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好”小微也走了过来,扶了樱柠回到车上;摸到她两手冰凉,还体贴地倒了杯热水给她暖身。车轮毂毂,再次踏上征途。摇摇晃晃的车厢里,樱柠手握茶杯,僵硬而笔直地坐着,如木雕泥塑一般,静静地听高航讲事情的经过。原来,就在昨天晚上,萧柏之摸黑翻进了七王爷在城郊的别院。他先前已来过几次,此回轻车熟路,很快就找到了高航。当高航听得皇上已逝、樱柠已逃的消息,深知此处已不可再留,当下答应与萧柏之联手,闯出别院去。可临到头来,曼娘却不肯离去。她自觉对不起樱柠,不愿再拖累樱柠。尽管萧柏之一再表明,杨太医已为她配制了一批解药,可保她两年性命无虞,可曼娘却只是摇头,凄然说道,这解药也不过是解一时之危,终不是长久之计。她这些日子来反复思索,已将此事想得透彻:只要她身上的毒一日不解,樱柠便要一日受制于人。日后为了给她解毒寻医问药,难免会留下痕迹,七王爷顺着这些痕迹,顺藤摸瓜就能找回樱柠。所以,她不能走,不能再一次的拖累樱柠。虽然曼娘的话有几分道理,高航却不能答应。争执中,曼娘趁其不备,抢了萧柏之的佩剑,一把抹上了自己脖子鲜血如喷泉般激射而出,霎那间染红了高航的衣裳。夜黑,血冷。高航直直跪在地上,抱着曼娘尚有余温的尸体,久久不肯撒手。多年来从未流过的泪水,此刻疯狂地爬了满面。他把满腔的痛苦与愤怒,全发泄在别院的那些守卫身上。一场血腥的杀戮,把他的愤怒慢慢消磨掉,余下的,只是深入刻骨的绝望与悲哀。一件简单的事情,高航却讲得极其缓慢,期间几次中断,皆因语气哽塞不能成言。待到高航讲完,樱柠仍僵硬而笔直地坐着,一如最初的姿势,只是泪水早已无声无息地淌了一脸。马车在一个小树林边上停了下来。樱柠撩开车帘,便看见林中的空地上,一个小小的坟茔安然静卧。那是萧柏之和高航昨夜一起为她母亲筑的坟墓。事发突然,一切仓促应对,致使坟茔简陋不堪,就连墓碑也是从附近树上削下来的一根粗枝将就对付。没有棺木,没有香烛,更没有亲人披麻戴孝。浓黑而冰冷的夜里,她孑然一身,孤单上路,作别了她爱过恨过笑过哭过的一生。樱柠抱着还散发着树木气息的墓碑,嚎啕大哭。她知道,以后这个世上,又少了一个爱她疼她的人了。碧空杳杳,浮云飘飘。一个时辰后,马车再次启程。这回车厢里只剩下了两人:樱柠和小微。高航骑马跟随在外。樱柠仍像早上一般,侧头看着窗外,只是目光呆滞,脸上神情也一片麻木。小微识相地没有打扰,安静地坐在对面做着针线活。车厢里一时寂寂无话。忽然,车轮硌到一块石头,车厢一侧,颠簸了一下。樱柠猝不及防,身子一歪,就要摔倒,幸得小微反应快,手一伸适时托住了她。虽然车厢里已烧了炭盆,但小微入手所及,只觉得樱柠浑身冰凉,像块石头般没有丝毫的活气。她想了想,从包裹里翻出一个白铜手炉来,打开盖子,从炭盆里夹了两块热炭进去,盖好后递给了樱柠。樱柠接了过去,正要道声谢,突然想起早上小微说过的那句话,一阵恼怒不由飞上心头,“我娘的事,你一早就知道是不是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小微淡淡答道:“是大公子不让我告诉你的。他原本想着,你要与他分别已经够伤心的了,如果再让你知道你娘的死讯,双重打击之下,他怕你接受不了,所以才让我瞒着你的。”她说着,抬眸瞟了樱柠一眼,又刺上一句,“不过,照我看来,大公子这担心好像多余了。”若是在平时心情好的时候,樱柠也不会与她一般计较,可奈何樱柠此刻情绪不佳。因而,她恶狠狠瞪着小微,凶神恶煞地吼道:“你闭嘴趁现在离京城还不远,你赶紧的给我滚回去告诉萧柏之,你这丫头嘴巴太厉害,我用不起”说着,还把手中的手炉用力掷了过去。小微急闪,可车厢里范围有限,还是被手炉砸到了肩头。她捂着肩膀,咬着下唇,泪水已在眼眶里打转。那厢樱柠没有理会她,扬声高喊,叫车夫停车,要赶小微下车。