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气头上,听不进去话,你还是等过两天她气消了再来吧。”“过两天气消这回恐怕消不了了。”萧柏之苦笑。茫茫然转过身,他一屁股在屋脊上坐了下来,意态消沉。高航不知从哪里摸出两瓶酒来,递了一瓶给萧柏之。萧柏之默默接过。听着屋瓦底下传来的瓷碎瓦裂之声,他只觉得一阵赛一阵的心烦,忍不住拔开瓶塞,仰脖一气直灌到底。天边,铅云低垂,远山渺渺。xxxxx话说萧府里鸡犬不宁的时候,木槿的长兄万兴达也正在他上漏下湿的破屋子里彻夜难眠。五天前木槿过家来,说是萧少夫人肯原谅朱砂了,同意让她回府去。朱砂当然求之不得,当即便头也不回地随木槿走了。只可怜了万兴达,还以为老天开眼掉了个林妹妹给他,不曾想到头来却是空欢喜一场。原先没有朱砂,万兴达一个人过也不觉得什么;可搂着美娇娥睡了两个月,如今人一走,顿时觉得衾寒枕冷寂寞难耐。他抓心挠肝地捱了五天,实在忍受不住,遂拣了身干净点的衣裳换了,屁颠屁颠地上萧府来找他的旧相好朱砂了。谁知到了萧府,木槿却不肯替他去喊朱砂出来,只冷着脸说朱砂病了,不能见他;还要他以后都不要来找朱砂了。听得朱砂病了,他立马说这是相思病,得他来治,还涎着脸要木槿让他进府去探病。没想到好话说了一箩筐,木槿却仍板着一张死人脸不肯点头。到了后来,木槿更是不耐烦起来,索性一把将他推出门去,回身砰的一下闩上了门。万兴达气得跳脚,却只能望门兴叹。无辙,徒劳而归。正当他缩着脖颈袖着手往回走的时候,事情却出现了转机。、第一百三十二章萧宅后门的小巷子里,万兴达耸肩缩背,正贴着墙根慢吞吞地往家走。迎面而来两个提篮挎兜的老婆子,一个头插梳篦,一个耳戴金环,一边走一边扯着闲话。巷子里人稀声静。万兴达没有刻意去听,可那两个婆子的声音仍顺着风飘进了他的耳朵里。“诶,你家翠竹不是在大少夫人的平沙阁当差吗这几天府里都在传朱姨娘小产的事,她清不清楚”梳篦头问道。“什么朱姨娘”金耳环不无鄙夷地道,“那个朱砂跟我们家翠竹一样,也只是个婢女好不好姨娘不姨娘的,大公子从来就没承认过她再说了,她想抬姨娘,不就是仗着肚里那块肉吗现在孩子没了,还抬什么姨娘,做梦去吧。”一听到朱砂的名字,万兴达的脚步顿时挪不动了。他两只耳朵像兔子一样支愣起来,一字不漏地捕捉着那两个碎嘴婆子的话语。就听得梳篦头又问:“那孩子真是让苏姨娘一巴掌给打掉的啧啧,苏姨娘下手可真狠的,这一巴掌下去就是一条人命,也不怕报应。”金耳环道:“可不是我听我家翠竹说,那天朱砂回去的时候,脸肿得跟猪头似的,当天夜里孩子就没了。不过,要说心狠,我看大少夫人也不比苏姨娘好到哪里去。翠竹说,朱砂孩子一没了,大少夫人立即就不管她了。她不刚小产吗这小月子坐得那叫一个惨。身边一个端茶送水的都没有,听说被恶露弄脏的床褥还叫她自己洗。你看这大冬天的,水都寒得刺骨,她一个坐小月子的去碰冷水唉,她这身子骨算是毁掉喽”两人从万兴达身边走了过去,拍开了萧家的后门走了进去。咿呀一声,木门复又关上,小巷再次恢复了清净。万兴达呆呆站在墙角,心里的怒火烧得一阵比一阵旺。原来朱砂不是病了,而是小产小产朱砂在他家住了两个月,刚去的时候还来过一次癸水,并因此拒绝了他的求欢。她回了萧府没几天就有了身孕,这孩子不是他万兴达的又是谁的想他今年已是而立,膝下却仍空虚无后。前头的媳妇是只不下蛋的鸡,夫妻一场临了走了也没给他留下一男半女;好不容易朱砂怀上了,却让那个苏姨娘一巴掌给打没了这个恶毒的女人,这是要害他万家绝后啊瑟瑟冷风里,他牙齿咬得咯咯响,拳头攥得青筋暴起。一命偿一命苏姨娘,你害死了我的孩子,我定要叫你血债血偿xxxxx正所谓情场失意商场得意,樱柠这边与萧柏之闹得不可开交,葡萄酒那边的生意却顺风顺水无往不利。不过几天功夫,她就已经和监工谈妥了葡萄园的造价,还把建筑图纸都敲定了下来。这一天,她同监工一起去庄园里测量土地,完了监工先走了,樱柠一人留在那一片空地上,琢磨着要不要顺便在边上打口井,好方便日后灌溉。