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也没有答话。此时的我,已经没有了任何希望,那么听与不听、答与不答还有什么区别。苏麻姑姑轻轻起身,一边幽幽叹气嘱咐着:“格格好好休息,可千万注意身子。”说完便转身要走。可却似乎又忘记了什么,复又转过身子看了看我,动了动嘴唇,“格格,恕奴婢再多一句嘴。宫里是最容不得做梦的地方。格格的身份与命运从来就是联系在一起的,想太多只能伤了自个儿的心。”留下这句话,苏麻姑姑转身离开。命运,命运。想到这两个字,我开始嘲讽自己似的笑了起来:我一直都说要为了命运抗争,可后来又能怎样还不是要屈服命运要承受着和硕格格这个身份所带给我的一切尊荣与丧失的自由并存着的命运。、第 21 章再收到尚之瑛的来信,看着他熟悉的笔迹,同样轻松关怀的口吻,仿佛他就在我面前一般。当我一步一步的走到书桌前,提起笔想回复什么的时候,却始终不知道该写什么。看着一旁的锦盒,一沓沓的书信,我的心猛烈的痛了起来。曾经,我不知道云霈,或许是对她得知自己被赐婚给尚之隆的悲伤理解并不那么透彻,而今,我才真正的感觉到了心碎,那中看着眼前的一切,回忆着曾经的一切,可现实已将它们划在了另一个世界。从此,我的世界有的只能是回忆,与尚之瑛彻底成为了两条永远不能相交的平行线。我忍着眼泪,将这封信放到了锦盒中,再将锦盒锁起,放到了柜子的最上方。我知道,这一生,我再也走不出皇室,这一生,我与他,我们一起向往的自由,再无干系。我再也没出过碧怡轩,也没有再见过玄烨,我不知道玄烨是否后悔他所作的决定,也不知道他是否在心里还记得他当初对我说过的话,我是他一直都疼在心里的妹妹,只希望护得我一生周全。可我知道,既然他做了这个决定,那么他所谓的一生周全到底还是石沉大海,再也没有踪影。碧怡轩中,除了孝庄吩咐人送来的嫁妆便是内务府送来的嫁衣、饰品。看着眼前的一切,这是我人生中唯一一次的婚礼,我多想,能为我爱的人穿上这身嫁衣,在女人这一生最美丽的一天,让它成为我永生的回忆。只是,我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为他,穿上这身嫁衣。孝庄决定,两个月后大婚。期间,云霈进过宫,但我不知为何,她只是去了慈宁宫与乾清宫,却并未来到碧怡轩。我本有一肚子的话想跟她说,匆匆见的却是他出宫门时候的一个背影。她与我,也终于渐渐走远了。再也不是那个有什么事儿就拉着我的手不放、絮絮叨叨不停的那个花季少女,我慨叹,人生,命运,居然是这样的不堪一击。当我无精打采的回到碧怡轩之时,彤儿将所有的婚礼用品都摆放好,我才知道,还有几日,就该是我正式出嫁的日子。我毫无表情的看着这些婚礼用品,从嫁衣、饰品到陪嫁的摆设、装饰品,好像这一切都与我无关。彤儿嚅嚅啮啮的掏出一封信件送到我手上,我接过来,看到那熟悉的字迹,便知道是尚之瑛的来信。颤抖着手打开,满是尚之瑛的疑问,他担忧我是不是身体不适,否则为什么这么长的日子都不曾给他回信。我凄凄一笑,回信,该怎么回以他的脾性,要是知道老祖宗已经赐了婚,定是会连夜赶回京城,如此一来便会有新的罪名:抗旨不遵,欺君罔上。这两样罪名,都是可以杀头的罪名。为了保全他,我选择沉默。我将信件仔细的折好,然后就着烛火燃了,当信纸的灰烬随着夜风一点点飞扬起来的时候,我知道,这是最后一次,我能够看着他的来信,知道他好或者是不好了。桌上放着的,就是我十五岁生日时,尚之瑛送我的木鸟,那个时候,我最大的心愿就是如同这只鸟儿一样,能够自由自在的翱翔,飞出紫禁城,飞出北京城,飞去所有我想去的地方。可我终究不知道,它就是一只木鸟,从做好的那天开始,就注定不会飞翔。我久久的看着这只木鸟,心头一阵悲凉,太天真的是我,我以为,我够坚强,只要我努力,我就会看到自己的未来,看到与爱人一起,自由畅意的驰骋于广阔的疆域之上的那天。