小微急了,顾不上疼痛,一把抓住了樱柠衣袖,连声求饶:“姑娘姑娘我知错了,以后不敢了。求你不要赶我走”马儿嘶鸣一声,马车停了下来。高航驱马过来,探身观望,“怎么了做什么停车”看到怒气冲冲的樱柠,和一脸泪痕的小微,他莫名错愕,“你们这是怎么了”小微没有答话,只拽着樱柠的衣袖来回晃动,一双乌黑的眼睛里满是祈求。樱柠倏忽心软。小微是萧家的人,护主心切,看不上她这不上道的新主子,也确实情有可原。于是她挥了挥衣袖,闷声闷气地说道:“算了,算了。继续赶路吧。没事了。”车夫得了令,长鞭一甩,吆喝一声,马车又缓缓前行。、第八十五章是夜,樱柠一行四人,投宿于汀门镇上的一家客栈。当晚,樱柠失眠了。碾转反侧难以入睡,怕吵到同房的小微,索性披衣而起,推门出了屋子。院子里冷月当空,雪色如练。一株老梅傲然绽放,绛红点点,暗香幽幽。樱柠凭栏望月,默默伫立了一会,仍觉得心头哀思如潮,难以排遣。默默地叹了口气,正待回屋,却见对面屋檐上的残雪簌簌而落。樱柠举头一望,却是高航,抱着一小坛酒坐在屋脊处。高处风寒,积雪未融,屋脊上满是断冰碎雪。高航却好似浑不在意,就那样大大咧咧地坐在脊梁上,仰头灌酒。黑色的身影在月色下恍如剪影一般,单薄而脆弱,仿佛一不小心就会撕裂。樱柠心头骤然涌起一股酸楚。对于曼娘之死,高航心里的痛苦,其实远甚于她。这么多年来,他和曼娘相依为命,早已习惯了围绕着曼娘转。如今曼娘一去,他的世界随之崩塌,樱柠不知道,今后他要如何生存下去怕吵到别人,樱柠从地上捡了块石头,甩臂扔上了屋顶。高航被石头惊动,顺着石头的来势一看,见到了樱柠。樱柠对着他挥动手臂,“高叔叔,我也想上去,你帮我一下。”高航蹙了蹙眉头,“屋顶风寒再说了,都这么晚了,你也该睡了,明天还要赶路。”“高叔叔,我跟你一样,睡不着。你就帮我一下嘛,我也想上屋顶看看月亮。”她嘟嘴跺脚的模样像极了曼娘年轻时的样子,高航的心猛一下像被谁用刀狠狠地扎了一下,痛得五脏六腑瞬息都移了位。他至今仍记得见到曼娘的第一眼,那是她新婚第二日,他在花园里无意间撞见她扯着苏大人的衣袖撒娇,为了一个棋局的胜负。那一眼,让他就此堕入无望的深渊。他心底的最深处,一直存着一个卑微的希望,希望有一天曼娘也能这样跟他撒娇。可曼娘在他面前,却永远是一副高高在上的端庄模样。以前没有机会,今后也再不会有这样的机会了。他抬起酒坛,仰脖猛灌了一口。放下坛子,他摇摇晃晃站起身来,纵身一跃,飞下了屋檐。伸臂揽住樱柠,他瓮声瓮气说了一句:“抓紧了。”随即轻巧一蹬,整个人带着樱柠拔地而起,转瞬飞上了屋檐。一上屋顶,高航旋即松开樱柠,回到原来的地方坐下。樱柠用脚踢开残雪,也在他旁边坐了下来。月色如霜。樱柠看了看一旁闷头喝酒的高航,轻声问道:“高叔叔,你后不后悔”高航咽下嘴里的一口酒,用衣袖随意地擦了擦唇角,反问道:“后悔什么”“后悔遇上我娘。”樱柠托腮,望着天上的一钩弯月,“如果你从来没有遇见过她,你或许会过上另一种完全不同的生活。你也许会娶妻,也许会生上一大群儿女,过上老婆孩子热炕头的生活。你会跟这世上的大多数人一样,日子过得平凡又幸福。”高航缄默良久,末了仰头喝了一大口烈酒,沉声答道:“不后悔如果重来一次,我还是宁愿自己遇上她。”或许是酒喝多了,高航的话也明显比平日多了起来,“是我自己不够好,配不上她。我不过是你们苏家的一个侍卫,她”他眼神迷离起来,似是透过月色看到了往昔,“她那么美那么高贵的一个人,我怎配站在她的身边”“樱柠,说出来你别生气。其实,对于苏家当年的那桩惨案,我我一点也不难过。相反的,我还有点感激。”他又灌下一大口酒,打了个酒嗝道,“如果没有这桩惨案,我我这辈子永远也没有机会这样靠近你娘。能在她身边这么久,我已经很知足了。”他眼里泛起泪光,嘴角却带上了一丝笑。这回轮到樱柠沉默了。高航遇上曼娘,是幸还是不幸,她也说不清,或许,这便是子非鱼安知鱼之乐。静默中,高航从怀里摸出一个玉镯,递给了樱柠,“这是你娘留给你的。