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宝林说:“我要回京了”“回京为什么”冬郎叹着气,坐在地上,将自己的身世讲给了宝林,他说:“如今,我知道当年陷害我爹的人就是洪景林和太子,我必须要回去报仇。”宝林握住冬郎的手,“我与你一同回去。”“这是凶多吉少的事,你帮我好好照顾秋荷吧。”宝林抿着嘴,冬郎接着说:“这件事我不打算让秋荷掺和进去,我去京城找哥哥,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你不要担心我,我会回来的。”“那你一定小心。”冬郎点点头,“等我走了,秋荷问起来,就说不知道我去哪儿了。”她向秋荷的方向看看,终于狠下心转身离开了。五天后,冬郎终于到了京城,这一路上风餐露宿,快马加鞭,吃尽了辛苦,看到京城他倍感亲切。可是亲王府门口的侍卫却不让他进门,冬郎在门口转悠了半天,挨了侍卫几脚。不久天就黑了,他蜷缩在墙角,不知如何是好。这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他转身看去,那人却隐没在黑影之中。那人手上用力,将他拖到了黑暗里,把他裹在怀中,飞身而去。冬郎只听见耳畔有瑟瑟风声,不一会他到了一个破败的小院落。那人摘下脸上的面罩,冬郎松了一口气,原来是邱志宏。邱志宏之前一直都在亲王府,后来从承朗口中得知冬郎已经将秋荷救走了,他便与承朗告辞,搬了出来。原本他想去找秋荷,可是京中的事情诡谲突变,转眼间承朗便被新皇上了起来,邱志宏放心不下,便留在京中暗自观察。他时常回去亲王府门口转转,今日碰巧就遇见了冬郎。他带冬郎来到屋子里,为他拿出冷馒头。冬郎一边吃,他一边讲了京中最近发生的事情。冬郎啃了两口,便觉得没有胃口了,他瞪大了眼睛问:“现在皇上关着哥哥是为了什么难不成要关上五六年,等到他与郡主大婚才能放了他吗”邱志宏冷笑了一声,“我看这架势是不会放了。就算大婚之后,也会照样关着,皇上对六爷很不放心呢。”冬郎问:“有办法进到王府里面吗我想见哥哥。”邱志宏摇摇头,“王府周边看守太严了,我是没有办法。你也不要着急,好赖我们知道六王爷没有性命之忧,所以不要太担心。”他为冬郎端来一碗热水,“你好好睡上一觉,明天咱们细说。”第二天一早,冬郎早早起床,发现晨光之中,邱志宏正在院子里扫地。冬郎觉得奇怪,自打认识邱志宏起,他便是一个热衷扫地的中年人。邱志宏见冬郎起来了,便丢给他一把笤帚,说道:“过来与我一同扫。”冬郎闷闷不乐地来到院中,与邱志宏一同扫地。邱志宏扫地时,脚下动作如行云流水,冬郎却动作生硬,把尘土扫得到处都是。邱志宏笑笑,说道:“地不是这样扫的,你看我的动作。”冬郎眉头紧皱,“我现在没有心情扫地。”“你现在着急也没有办法,六爷在亲王府里肯定没有事。现在不是急的时候。”冬郎点点头,邱志宏说:“把心态放轻松。扫地也是修炼的一部分,你看我扫地好像很闲,其实我是在练功,我的步法就是我用剑的步法,你要好好学着。”冬郎瞪大了眼睛,“你这是在教我武功吗”邱志宏笑了,“正是。”两个月后,入秋了。这两个月,冬郎跟着邱志宏习武,功夫大有长进。冬郎是个聪明人,加上邱志宏的武功本来就是鹿鸣山庄上最好的,两个月的时间,冬郎学会了别人两年都不一定学会的东西。这两个月对于每个人来说,都是内心纠结伴随着惶惶不安。如兰成了太妃,日子苦涩如黄连水。这寿康宫是个活死人墓,人的血性和生气在不知不觉中就被这里昏暗的光线吸得一干二净。在亲王府的六爷同样如此,这里现在连一只鸟都飞不进来,没有一个可以说话的人,承朗只能每天读书,好在书有很多,够他读一辈子。在宫里,玉瑶万念俱灰,扎布耶早已经到了京城,他与玉瑶见面时,玉瑶像是毫无感觉,只是淡然微笑,然后痛哭,然后便是无尽的沉默。玉漱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自从玉瑶进了宫,玉漱便消失了。