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子进去,人家才肯放他们进去。叫了两坛最好的酒和几个冷盘,萧柏之却一口菜不挟,一句话不说,只捧着酒碗一气猛灌。孙琥瞧着不对劲,抬手按住了萧柏之的酒碗,问道:“兄弟,这是怎么了有心事啊”萧柏之一把推开了孙琥的手,瓮声瓮气说道:“先喝酒喝好了再说”眼看两坛酒一眨眼功夫就快见底了,孙琥摇醒了一旁打盹的店小二,“喏,这是一两银子。你给爷再上几坛好酒,然后就回你自己的狗窝去睡去。这店,爷给你看着就行。”那店小二睁着一双惺忪睡眼,掂了掂银子,又不放心这铺面,不禁犹豫起来,“这”孙琥圆目一睁,中气十足喝道:“怕什么爷还能拆了你这店不成若有什么差池,去临安街孙长史府上找孙大公子就是了。”店小二听他自报名号,又见他们二人锦衣玉带,不似为非作歹之徒,这才放下心来,搬了四五坛酒上楼,方拖着脚步打着呵欠回房去睡了。萧柏之鲸吸牛饮,一气干掉了两三坛酒,才打着酒嗝说道:“孙琥,你知道么,樱柠樱柠她没死没死”孙琥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萧柏之说的是谁。时隔多年,他早已把这个人给忘到九霄云外了。他狐疑地看着萧柏之问道:“她没死那她又回来找你了你小子最近如此反常,是不是与她有关”萧柏之用手点着他,答非所问,“你知道今晚皇上封的那位宝林是谁吗没错,就是她就是她”他禁不住捶桌大吼起来,“她如今飞上枝头当凤凰了我们是不是得替她高兴哪是不是得为她干一杯祝贺祝贺哪”烁烁灯烛下,他两眼通红,横眉怒目,面色狰狞仿佛庙宇里守门的金刚,煞是骇人。孙琥却听得糊涂,震惊不已,“皇上纳妃了皇上不是已有好久没纳妃了吗今晚破例了还是樱柠这这怎么回事啊”萧柏之当下把樱柠的事细说了一遍。从他在太子府里遇见樱柠,到今晚樱柠献舞受封,一五一十说了出来。孙琥惊得下巴半天合拢不上,“这这这怎么居然还和七王爷搅到一块了七王爷那人岂是好惹的”萧柏之却仿似没有听见他的话,咬牙切齿说道:“我叫她不要入宫,她偏要入宫我叫她不要去皇上面前露脸,她偏要去凑热闹我的话,她全都不听偏要跟我对着干现在好了,她高兴了吧如愿了吧以红颜侍白发,今后她这一辈子就断送在一个糟老头子身上了”孙琥闻言,吓得赶紧起身捂住了萧柏之的嘴,“你别乱说话小心隔墙有耳”一边告诫一边还东张西望,察看四下里有没有人。萧柏之推开了他的手,大大咧咧说道:“我有说错吗皇上这把年纪,当她祖父都绰绰有余了等过两年皇上薨了,她就只能去易安寺,陪着青灯古佛过一生大好的青春,就这样白白葬送了我看着,都替她瘆的慌”孙琥面皮抖了一抖,拿手捂住了眼睛,“兄弟,祸从口出啊”萧柏之没有理会他,直接举起酒坛子,仰脖灌了下去。酒水哗啦啦涌出,洒落进他嘴里,又从他口中漫了出来,顺着脖颈流下去,洇湿了前襟一大片衣裳。那一夜,萧柏之喝得酩酊大醉不省人事。孙琥怕这样把他送回萧府会被萧夫人骂,便把他带回了孙府,安置在书房里。又怕他酒后醉语,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吩咐了家中下人一概不许接近。直到第二天日落时分,萧柏之才昏昏然醒了过来。其时孙琥刚好散衙回来,过来看他,他一睁眼看见孙琥一身官服,猛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天亮了该去上衙了。”孙琥白了他一眼,“上什么衙这都酉时一刻了,我才刚从宫里回来”萧柏之愣了一愣,才喃喃说道:“我竟睡了一整天”“你才知道”孙琥哼了一声,撩了撩袍摆在椅子上坐了下来,“不用担心,衙里我已经帮你告过假了。”他伸手取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饮了两口润润喉,才继续说道,“还有啊,你马车里的那个东西,我已经喊卢俊帮你处理掉了。我跟你说,以后少碰那些脏东西我帮你弄这一次,回头得去佛堂里好好拜一拜才能去掉晦气”他罗里吧嗦地讲了一大堆,却没听见身后的萧柏之有任何回应,忍不住放下茶杯回头一看,却见萧柏之已躺回床上,瞪着两只空洞的眼睛,茫然地望着床顶。