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什么都不想说,只想给他一巴掌,打到他下回再不敢乱杀人为止。我的手悬在半空中的时候,便被他一把抓住,要挣脱很容易,我却犹豫了,我的心绪同我的手一样,一样悬着,找不到归处。凤尾鸟的喉咙被他一剑贯穿,倒地的时候还看着我,现在她已经没了生气,眼睛还是圆睁着,要裂开一般,她倒在地上,倒在这荒草之中,几棵枯草覆在她苍白的脸上。他冷静地抓着我的手,我心忽然乱了,腿忽然软了,双手忽然止不住地颤抖,牙齿也忽然开始打颤,将舌头咬了千遍万遍,我放下手来,他站在我的面前,将死在地上的凤尾鸟完完全全遮住了,他放下我的手时,我便如一片飘摇的落叶,倒在他的面前,眼睛大大地睁着。“妖也好,人也好,将一场杀戮说得如此稀松平常,还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如此,死不足惜,你若可怜她,将她好好葬了便是。”他硬是将我扶起来,让我意识到,我再也软弱不得。“你可知,若不是我及时赶回去,黎音域此时怕早已是血海汪洋。”他说得不错,我本应该继承离渊之志,护佑整个黎音域,我却还在留恋着过去的一切。他擦过我的肩膀,从我身后离开了,留我一人站在这里,面对着凤尾鸟的尸体,在我的面前,她的身躯在一点点消散,最后,终于变成了一只鸟,正如我第一次见她那般有灵气,此时,却已是死物。我的对面,站着目瞪口呆的慕容,我不知道他何时到了那里的,只是看他的神情,应是到了很久了。他一步步走过来,到我面前的时候忽而拔出剑来,指着我。他和刘疏凌,做出了一样的动作,也一样的迅疾,一把长剑,瞬间便刺穿了我的心脏,只是现在的我早不是昔日的我,我身负九魂妖血之力,寻常兵器再伤不得我,唯有沂苍剑,可以置我于死地,他抽回那剑,我毫发无损,剑身上,也未沾上一滴血。“你如今,果真是变了,才从黎音域回来,我便感到一阵比闲溱身上妖力还要强过几倍的戾气,闲溱身上的妖力,不过是让草木枯萎,万物不复生机,你身上这戾气,只怕是要毁了天下的生灵连我的剑,也伤你不得。”他还是一如既往地冷静,我以为看见凤尾鸟死了,他多少会露出些情绪的。“慕容,我这一生,做过许多的错事,但错得最离谱的,便是自始至终都拿你当朋友,没有将你交给承元宗发落,你将杀人罪名按在我头上的时候,我受下了,你方才刺我这一剑,比刘疏凌那一剑狠上千万倍,若我是寻常人,只怕已经死了。”我看着他,全身上下只有嘴在动,身体都开始僵硬麻木了起来,在对慕容的态度上,我和凤尾鸟有何区别我不过是怕失去,怕失去一切我有过的东西。却不曾料到,这些东西,我从来就没有得到过。“我要问问你,这一路,你可拿我当过朋友”“我心中,唯有六道门的荣辱,六道门的平安,朋友一物,不过屈于六道门之下,朋友,不过是你一厢情愿罢了”他总算是说出了真话,这是我第一次好好的认识他。“真是荒唐你屡屡利用我,我本不该姑息,今次,便是我最后饶过你,下次再见,你我便是敌人”我从身上掏出他送我的那块明晃晃的白玉来,丢在了地上,那玉石很快陷入了杂草之中,再找不到了。“我曾以为你是天底下最潇洒随性之人,如今看来,你也不过是个寻常人,且是这天下再寻常不过的人,杀害凤尾鸟的罪,你尽管向我来讨要就是,只是,今后不得再伤黎音域一条性命,否则,我要让六道门自此绝迹,也并非什么难事。”我回身,要离开,如今,我最怕失去的朋友,终于也离我而去了,只是,他们弃我又如何,这上苍弃我又如何我这一生,自是不需这上天来怜悯而我难过的是,看见眼前的一片苍茫,我便知,我再也回不到从前了,从前我有对这天下最美好的希冀,最真切的情怀,如今恍若大梦一场,心是真的,情也是真的,这梦却是假的,梦醒之后,只剩下回忆灰飞烟灭的景象和满目疮痍的风光,连同我的心一起掩埋在过去的风雨路上。