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和我,就两两相忘,永不再见吧。”两两相忘,永不再见。苏合默默地重复这八个字,心如刀绞般。他是在看到她的一双泪眼一时不忍,才想要放弃复仇的。他想要的复仇只是让她在他的眼前活着,受他的折磨被她虐待。可是,她要的却是两两相忘永不再见。她是多么不想见到他,才会有这么惨绝人寰的念头苏合心里波涛翻滚很不平静,他无论多恨她,都是希望见到她,希望她活着,而她,他明明在她面前生龙活虎,她却希望他像死了一般,永不相见。她虽然看起来秀外慧中,实际却心如蛇蝎。对,心如蛇蝎。否则,她不会在他对她一往情深时,却和他的父亲联手陷害他。苏合后悔当初没有将林本善一枪毙命,那样也算为阿爸报仇雪恨了。果然是,最毒不过妇人心。苏合放开她的下巴,冷眸裹胁着些许嘲讽,“关于报复的方式,我想你误会了,曹太太。我的报复是希望你活着。如果放弃报复,那么”苏合微微一笑,无奈地摇摇头。他的言下之意就是,那么意味着林若姝死。林若姝自然知道他的意思。她再次感觉被苏合玩弄了,他说会放弃复仇,一转折,却说他的复仇就是让她活着。她承认在言词上被他调笑了。林若姝当下便冷笑一声,“那好,你让我死好了。”苏合无论如何也没想到林若姝会给他这样一个答复。他以为,她会沉默不语,暗暗咽下这口气。可是,没想到她真的希望死。那么,林若姝这话的潜台词就是,只要能和他永不再见,让她死也无所谓。想到这一点,苏合心里不觉一阵愤怒,他甩给她一个决绝的背影,“我不会让你死,曹太太,我只会让你生不如死。而且,我会让你嫁给我”他猛然转过身,狠狠地盯着她。林若姝脸上的泪水已经风干了,她突然感到轻松自在,不觉笑靥如花,“苏合先生的爱好真是与众不同,总是喜欢横刀夺爱。”、第4章接下来几天,苏合再也没有出现过。没有人如影随形地提醒她过往的那些爱恨情仇,林若姝心无旁骛地投入到工作中,这让她有种如蒙大赦般的轻松自如。期间,怀特一如既往地在闲暇之余,跑过来和林若姝聊聊天,顺便邀请她共进晚餐。林若姝总是微笑着说,“怀特,很抱歉。”美国人不明白,林若姝好不容易接受了一次邀请,为什么就再也不肯应约了。他不懂得中国人,更不懂得中国女人的含蓄。怀特把这归结于自己那次酒后失态,这让怀特对二锅头的恐惧更进一层。这天,他再次来到林若姝办公室,看到林若姝正埋头写病例,怀特不由地赞叹,“汉字真奇妙,写汉字的中国女人真美丽”林若姝抬起头,看着怀特热情扬溢的笑脸,不觉莞尔一笑,“谢谢你,怀特先生。”凭心而论,林若姝还是很欢迎怀特跑来找她聊天的。怀特的热情乐天,总是让林若姝心情愉悦。“那么,美丽的林小姐,你介意跟我共进晚餐吗”林若姝微笑着摇摇头,“很抱歉怀特先生,我介意。”怀特耸耸肩,一脸的惆怅,“林小姐,你总是让我很遗憾。那么,你能告诉我,是因为我喝二果头失礼了吗”林若姝放下笔,“怀特先生,那件事我忘了。”“那就是因为,我害怕二果头,而你喜欢二果头吗如果是这样,我还可以喝二果头的。”林若姝被怀特的可爱逗乐了,她忍住笑,拿起桌上的茶杯,轻轻喝了一口,其实,自己也不明白那天为什么会突然接受怀特的邀请。莫非是因为苏合看自己的那个眼神所以,她才故意跟怀特吃晚饭,让他不快的那么,她是在意苏合的情绪的吗当然在意,他是自己的仇人。林若姝自欺欺人地想,然后放下茶杯,换了副笑脸,“怀特先生,我们不能责怪二锅头,它是无辜的。”怀特点点头,对这话表示认同。继而,他皱着眉头回想那天林若姝接受邀请的情形,突然恍然大悟,“哦我明白了那天苏合先生也在场,你一定是不想见到他,才接受我的邀请的吧”没等林若姝回答,他双手紧握,在林若姝面前来回转了几圈,“一定是这样。这样一来,我有点想念苏合先生了。”