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洒金。阳光从树梢筛落下来,在地上投下不规则的斑驳光影。一阵细风袭来,光影明灭,无声荡漾。樱柠长话短说,三言两语将七王爷让其下药之事给萧柏之说了一遍。皇上那身子骨,原本就不壮实,再给那虎狼之药一逼,只怕没几天活头了。萧柏之听完面色骤变,陡然一把攥紧了樱柠手腕,“你真给皇上下药了这么说,皇上这次得病,全是因你而起”樱柠痛得眉头都皱了起来,压着声音一叠声地叫:“你放手放手你把我弄痛了”萧柏之悻悻放开了她,却还是黑着一张脸,沉沉叱道:“几天没见,长本事了啊,这种杀人放火的勾当也敢干不是叫你不要轻举易动,有什么事先问过我再说吗”樱柠也怒了,揉着手腕气咻咻驳道:“你还好意思说我找了你几天,你都不见人影,倒敢来反打一耙再说了,我哪杀人了寒水珠又不是毒药,哪就能杀人了皇上这次生病,是降温受寒所致,御医都这么说了,关我什么事”“若不是你给皇上服用寒水珠,皇上哪能这么虚弱,稍一变温就病倒”萧柏之余怒未消。樱柠却冷哼,“年纪大了抵抗力自然衰弱,我就是不给他下药,他也不见得就一定不会生病。”看着蛮不讲理的樱柠,萧柏之无计可施,只能强自压下胸口的一腔怒气,放缓了语气对她说道:“之前的就算了,以后你切莫如此。回头把那包药粉给弃了。至于七王爷那里,你只要跟他说你照做了就行,他也无法查辨真伪。”“才不呢”未等萧柏之说完,樱柠就叫了起来,“这法子安全又有效,我还遗憾没早点发现呢,为什么要弃而不用皇上早一日死翘翘,我就可以早一日出宫。你不也想我早点出宫的吗”萧柏之耐着性子道:“樱柠,我是想你早日出宫不错,但不能用这个法子我是禁军统领,职责是保卫皇上安全,你这样做,不是跟我对着干吗”樱柠一窒,继而冷笑,“萧柏之,你还真把你自己当忠臣啦早在你投靠五王爷那天起,你就不忠不义了你背着皇上干了那么多事,现在才想起你的职责来晚了”“我保护皇上,与我投靠五王爷并不冲突投靠五王爷是不想让皇位落在七王爷这样的人手里,是为国尽忠;保护皇上维护国家稳定,也是为国尽忠,两者并不矛盾我是希望五王爷能登上大位,但那也得是在皇上自然死亡后,在此之前,我不会用非常手段夺取。只要皇上在位一天,我就会尽我职责,保障他的人身安全。”萧柏之静静看着樱柠,“樱柠,我知道你想出宫,可这个办法,不行”其实,一直以来,樱柠都在避免与萧柏之过激地冲突,本来这一次,她也习惯性地想退让一步,毕竟还有求于他。可深入一想,这一回,那阳奉阴违的招数却是使不得了。她若是明着答应了萧柏之不再下药,暗地里却还照做不误,那皇上的身体一天差过一天,萧柏之岂能不疑迟早会东窗事发的。所以,此路不通。可让她就此放弃她又实在不甘心。于是,她不动声色地调转了枪头,不无讽刺地道:“原来你投靠五王爷是为了尽忠哈算我自作多情,还以为自己有多大魅力,能令得百年忠良的萧家大公子为了我置祖宗家法于不顾好我总算明白了,原是我不自量力,生生曲解了萧公子为国为公的一片忠心今日自取其辱,也是我自己活该”萧柏之万万没想到樱柠竟能如此歪曲他的意思,面色尴尬起来,讪讪说道:“樱柠,我投靠五王爷也是为了救你,一举两得”樱柠没让他把底下的话说完,声音脆生生地插进来,截断了他的话头,“萧公子,你我既然道不同,就不相为谋了。你尽你的忠去,我自个儿琢磨法子出宫,不劳您大驾我实话告诉你,这件事我不会罢手,也没打算罢手,有本事,你去皇上那里告发我啊”她一边说着,一边把下巴抬得高高的,恶狠狠的眼光里充满了挑衅的味道。