闲溱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站在我的身后,我走了几步,便真真切切看见他站在我的面前,离我不远,不过几步的距离,而我和他,却像是隔了几千座山。我和慕容的每句话,他都听着。他就站在那里,看着我,我也停在了原地,看着他,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想。他的目光,如今再不复以前的真挚,同我一般,添了些许阴邪之气,脸色依旧苍白,眉目英挺,黑色的长发齐齐整整地披在身后,我应是许久没有再见过他了,但仔细一想,也没有许久,今日,他也要来同我诀别“妖女你们终于回来了”我转头,是刘疏凌,这些不知好歹想找死的凡人,终是找上门来了。他的身边,是云矜。云矜,果真是久违了,短短几月不见,她成熟了不少。“溟郁姐姐,你怎么跟妖怪在一起啊”她说话也变得沉稳起来,却是句句让我心疼:“嗣音死了,是上次被辰荒杀死的,闲溱不救嗣音,他是和辰荒一伙的”云矜见我,脱口而出的,竟是这样的话。嗣音,嗣音死了“你们这些凡人要在这里闹事到什么时候,统统给我滚出去”闲溱忽然走上来,他的身上,一股逼人的阴冷气息,经过我身旁的时候,我情不自禁打了个寒战。这便是,离渊的妖力,离渊留在他身上的妖力。他拉住我的手,短短一刻间,我仿佛又有了一切,却又怕这一切又不属于我。闲溱挡在我的面前,他身着一身玄色衣袍,肃穆逼人,面前这些人,往后退了一退。“再不滚,莫怪我不客气了”他说得冷静,我却已经感受到,一种由心而生的杀意。“我们先走”人群之中,传出一个女子的声音来。柳冬青、气震穹宇战魔神他和我一样,变了好多,我们二人成了现下这样子,估计很多人早就不敢再见我们,但我庆幸,与我一同变成这样子的是他,不是别人。这群人中好在是存了个尚有一丝理智的柳冬青,见来者不善,估摸自己怕也不是闲溱的对手,便赶忙叫六道门和那些江湖上的人撤了,若是她不在,只有刘疏凌,定然是头脑发热不计后果,那今日此处,只怕又要多一些生灵涂炭。除了他们离开的时候,云矜冷冷地斜了我一眼,别的我都没大注意到,而云矜那一眼极冷极淡,我原以为,她这样的姑娘,一生都不会露出这样的目光来,这大抵,便是众叛亲离的滋味了。闲溱慢慢走向我,此时我竟不知对他说些什么,我的声音也提不起一丝感情来,如一片干枯泛黄的叶子,在肃杀的秋意中悠悠飘落:“你不是还嫌我是个累赘,怎么今日又回来了,是回来见我呢,还是见别人”我虽是一副责怪的口吻,心里却很是焦急,万一他真当我是这个意思怎么办女人总是喜欢口是心非,我也不例外。这些日子里,我很想他,比谁都要想他,尽管他对我说过那些话,这种感情,是普天之下最不可避讳的,越是避讳,便越是深种在内心之中,蔓延生出坚固的根,再拔不出来。他走来我的面前,低着头看我,他离我离得很近,我可以闻见他身上的松木香气,清爽怡人。“自是见你的,除了来见你,我还能见谁”他翩然轻笑,无奈却暖人。“见我荒谬”我看着他认真的脸:“你说你”“先莫要扯那些闲杂事情,你先随我去个地方,待去了回来,我再将一切解释与你听。”他的目光之中,隐着妖异之气,不如以前那般明澈动人。我止住了话茬,打量了他一下,问:“去哪”“西北的魔界地域,荒火天途。”他一字字地说道。“荒、火、天、途我们去魔界做什么”“你随我来便知道了。”他自然而然地拉过我的手,我却怎么也做不出他那般自然的动作来,畏畏缩缩地将手抽开了,宁愿跟在他后面,就看着他的影子。“你不拉着我,小心走丢了,那地方路不好走。”他弯了弯眉毛,神态依旧是如此迷人,也难怪我如此为他神魂颠倒。只是,我和他之间,虽然看着还似从前,却又离着从前很远,中间隔了一条无形的沟壑,他过不来,我过不去,我对他有歉疚,有心疼,却也掺杂了一点恨意,而他倒是不介意,好像我们之间什么都没发生过。“男女授受不亲,你还是不要拉我的手了,我跟紧一些便是”我的语气愈发低沉,沉到这条沟壑的最低端。