时至中秋,洪景林的军队已经集结在了不远处的景岚县。他顾及着北虏的十万精兵,也顾及着在皇上手中的女儿,洪景林一直没有什么大动作。日子稍微一久,京城中的有钱人,便忘记了战火可能会随时燃起,中秋是个热闹的节日,城中已经张灯结彩。彩衣的肚子挺得老大,她如今住在坤宁宫,那是以前皇后住的地方。可是彩衣没有皇后的名分,太后不允许皇上立一个毫无身份地位的戏子为后,宁可中宫空悬。彩衣只是个贵人,太后说了,如果彩衣能生一个皇子,皇上便可以立彩衣为皇贵妃。不过彩衣并不看重这些,自从承欢成了皇上,他们见面的次数便屈指可数了。彩衣总是阴郁着,她知道皇上辛苦,有许多事情要忙,可是她真的想承欢。想念承欢的臂膀,想念承欢手指的味道。现在彩衣身边有许多人照料,可是她的状况并不好。肚子一天大过一天,身子越来越重,八月十五对她似乎是个劫难。劫难好像都是有些预兆的,昨夜皇上与她同住,本想窝在承欢胸口小睡,却觉得恶心难受,终是一夜未眠。清早,承欢便要带她去慈宁宫给太后请安,可是她从坤宁宫出来便觉得头晕,脚下一滑,竟摔了一跤,身下出了血。太医立了一屋,忙了大半天,终究是没能保住彩衣的命,彩衣临死前,看着身边的孩子,那是个漂亮的公主。她拉着承欢的手,微微笑了,“太子爷,我先走了。”她还是不习惯叫承欢皇上,“太子爷”是彩衣心中对承欢最美的记忆。彩衣的手从承欢手心滑落,承欢吻着彩衣的额头,泪水落在她的脸上,“你要等我,我过些时候去那边陪你。”治丧,承欢提议以皇后之制。太后不同意,太后说:“哀家知道皇上悲痛,却不能乱了礼数,她只是一个贵人,生的又是公主,没有僭越礼制治丧的道理。”承欢颓唐地瘫在一边,目光惘然,床上的是他的一生挚爱,如今已经魂散九天,他却没有能力给她一个体面的丧礼。罢了,罢了承欢笑了,脸上却有泪流过,彩衣不会在意,他懂的。承欢站起来,推开身边的宫女太监,踉跄着向门外走,轻轻吟唱彩衣最爱的那段唱词:千万恨,恨极在天涯山月不知心里事,水风空落眼前花,摇曳碧云斜。梳洗罢,独倚望江楼过尽千帆皆不是,斜晖脉脉水悠悠,肠断白苹洲、六十二坤宁宫的噩耗还没有传到宫外,另一件事却传到了坤宁宫里。侯振宇被一个小太监叫了出去,不一会儿他神色慌张地跑了回来,他伏在太后耳边小声说:“老佛爷,大事不好,洪秀娥被人劫走了。”“劫走了”太后捂着胸口,不敢相信侯振宇的话,“是谁有这样的本事洪景林的手下竟然有那种高手,能够轻而易举地进了宫,还能不声不响的把人带出去”“怕是有内鬼。这件事奴才会好好查清楚的。”太后摆摆手,“算了,人都跑了,查清楚有什么用现在最要紧的是做好迎战的准备,洪景林很快便会发起攻势。”侯振宇躬身要退出门去,太后叫住他说:“你好好看着皇上,见他好些了,就把洪秀娥被劫走的事情告诉他。他现在是皇上,无论多难过,都要把事情扛起来。”侯振宇轻声叹了口气,退到了门外。他悄悄抹着眼泪,彩衣是他的干女儿,他岂有不心疼的道理可是如今大敌当前,没有哭的空闲。他定了定神,去找皇上。洪秀娥根本没有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面前的是几个身材魁梧的大汉,他们对洪秀娥恭敬,但是看上去却不是特别规矩,尤其是其中的一个下巴上有疤的男人,眼神是色迷迷的。洪秀娥掩好自己的衣领,问道:“是我爹派你们来救我的吗”那个男人点点头,“明天一早我们会带你出京。”几个男人出去了,此夜京中没有按照往年惯例燃放烟花,也没有彩灯。这是自然,现在还在国丧。没有烟花与彩灯的中秋还有什么意思只有天上的一轮孤月。与月亮有关的传说都是浸染悲凉的,今夜的空气中飘着淡蓝色,洪秀娥趴在窗前,极目远望,她想把京城的景色多放进心中一些,明天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回来。京城的守卫自从两个月前扎布耶带着北虏兵来了之后,便都由北虏人接管了,原来京中的亲卫军全都驻守在皇宫。八月廿一,皇上终于在宫中东暖阁议政了,有人上疏称京中北虏兵纪律松弛,百姓不堪其扰。