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没缠着她。侍女传唤,元妃和次妃来了。她纳闷,她们平常很少往来,有时碰见了点个头微笑一下就过了,她有履癸的特令,不需要向她们行礼。可是她们一进来,来势汹汹,气势逼人,元妃一声令下:“搜。”她们带来的宫人四散,开始翻捣起来。妺喜不怕她俩,但宫里的其他人怕,跪在地上不敢说话。“你们来,到底做什么”妺喜不悦,站起来目光直视。玉顾没有说话,次妃葛琼翻了个白眼,“小贱人就知道迷惑君后,我看你安的什么心肠。”妺喜进宫之后,君后从来没有去过元妃和次妃的住处,也没有召见过她们。她们完全是被君后遗忘的人。“搜到了。”一个侍女叫道。搜到的东西给了玉顾,玉顾看完后给了另一个人。“带走。”玉顾威严地下令,就有人把妺喜带走了。妺喜经过她身边的时候问她:“为什么”“到了夏台,你便知道了。”玉顾沉稳不多说,葛琼是个急性子,咋呼道:“敢用卜筮诅咒君后,妺喜,这次你别想活命。”妺喜再傻也该明白了,她们想害她,趁履癸不在的时候,取她的性命。她倒要看看,她们有什么本事,要她的命。到了夏台,妺喜哀叹,她如今肉体凡胎,怎么能受得了人间刑具。崆峒印不能用,众人面前,一鞭子抽下来,她细皮嫩肉的,差点喘不过气。做人真的好难,她怀念在仙山,就算受伤了有江离在,至少不会让她疼。等她睁开眼重见天日时,躺在自己的床榻上。帷幔轻摇,香气浮动。履癸坐靠在床边,闭着眼睛,他的脸庞瘦削凹陷了下去,神情疲惫,胡子拉碴,跟平时神勇威武的气度完全不同。她动了下手指,真疼,看了一眼,她的手被包的严严实实,不知以后还能不能用。她一动,履癸便醒了。轻轻抚上她的手,他心疼地说道:“放心,我请了最好的巫医,让大祭司和巫祝给你连做了三日祭祀法事,你一定会没事的。”“渴。”履癸连忙下床给她倒了一杯水,扶她坐起来喝了,前胸后背都是伤,她不能靠,只能直挺挺坐着。意识回笼,她才感觉到全身都疼。侍女端药进来,在履癸的眼皮下,她只能捏着鼻子喝了。“为什么”妺喜问道,为什么她会被关进牢狱里,被打也要打得明白。履癸递给她一方布帛,她看到后明白了。他们崇尚巫术崇拜神灵,这可确实是丢命的大罪。元妃在她的屋子里搜到的布帛上,画着履癸,写着履癸的生辰八字,用巫符套牢,意思是取其魂魄。她倒是想,要能取履癸的魂魄,她何用天天坐在这里熬着。要不是夏朝气数未尽,他的紫气犹在,君星依旧闪烁,她早就让他魂飞魄散了。布帛还给履癸,他撕得粉碎。“声音倒是挺好听。”妺喜悠悠嘲讽道。“来人。”履癸唤了一声,立刻进来了一个侍女。“妺妃喜欢布帛撕裂的声音,珠宫每日进百匹布帛,你们撕给妺妃听。”侍女低头答是,接受了吩咐后很有眼色地又出去了。“妺妃,妺妃,你醒了。”清脆悦耳的声音传进来,雅容披散着乌黑的长发,左右脸颊上分别有一道黑色的粗痕,一身黑色长袍鼓动着风,赤着脚,脚上绑着铃铛,跑了进来。见到履癸,止住了步子,立即做正经状,施礼道:“君兄安好。”“不是让你祭祀祈福吗”履癸拉下脸来。雅容低头不敢说话。“你过来坐我身边。”妺喜说道,平常她只跟雅容有来往,关系不错,她挺喜欢雅容的。有妺妃撑腰,雅容胆气肥了,“你看看妺妃多好,当初还是我通风报信让你回来救妺妃的呢,又一连做了三日祭祀,我都”履癸的脸色越来越沉,雅容的声音越来越低,干脆不说了。妺妃的法事君兄很看重,沐浴净身三日来,她在祭台上不眠不休,每日只能在天黑时吃一顿素菜。“原来是你救了我啊,多谢你。”妺喜笑道。履癸阴沉的脸色不是因为她,“你陪着默默,我出去一下。”