想念这么说,他这些天没出现,不是他放弃了复仇,而是因为他不在林若姝说不出什么滋味,装作漫不经心问,“你跟苏合先生很熟吗”怀特想了想,“他跟史密斯很熟。”“史密斯”林若姝听过这个名字,但不知道他是何方神圣。怀特道,“他是仁和医院的投资人,也就是说,”他指了指屋顶,“他是这医院的主人。”哼,林若姝有些愤愤不平,五年不见,臭脾气一点都没改,怎么又和外国人打得火热呢又过了几天,就进入了六月,天气不可阻挡地热了起来。林若姝坐在窗前,看着对面的屋顶,红色的琉璃瓦上没有了那只灰色的小麻雀,窗边的树木浓郁翠绿,有不知名小鸟在叽叽喳喳地叫。她放下手中的笔,站起来,走到窗户边,从打开的窗户探出头去,想看看那是只什么鸟。突然,林若姝的门被推开了。有个人风风火火跑进来,“林若姝,我心疼,快点帮我看看”林若姝连忙扭过头,却见曹静雅拉着个小男孩子扑过来,林若姝来不及做出反应,她已经搂着她的脖子了。曹静雅在她耳边说,“林若姝,我想死你了”林若姝笑吟吟地推开她,把她打量了一番,曹静雅在林若姝和曹一谨结婚后,就和陆传铭私奔了,第二年,生下了儿子陆曹唯。曹家一直不认可这门婚事,曹静雅只好跟着陆传铭在保定安家落户。三年来,曹静雅也数次回北京走动,但倔强的曹老爷子不肯让曹静雅进门,曹静雅只好约林若姝出来叙叙旧,便黯然返回保定。因为和林若姝来往频繁,她便让儿子认林若姝当了干娘。林若姝对她这个提议比较很惊诧。按理来说,曹唯叫她舅妈才是恰当的。可是在曹静雅的概念里没有恰当不恰当,只人想到想不到。再加上,一想到叫自己舅妈就不可避免牵扯到舅舅曹一谨,林若姝也便怀着复杂的心情同意了曹静雅这个荒谬的建议。如今的曹静雅,虽说嫁给了陆传铭,又有了三岁的儿子,却丝毫不见为为人母的沉稳持重。林若姝蹲下来,曹唯闪着眼睛说,“妈妈抱,妈妈抱”曹唯从学说话开始,说不太会说“干”字,便直接省略掉了,叫她妈妈。林若姝既懒得纠正又无暇教他。林若姝便把曹唯抱在怀里,问曹静雅,“你哪里不舒服”曹静雅指指胸口,“这里。我担心陆传铭,我要去找他,能不能把曹唯放你家里”林若姝把曹唯放在办公桌上,曹唯便拿起一张笔,在处方纸下乱涂乱画。林若姝说,“你爹不是在北京吗为什么不送去”曹静雅听这话,马上拉下脸来,“林若姝,你哪壶不开提哪壶啊你明知道,我爹不同意我嫁陆传铭,一直都不认我们难道,你不想帮我看”“不想。”林若姝说。曹静雅一跺脚,“我带着他去找陆传铭不方便啊”林若姝坐在办公椅了,“陆传铭干什么去了你为什么要去找他”曹静雅叹了口气,“他走时没说,只说去旅顺。好多天了都没有消息,我这几天老是心慌,我怕有意外。”林若姝沉默了。她不知道陆传铭在保定做什么,但是,曹静雅难得这么郑重其事,她便觉得事情严重。曹静雅皱着眉头,“林若姝,渴死了,你好歹给我倒口水”林若姝转身拿起杯子,给她倒了杯水,曹静雅端起来,正想喝,又不耐烦地放在桌子上。林若姝说,“好吧。孩子交给我,你什么时候走”曹静雅说,明天。她低下头,若有所思,过了一会儿,又神秘兮兮地问,“你有我师哥的消息吗”林若姝略一犹豫,该说有呢,还是没有呢不想,曹静雅接着说,“陆传铭这次是跟苏合去的旅顺,他俩不会一起死了吧”林若姝心底一凉。当天傍晚,曹静雅便和林若姝回了住所。林母难得有客人来,炒了五六个菜,吃过之后,曹静雅母子便在此住下了。次日一早,曹唯还在睡梦中,曹静雅便去了车站。林若姝看着她走,想起她说苏合和陆传铭一起死的话,心不由悬得高高的,总也落不了地。林若姝在上班路上买了份报纸,一边走,一边浏览,看有没有凶杀或者伤亡事件。一份报纸反反复复看了几遍,连豆腐块大小的角落也不放过,一字一句地看过,这才稍稍松了口气。一连几日,林若姝都在这种心神不宁中度过。林若姝不明白自己怎么了,盼苏合死,是五年来她最大期盼,可是,听到他可能真的就要死了,她反而牵肠挂肚。林若姝把这种心情理解为,她害怕他真的死了,自己不能手刃仇人。