对此,我从来都没有怀疑过,我一直都相信着,相信尚之瑛与我,在未来几十年的流年中能够默默相守。可我的命运,就跟着木鸟一样,注定是不会飞翔,永远被禁锢在爱新觉罗皇室里的一只金丝雀。孝庄以最隆重的仪式,让我体面的从宫里出嫁。为我安排的嬷嬷、宫女不下于上百人。几乎所有的后宫女眷、宫女、太监都聚集着看这场声势浩大的婚礼,仿佛今日我是这个世界上最璀璨的一颗明珠。可实际上,当彤儿与嬷嬷为我梳好了妆,我就知道,此生,即便我是颗发着光的明珠,也会在今天永远的黯淡下去。女为悦己者容,千百年来不变的真理,这一刻在我的身上得到最完美的诠释。在我向孝庄、玄烨叩首告别后,玄烨走到我身边,看着我,低声道:“好妹妹,裕亲王必会善待于你,朕朕希望你幸福。”说完,嬷嬷便将大红色的喜帕盖到了我的头上,从此,我与他,完全被隔在了两个世界。一行人,浩浩荡荡,从宫门离开,往裕亲王府而去。大清朝皇家的婚礼,繁琐又复杂,我如同一个木偶一般,由众位嬷嬷们引领着,一个又一个环节的一一走过。不知过了多久,嬷嬷们引着我,走过一个个小的长廊,最终停到了一处屋子前,推开门,彤儿拉着我走了进来,径直扶着我坐到了喜床上。两边的嬷嬷又是一阵阵的吉祥话儿,可现在的我听起来却觉得如此的刺耳。我默不作声的坐着,彤儿将所有赏钱都打点好了之后,便站在了我身旁。几位嬷嬷也都依次出去候在了门外,身边只留有一个嬷嬷侍候着。我头上盖着喜帕,双手冰凉,规规矩矩的摆放在腿上,彤儿怕我饿着,期间拿了小糕点,我都轻轻摇摇头,彤儿便不再吱声,将糕点放了回去。估计已经入了夜,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接着便听到嬷嬷高兴的喊了一声:“给王爷道喜了。”我便知道,是福全来了。福全走到我身边,我略微闻见他身上带着的一股淡淡的酒气,嬷嬷高兴的从身旁拿起喜称,讨着吉祥话儿的说:“请王爷用喜称挑开喜帕,从此称心如意。”我紧张的将双手绞在了一起。只是瞬间,福全用喜称挑开了喜帕,我眼中看到的到处都是张贴着的大红“囍”字,还有将整个房屋照的如同白昼一般的烛火。福全微笑着坐到我身边,我却一紧张下意识的往边上挪了挪,福全似乎是注意到了我这个细微的动作,瞬间便拉起了我的手,我的手一抖,却还是被他紧紧攥在了手里。嬷嬷们按照祖制,侍候着福全与我一起用了交杯酒后便互相使了个眼色,福身行礼退了出去。彤儿也向我福了福身小心退下,我看着彤儿转过身去,心里的惧怕,已然到了顶端。微醺了的福全将手中的酒杯放下。看着远处跳动着的烛火微眯着眼,眼神中流露出的似乎是回忆,又是满足。我坐在喜床上,依旧紧张至极,表情淡漠,因为我知道,我的心已随着拿道赐婚的圣旨慢慢死去。福全站起身,微微一笑,回头看着我,眼眸里满是柔情。福全轻轻呼了一口气,轻声道:“若凝,你知道么,这么多年,我盼望的一直是这样的场景。这样的新房,还有喜床上坐着的你。我盼了这么多年,今天,这个我心里一直以来如梦境一般的场景最终变成了现实。”福全说着,重新走到了我身边,我低着头,心紧了紧,依旧没有任何表情。福全轻轻坐下,将手覆到我的手上,温柔的摩挲着,手心里火热的一团,让我顿时下意识的往回缩了缩手。可福全还是紧紧握着,喃喃道:“若凝,为了得到你,拥有你,让你成为我的福晋,我愿付出任何代价。从小,你就是我梦中的新娘,那个我自懂事起就一直想要永远拥有的新娘。”不管福全怎样说,我只知道,是他,拆散了我与尚之瑛,是他,将我的梦惊醒,也是他,让我如今与尚之瑛甚至连句坦陈的话都说不出。想到这,我心如刀绞。福全为了这场婚姻,牺牲的何止是我一个,还有尚之瑛,以及那个我们之间还未来得及说出的爱,一瞬间,这所有的所有,都有如升腾在空中的烟花一般,绽放了美丽之后便消失的无影无踪。