孙琥登时气打不出一处来,紧走几步到床边,揪了他衣襟怒骂:“为个女人这么要死要活的,你这不是叫人看笑话吗天底下除了她没有别的女人啦你家里的杜繁歌,有什么不好温柔娴淑,哪一点比不上那个野丫头了好好好,就算杜繁歌你也看不上眼,哥们我明儿给你整几个扬州瘦马来,总有一个会叫你瞧得上的”萧柏之懒洋洋拨开他的手,闷声说道:“我谁也不要。”孙琥冷笑,索性在床沿坐了下来,“我知道了,你就是这千百年来绝无仅有独一无二举世无双的痴情种为个女人,七王爷你也敢惹,皇上你也敢骂连命也可以豁出去不要了是吧”萧柏之还是那一副慵懒模样,有气无力地回道:“你不懂。”“对我是不懂当年我就不懂你为什么能为了她抗婚三年,还跑去岱州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参军;今日我也不懂你为什么要为了她与七王爷作对,还说出昨夜那些狗屁话来不就一个女人吗我可告诉你,昨夜还好是深夜,酒肆里空无一人,今日你再说出那些大逆不道的浑话来,小心叫人听了去告密,回头你脑袋掉了还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为了一个女人,犯得着吗你天下又不是女人都死绝了。”天下有再多的女人又有何用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萧柏之在心里想着,痛苦地闭上了双眼。孙琥直骂得口干舌燥,走到桌边抓起茶杯一饮而尽,这才缓了语气说道:“你起来好好拾掇拾掇。我去叫人给你备浴汤,你弄清爽了再回府去,别让杜繁歌看见你这副死样。她现在也是有身子的人了,小心气坏了她动了胎气。早上她派人过来问,我只说你昨夜跟我喝高了,就在这里歇下了。你回去仔细点嘴,别说漏了。”萧柏之终于从床上坐了起来,却道:“我不回去。你去拿酒来,咱俩再喝一遭。”“你还要喝”孙琥火冒三丈,“你非得把自己给喝死了才高兴是不是”“是兄弟不是兄弟就拿酒来”萧柏之瞪着他吼道。孙琥鄙夷地说道:“我没有你这样窝囊的兄弟”萧柏之闻言,摇摇晃晃地弯下身子去穿鞋,“好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你不给我喝,我上别处喝去”说着,跌跌撞撞地往门口走去。孙琥怕他在外面喝得更多,更怕他酒后胡言给人听了去,连忙一把将他拉了回来,“好好好算哥们怕了你成不你等着,我去喊人拿酒来。不过,喝酒可以,我可有一个条件。”他斜斜觑着萧柏之。“什么条件”萧柏之懒懒问道,语气里尽是漫不经心。“喝了这一回,你把那丫头给忘了。以前的日子怎么过,今后就怎么过,就当没有碰到过这个人。”萧柏之沉默了。孙琥忍不住说道:“你还不知道吧,那女人在皇上那里很得宠,不过一夜之间,已经连跃两级,升了美人了今天宫里头议论纷纷,全都在说她,说她手段了得,不仅让皇上破例纳妃,还破例晋位连着两个例外,你该知道这女人心机绝对不简单”萧柏之听得嘴角一抽再抽,脸色难看至极。孙琥还在苦口婆心地劝道:“昨日我听你那么一说,以为你们既然约好了要出宫,皇上宴席临时改期,她或许有苦衷也说不定。可今日一看这架势,很难相信她是被迫的。你想,她若是违心的,怎能讨得皇上如此欢心,连升两级这不正说明了,这女人对男人很有一套对皇上如此,对你也是如此。柏之,或许先前她对你也不过是虚以委蛇,勾着你留多一条后路罢了。这世上,贪慕虚荣的女人我看得太多了,一攀上高枝,立马把你甩得远远的”萧柏之听着,只觉得一颗心都在滴血。他忍不住低低吼了一声:“不要再说了”一张脸已痛苦得五官都扭曲成一团,仿如一张曾被揉皱过的纸,怎么抚也抚不平。孙琥同情地拍了拍他肩头,留下一句,“我去拿酒。”转身出了房门。、第四十三章上回说到孙琥去取酒来与萧柏之消愁,两人这一喝,便又喝了个天昏地暗。