他的笑却如深沟中掠起的飞鸟:“男女授受不亲,那是陌生男女,你我早就是夫妻了,还拘泥于这种教条”我蓦然抬头看着他,然后反应过来在他的面前,我始终都是提着一口气,悬着一颗心的,与在归长陌的面前大为不同,我自己堆起来的那可怜的自尊,在他的面前,只是一团软绵绵的云,手一挥,便要化作风。“你不会忘了吧。”他伸出一根手指,摸摸自己的眉毛。“我没忘。”说着,我伸出手过去,他自然地拉住了我,对我一笑,他拉得比刚才要紧,我这回休想再将手抽回去。荒火天途,这个地方,我从未听过,从未来过,刚才才听闲溱说过,这里,是魔界的地方,只是,这种时候来魔界又是要做什么闲溱说得不错,荒火天途道路比我想象中要复杂,并非是道路难行,而是其中充斥着许多的幻象,面前皆是飞着风沙的黄色土路,而这里的幻象会自己造出一些路来,若是分不清虚实,便要误入歧途,被锁在幻境之中,好在我虽不认得路,闲溱却像是经常在这里闲逛一般,带着我一路前行。“这些路长得都一样,不过有虚有实,虚者,便有幻境缥缈之气,有法力尚存之息,而实者,则是有人界浑厚之力存于其中,以法力来仔细辨别,便能认出路来。”他一面拉着我走,一面说道。我试着照他所说去辨认幻境,发现但凡幻境,皆有阴邪的法力存于其中,不似真实之所在,仔细看来,也不难寻出这些道路之中正确的一条路,我说这也没什么难的,而他却道,这是因为我如今修为精进的缘故,若是只有寻常法力的人,是很难正确辨出幻境的。我本想着我法力精进,他是不是应该夸我一夸,但是想想这法力是从何处来的,现下又是何种情况,我便再不想提起此事。在这黄沙莽莽之中走了半天,我们走到一处所在,似是这些繁杂道路的中心,周边唯有黄沙,无一草一木,远方有许多大大小小的漩涡,似是沙子多年沉积留下的,闲溱停在了此处,忽然不走了,站来我的面前。“这里便是荒火天途的中心所在,我现在所说,你都需记得。”他抚抚我的头发,帮我把被风吹乱的头发拨朝后面,此处虽是烈日灼灼,炎热不堪,他的手却如刚浸过冰水一样,冰寒彻骨,相比之下,他的神色却温情脉脉。“这里是魔神天晔所在之处,我们穿过了方才的幻境,想必已惊动了天晔,待天晔现行之时,你我二人便全力攻击他,将他彻底消灭”他一挥手,我们二人的周围忽然亮出一道五彩斑斓的光来,彩光亮了一下,便消失了,而我往前伸手,则像是触到了一堵无形的墙。“这是五行壁障,天晔现形之时,此处风沙必将全部被激起,若无护身壁障,只怕要被这风沙卷走。”他冷静地说道。天晔,便是在威灵界的时候,辰荒所说过的,只是,归长陌一直对此缄口不言,而此刻,闲溱又忽然带着我来此地,一切的事情,我都摸不着头脑,若是以前,我只心安理得地跟着闲溱就好,但是现在,我却害怕这样的感觉,这种什么都被蒙着的感觉。“你带我来这里,要杀了那魔神天晔,又是有什么意图”看来此事,他也无心瞒我,可说出来之后,却让我怀疑。“离渊身死之后,妖界其余势力不断进犯黎音域,其中便是以威灵界最为强大,归长陌一面要寻龟甲,重聚九魂妖血之力,一面却也无力出来抵抗这些强敌,便与这里的魔神天晔缔结契约,要魔神天晔护佑黎音域,他付给天晔的代价,便是他自身的性命。”“你说的,可是当真”我凝注目光,看着他,他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归长陌没那么笨,这一步也是他早就想好的,待黎音域周边再无威胁之后,天晔便会取走归长陌的性命,而此时最大的威胁威灵界已灭,只怕离着天晔取走他性命之日也不远了,而唯一能让他活下来的方法,便是在此处,杀了天晔”他看着远方丝毫没有动静的沙漠荒原:“不管是人是妖,实力都不足以与魔神抗衡,唯有九魂妖血之力,可以一试,他当时,应该是想到了这点。”“所以你便利用我”我握起了拳头,而他,却又不似慕容那般的无情。“若今日你不来,改日你知道事情的真相,也会来的吧。”他沉下头,神情令人无法捉摸,那绝非是有意利用于我的神情。我咬着我的嘴唇:“归长陌便是用这样的方法,让这些年,黎音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