这天傍晚,怀特没有像往常一样问候她,“美丽的林小姐,我可以邀请你共进晚餐吗”,林若姝也难得省去了那句“我很遗憾”。晚上吃过饭,她看了会儿书,曹唯总是来闹,吵得几页书断断续续看了半小时,也不知道书里说了什么。想来曹静雅走了也快一个礼拜了,既没见人,也没见信儿,看来,陆传铭定然凶多吉少。那么,苏合也在劫难逃吧若果真那样,她也算得偿所愿了吧可是她却没有意料之中的欣喜,反倒越发坐立不安。林若姝便放下书,看天色还早,领着曹唯去散步。她本来无事,便由着曹唯的性子,信马由缰走到哪里算哪里。没想到曹唯的精力充沛,直玩到九点多,才说累,林若姝便带着他往回走。走到巷子里,她看到昏黄的路灯下有个人影。有了上次和苏合在巷道里的一番周折,她便留意看了一下,她的步子不由地停了下来,内心涌动起一阵莫名的惊喜。她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眨眨眼睛,这才确认是苏合。正这时,苏合也抬起来,看到她,他走过来,眼神停留在林若姝身边那个小小的身影上。他眼底的怒火似乎要将人吞噬,他盯着林若姝,“他是谁”不待林若姝回答,曹唯仰着小小的脑袋说,“我是曹唯。”曹唯,这么说是曹一谨的孽种了苏合蹲下来,把孩子抱在怀里,“你爸爸叫什么”曹唯突然被陌生人抱,吓得哇一声哭了,一边哭,一边喊,妈妈,妈妈林若姝从他怀里夺过曹唯,拍拍他的背,曹唯重新回到安全区域,便停止了哭喊。苏合把脸凑在林若姝耳边,“我真是小看了你的水性杨花,孩子都会跑了。可惜,他得去陪我阿爸。”林若姝闻到浓烈的酒气,抱着曹唯往回跑。跑到家门口,她又想到苏合另一种死法:醉死。、第5章林若姝抱着曹唯回去时,母亲正坐在院子里看夏日的繁星点点。林若姝把在她肩头睡着的曹唯放在床上,盖好毯子,便出来。母亲坐在柳树下的摇椅上,轻轻叹了口气,“苏合回来了。”林若姝暗想回来又怎样,她又不能替父报仇雪恨,不过是徒增烦恼罢了。林若姝说,“父亲的死,我一直记得。”林母扭过头,用不可置信的目光看着林若姝。这目光看得林若姝有一点底虚,妈妈是怀疑她的话吗虽然自己一介女流手无缚鸡之力,无法与苏合进行武力对抗,但是只要报仇的意念足够的坚定,办法也不是没有,毕竟弱女子复仇可以不择手段。作为医生,最得心应手的办法就是,下,毒。想到这里,林若姝有种义无返顾的英勇,“妈妈,会有办法的。”古人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这话于林若姝而言,应当是,女子报仇心狠手辣。林母扭过头看着自己的方口布鞋说,“我在想,任大禹到底是不是你父亲的私生子。”父亲说不是,那顺王爷的藏头诗说是,林若姝不知道应该信谁。她说,“你应该相信爸爸。”“那你为什么不相信苏合”母亲反问。林若姝顿时哑口无言。这是个自相矛盾的问题,如果她和妈妈都选择给自己的爱人以充公的信任,那么,在任大禹是否是林本善亲生骨肉的问题上,结论截然相反的。林若姝看着星光下妈妈有些朦胧的背影,“如果是呢”林母仿佛在喃喃自语,“如果是,你就有哥哥了。那么我走之后,你在这世上就不会孤孤单单一个人。”可是,如果任大禹是自己的哥哥,那他会死于手苏合的复仇之手。而父亲的死,就不那么无辜了。如果不是,那苏合向父亲开枪导致他死亡就显得罪无可赦。晚上躺在床上,林若姝久久不能入睡,她反复想她和苏合的恩怨情仇,他找她复仇,她希望他死,她和他若不能两两相忘,不相思且不相忆,那么,他们之间必然会是一个你死我活的结局。可是,她不能死,她死了就是要了妈妈的命,所以,下毒报仇并不是心血来潮。她不怕死,她只是怕死之后母亲的精神崩溃。苏合未必会让她死,可是他会随时随地折磨她,让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