萧柏之喝醉了,双手掐着孙琥的肩膀又吼又叫:“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要这样对我那糟老头有什么好我哪点比不上他你不是要荣华富贵吗我也能给你给的确实不如那糟老头给的多,可也够你这辈子享用不尽了你那么贪心做什么就为多那么一点,值得把自己一辈子都搭进去吗值得吗”孙琥被他摇得头昏眼花,正想推开他,他却又死命将孙琥抱在怀里,“樱柠,你不要离开我好不好不要离开我我什么都可以给你,这条命这颗心,都可以给你你尽管拿去,只要你不离开我,不离开我”他哽噎起来,声音渐渐低迷下去。孙琥听得直翻白眼。脑海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便是,自己实在是英明神武高瞻远瞩幸好自己有远见,把萧柏之带回了孙府,要不然他这种丑态给杜繁歌看了,还不知道要闹出什么事来。紧接着第二个念头便是,女人果真是祸水瞧瞧眼前的这男子,以前是多阳刚威武的一个爷们,现在搞得哭哭啼啼像个娘们似的,全是女人造的孽啊都说红颜祸水,果真红颜便是祸水自己一定要以此为鉴,远离那些蛇蝎美人,千万不能步萧柏之的后尘萧柏之赖在孙府里不走,颓了三天,也醉了三天。日日一睁眼便唤人拿酒,不醉不休。孙琥每一散衙回来,便被他拉着一起喝。连续三天,把孙琥喝得胃都疼了。第四天,孙琥从宫里回来,照例先去书房里看他。一推门进去,便见他没像往日一样醉生梦死,难得的清醒着,靠在床屏处,一脸沉郁地盯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听见声响,萧柏之转过了头。谁知他还没开口,孙琥却已叫了起来:“兄弟,先说好,哥们我今儿不喝了。你要喝找别人陪去。再拉我喝酒,信不信你嫂子找你拼命”孙琥早在三年前便已娶妻,如今孩子都快两岁了。萧柏之闻言,不愠不恼,只淡淡说道:“你放心,今日我也不喝了。”他抬手摸了摸自己胡茬拉扎的下巴,和凌乱纠结的发髻,道:“你给我找身衣服,再让人给我准备浴汤,我沐个浴后回府去。”孙琥惊奇地瞪大了眼睛,“哎呦,你想通了”“想通了。”萧柏之平静回道。“放下了”孙琥细细地打量着他的脸色。萧柏之垂下眼帘默了一默,忽而起身走到墙边,取了墙上佩剑,拔剑出鞘,对着屋子中央的木桌挥剑猛地一劈剑是好剑,桌也是好桌。一剑下去,木桌仍四平八稳地立着,看不出有一丝一毫的异样。萧柏之定定望着那木桌,沉声说道:“从今以后,我与她,有如此桌恩、断、义、绝”话音方落,就听见喀的一声轻响,一道细缝从桌面正中乍然迸现,齐整整将木桌一分为二。紧接着轰的一声,木桌裂成两半坍塌倾倒。乒乒乓乓的声响中,孙琥有如杀猪般的哀嚎起来:“萧柏之这紫檀木桌可是我家祖传下来的古董家具”xxxxx萧柏之收拾清爽回府,次日即恢复常态,开始入宫履职。除了脸色青白些,情绪消沉些,看上去与以往也没什么不同。这一次,孙琥是帮他告了病假,是以甫一入衙,即有同僚纷纷过来探视慰问,萧柏之少不得一一应付。大家询问了一会子虚乌有的病情,渐渐的便把话题转移到了宫里最近的爆炸性事件上。一人道:“萧大人,你最近没来,可是错过了宫里的一件惊天大事。你知道吗,皇上破了十多年的旧例,重新纳妃了”萧柏之淡然回道:“是辛美人吧我早已听说了。”“什么辛美人”另一人嚷道,“如今已是辛婕妤了萧大人这消息过时了。皇上前日又给她抬了一阶,现今该叫辛婕妤了。我看哪,照这速度下去,过不了两天又得改口了。”萧柏之一怔,转眸望向孙琥,却见孙琥摸着鼻子,掉头看向窗外,脸色颇有些不自然。孙琥其实早已知情,只是那几天萧柏之颓得厉害,他不忍心再打击他这个兄弟,故而才将消息瞒了下来。萧柏之方将视线转了回来,就听得有人龌龊笑道:“这辛婕妤的床帏功夫一定非常了得,这才能哄得皇上如此高兴,不过三天时间,就抬了她三个品阶。奶奶的老子在外面跟人拼刀拼枪流血流汗的,都没人家一个晚上升级升得快。”周遭霎时一片哄笑之声。他们禁卫军全都是些男儿兵,故而也没那么多避讳,日常说点荤话也是司空见惯的事。只是此时,这话听在萧柏之耳里,却是那么的刺耳。他脸色看上去虽然如常,只是如果仔细观察的话,还是可以看出他眼角在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