正独自沉思着,就听见身后传来咚的一声闷响。樱柠回头一看,就见园子围墙边上,一獐头鼠目的男子弯腰屈膝,正从地上爬起身来。来者一身粗葛布衣,既脏又破,衣襟上还蹭了好些黄泥巴,显然,刚才正是他翻墙跃了过来。樱柠只以为是窃贼被她抓了个现行,当下脸色一沉,大喝一声:“大胆毛贼,竟敢擅闯私宅”谁知听得她的叱问,那人竟毫无惧色,反而眯眼将她打量了一番,方才狞笑着道:“苏姨娘,要找你落单的时候可真不容易呀。我跟了你好几天,今天总算逮着机会啦。”樱柠一惊,敢情这是专为她而来的可她不记得自己得罪过什么人,唯一有过过结的便是七王爷。难道,此人是七王爷派来的她警惕起来,肃声问道:“你是谁找我做什么”来人桀桀怪笑:“苏姨娘还真是贵人多忘事啊。一巴掌把我孩子打掉了,转头就忘了”故事讲到这里,各位看官大概也猜出来了,没错,来人正是木槿的长兄万兴达。他打听到苏姨娘回了娘家,于是便在苏府门外蹲守了好几天,伺机寻仇。可平日里樱柠出入都有人伴随在侧,他不好下手,直到今日,才叫他捡着了机会。言归正传。此际樱柠听了他的话,却是一愣,什么孩子她不记得她打过什么孩子。但与此同时,她也松了一口气,看来此人与七王爷没什么关系。于是,她放缓了语气问道:“你是不是认错人了我不曾打过什么孩子。”“哼,你少装傻充愣朱砂的孩子难道不是被你打掉的”万兴达忿忿骂道,“看不出你娇滴滴的一个小娘子,心肠却忒歹毒,连一个没出娘胎的孩子都不放过你害死了我儿子,今日我就是来替我儿子索命的”说着,掏出一把明晃晃的匕首,挥舞着就朝樱柠冲了过来。樱柠大急,但也听出万兴达话中的蹊跷,一边逃命一边大叫:“你等等等等朱砂是你什么人她的孩子跟你有什么关系”“朱砂是我婆娘她肚里的孩子是我的种我万兴达这么多年才得了一个孩子,你一巴掌就打掉了。你害我们万家绝了后,我跟你没完”万兴达大声嚷嚷着,攥着尖刀在樱柠身后紧追不放。樱柠疾声呼救,仗着身形灵活左躲右闪,跟万兴达在空地上兜着圈子。可她也知道,男女体力有异,她这样拖延,终究不是办法。只可惜这是庄园后院最偏僻的一个角落,平素根本无人踏及。就是樱柠,也是为了开辟葡萄园,近日才开始到这儿走动。此际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樱柠急得头上直冒冷汗。也是她命不该绝。先前谈事的监工出了庄园大门,方想起还有一细节尚未与樱柠确认。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但碍于庄园离京城距离颇远,往来不便,监工不想再跑一趟,于是趁着马车还未走远,命人调头回去。监工去而复返,高航领其去后院会见樱柠。甫一走近,就听见樱柠惊惧的呼救声,还伴随着一陌生男子咬牙切齿的痛骂。高航大惊,当即飞身过去,便见一中年男子手持利刃,饿虎扑食般向樱柠猛扑过去眼看明晃晃的匕首就要扎入樱柠后背,高航当机立断,挥臂一甩,手中银剑的剑鞘旋即疾飞出去,不偏不倚地击在万兴达手上,当即就把他手上的匕首打得脱手而掉。万兴达嗷的一声惨叫起来,红着眼睛怒声叫骂:“哪个兔崽子,敢来坏爷爷的的好事”一句话未说完,声音已发起颤来,原来是一柄寒气森森的亮剑,牢牢地抵住了他的咽喉。后面的事情无须赘言。樱柠把万兴达捆了起来,从他口中得知了朱砂怀孕的真相。她既惊且疑,想了一想,还是让人去请萧柏之过来一趟。萧柏之连吃了樱柠几天闭门羹,正揉着脑袋想辙,不意就接到了樱柠的邀请,当即喜出望外,屁颠屁颠的就赶来了。来了却见一猥琐大叔被五花大绑地捆在了地上。萧柏之大奇,一问之下才知原来朱砂一事另有乾坤。莫名其妙被人摆了一道,还差点喜当爹,萧柏之怒发冲冠,当即就要回去找杜繁歌算账。谁知,脚步还没迈出,袖子就被樱柠拉住了:“你等等。这只是这姓万的一面之词,我们手头上根本没有任何证据。