们拐了好几个弯,找到了一个隐蔽在树枝后的小山洞,山洞前有火痕,秋明喊了一声,“三叔,看我带谁回来了”山洞中走出几个人来,秋荷一眼便认出憔悴的父亲。她扑到爹的怀里,冷庄主颤抖的手在秋荷后背上拍着,“你回来了快让爹看看怎么样”秋荷流着眼泪,“爹,我在京城杀了刘平安,为我娘报仇了。”冷庄主老泪纵横,“好姑娘,做得好。”从山洞里出来的还有张宝林,他见到冬郎便哭了。他死死地抱着冬郎,冬郎见到他也很是感慨。冬郎说:“哭什么”宝林擦擦眼泪,笑了,“你活的还挺好嘛。”“当然活的不错。”冬郎在宝林的肩头捶上一拳,心中温热。宝林又忙问:“你在京城可有桂兰的消息林道明被抓,桂兰也一同押解进京了,我一直在担心她,不知道她现在过的怎么样。”“桂兰啊”冬郎的目光游离了片刻,“桂兰现在应该过的还不错”、五十九张宝林已经瞠目结舌,他张大的嘴巴似乎能够塞下自己的拳头。冬郎叹息道:“真不是六王爷逼她做的,是她自己选择的。当时我在场,听说能做皇妃,桂兰别提多兴奋呢。”宝林咽了咽口水,“我信,是桂兰能干出来的事。我只想问,皇上到底多大年纪了应该能当桂兰他爹了吧。”“何止是爹呀,当爷爷都行了。”宝林点点头,“桂兰也真是够拼的,她也真不嫌弃。”冬郎无奈地笑笑,“嫌弃什么,那是皇上,轮得找她嫌弃吗”他向四周看了看,“你们一直住在这个山洞里吗我听冷秋明说,要干件大事你们想做什么”宝林笑了,很是得意,“当然是打北虏了,我们准备杀个大人物。”宝林做了个砍头的手势。“谁呀”“北虏世子扎布耶。”冷庄主坐在一块石头上,断了一只胳膊的冷秋实坐在他身边,秋明则站在他面前。冷庄主问:“事情打听的怎么样”秋明说:“都打听到了,扎布耶两天之后到永州。他在永州只是短暂停留,处理一些紧要的事情之后便会直接前往京城,好像是要给在京城的北虏郡主送些东西。”冷庄主点点头,“他会带多少随从”“估计从北虏来永州的路上带的人不会多,这一带都已经被北虏控制了,他不会有什么顾虑,咱们应该在他到永州之前行动。”大徒弟玄晨铺开地图,冷峻山皱着眉看了半天,说道:“只有城北的老爷岭适合突袭,可是我们人少,能上去打的只有我、玄晨、玄星还有秋荷四个人,只能暗杀了。”冷庄主提到秋荷的名字,秋荷才猛地回过神来,刚刚她走神了。她来到爹的身边,在他耳畔轻声说:“爹,我有事跟你说,你跟我来这边。”秋荷将冷庄主带到一边,她从树上扯下一片叶子,在手中团成了一个球,又丢了出去。冷庄主有些不耐烦了,“你什么时候学的这么扭捏了到底有什么事,直说。”秋荷深吸了一口气,“爹,你听说过塔克鲁林吗”冷庄主笑笑,“我还当什么事呢当然听说过,他是当年的北虏第一勇士,就是他杀了飞将军李焕仁。”秋荷把目光从爹的脸上移开,下面的话她很难开口,可是必须要说,“爹,你就从来不好奇我爷爷是谁吗如果我爷爷是塔克鲁林,你该怎么办”冷庄主像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哈哈笑了,“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秋荷急了,握住爹的手,“爹,我说的是真的,我在沧州遇到了一个叫冷泉的老太太,我们在沧州找到了塔克鲁林的墓。塔克鲁林真的是我爷爷。”“不可能。”冷庄主扫开秋荷的手,他把脸转过一边,“这是有人蓄意陷害。”