扎布耶也在,他坐在皇上的下座,地位要高于其他大臣。扎布耶只是喝茶,并不发表意见。皇上把奏折丢在一边,揉着太阳穴,强挤出一抹笑容,说道:“世子殿下,今日天气好,你也应该去看看郡主了。”“谢皇上挂念,我前两天才见过郡主,她很好。”承欢干笑两声,说:“世子殿下,我的人得到消息,在濮阳的叛军有粮草调动的迹象。这古语说得好,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我看这些叛军是要有所行动了。”扎布耶扫了一眼立在厅下的朝臣,悠悠地说:“皇上放心,我一直在关注叛军的消息,你不要多虑。”“那就好,那就好。”议事结束,从东暖阁出来,有朝臣小声议论,“皇上对扎布耶也太客气了。”“那有什么办法,扎布耶手中有兵权,他的十万精兵可不是开玩笑的。”“那又怎么样我们也不是白用他的兵,我们可是用永州的土地换来的。再说了,北虏的玉瑶郡主还在我们手上呢。”“谁有兵权,谁是大爷,小声些吧。”扎布耶在身后听得清楚,他知道承欢的为人,玉瑶是承欢唯一能够钳制住自己的王牌,承欢绝对会好加利用。看见女儿被送了过来,洪景林很是吃惊,可是他立刻就想到肯定是扎布耶干得,扎布耶是在想方设法逼促两方开战。他把女儿搂在怀中,不停地哭,哭累了就摸着女儿的脸,仔细端详着。洪秀娥是洪景林的独生女,是他的掌上明珠。洪景林是个子孙福薄的男人,当年洪秀娥刚刚嫁给承欢的时候,他曾经想方设法地帮着女儿怀孕。可是再名贵的中药也没有用,好在承欢的小妾也未曾有孕,洪景林一直以为是承欢的身体有问题,可是他听说中秋的时候有人为承欢生了个女儿,他顿时明白自己这么多年被承欢给耍了。承欢之所以没让自己的女儿怀孕,是因为他根本不想让他洪景林有个孙子。因为承欢明白,如果洪景林有了自己的亲孙子,很有可能会让那个孩子取代自己的位置。洪景林悔恨莫及,当年满心欢喜地认为给自己女儿找到了天底下最好的归宿,到头来却是一场自欺欺人的闹剧。洪景林摸着女儿的脸说:“闺女,你放心,爹会让那个小王八蛋付出代价的。”一个月后,十月初了,天气转凉,扎布耶的军队与叛军的战事胶着。虽然北虏人骁勇善战,但是洪景林的人多,他们可以从三个方向夹击,扎布耶的兵疲于应付,很难招架。扎布耶找到皇上,说:“你的五万亲卫军必须参战了,我们十五万对抗他们三十万,还是有些胜算的。单凭我的十万人,现在已经有些困难了。”皇上摇头,“不行,宫中的保卫需要人。”“可是宫中的守卫却不需要五万人,你现在留着手中的五万精兵,如果我在前线吃了败仗,到时候你的五万精兵连个屁都不顶。”皇上在暗暗生气,他的手在桌子下攥成了拳头,脸上却带着笑,说道:“世子殿下应该去看看郡主了。”扎布耶微微蹙眉,心想:承欢又拿玉瑶来要挟我,我就让他尝尝败仗的滋味。十天后,传来了前线败仗的消息。侯振宇急急爬上大殿,理了理身上衣服的褶皱,轻声问立在门口的小太监,“皇上干什么呢”“哄小公主睡觉呢。”小公主小名叫中秋,皇上把她抱在怀中,轻轻悠着。侯公公躬身过来,脸上含笑站在一边。皇上看侯公公进来了,把小公主轻柔地递给身边的嬷嬷,把侯公公引到一边问:“什么事”侯振宇酝酿了片刻,战败的消息总是觉得难以说出口,可是还是要说的,“皇上,你听了别忧心,前线吃了败仗。”皇上垂下头,摆摆手,长叹了一声,“算了,你去把亲卫军王将军请来。”“是。”承欢叹着气,盯着天上游走的云。到底应不应该让亲卫军加入对叛军的作战如果驻守在皇宫外的亲卫军撤走了,会不会有什么变数骨子里对北虏人的不信任又泛了起来。承欢的手重重地捶在身边的垂花纹茶几上,派兵就派兵,玉瑶郡主在我手上,扎布耶也不敢胡来。战事紧迫,冬郎与邱志宏虽然没有到前线去,可是在城中每日都能看见伤兵,他们便预料到前线战事不容乐观。街头巷尾总有人议论战事,有人说自己的亲戚从前线回来,前线死伤惨重。不过死伤的多是北虏人征调的民夫,都是汉人,北虏的伤兵却没看见几个。今年的冬天来得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