他的气压太低冷,让人喘不过气,两个女人恨不得他早点出去,欢送他离开。“你好点了吗”见妺妃手上、上身、腿上、脚上都包着白布,雅容忧愁的小脸皱成一团。“没事儿,一点儿小伤而已。”妺喜满不在乎,要不是怕他们怀疑,她真想马上叫小絮下来给她疗伤,草药实在太苦了。这算小伤全身上下只有脸还算完整。雅容悄悄吐了吐舌头,不能不佩服自己的嫂子,真牛休养了好些日子,她能活动了。天气晴好,海棠树下,履癸抱着她坐在绿草上。“今年的珠宫里,海棠开得最好,喜欢吗”履癸轻抚她的发丝,将落在她身上的花儿拂去。高大的海棠树上,浅粉色的小花开满枝头,娇美动人,有的鼓鼓的如同小船,有的盛开着如同开心的笑脸。春天的风是柔的,海棠花随风飞舞,就像展翅而飞的蝴蝶,又宛如风中舞动的少女。花瓣随风飘落,散落一地的锦绣。徜徉在花海中,美人、美景,迷醉的只有履癸。妺喜闭着眼睛,躺在他的腿上,时间太久,以为身边的是那个人。“喜欢。”两个字脱口而出。“我一定会让你成为最尊贵的,不会再让你受伤。”妺喜睁开眼,面前的人是他,强大的失落感袭来。没有回应他,她闭上眼睛,差点落泪。很久不朝的履癸举行朝会,令众人诧异的是,他旁边还坐着妺妃。所有的人犯嘀咕,什么意思妺喜更不明白,大清早非要叫她起来一起参加朝会。朝会大殿,旭日高升,檐柱龙雕,古朴凝重。宽旷的长廊内,百官袖袍舞风,俯伏叩拜,庄严肃穆。“后宫无主,只有妺妃,孤打算以后称王,妺妃称后,以后你们照此请安。”履癸话一出口,如平地炸春雷。连赵梁都深吸了一口气。君后,太挑战他们的心脏和底线了。“不可,国为夏后,从大禹传至君后,尊贵无比,切不可拱手让与他人。”太尹稷桑反对,由于焦急和愤怒,白胡子都抖动起来。赵梁不以为意,反驳道:“稷尹,君后称王,有何不可王者,执天下,通人和。当今君后文治武功,才力卓绝,上承天达,下掌厚土,人治有成,为何不能称王。”“我想赵遒人误解了老夫的意思,君后称王,为何妺妃称后退一步讲,妺妃无子嗣,且只是次妃,为何越元妃给次妃如此高贵的地位。”稷桑不仅不乐意后称与他人,更加反对给妺妃这个蛊惑君王的祸水。祖制在上,他绝不偏废,绝不叫毒妇害了四百多年的夏朝根基。高高在上的履癸平静开口道:“元妃玉顾和次妃葛琼已逝,不日将发丧,王后,只有妺妃一人。”这句话无疑再次震惊了众人。、第八章两位妃子逝去,居然无人知晓,宫中一点儿动静也没有。稷桑问道:“敢问君后,两位妃子如何逝去的”履癸带着愤然,威严回道:“意图加害妺妃,诬陷妺妃。”百官震动,一个几个月的妺妃,让两个陪伴君后多年的妃子就这样去了。而且去的静悄悄,如此含糊的一句话,恐怕事情没那么简单。“君后可曾查清楚”据稷桑所知,元妃贤良淑德,品行端正,多有劝导君后国事惜民,宫中女子多是她为君后所选,怎会如此履癸不悦,“你的意思,孤糊涂了不成”“臣不敢。”见稷尹没有了先前的气势,赵梁顺着君后的意思谄媚道:“既然元妃已逝,妺妃高雅明艳,举止贤淑,正当王后啊。”“臣反对,决不能让一个蛊惑君后,残杀忠良,戕害民力的毒妇做王后。”稷桑洪亮的声音响起,殿中越发沉静。“稷桑,你好大的胆子。”履癸站起来暴喝,怒不可遏,他的默默就乖巧地坐在他身边啊,竟然受到这样的指责。“你是在指桑骂槐,指责孤的不是吗”“还是你自己老了,耳聋眼花,做不了太尹了。”“孤念你多年辅助,你自己告老还乡吧。”稷桑瞪大了眼睛看向君后,花白的胡子抖动不止。难以相信,君后已经独断至此,听不见任何的忠言了。想他稷桑辅佐三代君后,六十余年,愧对先夏后皋啊。