我依旧低着头,再也不愿抬头,宁愿眼前的这一切是场梦,等我再抬起头时便回到那个依旧憧憬着我与他的未来的平常日子,那个我能在碧怡轩中肆意的晒着太阳,他在乾清宫前巡防着,却都彼此惦念着的日子。可终究,这才是现实,如今已成为裕亲王福晋的而我才是现实我一时有些恍惚,不知道究竟梦境是现实,还是现实是梦境。直到福全重新坐到了我身旁,轻轻的将手伸向我衣服间的盘扣时,我才猛地从梦境中醒了过来可我又能怎样,这是孝庄与玄烨亲自赐的婚,全天下皆知的大婚现在恐怕也就只有尚之瑛,全然不知的他在南方,又该如何得知远在千里之外的我,上演着我们一生的悲剧。福全将一颗颗的盘扣解开,我闭着眼侧过了头去,直到我的肌肤一寸一寸的暴露在空气中,我才感到了刺骨的冰凉,眼泪一滴滴滑落,我仿佛听到了自己心碎的声音。这样的一夜,是那样的漫长,又是那样的苍凉。那个遥远的梦,已经一去不复返。第二日只是一些繁杂的礼仪,见了福全的生母宁悫太妃,宁悫太妃是我自小就在宫里看着我长大的,对我十分满意。因为先帝去的早,宁悫太妃年纪尚轻便开始守寡,独自带大福全。自从福全被封了亲王,宁悫太妃便随福全一起搬到了宫外的裕亲王府居住,但平日里大多时间都在礼佛,十分安静。如今虽已年过四十,但因保养得宜,倒看不出太多岁月的痕迹。我礼仪周全的奉了茶,宁悫太妃微微一笑,示意我坐在她身边,我便恭顺的走了过去,坐在了她旁边的椅子上。宁悫太妃上下打量我一番,看着我一直微笑着,只是这微笑中夹杂着一丝难以言明的感情,还能微微觉察出一丝怜惜。良久,她轻轻抚了抚我的手,柔声道:“若凝,往后啊,这就是你的家,不要拘着就好。”我轻轻点点头,并未多言。直到午后,我才回到了房中,彤儿在收拾着我从宫里带来的东西,一件一件的归置好。看到我进来,彤儿福了福身。我淡淡一笑,彤儿便能读懂我笑容里的含义,不再多言。在收拾好了一切之后,彤儿将所有尚之瑛送我的礼品单独放到了一个礼盒中,悄悄放到了桌上,低声问道:“格格,这些”我侧了侧身子,幽幽叹口气,轻声道:“放到柜子里吧,放到最里面。”彤儿轻轻点了点头,再也不多言便照着我的吩咐去做了。一连几日都是这样,收拾着来人送的礼品,还有我从宫里带出的嫁妆,都是彤儿一边念着,一边记着,然后不明白的再问我,可我多数时候都是坐在椅子上望着窗外发呆,好多次都是彤儿叫了我一次又一次,我才醒过神儿来。福全每日都来,只是无论他问什么或者说什么,我都很淡漠的回应着。不是我报复他,只是我觉得以后我的日子恐怕只能这样,按时进宫去跟孝庄与玄烨请安,听到的永远都是与紫禁城相关的话题,我无力再提及这些,也无力再思虑这些。既然这一生注定要这样下去,那我宁愿自己的心彻底死去,否则再燃起任何希望都是对自己最大的伤害。我不知道这些日子尚之瑛是怎么过的,也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得知我已奉旨嫁给裕亲王的事,总之,每次想起他,脑海中出现的都是他阳光温柔的笑容,我永远记得我心底那份暖暖的感动,这已经成为一个烙印,在我心中成了永远的伤。、第 22 章到了要进宫为孝庄请安的日子。一大早,福全便携我进了宫。慈宁宫,还是那样的气势磅礴,但在我看来,它却是那样的孤独与苍凉,有的只是冷冷的青砖与太阳照得刺眼的琉璃瓦,却唯独少了温暖他们最重要的东西情感。当福全与我跪着跟孝庄请安时,孝庄笑道:“好了好了,都起来吧,来,若凝,坐我身边儿来。”我只是淡淡一笑,便听话的走到了她身边,轻轻坐下。孝庄打量我一番,对苏麻姑姑道:“我瞅着若凝怎么比出嫁之时还要瘦了呢”苏麻姑姑还未及回话,福全便笑道:“皇祖母,那倒是孙儿的不是了。”孝庄回转过头去笑笑,又看着我,拉起我的手微笑道:“若凝,福全若是待你不好一定要记得告诉老祖宗,有老祖宗给你撑腰,可不用怕他。”语气虽然慈和,但眸子里终究透露着一股子作为至高无上的太皇太后的庄严。这一席话让福全与苏麻姑姑微微笑了起来,我只是淡淡一笑