一时之间,萧柏之只觉得头大如斗,这女人胡搅蛮缠起来怎么这么要命他跨前一步,一把扣住了樱柠手腕,恶声恶气地喝道:“不准你这么干听见了没有五王爷那边的部署还没布置好,你这样蛮干,会把大局都给打乱的我不许你这么胡来”樱柠怒极反笑,“原来还是为了五王爷打算”她顿了一顿,声调陡然一变,“我就胡来了怎么着你们都各有各的打算,为什么我就不能为自己打算打算我告诉你,萧柏之,这皇宫我一天也呆不下去了一想到皇上那沙皮狗一样的身体,我就恶心”说到自己的伤心处,她不由红了眼圈,“我一天也忍不了了好不容易有个希望,你们谁也别想阻止我管你同不同意,这件事,我一定会做到底”一口气吼完,她猛地一扯,挣脱了萧柏之的束缚,转身快速地跑了。秋风飒飒掠地而过,林间枝叶哗啦啦作响。望着樱柠绝然远去的背影,萧柏之只觉得一丝尖锐的疼痛霎那间划过心房。刚才樱柠的话,其实也触到了他的痛处。眼睁睁地看着她在别人怀里活色生香,他所受到的痛楚,其实并不比她少。如果可以让她早一日远离这是非之地,他又怎会不愿意他盼这一天,盼了那么久那么久,盼得心口都在发疼。可是不行。小不忍则乱大谋。他紧了紧拳头,转过身来面色已经变得平静,一步步迈向嘉靖楼。厚底皂靴踩在满是落叶的泥地上,发出橐橐的声音,听上去沉稳而坚定。xxxxx当天出宫后,萧柏之回府换了一身不惹眼的衣裳,七弯八拐迂回曲折地绕进了西市的一家茶楼里。二楼的雅座,已经有人在等候。同样一身寻常的天青色素缎长袍,却掩不住他一身的贵气。正是五王爷。萧柏之阻止不了樱柠,却又不能放任她自流,只能求救于五王爷。五王爷听完萧柏之的话,阖目沉思良久。老七指使辛婕妤给皇上下药,这其实是一个机会,可以趁机击垮老七,可是他思虑再三,觉得还是有些风险。且不说此事取证困难,老七到时完全可以反咬一口,说是五王爷串通了辛婕妤来诬陷他;就说辛婕妤此人,到时肯不肯站出来指证老七,也是一个问题。辛婕妤此人,他从未接触过,不能妄下断论,但从萧柏之所言看来,此人性子他正思索着,喵呜一声,一只野猫张牙舞爪,从对街的屋檐上一跃而过。五王爷微微地笑了,没错,这个辛婕妤就像一只小野猫,性野难驯。自己去皇上面前告发了她,把她惹怒了,她未必就肯乖乖就范,跟着自己一起揭发老七;搞不好,到时她再把偷盗御书房钥匙的事捅出来,自己可就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他反复掂量,最后还是轻轻地叹了口气。此事看着前景虽好,却胜算不大。也罢,先留着老七,他还有用处。五王爷只能如此安慰自己。当然,这话也不仅仅只是安慰而已。七王爷不仅有用处,而且用处还不小密旨在何处,要靠老七找出来;老三那家伙,也要等老七去把他扳倒。这老七,能耐大着呢,是该好好利用利用,正所谓物尽其用。他闭着眼睛,手指轮流叩击着桌面,心里渐渐的有了想法。睁开眼睛,他对着萧柏之笑了笑,“柏之,本王知道辛婕妤是你心上之人,你放心,本王不会动她。”既然不打算用这事来打击老七,那么辛婕妤也就不会受牵累,如此何不顺水推舟,卖萧柏之一个人情可萧柏之却不知五王爷心里所思所想,真以为五王爷是真心为他考虑,当下满心感激,抱拳说道:“王爷如此体恤,叫柏之感激涕零。柏之追随王爷,别无所求,唯有一愿,望能保住辛婕妤平安。王爷若能成全,今后有何吩咐,柏之但凭差遣”“好说好说。”五王爷呵呵笑道,抬手示意萧柏之免礼,“柏之呀,你我之间就不用客气了。你是个痴情种,这本王也知道,你放心,这事本王会处理,既不会叫父皇再遭奸人算计,也不会把辛婕妤给抖出来。不过,这辛婕妤也太胆大妄为了一些,这一点你得好好跟她说道说道,省得她下回再这么不知天高地厚。我们可把丑话摆在前头,若有下次,本王可就没这么好说话了。”萧柏之自是连连称是。等出了茶楼,天色已经擦黑。深蓝色的天幕上,稀稀疏疏缀着几点星光,虽然明亮,却又那么的遥远。、第七十章其实,对于樱柠给皇上下药一事,萧柏之有些多虑了。自从皇上到勤心殿养病后,樱柠便没有机会下手。诚然,七王爷是不会浪费机会的。他给了樱柠一个暗藏机关的戒指:戒指的戒面是可以打开的,内里有一小暗格,可将药粉暗藏于内。他的意思很明确,便是让皇上病情加重。久病在床的老人总是格外软弱,也格外害怕孤独,这才能让樱柠有机可乘。