若是杜繁歌来个死不认账,你又能拿她奈何”萧柏之方觉自己此举是有些鲁莽,回过身对着樱柠问道:“那要去哪里找证据”樱柠没有回答,黑如点漆的眼眸滴溜溜地转,显然也是在思索着这个问题。萧柏之略一沉吟,心中一个想法已经成形。他不由望向了樱柠,恰逢樱柠也正转首相顾,两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喊了出来:“朱砂”话一出口,两人都笑了。事不宜迟。萧柏之本是想跟樱柠一起回府揪了朱砂出来与杜繁歌当面对质,可樱柠却多了个心眼,怕朱砂有什么把柄被杜繁歌捏在手上,不肯说出真相来。于是,两人一合计,觉得还是先把朱砂带出来,套出话后再行动稳妥些。当下,萧柏之随即回了府。怕杜繁歌疑心,他没直接去平沙阁提人,只喊了田嬷嬷过去。田嬷嬷照着萧柏之给的说法,只对杜繁歌道,大公子吩咐了要把朱砂给发卖掉,现在买家已经来了,就在门口等着领人。杜繁歌不疑有他,当即就把朱砂连同她的卖身契都交给了田嬷嬷。如今的朱砂,已然失去了利用价值,因而杜繁歌对她弃若敝屣毫不怜惜。田嬷嬷领了朱砂出来,转手便交给了萧柏之。、第一百三十三章说起来朱砂也是个可怜人。身为扬州瘦马,能被卖到富贵人家做小妾,已是最好的出路;她从小便已知道,若是卖不出去被剩下来,最终的去处只能是秦楼楚馆。在牙婆家的时候,她甚至见过有些姐姐最后沦落为站街的流莺,挨饿受笞成为家常便饭。她不想步她们的后尘,她也想争取一份衣食无忧的安稳日子。从之前姐妹告知的经验中,她知道要成功地在大户人家中站住脚跟,仅靠夫君的宠爱是不够的,还要得到正室夫人的首肯。因而,她才如此委曲求全,任由杜繁歌摆布。可杜繁歌却把她当成了一块抹布,用完即扔。得知自己有孕的那一时刻,朱砂心里一丝一毫的喜悦也没有。她知道,这个孩子迟早会成为牺牲品。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如墨的黑夜里,她在榻上翻来滚去地挣扎,腹痛如绞,下身鲜血淋漓。那时她心里就已经清楚,杀死她腹中幼子的不是苏姨娘的那一巴掌,而是木槿刚刚端来的那一碗药。可是,如果杜繁歌能留下她来,她也就忍了。她所求的并不多,不过是一口热饭一方床榻,哪怕就是做个粗使婢女,她也毫无怨言。然而,就连这一点卑微的期望,杜繁歌也不愿满足她。跟在田嬷嬷身后出府的时候,她心里一片灰败;即使见到萧柏之,她也没有半分惊讶她知道这个男人向来不待见她,今日在此,大概是要送她去买家那里吧。及至到了苏府,见到了那个刁蛮的苏姨娘,还有捆得跟粽子似的万兴达,她才忽然惊慌起来。萧柏之回萧府的时候,樱柠也押着万兴达回了苏宅。此时此刻,她端坐高堂,将从杜繁歌那里得来的、朱砂的卖身契,还有五锭亮闪闪的雪花银,齐齐推到朱砂面前:“你若是老实交代,这些东西就全归你了;如若不然,你也知道姑奶奶我不是吃素的,多的是整你的办法。”朱砂对杜繁歌本就心怀怨恨,再加上利诱在前,当下不打自招,一股脑地将杜繁歌的阴谋和盘托出,甚至连酒里下药之事也毫不隐瞒。樱柠惊得下巴掉了一地。萧柏之更是怒不可遏,未等朱砂说完已是一脚踢翻了椅子,杀气腾腾地蹿出门去。樱柠自是知道他要到哪去,要去干什么。她岿然不动,静静地看着萧柏之的身影消失在门外,才回过头来对着朱砂淡淡地说道:“你既然将事情都说出来了,我也不为难你,自会遵守诺言放你自由。只是,却不是现在。事情没完全解决之前,还得委屈你在我府上暂留几日。”朱砂明白,樱柠这是要留着她来作证。可如今人为刀俎她为鱼肉,并没有她选择的余地。瞄了一眼桌上的卖身契,还有那白花花的银子,她轻轻颔首,应了一声:“一切听由苏姨娘安排。”xxxxx萧府,平沙阁里。杜繁歌凭栏远眺,意态寥落。自从田嬷嬷带走了朱砂后,她就坐在这里默想心事,已经一动不动地坐了一个多时辰。朱砂走了,意味着她的计划也彻底地失败了。离成功只有一步之遥啊,一步之遥她实在是不甘心。正思考着明天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