她说她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只有这个了,给你留个念想。”樱柠接了过来,在月光下细细打量。高航见了,脸上现出些许赧颜,吭哧吭哧地说道:“这个不是你爹送你娘的那个。你爹送你娘的那一个玉镯,当初为了给你看病卖掉了。这一个,是我自己攒了钱,买来送你娘的。我我钱不多,买不起上品,你别嫌弃。”樱柠道:“不会啊,这个其实也很漂亮。”她叹了口气,“只可惜,我娘一次也没戴过。”“你娘有戴的,只是戴在了你看不见的地方。”高航急急辩解道,伸手指出镯上的一道轻微凹痕给樱柠看,“你瞧,这里有一道痕迹,就是你娘用红绳拴了,戴在脖子上。”樱柠恍然大悟。看来娘亲对高航还是有些情意的,她在心里嘀咕道,若娘亲对高航真是那么冷心冷情,高航怎可能对娘亲这样死心塌地她把玉镯拿在手上,摩挲了半晌,还是将它递还给了高航,“高叔叔,这是我娘留下来的唯一东西了,还是你留着吧。我想,你比我更需要它。”高航一愣,“这怎么可以你娘说是给你的”樱柠微微一笑,“那现在我转赠与你了。这本来就是你送我娘的,现在回到你手上,也算是物归原主了。高叔叔,你陪了我娘一辈子,现在我娘不在了,就让这玉镯替她陪你吧。”高航捏着玉镯,禁不住眼眶发热。他向来嘴笨,翻来覆去只得两句话,“樱柠,谢谢你谢谢你”冷风无声掠过。高航又道:“对了,你娘临去前还说,让你好好对萧公子。她说萧公子人品端正,把你托付给他,她可以安心了。”樱柠闻之愕然,她没想到曼娘竟会留下这样的话。低下头,她脸上浮起一丝苦笑,心头涌起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难言滋味。萧柏之么,他大概就快成为过去式了。她不愿与高航详谈这些,因而只含含糊糊说道:“左右我现在也不能在京城呆着,这事么,以后再说吧。”高航转头看了她一眼,“你这不过是暂时出去避风头。等风头过了,自然可以回京城来。樱柠,你娘让我照顾你,我就得啰嗦你两句。这事,你人可以在外地呆着,但跟萧公子先把名分给定了,省得夜长梦多。如今要找一个像萧公子这样条件的,真是不容易。”樱柠讶然,“萧公子早娶妻了,儿子都有了,你难道不知道”高航却比她更惊讶,“难道你还想给萧公子做正室樱柠,做人得现实一点莫说你现在这种身份,就是原先你们苏家还兴旺的时候,凭你爹的官职,也不一定能攀得上萧将军家的门槛。”话虽是实话,樱柠却不爱听。她哼了一声,道:“做萧府的少夫人我是不够格,可给人家做妾,我却不稀罕”高航一愣,“你既然早知萧公子已有家室,又无意与他做妾,那你还跟他”他脸色涨得通红,却一个字也说不下去了。樱柠冷哼一声,替他说了出来:“我还跟他暗通款曲、私相授受,是吧”她冷笑了一下,“我要是不这样做,他哪肯如此舍命相救”高航一震,回过神来眼里多了几分谴责几分沉痛,“樱柠,你怎能如此善恶到头终有报,骗人终将害己啊”樱柠心里忽的腾起一阵烦躁,没好气地说道:“我这还不是跟我娘学的她不也是这样吊着你,让你为她出生入死吗我要是不这么做,早就尸骨无存了,现在还哪能坐在这里跟你说话”高航勃然大怒,“住嘴不许你这么诋毁你娘你娘从没对我有过什么承诺,一切都是我自愿的是我心甘情愿的不许你这么说她”这一刻,他站在屋檐上暴跳如雷,对着樱柠大吼大叫,“你做错了事,不知悔改,还往你娘身上泼脏水,把她拉出来做挡箭牌你扪心自问,你这样对得起生你养你的娘亲吗”樱柠被高航一顿痛骂,猛然醒悟过来自己的口无遮拦。她低着头,讪然道歉:“高叔叔,对不起。我是我错了,我不该乱说话。”高航本不是不依不饶之人,樱柠服了软,他气也就消了。坐下来,他一连灌了好几口烈酒,才长叹一声,“樱柠,我知道你在宫里也受了不少委屈。可唉这回我们可是欠了萧公子好大一个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