可樱柠却是个谨慎的。勤心殿里,内侍宫娥来来往往川流不息,而胡公公更是像影子一样粘在了皇上身边,如此情况,下手太过危险。反正这药也不是一天两天见效的,樱柠衡量了一下,索性暂时罢了手。按樱柠的考虑是,等过几天熟悉了勤心殿里的情况再伺机动手。可她没想到的是,一个突如其来的小插曲改变了事情的发展轨道,她,没有这个机会了。八月初的时候,钦天监监正上了一个折子,说他夜观星象,察测到近日天象有异。紫微为浮云遮蔽,式微且黯淡,而萤惑星亮,逆行反明,主君王有患。因而上折恳请皇上移居比岳山的上阳行宫休养,那里向阳,藏风纳水,于运势上可扶正压邪。又因卦象显示阴煞过重,钦天监监正提议,此番出行,皇上身边最好不要有女子随行,如此方可固阳正本。人越老,对自己的一条命越是看重。当下皇上二话不说,提起紫毫笔在奏章上批下两个大大的朱字:“准奏。”翌日随即启程比岳山。同行的人中,当然没有樱柠,甚至连宫娥都没有一个,所随皆是内侍。对于这个结果,樱柠没有想到是萧柏之和五王爷在暗中捣鬼,故而也没有气恼。她一方面为没有机会下药遗憾,一方面又为不用面对皇上而倍感轻松。八月中的时候,樱柠见了高航一面。她原本以为七王爷会提前通知一声,却没料到七王爷杀了她个措手不及。那天早上,当海公公尖着嗓子再一次来请她去玥明宫一趟时,她陡然醒悟过来,七王爷应当是把高航给带进宫来了。可彼时已没有时间给她去通知萧柏之了。樱柠心下惴惴,却也只能强作镇定,回屋更衣整容,再跟在海公公后面慢慢往玥明宫走去。幸好半途上遇到了孙琥。孙琥虽识得樱柠,但这些年没在一处,生分了不少,且眼下这形势也不容得他俩叙旧拉交情,当下依礼侧身避让,只作不识。可樱柠却在海公公身后冲他挤眉弄眼。他心下诧异,想了想朝海公公呵呵一笑,“几天不见,海公公气色越发好了。这是吃了什么好东西,把你吃得满面红光的”孙琥个性开朗,在宫里人缘不错,见谁都开几句玩笑。海公公与他也不生疏,当下笑着回道:“孙大人莫要开咱家玩笑。咱家每日粗茶淡饭的,哪来的满面红光”“海公公脸上没搽粉,看上去比戴嬷嬷还红润。这不是红光满面是什么”戴嬷嬷是海公公的对食,这在宫里是公开的秘密。孙琥打趣了几句,顺着眼风瞟了海公公身后的樱柠一眼,状似无意地问道:“海公公这是要带辛婕妤去哪呀”海公公还没来得及答话,樱柠已抢先开了口,“回孙大人,玥明宫里得了几篓湖州膏蟹,德妃娘娘盛情,特地请妾过去一同赏菊品蟹。”海公公有些不满地横了樱柠一眼,心里想道,怪不得这娘们能上位,原来这般会抢风头。可这说到底也不过是小事一桩,海公公暗地里发几句牢骚也就过去了。抢回话头,他又和孙琥闲扯了几句,才装作慌慌然一拍额头,“哎呦,只顾着跟孙大人唠嗑,差点忘了正事。娘娘还等着呢,咱家得赶紧去了。孙大人,下回得空咱再好好喝两杯。”“没问题。随时恭候。”望着海公公和樱柠渐渐离去的背影,孙琥面上若有所思。湖州特产梭子蟹,远近闻名,虽然脂膏肥满,但人人只称梭子蟹,从未喊过膏蟹。樱柠方才还特地咬重了一个“膏”字,此为何意孙琥想了半晌没想出来,但左右这话不是对自己说的,她特意来说这么一句,约莫也只是想借自己之口转告萧柏之。于是,孙琥耸了耸肩,举步回了嘉靖楼。嘉靖楼里,萧柏之听了孙琥的转述,略一思索,随即明白了樱柠的用意。“膏”同“高”,樱柠这是在告诉他,高航入宫来了,就在玥明宫。他啪一下扔了手中的卷宗,走过去拍了拍孙琥肩膀,“兄弟,我有急事要出去一趟。桌上那堆公务文今日得批阅上交,你帮我处理一下。”孙琥瞄了一眼案上如山堆积的卷宗,揉了揉鼻尖,嘟囔着道:“这么多公文得批到什么时候我跟你说,这忙我可帮不了。我下午还跟赵砚正约好了,要去笑春楼听新来的小天仙唱曲儿。她一个月只出来一次,上个月我已经错过了,这回再错过又得等上一个月。你不知道呀,听说那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