“这种事怎么陷害又有什么必要陷害”“你奶奶已经死了。”冷庄主喊道,“这件事情没有任何意义,我早已经视北虏人为仇敌,无论什么都无法改变。”秋荷神色凝重,一字一顿地说:“我不同意你们去杀扎布耶。”冷庄主错愕,“为什么”“扎布耶是好人。”冷庄主盯着自己的女儿,“好人他是北虏世子”秋荷流下了眼泪,面前这个暴怒的男人,与自己记忆中的父亲迥乎不同,“爹,难道只因为他是北虏世子,他就该死吗那你还是北虏第一勇士的儿子呢,你为什么还活着”“啪”一声,一记耳光重重地落在秋荷的脸上。冷峻山看着自己的手掌,他的手在颤抖,又看看女儿红肿的脸,秋荷捂着自己的面颊,怒目瞪着他。“我,我”冷庄主不知该说什么好,这一巴掌是顺势而为,真没有多少蓄意的成分。秋荷转身跑进身后的茂林中,冷庄主怔怔的立在那儿,不住地叹息。冬郎去林中追秋荷,秋荷靠在一个高高的树杈上,无声地哭着。冬郎没有轻功,只能靠在树下,陪着秋荷一起叹气。冬郎想要回京,可是此时这话是怎么也说不出口的。秋荷先张口了,她说:“我爹实在是不讲理,他根本都不认识扎布耶大哥呢,就要去杀他,只因为他是北虏世子,他就该死吗”“你很在乎扎布耶大哥”冬郎问。“你不觉得扎布耶是个好人吗”冬郎点头,心里想着:他人确实好像不坏。“在京城的时候,要是没有扎布耶,我可能真的就死了。”“不过,你单纯地把人分为好人或是坏人又似乎太简单了。在你看来扎布耶是好人,在别人眼中他可能就是坏人。”秋荷摇头,“听不懂,也没心思听。你就说吧,有恩是不是要报做人不能没有义气。”冬郎点点头,问:“那你想怎么做”“跟我去找扎布耶,告诉他多加小心。”冬郎垂眸,想了想,“好吧,我陪你去,不过等扎布耶安全了,你就回来与你爹和好,可以吗”秋荷咬着嘴唇,脸上虽然不情愿,还是点点头,“等扎布耶离开永州了,我就回来跟我爹认错。”北虏忠义王赫尔齐虽然有几房妻妾,可他是女儿命,只有扎布耶这么一个儿子。草原上的霸主只有这么一个儿子,他自然觉得沮丧,好在扎布耶有出息,像是一匹桀骜不驯的草原之狼,在北虏无人能及。扎布耶已经十八了,他打算为儿子找个老婆,既然自己是女儿命,便让儿子来为黄金家族开枝散叶。北虏的好女人多得的是,可是扎布耶连正眼都懒得看。赫尔齐奇怪,你到底是已经心有所属了,还是压根就对女人没有兴趣扎布耶懒得理他,自从十岁之后,他对父亲的感情便是君臣之义,大过骨肉亲情。扎布耶不想找老婆,是因为他心中惦记一个人,只不过这不是爱情,而是友情。他是个铁骨铮铮的北虏汉子,在他心中,人生最重要的兄弟义气,女人如衣服,何必用心兄弟情则不一样,是一辈子的,是要用心、用性命交换的。他看重兄弟,特别是自己欣赏的兄弟,六皇子承朗就是这种值得交往的兄弟。惺惺相惜是一种令人费解的情感,那个人身上明明有自己的影子,你却感到开心而不是反感,细想想,真让人觉得费解。他挂念承朗,知道承朗活的不易,可又觉得自己无计可施。承朗是太子的棋子,太子肯定会好好利用,可是棋子毕竟只是一个工具,用完之后便会弃之不顾,以太子的性格多半会直接销毁。当真被扎布耶猜中了。先帝死后第三天,太子刘承欢登基称帝,年号“启政”。六皇子承朗被新帝封为睿亲王,因为国丧,他的婚事被推迟到五年之后。启政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