此时满脸沧桑的他老泪纵横,有何面目还乡归老。“红颜祸水,望君后为戒啊。”向天发出最后一声忠心,稷桑转头撞向了殿中的蛟龙柱。大殿如同凝固,众臣噤声一动不敢动,心中五味杂陈。履癸抚额,脸上很是不耐,“召巫医。”巫医很快上殿,摇摇头,稷尹宾天了。“念其多年辛苦,厚葬。”不管怎样,从小教他的便是这位顽固的老臣。稷尹很快被抬下去,殿上的鲜血很快被擦干净。只是,抹不去碎裂的臣心,托不起渐渐西沉的太阳。“今日起,孤为王,妺妃为后。”履癸一宣布,赵梁立刻俯伏跪地,“王上,王后。”众臣反应过来,一起俯身跪拜,齐喊王上王后。此起彼伏的响声震彻大殿,履癸满意看向妺喜。她仍是一脸淡漠,冷眼旁观,好像所有的事情与自己无关。履癸垂下眼,遮住了受伤的眉眼。“擢升赵梁为太尹,至于遒人一职,你自己找人代替吧。”没有了先前的气势,他说道,有些累。“多谢王上。”元妃和次妃逝去的消息很快传遍诸方国,以讹传讹。到了岷山氏这里,岷伯听到自己的女儿被履癸害得很惨,逝去时手足皆残,死无全尸,都没有以国礼安葬,痛哭不已,发誓为女儿报仇。兵戈起,一开始夏朝的防卫措手不及,连连战败。战报到了履癸手里,他大怒,撕碎了布帛,好战的他要亲自带兵迎战。不愿与妺喜分开,他让妺喜坐马车跟随。妺喜自己在马车里碎碎念,她才不愿意跟着去呢,让她留下来多自由。整天跟犯人一样被他看管,她简直要疯了,烦死了。好几日没见到成汤,不知他在做什么。履癸是个善战之人,自他接替夏朝军队,数月之间,一改先前的颓势。岷山氏的军帐内,岷伯和儿子岷阳正在商议。“爹,履癸依然手握重兵,四方诸侯随其征战的不少,攻下夏都灭履癸,怕不是时候。”岷伯沉思后说道:“你说的有道理,为你姐姐也要出这口恶气。明日出战时,你要万分小心,你姐姐已经先我而去,你可不能出事。”岷阳到底年轻气盛,不如履癸久经战场。几个回合下来,被履癸生擒了。岷伯急得团团转,身边的小官想了一个办法,试着说道:“不如学有施氏,选些美女和珍宝送给王上,或许会是第二个妺喜”岷伯听了他的话,最终点了点头。他亲自去向王上请罪,献上美女和珍宝,很简单,要换回自己的儿子。履癸抱着妺喜悠闲地听着岷伯的求饶。“美女我倒要看看,是怎样的美女。”履癸说着这话,却看向怀中的人。她乖巧地待着,不喜不怒。他有些恼了。两位女子进来,盈盈跪拜。“岷琬见过王上。”“朱琰见过王上。”“抬起头来。”履癸邪邪说道。一个千娇百媚,一个楚楚可人。“我封你们一个琬妃,一个琰妃,如何”“多谢王上。”“多谢王上。”“你们来见过王后。”两个美人施礼见过王后,妺妃依礼让他们起身。履癸彻底恼了。放开了妺喜,他冲下去左拥右抱,“放了岷阳。”搂着她们离开了。他恼的是,默默一点儿回应都没有,如果她开口,他绝对不会召任何别的女人。玉顾临死前的话果然应验了。默默从未喜欢过他,他的感情,不过是放在一根木头上,一块石头上。所有的,他要给她最好的。恨不得把天下拱手放到她面前。她呢他以前从未计较过,只要她在他身边,足够了。可是,几个月前玉顾临死前的质问和讽刺,让他有了沉思,让他有了渴望。他猛然发觉,他需要她,不仅需要她在他身边,也需要她的回应,哪怕是一点点的爱恋。他想要她对他笑,对他哭,对他闹,他想要她心里面有他。他开始不满足了。给她最尊贵的地位,成为他的王后,和他一样并肩而立。她却无动于衷。今日,在她面前,他亲自封两位新人,她依旧不动如钟。那就是,她从未把他放在心上。他惊觉这个事实,又怒又急又恼又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